02 不開心農場
儘管蔬食日讓大家避之唯恐不及，但有雞腿的日子又是那麼令人期待，而今天就是我最喜歡的偉大「雞腿日」。
「我比較喜歡肉燥。」文祥說。
當然，環肥燕瘦各有人愛，肉燥的受歡迎程度雖比不上雞腿，但在白飯淋上肉燥，還是會讓我們胃口大開，因此肉燥的出現，常讓班上的白飯不足短缺，這時若想「再來一碗」的同學，就必須到隔壁班「借飯賒飯」。
有一次，我也參加了班上以文祥為首的「賒飯團」四處打游擊，順便「見見世面」。
「不好意思，我們班的白飯也不夠。」
我第一次出征就碰壁，只好跟著大家轉移陣地到辦公室。
「報告！」
「進來，有什麼事嗎？」
「我們是來『要飯』的。」
「噗哧！」
問話的主任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嘴裡尚未吞下的白飯，同時也「天女散花」噴了出來。
幸好站在最前面的文祥臉比較大，擋住了大部分的「飯粒BB彈」，加上我站在最後面，只有零星兩三顆飯粒，落在我的球鞋上。
「要飯？你是來行乞的嗎？」主任自知失態，連忙拿出手帕幫文祥「清理門面」，接著又喝水緩和情緒。
「那……我們是來『借飯』的……」
「噗哧！」
這回是主任嘴裡的水「襲擊」文祥，由於他們兩個的距離很近，主任可說是直接幫文祥「洗臉」了。
在歷經一番狼狽和「天將降大任」前的「餓其體膚」後，我們才順利「要到飯」。不過，自此之後，我再也不敢跟著去「賒飯」。
今天的雞腿日，除了全校學生都有的雞腿之外，我們班還多了別班沒有的「茄子」──這是我們在學校教學農場種植的成果，採收後特地請廚房阿姨煮給我們吃。
「記得喔！是誰種的，誰就要負責『多吃一點』。」
文祥不喜歡茄子，他特地提醒小妍那組要「做個負責任的小學生」。
「這麼好吃的東西，我們當然會『吃乾抹淨』，謝謝你提醒。」
班長小妍如此高EQ的回應，讓文祥一時之間愣住了，但他的不幸並未就此結束，因為身為小妍頭號粉絲的我，當然必須馬上跟進。
「是啊！茄子有什麼不好？它可是很有營養的食物！」
這是一件神奇的事，儘管不是自己喜歡吃的菜，但只要是自己親手種植、照顧和收成，煮起來就會變得好吃。
土豆也「補踹文祥一腳」落井下石說：「文祥，你這樣『排擠』茄子，茄子可是會哭哭、會生氣喔！」
「文祥，下次你可以改種茄子，或許你會改變想法，它真的是好蔬菜。」小梅子中肯的建議。
由於我、土豆和小梅子加碼演出，讓文祥亂了方寸，因此他心不甘情不願的說：「吃就吃，有什麼了不起。」
吃自己種的菜是一種樂趣，但這過程常常不是那麼美妙，因此學校的教學農場常被我們戲稱為「不開心農場」。
學校的教學農場在操場東北邊的校園角落，原本是開放給全校班級認養，但因為夏老師特別喜歡種菜，加上有些班級認養後沒有好好照顧和管理，夏老師就義不容辭把沒人認養的區域全包了下來，所以我們班幾乎要照顧半個籃球場面積大的「田」。
「今天的值日生去澆水、鋤草了嗎？」
值日生的重要工作是幫「田」澆水，為了這項神聖任務，一般班級大多是兩個值日生，但我們班硬是安排了四個人。
「老師，農場裡有好多蟲。」有人抱怨。
「難道你們覺得教學農場出現毛毛蟲、其他昆蟲或是一些小動物，是不正常的事嗎？」
「不，很正常。」大家異口同聲。
「為什麼正常？」
「因為我們沒有用農藥。」
「大家都很清楚嘛，我們是可以和牠們和平共處的！」
「老師，但蝸牛跟蛞蝓的身體黏黏的，好噁心喔！」
「這也不能怪牠們啊！蝸牛和蛞蝓是腹足綱軟體動物，當然得用『肚子』來走路，牠們身上的黏液是要保護自己在爬行時不會被尖銳東西刺傷。」
「老師，被毒蛾毛毛蟲的毛弄到會刺痛、搔癢，很不舒服。」
「你們是去澆水和鋤草，毛毛蟲另有專人處理，萬一真的不小心碰觸到毛毛蟲，記得趕快到健康中心熱敷。」
「老師，為什麼不是冰敷？」
「這類毒蛾毛毛蟲的毒大多屬於蛋白質毒，高溫可以化解其毒性。冰敷只有在『冰』的當下會感到比較舒服，一旦不『冰』時，就會恢復原來不舒服的感受。」
「老師，到農場澆水好累喔！」
「是啊！太陽好大，晒得我滿頭大汗。」
「這樣也會累？平常看你們在豔陽下打籃球，也沒聽你們喊累，更何況你們頂多一個星期去澆水、鋤草一次，我可是每個星期六日都是自己一個人去。」
同學的怨言一波波湧來，但老師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見招拆招，這情景有點像《三國演義》裡的「孔明舌戰江東群儒」，最後「眾人見孔明對答如流，盡皆失色」，「群儒」慘敗。
「大家輪流去感受一下當農夫的辛勞也不錯啊！」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
最後，老師以李紳的〈憫農詩〉來結束話題，我們也不敢再多抱怨，以免連背唐詩這件事都會被「外加」進來。
除了夏老師託付給全班要特別用心照顧的一株不知名植物之外，我們這組有種黃玉米（也就是我──黃裕民）和櫻桃蘿蔔。每當我們好奇的問老師那到底是什麼植物時，他總是神祕的笑著說「到時你們就會知道了」。
為了這棵神祕植物，老師還特地搭了棚架，讓它可以向上攀爬。眼見它愈爬愈高，同學們的好奇心也跟著愈來愈高。
「會不會是綠豆？」
「不會吧！我們二年級時就種過綠豆了，根本不是長這樣。」
「那，會不會是番茄？」
「番茄是水果耶！」
「那可不一定喔！如果是像玉女小番茄那種『小』番茄才是水果，但如果是像牛番茄那種『大』番茄，則跟茄子一樣，都是茄科蔬菜。」
一聽到茄子，原本不在話題內的文祥，耳朵突然豎了起來，一臉緊張的問：「什麼？什麼茄子？」
文祥的表情很好笑，但此時卻沒人想理他。
老實說，我自己是有點期待到農場種蔬果，因為這裡的生態豐富，給了喜歡昆蟲和小動物的我很多觀察機會。
土豆雖不喜歡鋤草，但他也喜歡這些蟲，尤其喜歡抓來嚇女生。每當班長小妍「奉命」來查看我們有沒有在農場搗蛋時，土豆就愛拿蟲嚇她，或許這是他在「不開心農場」中，唯一能做的「苦中作樂」之事。
今天輪到我、土豆、小梅子和豆花當值日生，土豆又故技重施，拿蟲嚇班長小妍。但這次小梅子不再護短，她直接上告夏老師，土豆就在課堂上被叫起來訓話。
「你為什麼抓毛毛蟲嚇女生？」
「是毛毛蟲爬到地上，我怕牠會被踩死，所以用樹枝弄起來要放回葉子上。」
「那你放回葉子上之前，是不是『順便』拿給女生『看』？」
夏老師真不愧是土豆肚子裡的蛔蟲，完全掌握他的行為模式。儘管土豆沒說「是」或「不是」，但從他傻笑抓頭的模樣看來，夏老師一箭就射中紅心。
十字花科的蔬菜像是小白菜和花椰菜，都特別容易吸引紋白蝶在它們的葉子上產卵。紋白蝶的卵很小，很不容易注意到，我們總是等到葉子上出現小洞、小缺口時，才會驚覺有菜蟲。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避免我們辛苦種植的蔬果「全軍覆沒」，也避免我們「殺生」，夏老師使出了兩招絕招。
第一招，將毛毛蟲移到單一棵蔬果植物上，以「棄保」的方式，讓毛毛蟲和我們都「有菜可吃」。
第二招，就是把在校園其他地方發現的螳螂移到農場，以「天敵」的方式減少蟲害，讓螳螂來背負殺生的罪名。
這兩招都必須倚賴不怕蟲的同學協助，土豆就是其中之一，因此夏老師對於土豆的罪刑，有時會特別「法外施恩」，只勸告他不要做蠢事。
我種的玉米位在農場後面的最邊角，那裡靠近龍眼樹，有時我們累了，會先去樹下乘涼休息。
「裕民，是因為你是『黃裕民』，所以才種『黃玉米』嗎？」小梅子問。
「是啊！妳看，我把玉米超人放在口袋裡帶出來了。」
「哇，你也太誇張了，來田裡工作還帶著布娃娃。」
看著小梅子的表情，我覺得她才誇張哩！
「自從阿嬤不在之後，裕民整天都把玉米超人帶在身邊。」
「土豆，你真不愧是裕民的死黨，對他的事這麼了解。」
我和土豆以簡單的微笑，外加互擊手肘，來表示對彼此及小梅子話語的認同。
「哇，這是什麼？」
突然，文祥大叫了起來。
「好像是臭蟲耶！」
對照文祥的驚恐，土豆顯得很興奮，手也不由自主的伸過去。
「小心，荔枝椿象會噴臭液，若被噴到皮膚較薄、較脆弱的地方，是會受傷的，萬一噴到眼睛，那就慘了。」
土豆聽到我的提醒後，趕緊把手縮回來，直說「好里加在」。
「土豆，是『好佳哉』，不是『好里加在』，你上母語課時都沒認真學習。不過，裕民，你怎麼那麼厲害？知道這麼多！」
小梅子在「指導」過土豆後，轉頭問我。
「我家附近有種一排龍眼樹，上面就有很多這種椿象，牠們是強勢的外來入侵種，也是危害龍眼和荔枝的農業害蟲，這些都是我爸告訴我的。」
我一說完，小梅子、土豆和文祥用敬佩的眼神看著我，讓我有點不好意思。
這時，上課鐘聲響起，我們連忙往教室方向跑去。我邊跑邊不放心的回頭看：今年的龍眼會不會因為荔枝椿象的關係而長得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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