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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仁慈的鄉下律師
人生最美好的東西，就是他與別人的友誼。
——林肯
（一）
春田市有十一個律師，但他們不能全部在那裡謀生，因此，他們常常會騎著馬從一個鄉鎮轉到另一個鄉鎮，或者跟隨大衛．戴維斯走遍第八司法管理區中許多不同的地方出席法庭。林肯也是這其中的一員。
由於工作關係，別的律師總是設法在每個週末趕回到春田市，與家人共度週末，唯獨林肯不願意這樣。因為他很害怕回家，所以總是在春季的三個月，以及秋季的三個月中一個人逗留在外面巡迴，住在鄉下的旅館中，不願意回到春田市去。
一年復一年，林肯都是這樣。儘管鄉下旅館的條件很差，住著也極不舒服，但他還是甘願忍受，不願回去面對夫人瑪麗不斷的嘮叨和暴躁的脾氣。
在家中時，瑪麗每天都是抱怨不休，而且十分容易嫉妒。有一位婦人曾與林肯家人一同住了兩年。她說：有一天晚上，林肯正躺在走廊裡讀書，恰好有客人來。沒等僕人去開門，林肯就跳起身來，穿著襯衫走過去開門，然後將客人引入客廳中，並說他願意帶這些婦女們在家中觀賞一番。
瑪麗在隔壁的房間看到這幾個婦女走進來，又聽到丈夫這樣開玩笑後，便大發雷霆，狠狠地說一定要讓他好看。而林肯卻高興地溜出了屋外，直到夜深人靜時才回來，而且是偷偷地從後門溜進來的。
瑪麗對林肯的好友斯皮德一點好感都沒有，認為是他當初唆使林肯逃婚的，因此很討厭斯皮德。在結婚前，林肯在給斯皮德寫信時，都會習慣性地在結尾問候他的妻子：「獻愛於芳妮。」然而結婚後，瑪麗要求他只能寫「問候斯皮德夫人」。
林肯是個從不忘記恩情的人，這也是他顯著特性中的一點。以前斯皮德曾經幫助過他，所以為了表示對好友的感謝，在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他希望取名為約書亞．斯皮德．林肯。但瑪麗聽到這個名字後，大為憤怒，她認為應該由她來給孩子取名才行。
瑪麗還經常因為花園中沒有花草樹木而抱怨，於是林肯就在花園中種了一些玫瑰花。但他一點也不關心這個花花草草的，不久這些花就因為失去照料而枯死了。即使後來瑪麗催促他弄一個花園，結果花園中也長滿了雜草。
雖然林肯對這些花草沒什麼興趣，但他還是餵養了一匹白馬，並經常親自為白馬刷洗。他還餵養了一頭乳牛，經常親自擠奶。可是這些也會被瑪麗責罵，認為他不衛生，很邋遢。
在全春田市，沒有比瑪麗．林肯更加節儉的主婦了，但她在炫耀的事情上卻還是十分奢侈。
當林肯一家還是三餐不足時，瑪麗就買了一輛車，而且還請鄰居家的男孩子為她駕駛車子，到城裡四處去拜訪朋友，一個下午就付給車夫兩角五分美元。其實那裡就是一個鄉下的地方，她完全可以步行或者僱一輛車。可是瑪麗卻不肯，認為那樣是有失顏面的。
此外，瑪麗根本不顧自己一家有多貧困，總是設法去籌錢購買一些林肯根本無法供應的昂貴衣服和首飾。
一八四四年，林肯一家花了一千五百美元買下了查理．德利賽牧師的住宅，那位牧師曾在兩年前為他們舉行過婚禮。
這棟住宅是個木質結構的兩層樓，裡面有客廳、廚房、臥室等，外面還有外屋、柴堆和穀倉等。
剛開始時，瑪麗覺得新房子就像一個樂園，因為比起他們剛結婚時住的旅館簡直好多了。但不久以後，她又開始感到不滿了，不斷地指責這所房子的缺點。她的姐姐住在一棟兩層的大樓裡，而這所房子卻只有一層半的高度。有一次，瑪麗甚至對林肯說，任何一個有出息的人，都絕不會住在這種一層半高的房子裡。
通常瑪麗在向林肯要求任何東西時，林肯從不過問，但這一次林肯卻表示反對：家裡人口少，這個房子足夠住了；而且他還是個窮光蛋，根本沒有多餘的錢買大房子。當時他們結婚時，他只有五百美元，後來一直就沒有增加積蓄。
無奈之下，林肯只好找來一個包商來估價，建造一棟新房子要花多少錢。林肯其實是想告訴瑪麗，建造一棟新房的價錢是十分昂貴的，是他們現在這個家庭負擔不起的。瑪麗聽完估價後，也顯得愕然失措。林肯以為，這件煩惱的事已經過去了。
然而林肯太樂觀了，因為在他下次巡迴結束返回家中時，瑪麗已經自己在家中請了一個木匠，做了較低的估價，然後將房子重新建造了一番。
當林肯再次回到春田市，走上第八街時，他幾乎認不出自己的房子了。恰好在這時遇見了一位朋友，林肯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詢問：
「對不起，您能告訴我林肯先生的家住在哪裡嗎？」
林肯做律師的收入本來就不多，他甚至認為常常是很拮据的。現在，他一回到家中，就要多付一筆很大且根本沒必要的帳款，這令他十分煩惱。
每當這種時候，瑪麗都會抱怨林肯太窮，賺的錢太少，還不會理財，而且向人家收費太少。甚至在一八五三年，當時林肯已經四十四歲了，再過八年就進入白宮時，他在麥克林巡迴法庭處理了四個案件，總共才收了三十美元。
林肯做律師的收入，與瑪麗的經濟要求是完全不在同一個層次上。
（二）
林肯認為，很多顧客都與他一樣貧困，所以他在為他們做辯護時，不忍心向他們多收錢。
有一次，林肯為一個有一萬元財產的神經失常女子辯護，讓她免於遭受一個騙子的勒索。在短短的十五分鐘內，林肯就勝訴了。
一個小時後，林肯的同事雷蒙走過來，要與林肯平分兩百五十美元的手續費。林肯聲色俱厲地斥責了雷蒙，認為他不應該這樣做。雷蒙抗議說，這筆手續費是事先就說好的，而且那個女子的哥哥也同意要支付的。
「可能吧」，林肯反駁道，「但我不願意這樣做。那筆錢是來自一名又窮又瘋的女子，與其讓我向她要錢，還不如餓死。你至少要退還這筆錢其中的一半，否則我是一分都不會拿的。」
還有一次，一位養老金的經辦人向一名革命軍軍人的寡婦以辦理申請養老金為由，勒索其養老金四百美元的半數。那個寡婦已經年邁體衰，又十分困苦，於是林肯便叫她提出訴訟，並為她辯護。
最終辯護勝訴，但林肯沒有收一分錢的手續費。不但如此，林肯還自己掏腰包為她付了住旅館的錢，並買了一張車票給她，送她回家。
有一天，阿姆斯登的一個寡婦遇到問題找到林肯。原來，她的兒子德夫被人控告酗酒鬧事，還謀害了一個名叫密加的年輕人。她央求林肯救救她的孩子。
早在新塞勒姆，林肯就認識阿姆斯登一家。雖然阿姆斯登家的人都很暴躁，不友好，但林肯還是很愛他們。所以，林肯也爽快地就答應了這個寡婦的要求。
林肯經過調查，發現密加的死是因為與一個名叫查理斯的男子為一名女子爭風吃醋，查理斯對密加懷恨在心，便殺死了密加，然後將罪名嫁禍給與此案毫不相干的德夫。
在開庭這一天，很多人都來旁聽，林肯也出現在陪審團的面前，並且做了他一生中最為動人肺腑的一場辯護。
查理斯被傳上庭後，站在法官面前陳述密加被殺死時，他所看到的情形。
林肯在一旁默默地聽著，最後，他站起來說：
「這個案子發生在晚上的十一點半，你說因為當晚是滿月，你看清了凶手的臉。但據我調查，當晚並不是滿月；而且在十一點半時，月亮已經隱沒。在那樣漆黑的夜晚，你怎麼能看得清楚是德夫做的呢？」
查理斯一聽，立刻臉色大變，他的謊言一下子就被揭穿了。
「我最討厭欺騙和不正當的行為，我是誠實與正義的朋友，我要盡力消滅這個社會上的欺騙事件！」林肯最後這樣說。
這雖然僅僅是一個普通的鄉下案子，但林肯卻仍然努力維持著公正與正義。最終，法庭宣判德夫無罪釋放。
辯護勝利後，這位守寡的母親想把自己僅有的四十英畝土地送給林肯，作為林肯為他們辯護的報酬。但林肯拒絕了，他說：
「多年前我因為貧困而無家可歸時，您收留了我，還供我吃飯，幫我補衣服，所以，我現在決定一分錢都不收的。」
有時，林肯在請求當事人庭外和解時，也不收他們的手續費。有一次，他甚至拒絕向某人起訴，因為他「真是不忍心這麼做，他很又窮，又是個跛腳的人」。
以上諸如此類的事情，都充分顯示了林肯的仁慈與對貧苦人們的體恤，但這也令他的收入越來越少，換來的也只有瑪麗的謾罵與吵鬧。
（三）
在為別人辯護時，林肯總是能夠落落大方、侃侃而談，即便官司要輸掉了，他也能急中生智，臨時想辦法挽救。
有一次，林肯與一個很有名的代理人相遇。在法庭上，這個代理人分析起來頭頭是道，陪審團已經明顯地傾向於他了。林肯也顯得有些緊張，兩條長腿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抖動著。
突然，林肯從審判桌上搶過一份報紙，就急著衝出了審判室，好像有什麼緊急的事一樣。他的行為有些滑稽，因此立刻就引起了哄堂大笑，就連法官都被他逗樂了。當然，那個代理人的強勢氣場也被打破了，他的辯護也開始變得缺乏信心。
林肯的父親湯瑪斯居住的郡裡，住著一位來自肯塔基州的名叫羅伯特．馬森的人。他是個奴隸主，擁有一些奴隸。每當農忙的時候，他就把這些奴隸帶到這裡，忙完農活後再把他們送回肯塔基州。在這些奴隸當中，有一個黑白混血的女奴，名叫簡．布萊揚，她的丈夫名叫安東尼．布萊揚。
有一年秋天，簡與馬森的管家吵了一家，管家便威脅要將簡和她的丈夫、孩子立刻遣回肯塔基，然後把他們賣到南部奴隸制猖獗的地方去。一旦到了那裡，那簡直就是水深火熱的地獄了。
安東尼因此而惶惶不安，便跑到附近的一個酒館，與那裡的老闆和拉瑟夫醫生陳述他的遭遇。拉瑟夫醫生是個很具有正義感的人，他要安東尼趕緊回去，把簡和孩子們一起帶過來。
事情發生後，馬森匆忙帶人來到酒館，要帶回安東尼一家。當時，反奴隸制的人已經聚集一堂，就等著這個刻薄的奴隸主。大家義憤填膺，拒絕了馬森的請求。
馬森很生氣，就將安東尼一家送到了牢房。
當時，伊利諾州有一條法律，允許將不服從管教的黑人出售。於是，第一次審訊此案的治安法官費克林稱自己沒有審判權，只好將這些黑人交給執法官扣留，直到登廣告賣掉為止，賺來的錢用以償還他們坐牢期間的開支。
於是，這幾個黑奴就被關押起來了，而且一關就是兩個月。
馬森還對拉瑟夫提出起訴，狀告他鼓動自己的奴隸鬧事，令自己損失了兩千五百美元。因此，他要求拉瑟夫賠償自己的損失。
這時，林肯正好巡迴到這裡，馬森便找到林肯幫忙。拉瑟夫知道林肯也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而且一直都憎恨奴隸制，所以相信林肯一定會站到自己這邊。於是，他也找到林肯，讓他幫助自己打贏這場官司。
可是，林肯這時已經受聘於馬森了，現在要反過來幫助拉瑟夫辯護，就必須與馬森解約才行。
拉瑟夫一聽林肯要為馬森辯護，十分生氣，瞪了林肯一眼就轉身走了。林肯看著拉瑟夫的背影，才覺得自己的做法的確不妥。於是，他試著說服了馬森與他解約，然後馬上跑到拉瑟夫家中，表示自己願意為拉瑟夫辯護。
但是，拉瑟夫只是失望地對林肯擺擺手，說自己已經找到其他的律師做辯護了。
林肯沒辦法，只好再次出面為馬森訴訟。但是，林肯此時已經沒有太多的心思做辯護了。在法庭上，他的語言虛弱無力，表情痛苦，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向對方妥協了，最終他失掉了這場訴訟。
這件事讓林肯大受震動，他並不是在乎自己輸掉了官司，而是自己對奴隸和奴隸主的態度。當時他在答應為馬森做辯護時，並沒有考慮太多。那時他所想到的是自己是個律師，而沒想到自己同時也屬於一個政治家，因此忽視了馬森的身分。
當林肯看到拉瑟夫因為他為馬森辯護而憤怒地離去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因此在法庭上他也難以放開自己，無法像往常一樣慷慨激昂地為馬森辯護。可能，他也正在以這種方式向拉瑟夫和那些黑奴表示歉意，同時也間接地幫助他們贏得了這場官司。
官司結束後，林肯差不多是灰頭土臉地回到春田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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