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為你寫詩

§ 我只為你寫詩

　你說我從不送你玫瑰
　只有手寫一篇篇的詩
　沒有浪漫的讚辭你說
　我不曾歌頌你的美麗
　
　關於詩，關於那些
　藍天的憂鬱，在離別
　的空間，海那樣的深沉
　與寂寞；在思念的時刻
　留白，或者餘音渺渺
　想像如雲之變換形貌
　晨光熹微，如花之隔著
　籬笆向人淺笑，或者
　默默無語，風吹過
　湖面，微波依稀
　如迷離的燈影
　又回到夜窗之下尋覓
　那如真若夢的世界
　它是否存在？
　
　我無法向你細說
　愛是甚麼不是
　甚麼，我只想
　為你寫詩
　　　　　　（二○二○）


§ 海芋開遍了整個山谷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Richard Marx
　
　如雨過，如雲霧散後
　一切都難以回復
　最初的天藍？
　
　我們曾有的，永遠
　不會消失，即使你已
　遺忘，但我依然挺立
　在山中守望四季輪迴
　即使我也歷盡生死
　喜歡你，我依然
　一衣素雅，如當年
　你喜歡的那樣，等候
　在山中。你終會歸來
　我深知已無法辨識此生
　來世的你不斷改變的容顏
　但我相信小黃花的祕密
　你會知曉，你終會知曉
　縱然飛花似夢，雨後
　天晴，寤寐之間，走過
　長長的黑暗，鑽出泥土
　愛，如許多許多毫不起眼
　的花穗，柔弱如絲，但
　意志堅定它純白的苞片
　優雅淡然的似若無情
　卻不知，它亭亭屹立
　斜風細雨，山鬼精靈
　的淚，它永不枯萎
　於是開遍了整個山谷
　海芋又美麗了一片春色
　
　而我依然守著季節
　化作千千萬萬的花束
　守在每一個瓶口，安靜地
　等待，用心傾聽，如風
　一般的細語（我喜歡你）
　噢，那一聲，最初的相遇
　對望，屏息，啊，心之動
　那一聲沉默的巨響如新星
　的誕生，種子之爆裂
　花開此時，此處
　白茫茫的一片山霧中
　或者你真的早已遺忘
　但我依稀聽見雨散
　煙飛，白雲依舊隨風
　你正走近我耳際
　默默地唸著，如同
　當年，現在彷彿之間
　我用心聽著，遠處
　有人背對插花女孩
　想說卻不敢說的
　那句，我孰悉的，話
　
　　　　　　（二○一七）
　 

§ 雨夜讀詩

　那是一首悲傷的歌
　古老的河邊此刻
　我隱約看見書燈下
　蘆葦彎腰的水岸
　即將滴落的一顆露珠
　交疊著他瞳眸中
　另一雙遙望的眼睛
　在水的這一頭
　到天的那一方
　
　溯洄從之─
　我也疲於追逐
　太陽落在山的盡頭
　明日又從雲海中升起
　溯游從之─
　水光倒影裡看她簪花
　一笑，琉璃如彩霞
　碎裂於天際
　
　我撿拾紛飛的意象
　並且翻到詩的另一頁
　窗外傳來滴瀝的雨聲
　彷彿打在枯敗的荷葉上
　喃喃細語如聽她唸著
　只喜歡的一句詩
　不覺船移……
　而來自清淨無塵的水榭
　忽地風起詩人看著也許
　一樣微微搖動的漣漪
　
　思緒便隨之起舞
　而雨聲，燈影，彷彿
　有種若夢的感覺
　那飄飛的紅葉擬想
　它浮沉水面或是盤旋
　在高高的圍牆下打轉
　而詩中那些美麗又哀傷
　的文辭，隔著兩個
　不同的世界，出入
　詩裡詩外，你的
　我的他與她的情意
　如隔岸相看
　雨聲不斷，滴落
　池塘，江河，大海裡
　
　輾轉反側我依稀夢見
　那年的一個秋天他徘徊
　蘆葦彎腰喝水的河邊
　露珠終於滑過他的指縫
　陽光穿透晨霧薄薄的
　輕紗捲起了涼風吹落
　詩集攤開的一葉
　柳染色的書籤
　
　　　　　　（二○二一）

　 
§ 香港記事

　堤岸的洋紫荊旗倒映
　水波中，水潮順著
　風的方向湧往南海
　天色有些黯然，點點
　細雨滴落木格窗檯上
　瓶花縮瑟在冬日的午後
　而折疊的情書還停留在
　逗號以下一片空白
　
　釣魚立燈流瀉著日光
　香片茶煙隨風輕揚
　渺渺茫茫的字句間
　意象浮動如雲一般的
　變換著色彩與造型
　穿插許多浪漫的情節
　等待沒有邊際的結局
　也許真的是愛也許是
　虛無如飄失的紙鳶
　隱沒霧靄中不知去向
　
　而雨聲終於靜止了
　遠山煙嵐之間斜陽隱現
　微光輕輕透入玻璃窗
　膽瓶散落了一地黃花
　冬日此時，隔壁有人
　收傘，敲門，並且
　帶上面具，準備參加
　歲末一場化妝派對
　
　　　　　　（二○二一）

§ 我只為你寫詩

　你說我從不送你玫瑰
　只有手寫一篇篇的詩
　沒有浪漫的讚辭你說
　我不曾歌頌你的美麗
　
　關於詩，關於那些
　藍天的憂鬱，在離別
　的空間，海那樣的深沉
　與寂寞；在思念的時刻
　留白，或者餘音渺渺
　想像如雲之變換形貌
　晨光熹微，如花之隔著
　籬笆向人淺笑，或者
　默默無語，風吹過
　湖面，微波依稀
　如迷離的燈影
　又回到夜窗之下尋覓
　那如真若夢的世界
　它是否存在？
　
　我無法向你細說
　愛是甚麼不是
　甚麼，我只想
　為你寫詩
　　　　　　（二○二○）


...

§ 後記

常常，我想起徐志摩的詩：「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茫茫宇宙，邂逅相逢，是多麼奇妙又令人欣喜的事。

在愛與美之間，你我不期然地選擇了詩。我為己而作，也為你而寫。我們等待，風吹，鳥鳴，水流濺濺，深谷裡的回響，並且看白雲投影你我的波心，又飄過了山嶺，不知去向。或在縱橫交錯的阡陌上，充滿著期待與想像，偶然相會那一刻─我們微笑，點頭，說了些甚麼？恐怕不會記起，似也不曾忘卻，那種陌生又孰悉的感覺……彷彿，我們在平行時空裡，某個幽暗的角落，等候；對方，正驀然回首。詩，就是如此的一種存在，你我之間。

《我只為你寫詩》，選錄我在二○一四至二○二二年間的長短詩篇，計五十首。這是繼二○○四年《光年之外》出版的第二本詩集，題材內容與文辭風格既有延續也有新的嘗試，不過仍以時間課題和人間情事為主調。全書分七卷，四時詠物、地方書寫、回憶成長與心靈折影，都是我這些年來特別關心的題材。

長期教研中國詩詞，出入古典與現代之間，我尤其關注中文的語律和意象生成轉化的問題，希望能創造一種融古入今的語調，活化文字音義的抒情特色。希望讀者過目之餘，也能靜聽，字句間的音聲。

§ 後記

常常，我想起徐志摩的詩：「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茫茫宇宙，邂逅相逢，是多麼奇妙又令人欣喜的事。

在愛與美之間，你我不期然地選擇了詩。我為己而作，也為你而寫。我們等待，風吹，鳥鳴，水流濺濺，深谷裡的回響，並且看白雲投影你我的波心，又飄過了山嶺，不知去向。或在縱橫交錯的阡陌上，充滿著期待與想像，偶然相會那一刻─我們微笑，點頭，說了些甚麼？恐怕不會記起，似也不曾忘卻，那種陌生又孰悉的感覺……彷彿，我們在平行時空裡，某...

之一　四季組曲
　　　煙火
　　　初夏
　　　藍天
　　　留白
　　　有雲
　　　秋風
　　　彩虹
　　　白雪
　　
之二　花之物語
　　　百合花語
　　　四月流蘇
　　　海芋開遍了整個山谷
　　　繡球花謝後
　　　一首關於木槿的詩
　　　薔薇開在我夢的籬落
　　
之三　愛或不再
　　　愛情
　　　美好的時光
　　　無題
　　　你在的時候
　　　你怎知
　　　雨雲密集廣場的上方
　　　火與煙
　　　顯影
　　　當一切都不再
　　
之四　請勿踏碎我的夢
　　　Sound and sense
　　　請勿踏碎我的夢
　　　感事
　　　天是一樣的藍
　　　學院的牆
　　　我必須寧靜我的心
　　　想你在晚秋
　　　迎面而來的風
　　
之五　想起那美好
　　　下雨的時候
　　　那年夏天
　　　早起聞雨
　　　想起那美好
　　　雨夜讀詩
　　　如一場雨中的初戀
　　　繼續歌唱，還是
　　　再見詩人
　　
之六　記憶光景
　　　冬二月遊來蘇寺
　　　京都．印象派の記憶
　　　香港．懷想那些光景
　　　香港晚秋
　　　香港記事
　　　臺北三景
　　
之七　愛情故事
　　　琉璃折影
　　　我們的愛情，故事
　　　我只為你寫詩
　　　空氣中的一種感覺
　　　當我們都老了
　　
　　
　　　後記

之一　四季組曲
　　　煙火
　　　初夏
　　　藍天
　　　留白
　　　有雲
　　　秋風
　　　彩虹
　　　白雪
　　
之二　花之物語
　　　百合花語
　　　四月流蘇
　　　海芋開遍了整個山谷
　　　繡球花謝後
　　　一首關於木槿的詩
　　　薔薇開在我夢的籬落
　　
之三　愛或不再
　　　愛情
　　　美好的時光
　　　無題
　　　你在的時候
　　　你怎知
　　　雨雲密集廣場的上方
　　　火與煙
　　　顯影
　　　當一切都不再
　　
之四　請勿踏碎我的夢
　　　Sound and sense
　　　請勿踏碎我的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