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女王桩桩繼《小女花不棄》、《蔓蔓青蘿》後又一部匠心之作!
以江山為枰,許家與東廠所謀的是天下;穆瀾所謀的,則是顛覆皇權、讓舊案昭雪──
江湖 x朝堂 x 愛情,不看到最後,無法知道「瀾」落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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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改編電視劇,蕩氣迴腸而又趣味橫生的治癒古言江湖劇!
▏作者桩桩獲封「百變故事女王」、「溫暖系言情掌門人」,作品《小女花不棄》、《蔓蔓青蘿》、《一怒成仙》皆改編影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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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瀾,池霏霏,刺客珍瓏。多重身分埋藏的,是深深宮牆陰謀下的真相。
穆瀾的揚州一行,讓先帝元后陳氏一族的滅族悲劇緩緩浮上檯面;而十年前太醫院正池起良臨時換藥使先皇薨逝,許是在先皇授意之下所為,為的是留下一紙遺詔,最終卻導致池家滿門被滅。
十八年前,東廠督主譚誠與貴妃許氏聯手,讓陳皇后難產而死,更推動陳氏九族被誅,朝中勢力盡除。然池起良為報知遇之恩,悄悄接生陳皇后腹中胎兒,並讓宮女梅紅送出宮外以保性命;而後梅紅墜井而亡,皇子至今下落不明,直至先皇驟逝,密詔疑與此有關。
事隔多年,穆瀾池家女遺孤的身分,使她被東廠追捕,與無涯之間隔著滅門與殺父血仇;東廠、林二老爺雙雙指稱林一川非林氏血脈,無法承繼家業,江南首富的爭產大戲才正要開始。
以江山為枰,許家與東廠所謀的是天下;穆瀾、珍瓏等人所謀的,是顛覆皇權、讓舊案昭雪──
/網友讚譽/
▪ 女主男主都很強大,互相算計的時候很帶感。
▪《珍瓏.無雙局》不輸《鳳求凰》,男主腹黑升級,超好看。
▪ 文筆讓人驚艷!裡面的人設到位,女主的權謀讓人佩服。
▪ 論甜寵不輸《月下蝶影》,論文筆權謀宅鬥更勝《尤四姐》。
▪ 第一遍看的是情節,第二遍更注意細節。文章裡最打動我的也是細節。所有的鋪墊和前景都在情節推動中娓娓道來。
作者簡介:
桩桩
畢業於中國新聞學院,從事多年記者編輯工作,多產作家,有「百變故事女王」之美譽,已累計出版十餘部暢銷作品。
代表作:《小女花不棄》、《一怒成仙》、《蔓蔓青蘿》、《珍瓏 無雙局》、《皇后出牆記》、《永夜》、《放棄你,下輩子吧》、《女人現實男人瘋狂》、《流年明媚.相思謀》等作品。
章節試閱
第五十七章 家主之爭
進了臘月,眼瞅著年關將至,江南揚州的林家老宅卻難見半分喜慶。穿著青布厚襖的下人們縱然在做事,也忍不住朝銀杏院的方向瞅上幾眼。
一入冬,林大老爺再次臥床不起。郎中說林大老爺已經時日無多,林氏族人在林二老爺的陪同下頻繁出入銀杏院。下人們心裡想著同樣的一個問題。
大老爺過世後,林家主事的人還會是年輕的大公子嗎?
林一川坐在銀杏院裡假山上的歸來亭頂上,他坐得極其閒適,雙腿隨意搭在斜瓦上,往後仰著,胳膊肘撐著屋脊,彷彿在欣賞著風景。
亭下,燕聲抱著劍縮著脖子,時不時吸吸鼻子,跺一跺凍僵的腳。雁行不陰不陽說少爺喝點兒冷風,心裡會舒服點兒。燕聲卻不想跟著雁行躲屋裡取暖。這種時候他怎麼能不陪著少爺呢?
燕聲只盼著銀杏院裡的客人趕緊走,少爺不用在亭頂吹風,他也能進屋暖和暖和。
風捲走了浮雪,露出的青黑色屋脊像一筆筆墨痕,安靜勾勒出一幅水墨長卷。林家庭園真美!這麼美的地方怎的就湧來一堆討人厭的蒼蠅?林一川無聲嘆了口氣,眼角餘光掃到人影出沒,隨手從身邊捏了團雪,朝著正院屋脊上的浮雪砸了過去。
「啪!」
輕響聲後,瓦上的浮雪簌簌落下,剛巧不巧地落在才走出正房的林二老爺父子身上。
冰冷的雪落進了脖子裡,凍得林二老爺哆嗦了下,轉頭大罵,「怎的不把雪掃乾淨?我大哥還沒死呢!」
落後一步的林一鳴拍落肩頭的雪,瞇著眼轉頭掃視著迴廊上垂手站立的下人們,哼了聲道:「我大伯父還沒死呢!這些刁奴就如此懈怠!這銀杏院沒個長輩撐著,規矩都散漫了。」
隨後步出正堂的林氏族人紛紛點頭應和起來。林二老爺聽著恭維聲,又高興起來,拱手道:「天寒地凍,勞煩各位前來探望,還請去花廳飲杯熱酒暖暖身子。」說著就呼喝著下人去備酒席,儼然擺出了一家之主的架式。
林一川心尖尖被掐了一把,疼得蹙緊了眉。
我爹還沒死呢,輪得到你們父子倆口口聲聲咒他死了?他抓起身邊的雪,左右開弓朝林一鳴砸過去。
「哎喲!哪個王八蛋敢打本少爺!」林一鳴連續被砸了三、四個雪團,狼狽地抱頭大叫。
林二老爺定晴一看,還沒等他開口,眼前影子晃動,林一川已躍下歸來亭,站在他面前。他併手一指,未出口的罵聲變成了無奈,「一川哪,你都十九了,還這麼頑皮?」
頑皮?林一川想翻白眼。他十歲起跟在父親身邊見林家管事,十五歲接觸林家生意,就不知道頑皮兩字怎麼寫了。
有位老者將枴杖往地上重重杵下,「不在你爹床前侍候,卻還有心情玩雪砸你兄弟,太不像話了!」
林一川驚喜地躬身行禮,「哎喲,九老太爺!前些天聽說您被您兒子賭輸了二百畝地氣得下不了床,那可是您家最大的一塊良田呢。姪孫正想著去看您,您就來了。想必我二叔幫著您將那二百畝地贖回來了?」
九老太爺面色一僵,輕咳了幾聲掩飾。林二老爺笑著扶住他,「同宗同族,自當守望相助,怎能讓祖業落於外人之手。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一番話讓族人們誇起了林二老爺,九老太爺僵硬的臉色也和緩起來。
林一川暗中嗤笑著,一步又邁到林一鳴身前,「想和一鳴開個玩笑,沒想到一鳴正好把臉湊了過來……來,讓堂兄看看,傷著沒有。」
這是開玩笑?去你媽的開玩笑!林一鳴把臉湊過去,諷刺道:「幸虧堂兄是開玩笑,否則弟弟這張臉可就毀了。」
「啪!啪!」
林一川的手拍在林一鳴臉上,發出「啪啪」的脆響聲。林一鳴的臉迅速轉紅,目瞪口呆看著林一川,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還敢打自己!
林一川拍了幾記,嘆道:「還好還好,果然皮厚,沒有毀容,否則各位長輩都要責怪一川了。」
林一鳴大怒,正想回罵時,被林二老爺攔住了。父親的眼神讓他瞬間反應過來,他哼了聲,心想等再過些日子,看林一川再怎麼囂張跋扈。這麼一想,竟然隱忍了下來,「九老太爺、各位叔伯莫要放在心上。這邊請。」
他風度翩翩地請了林氏族人們去吃酒席,當林一川不存在。
林一鳴難得的穩重,此時連袖角甩動的幅度都彷彿在告訴林一川:人家正驕傲著、得意著,但為什麼?就是不告訴你。
直把林一川看得翻了個白眼,頭斜斜抬起,只捨得透過眼縫去瞅林一鳴那討嫌樣了。
這時跟在後面的林二老爺幫兒子又補了一刀,他經過林一川身邊時,一片真誠地說道:「一川哪,二叔並非想搶家主之位。祖宗的規矩在哪,你莫要以為二叔是趁火打劫。等你及冠,家主之位還是你的。」說罷負手邁步,帶著二房的下人離開了。
「呼、呼、呼、呼。」
拳腳在空氣中打出數道風聲,想像著林二老爺父子在拳下的慘樣,林一川憋悶的胸口總算輕鬆了不少。
不知何時雁行出現在他面前,手中提著一個食盒。林一川接過來,語氣輕快地叫了聲,「爹,兒子給您買四海居的早點了。您愛吃的煮乾絲!」
林大老爺虛弱地躺在床上,瞧著兒子進來,脣邊溢出了一抹笑容。
父親枯瘦如藤、面色蠟黃,眉宇間那層灰濛濛的死氣顯而易見。林一川心裡又難受起來,蔫著腦袋走過去,叫了聲,「爹。」
「林家祖宗積下的產業太大,怕被不肖子孫敗了家,的確定了條規矩,家主需及冠之後才能擔任。免得年紀太小,撐不起偌大的家業。林家數代也沒像我如此,年近不惑才得一幼子。」林大老爺頓了頓,逗著兒子,「你二叔請了族中的長輩抬出這條規矩,你就怕了?不過一年而已,難不成你此前的布置還掣肘不了你二叔?怕他成了暫代家主,將來就奪不回這家主之位?」
「就算二叔真成了家主,我也照樣能把家主拿回來!」林一川冷哼出聲。
林大老爺笑道:「有這自信,先前垂頭喪氣做甚?」
不過是想著您病重怕您突然就不在了。林一川故意撇嘴道:「現在不能把二叔父子轟出去,憋得慌唄。」
林大老爺放聲大笑,才笑了兩聲,就猛烈地咳了起來,慌得林一川給他撫背順氣,好一陣子林大老爺才喘著氣緩過來。林大老爺感覺到身體的力不從心,他是真的不行了。他望著林一川,心裡湧出陣陣不捨,「一川哪。」
「我在呢。」林一川替他掖了掖被角,握著父親枯藤般的手道:「您睡會兒吧。我守著您。」
應付那堆蒼蠅,父親應該很累了。
林大老爺疲倦極了,卻害怕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他望向隔扇門口垂手肅立的青衣管事,嘶啞著喚了他一聲,「林安,你過來。」
林安沉默地走到床前,掀袍跪了下去。
「磕頭吧。」
「是。」
若不是握著老父親的手,林一川差點跳起來。最得父親信任的人竟然是年輕的三等管事林安?他緊抿著嘴,生受了林安的大禮。
林大老爺去了件心事,鬆手合上眼睛,「爹睡會兒。」
林一川放下了半邊帳子,看了眼林安,默默地退到外間。
他坐在廳堂正中的羅漢床上。林安恭敬地垂手站著。林一川仔細打量林安,在他印象中,林安是去年才提撥到銀杏院的三等管事,在銀杏院的一群管事中並不出色。今天留在內堂侍奉父親的卻是他。去年?他心中微動。這麼說,林安是父親當時病倒之後才到銀杏院的?
「大公子,小人的父親是思危堂的堂主。」
這句話讓林一川揚了揚眉。林家產業大,明面的生意由各處掌櫃管著,暗中建有思危堂,專事監督之職。思危堂的人都是家奴,一代傳一代,世代忠於林家。燕聲的父親也是思危堂的人,所以林大老爺信得過燕聲,自幼就讓他陪在林一川身邊。
林大老爺從思危堂中選中了林安,讓他忠於林一川。這意味著林安將來也會從自己父親手中接管思危堂。
「去查查,二老爺最近除了聯絡族人,還做了什麼?」林一川也沒客氣,直接下了令。
「天寒地凍,二老爺除了去幾位老輩家中拜訪,少有出門。二公子自京中回來後常去凝花樓喝花酒,樓裡新來了位嬌容姑娘,極得二公子喜歡。」
林安隨口報出二房父子的行蹤,聽上去倒沒什麼異常,可林一川卻冷笑道:「林一鳴前些天去城外賞梅,出了城就到了碼頭,在一艘商船上盤桓了半日。」
一抹亮色從林安眼中閃過,他像是才想起一般,抱歉地說道:「公子提起,小人也記起來了。那是十天前的事。那艘船是從京城來販貨的商船,船上有一人與來過林家的譚弈譚公子長得頗為相似。」
等他說起,林安才似突然記起。這位未來的思危堂堂主雖然磕頭認主,卻也傲氣,要看自己是否真有本事做得了林家的家主。林一川看明白林安的試探,懶得和他較勁,思忖道:「九老太爺等族中長輩這幾天突然前來探望父親……撿出一條祖宗規矩逼著父親讓二叔暫代一年家主,選的時機不錯。東廠有備而來,定要扶二叔做傀儡了。」
年關前,各處產業已經交帳封了帳本,沒有給林一川半分拖延交帳的理由。在林一川手中,去年各處的帳目清清楚楚。這時候林二老爺暫代家主,清閒自在得很。
主僕二人交換了下眼色,均明白各自的想法。京中有人撐腰出主意,所以林二老爺才選了個這麼好的時機開始行動搶奪家主之位。
林一川有點心疼,苦惱地說道:「錢多了扔水裡,砸得水花都響。打狗都心疼,扔的是肉包子啊。」
林安嘴角抽了抽,心想天底下的財主都一樣吝嗇,扔個肉包子打狗都捨不得。
能動的金銀早就被林大老爺和林一川轉走了。為防東廠察覺,南北十六行的生意沒有停,櫃上的流水不過能勉力維持運轉。林二老爺一旦接任了家主之位,南北十六行的生意就算做不走,仍然是一大筆產業,再加上林家擺在明面上的鋪面與田莊,由不得林一川不心疼。
想讓東廠一口湯都喝不著,絕無可能。但哪怕讓東廠奪走一間鋪子、一畝田,林一川也覺得憤怒不捨,「盡力而為。」
「是。」
◎
「江南的冬天比北邊風景好。」譚弈緊了緊皮袍,悠然嘆道。
竹溪里的竹林、松柏依舊蒼翠,竹葉像一葉葉小舟托著白雪,白綠相間,分外精神。
譚弈和梁信鷗不請自來,令人在池塘邊的平臺上搭了個草篷,正煮酒賞雪。
「杜之仙前院像村居,後院布置得清雅。冬季這一池殘荷也頗有雅趣,牆角老梅開得精神。只是對面那塊像是缺了點兒什麼。」譚弈隨口說道。
梁信鷗指著對面空出來的一塊道:「公子好眼力。下官記得那處原來種著一株丹桂,後來被移到杜之仙墳頭了。」
「原來如此。」譚弈點了點頭,又有些好奇,「杜之仙從前不是喜歡梅花嗎?據說他年輕時常去蘇州虎丘香雪海小住,只為欣賞十里梅花怒放的盛景。怎的穆瀾不將牆角那株老梅移到他墳頭去?」
發現穆胭脂就是陳丹沐之後,梁信鷗對這件事也就猜了個大概,嘆了口氣道:「沒想到杜之仙對陳皇后這般尊敬。陳皇后的閨名中含有丹桂二字。陳皇后難產過世,許貴妃做了皇后,許家權勢漸重,陳家自然就……嘿嘿。杜之仙為內閣大學士之時,因證據確鑿,親手督辦了與陳家有關的幾起抄家案子。後來疑心是咱們東廠陷害陳家,鬧到了聖前。先帝大怒,改抄家為抄斬,杜之仙從此鬱鬱寡歡。」
「後來他母親過世,他乾脆抱病辭了官。估計杜之仙一直覺得愧對陳皇后,所以才令穆瀾在他死後移丹桂到墳前。從前連督公都不解,杜之仙為了報恩竟然收了一個雜耍班的小子為徒。現在弄明白了,穆胭脂是陳皇后的親妹妹陳丹沐,她的兒子,杜之仙自然會傾力栽培。這也是他冒險藏匿金瓜武士陳良的原因。」
譚弈恍然大悟,想到穆胭脂就是珍瓏組織的首領,不免有些興奮,「那穆瀾是穆胭脂的兒子,自然和珍瓏脫不了干係。為何義父又將穆瀾的海捕文書撤了?」
梁信鷗不予置評,「督主定有他的考慮。」見譚弈悻悻然,便出聲安慰道:「就算撤了海捕文書,穆瀾再也出不了頭,又如何有資格與公子相爭?」
穆瀾當然無法和自己相比。只是一想到薛錦煙對穆瀾的愛慕,譚弈就恨不得將穆瀾拎到薛錦煙面前,當她的面將穆瀾踩到泥裡。
可惜穆瀾和穆胭脂如今消聲匿跡,珍瓏組織也蟄伏不見蹤影,譚弈只得暫時將嫉恨壓在心底,轉過了話題,「咱們來揚州也有七、八天了,林一川的爹還能撐多久?我還想趕回京城陪義父過元宵節。」
梁信鷗微笑道:「林大老爺已是強弩之末,拖時日罷了。」
想起與林一川的過節,譚弈一口飲盡杯中酒,冷哼道:「本公子已經等不及看這場大戲了。」
◎
大年二十九,雪終於停了。冷冽的風吹走了陰沉的雲,露出如洗的碧藍長空。
天氣晴好,陽光溫暖,林家大宅東苑又戰戰兢兢迎來了新的一天。
林大老爺今天精神不錯,東苑所有人都在想:或許,能平安度過年關了。
林一川並不認為父親的病就此好轉,意外的精神煥發總讓他想到「迴光返照」這四字。他整理著父親的衣袍,小聲地勸道:「要不,您就別去了。」
隔著黃花梨雕花隔扇,正堂細細碎碎的笑聲隱隱傳來。林大老爺的二十幾位姨娘都來了。他這一生擁有了這麼多美麗的女人。林大老爺脣角綻放出一抹林一川看不明白的驕傲笑容。
窗戶上蒙著的透明鮫紗將院子裡的風景映入林大老爺眼中,仍有些許枯黃的葉頑強地立在枝頭。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這院裡的銀杏,也經歷了發芽、抽葉、掛果的燦爛一生,是該葉落歸土了。
大年二十九,開祠堂祭祖。林大老爺明白,這將是他最後一次帶領族人走進那座高大幽深的祠堂。在臨死前告祭先祖,他也再無遺憾。
他微笑道:「走吧。」
雕花隔扇被下人們推開,林大老爺坐在輪椅上笑容滿面出現。
「給老爺請安!」
盛妝打扮的姨娘們齊聲向林大老爺請安,奼紫嫣紅一片,好不熱鬧。
「好好。」林大老爺笑得滿臉的褶子都舒展開來,瞅著年紀最小的姨娘,招手叫了過來。他拉著她保養得白嫩的手看了又看,呵呵笑道:「當年老爺我就瞧中了妳這雙手。哎喲,怎麼還戴著這只紅寶石戒指?給老爺我哭窮呢?一川哪,把我給姨娘們備的禮物拿來。」
林一川笑著捧過一只木匣子,裡面一片燦爛。林大老爺親自從裡面挑了只點翠鑲紅寶花形戒指給姨娘戴上,笑吟吟地看了又看,「好看!」
林一川使了個眼色給姨娘們。姨娘們笑著圍住林大老爺,「老爺可不能忘了妾身……」
一時間,堂上好不熱鬧。
瞅著這幅場面,林一川忍不住眼睛就溼了。這樣的日子,還能有多久呢?
姨娘們熱熱鬧鬧服侍著林大老爺,還沒用完早飯,林二老爺就帶著全家過來了。
瞧著林大老爺戴了頂銀灰色的貂皮帽,著一身深紅繡蝠的錦襖,精神煥發。林二老爺也分外高興,「大哥今天氣色好啊!」
精神勁十足,應該能去祠堂了。
看見林二老爺全家,林大老爺就擱了筷子,意味深長地說道:「蒙二弟關心,誤不了祭祖。族人都來了嗎?來了就過去吧。」沒有和林二老爺坐下來閒談的興致。
「都到了。哪敢讓大哥久等。」林二老爺想著今天的大事,恨不得馬上開了祠堂,伸手就去扶林大老爺。
林大老爺在這時轉了個身,讓林二老爺的手落了空。他對林二太太和藹地說道:「辛苦弟妹操持。一川,扶我去吧。」
大房沒有主母,逢年過節,都是林二太太出面待客。只是今年不同往常,開了祠堂後,林二老爺就要暫代林家家主。林二太太滿面春風,疊聲應了。
林二老爺尷尬地收回手,乾脆插進了貂皮手籠裡。不待見他又如何?今天還不是得把家主之位交給自己。
族人們已候在了主宅東面的祠堂院子裡。林一川護著暖轎將父親送到門口,這才扶他下來。
林大老爺回首望了眼。林家的男丁以輩分排得整整齊齊,黑壓壓一片看不到頭。林家立足揚州百年,已成了泱泱大族。想到東廠的覬覦,林大老爺有些悲傷。他就快死了,家族的擔子他挑不起來了。他看了眼扶著自己的兒子,有些不捨地拍了拍兒子的手,朝輩分最高的九老太爺道:「九叔,請吧。」
林大老爺比九老太爺還小兩歲,此時瞧著比鬚髮皆白的九老太爺還蒼老。想起答應幫扶林二老爺奪了他兒子任家主的事,九老太爺有些不忍心了;轉念又想到林二老爺幫忙買回來的祖產和祖宗定下的規矩,九老太爺又心安了。
林一川扶著父親領著族人上香行禮,父親的行動幾乎全靠他一雙胳膊撐著,他心裡的不安越發濃烈,「爹,別硬撐著。」
待到禮畢落了坐,祠堂裡的族人們不約而同地望向林大老爺。掃視了一圈,林大老爺的目光終於落在下首方坐著的林二老爺臉上,緩緩開口道:「林氏一族聚居揚州也有一百多年了。嫡長房唯元德不肖,年過不惑,膝下僅一根獨苗。老夫這病已經沒得治了,藉著今天開祠堂,族人們都在,就將林家下一代家主定下。照規矩,老夫死後,家業和家主之位都該由我的兒子繼承。長二房從此分出嫡長房,搬出林家老宅……」
林二老爺與林一鳴臉上頓時顯露出忿忿之色。
不等他們鬧騰出聲,林大老爺又道:「那天九叔與族中幾房長輩來過,說起先祖曾定下的規矩:未及弱冠者不能接任家主,以免林氏家業敗於小兒之手。」
林二老爺眼中閃過一縷喜色,嘴角噙著笑低下了頭。
「規矩確實有。只是唯獨到了老夫這裡,才出現嫡長房兒孫年幼未及弱冠的情形……一川年幼,繼承家業尚可,任一族之長未免太過年輕。老夫去後,便暫由我二弟仲清任林氏一族的族長。」
「大哥此言差矣。」林二老爺聽得高興,突然反應過來,林大老爺這是想把族長和家主區分開來。他要的是林家嫡長房的家業,由著林一川繼承產業,他擔個空頭虛名的族長有什麼用?還不是要搬出林家老宅去,「林氏一族素來以嫡長房馬首是瞻,家主與族長從來都是一人。大哥這麼說,是不把祖宗規矩放眼裡了?」說著給族人們使了個眼色。
「咳!」九老太爺清了清喉嚨道:「林家素來只有家主,行了族長之職。南北十六行的生意雖然嫡長房占七成股子,長二房也有三成股份。既然一川未及冠,做不得家主,仲清暫代家主,生意自然也該由長二房管著。待一川及冠後,再把家主之位還他便是。不過是暫管一年罷了,長二房又沒說要占了嫡長房的股子。」
「九老太爺說的對。南北十六行的生意我二房也有分,憑什麼我爹就不能管了?」林一鳴按捺不住,大聲叫道。
「長輩說話,沒你插嘴的分。下去!」林二老爺瞪了兒子一眼,冷笑道:「大哥,我是你親兄弟。今天你如此待我,也莫要怪兄弟無情!有件事在弟弟心裡埋了快二十年,瞧著咱們兄弟倆的情分,一直沒有說出來。今天是你逼著弟弟……」他的聲音陡然提高,「林一川是你抱回來的野種!他根本不是我林家子孫!」
林一川氣得笑了起來,「二叔,你這吃相也委實難看了點兒吧!」
他的聲音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九老太爺蹙緊了眉道:「仲清!不可胡言亂語!」
「我自然有真憑實據在手!」林二老爺站起身來,逼視著林大老爺,「林家家主一直都是由林家嫡長房的嫡子繼承。大哥你在,弟弟我沒資格爭家主。但大哥你若走了,林家的家主怎麼也輪不到他這個來歷不明的野種來做!」
祠堂裡一片譁然。
林大老爺的精神在祭祀之後就消耗得乾乾淨淨,他像一截包裹在錦緞毛皮中的枯樹,眼見風一吹就要倒,林氏族人們頓時心生同情。
「呸!」林大老爺一口帶血的黏痰吐到地上,心彷彿鬆快了許多。他冷笑道:「老二啊老二,一川是我的繼承人,未來林家的家主。你若拿不出真憑實據,藉著今天開祠堂,我會以汙衊家主之罪,讓你出族!」
「大哥!你是我親大哥!一鳴、一航是你的親姪子!你不把家業傳給我們,卻要給一個野種!還想驅我們出族,你對不住林家祖宗!」林二老爺也怒了,喊叫著跪在地上,朝祖宗牌位猛磕頭,「列祖列宗在上,我若有半句假話,教我死後進不了林家祖墳!」
連當個孤魂野鬼的毒誓都發了。祠堂裡轟的一聲炸開了。難道林二老爺的話是真的?
林一鳴跟著大喊道:「諸位長輩,我爹自然有真憑實據!林一川他是大伯從外頭撿回來的野種!」
憋了這麼久,終於大聲喊了出來。林一鳴說不出的得意,「大家仔細想想,自我大伯母過世後,我大伯納了二十幾個妾,可曾有過一兒半女?他怕斷了大房的香火,才在京城撿回個野種冒充親生兒子。林一川可有半分長得像我大伯,像他那個從京城買回來的姨娘?」
眾人一看。林一川面容俊朗,一雙眼睛的眸色顯得比常人更黑,格外有神。林大老爺、林二老爺和林一鳴還有二房的小兒子林一航都是單眼皮,不由得有了幾分相信。
「一川長得不像我,也是我兒子。想把他趕出林家?狼心狗肺的東西!我還沒死呢!」林大老爺氣得隨手將籠著的手籠朝跪在地上的林二老爺砸過去,頓時又喘氣不已。
林一川看得著急,替他撫背順著氣道:「爹,我扶您回去歇著。」
就在這時,堂外響起一個聲音。
「林大老爺少安勿躁。東廠在橫塘找到了人證,林一川並非林大老爺的親生兒子。」
東廠?林一川微瞇起了眼。為了林家的產業,東廠這是選擇扶持二叔上位了。
聽聞東廠,林家的族老們不自然地哆嗦了下,望向林二老爺的目光中充滿了驚懼與惱怒之意。怒的是林二老爺為了爭產引來了東廠;懼的是東廠插手,誰敢再和林二老爺作對?
林大老爺轉頭看向林一川,柔聲問道:「一川,你怕不怕?」
怕?林一川笑了,「怕啊,怕不是您兒子。」
這句話卻讓林大老爺眼裡蒙上一層淚意。林一川是想說他不懼東廠,可這玩笑話並不好笑。林大老爺突然有些後悔,喃喃說道:「你不要怨爹……」
聲音極小,林一川沒有聽見,他盯著祠堂門口出現的兩人,心裡湧起了切齒的恨意。
林二老爺見到來人,腰桿挺得直了,「譚公子與東廠的梁大檔頭是我請來作證的!大哥心中無鬼,怕什麼?」
林大老爺不再言語。
譚弈和梁信鷗施施然進了祠堂。譚弈團團揖首道:「在下譚弈,是一鳴兄在國子監的同窗好友。在下此來是為一鳴兄父子作證,林二老爺所言非虛。」
林氏族人面面相覷。東廠的證詞能信嗎?
九老太爺咳嗽了聲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家請看。」林二老爺從袖中取出一幅絹畫來。
畫中女人臉如滿月,神態溫柔。
林一川垂下眼睫,母親在他幼時便病逝了,只留得這一幅畫像。真真是預謀許久了,這幅畫像保存在他書房裡,二叔手裡竟然還有一幅。
林二老爺說道:「畫中女子便是林一川的娘。大哥,你不否認吧?」
林大老爺點了點頭,「是謹娘。」
林二老爺道:「當年大哥在京城待了兩年,聽媒婆說此女能生兒子,大哥求子心切,於是納采求娶。過門後才一個月,這位謹姨娘果真懷了身孕。大哥擔心有所閃失,讓她在京城生下了林一川。大哥帶著他們娘倆從京城回來時,林一川已經快滿百天。大哥膝下空虛,過了不惑之年總算有了兒子,我自然替大哥高興。各位宗親當然也忘不了,林家為此大辦了三天流水席,轟動了整座揚州城。」
當年的熱鬧與繁華,大家都記憶頗深,紛紛點頭。
九老太爺接口道:「何止百天宴。一川周歲時,你兄長搜羅了世間奇珍給他抓周。流水席足足開了七天七夜,全揚州城的人都來湊熱鬧呢。」
回想當年情形,林大老爺也有些感慨,「一川,你當時左手抓了枚印章,右手抓著把金算盤,好兆頭啊!本來宴開三日,又多開了幾天。」
「早知道您會這麼高興,我該多抓幾樣吉祥東西。」林一川哄著他說道。
見父子二人其樂融融,林二老爺冷笑道:「這些都是大哥說的,誰知道是真是假?那位謹姨娘來了林家,只過了三年好日子就病逝了。林一川長大後,他與大哥和謹姨娘根本就沒有半分相似之處。我動了疑心,查訪了這麼多年,終於發現了真相!」
林一川心中微動。穆瀾曾經誇他娘親一定極為美貌,當時他美滋滋的,覺得穆瀾其實是拐彎抹角在誇自己俊俏,所以沒有告訴穆瀾,他的娘親不過溫婉可人罷了。二叔其實沒有說錯,他和爹娘長得不像。那又如何?天底下難道子女就一定要和父母長得像嗎?也許他長得像外祖父、外祖母?又或者像林家哪位長輩、出嫁的姑姑?
林大老爺只是笑,「就因一川長得不像我和他娘,老二,你手中的證據怕是不夠吧?不如讓你請來的二位說說?」
梁信鷗看著依然冷靜的林一川,心裡低低嘆了口氣。
誰教你不肯投奔東廠,督主失了耐心。原以為將來還能是自家人,真浪費當初在國子監對你拉攏親熱一番。
他起身道:「經東廠查明,這位謹姨娘姓言,蘇州橫塘人氏。父親病逝後,她去京城投親。沒有找到她那位親戚,只得自賣自身求一個活路。大老爺買下了她。衙門留下的買賣文書上的日期顯示,其實她過門時,林一川已經出生了。」
林一川愣了愣,低頭看向林大老爺。林大老爺沒有任何表示。林一川心想,有東廠在,偽造份舊檔文書又有什麼稀奇?
那紙文書立時被林二老爺拿了出來,傳遞給林家宗親們觀看,「她成了林一川的娘,賣身契在她過世那年就被大哥燒了,但在衙門裡備了檔。這是東廠從京城衙門舊檔裡查到的買賣文書案檔。大家看看這上面的日期,大哥分明是在林一川生下來沒多久才買了她。不難判斷,大哥不知從哪抱回個男孩,為冒充自己的親生兒子,就買下了謹姨娘讓她假裝懷孕,然後故意把買她為妾的時間提前了一年。」
譚弈接口笑道:「此事東廠找到了人證。謹姨娘父母雙亡,遠親沒找到,卻有近鄰尚在。」
話音落下,祠堂門口又走進來兩人,面相憨厚,衣著樸實。
兩個人早被東廠告誡一番,先說了自己的籍貫、來歷、姓氏。面相忠厚的男子說道:「言家姑娘的父親去世後,言姑娘賣了家當葬父,去京城尋親。她家的房子便是小人的父親買下來的。小人記得那一年是癸丑年。」
另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老婦人仔細認過畫像道:「畫的是謹丫頭。那年是癸丑年。年還沒過完,大冬天的,言老頭就去了,我和我相公幫著謹丫頭料理了後事。她在京城還有個很多年沒有聯繫過的姑姑,她帶著孝,收拾了個包袱上船去了京城尋親,後來就再沒了她的消息。」
林一鳴大笑,「都聽清楚了吧?謹姨娘癸丑年正月進京尋親,林一川便是當年二月出生,正是謹姨娘尋親不遇被大伯買下的日子。她根本不可能是他親娘!大伯父二十幾位姨娘都生不出一子半女,謹姨娘摸了遍五百羅漢就懷上了林一川?笑話!」
不知為何,林一種腦中突然閃過靈光寺的五百羅漢壁。
離地二、三十丈的絕壁如刀削斧鑿,山道不過尺餘,險要處需拉著岩中鑲嵌的鐵鍊走過。娘親那樣的柔弱女子,需要怎樣的膽識才摸遍那五百羅漢祈福懷上自己?不過,這世間還有娘親騙孩兒說是拜了送子觀音或是喝了寺中的淨水懷上的呢。他的娘親或許摸過幾個羅漢,故意逗他說摸完五百羅漢壁呢?他為什麼要聽這些人胡言亂語?
「說完了?」見父親老神在在的模樣,林一川冷冷道:「人是你們找來的。東廠想要指鹿為馬,誰敢說不是?」
文書這些並不能讓所有林氏宗親信服。
梁信鷗團團的臉上始終掛著笑容,瞧在林一川眼裡卻沒那麼和藹。
「東廠辦事,素來以證服人。想必大家都會想,舊年的文書可以是東廠偽造的,證人是我東廠找來的,取信度不夠。那麼這個人呢?林大老爺應該很熟悉吧?」
林大老爺望向佝僂著背走進祠堂的老人,目光閃了閃。
「是林大!」
有認出來人的宗親喊出了聲。在林家,能被喊作林大的人,是林家曾經的大管事。林家南北十六行中,資格最老、權力最大的一位管事。
「老爺!老奴給您請安了。」林大一進祠堂,就衝著林大老爺跪下了。他望著林大老爺,眼裡兩行渾濁的淚淌了下來。
林大老爺注視著他,終於發出一聲嘆息,「林大,有事為何不來尋我?」
林二老爺叫了起來,「大哥這話說的,就像林大受了逼迫來作偽證一般。林大,我問你,當年你在京城做管事,林一川是什麼時候被大哥抱回來的?謹姨娘是什麼時候被買的?」
林大抹了把淚,喃喃說道:「十九年前,大老爺來京城查看生意,閒時四處遊玩。二月底的一天,突然抱回了大公子,說是與自己有緣。為了不讓揚州老家的人起疑,又起了善心,買下了走投無路的謹姨娘,讓她冒充大公子的娘親。後來大公子承歡老爺膝下,老爺視為己出……」
「林大,老夫不怪你。你起來吧!」
聽到林大老爺的話,林大猛然抬頭,整個人身體顫抖起來。他顫巍巍地起了身,佝僂著身子慢吞吞地往祠堂外走,眼看就要出去,他突然扭頭大喊了聲,「老爺!老奴先走一步,到地底下再侍候您!」說罷一頭撞在旁邊的牆上。
「一川!快,快看看!叫郎中來!」林大老爺沒想到他竟然撞牆自盡,急得直喊。
林一川快步趕過去。林大抓緊林一川的手,額頭撞出的鮮血淌下來模糊了眼睛,他嘴脣顫抖著似乎想說點兒什麼,喉間只發出「@@」的聲響,老半天才吐出一口氣來,「莫要怪老爺……」
聲音隨風而散,林大斷了氣。
「大哥,你還不肯承認嗎?」林二老爺得意洋洋地說道。
連跟了父親一輩子的林大都被東廠脅迫!林一川憤怒地回頭,與譚弈譏笑的目光碰撞到一起。
祠堂裡的林氏族人因震驚而沉默。
沉默之中,林大老爺悠然開口道:「一川的確是我抱回來的,又如何?」
林大老爺的話讓林一川驚詫地望過去。父親為何要這樣說?他沒聽錯吧?
「老二,你費盡心思找來這麼些證人,又有什麼用呢?一川上了族譜,他就是我的兒子,能繼承我大房的香火。一年後他及冠,家主還是他的!我膝下無子,卻有養子如親子。諸位宗親,哪條祖宗規矩說我不能把家主之位傳給他了?」林大老爺譏誚地說道。
眾人一愣,又無從辯駁。林二老爺險些氣瘋了,「大哥!他身上沒有林家的血脈,憑什麼?」
「朝廷律法規定,我無親子,卻有嗣子。一川上了族譜,他就能繼承我的家業!」林大老爺擲地有聲。
林二老爺叫道:「我把一鳴、一航過繼給你!不!這林家所有的男孩都任你挑選!」
他終於聰明了一回。此話一出,連九老太爺都心動了,「一川雖然被你養了十九年,可是他畢竟沒有林家的血脈。這家主之位,你是否再考慮考慮?」
林大老爺充耳不聞,睃了梁信鷗與譚弈一眼又道:「戲看完了,便散了吧。一川,送我回去。」
眾目睽睽下,父子倆離開了祠堂。
林一川反射性扶著父親,身後林二老爺和林一鳴的憤怒質問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他,真的不是爹的親兒子?他,是爹抱養的?
譚弈的聲音像根刺扎在了林一川心上,這是有意說給他聽的。
「鳩占鵲巢,還以為自個兒多能呢。能上得了族譜也能從族譜上除名,法子多的是……」
這一刻林一川問自己,如果他不是林家的大公子,他能在十六歲接管產業,令南北十六行的管事信服嗎?他想起了從前,幾百兩精工繡作的衣裳髒了一點兒馬上就扔掉。如果不是揚州首富林家的大公子,他能這樣豪奢嗎?
林一川迷茫了。
不知不覺回到銀杏院中,軟轎落了地,林一川還久久沒有想起去掀橋簾。守在一旁的林安叫了一聲,林一川有點茫然地望著他。林安又叫了一聲,林一川猛然回過神,上前掀起轎簾。
林大老爺雙目緊閉,蠟黃著臉,人事不醒。
「叫郎中來!」林一川面色大變,彎腰將父親抱出來。他腦袋嗡嗡作響,摟緊了父親,像摟住一根輕飄飄的稻草。
林家請來的郎中在他眼前晃動,大管事呼喝著下人,僕從們穿流不息。林一川機械地望著躺在拔步床上昏迷不醒的父親,感覺自己正在做夢。
「大老爺也許會醒,也許就……」郎中的話撕開了蒙在林一川耳朵上的那層膜,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異常。
內堂裡的人潮水般退出去。林一川回過頭,林安正站在門口。他朝林一川微微低下頭,以一種謙卑的姿態傳遞著他的忠心。
說不清的疲倦感湧了上來,林一川喃喃說道:「我想陪會兒爹,別讓人進來打擾。」
門輕輕閉合,為父子倆隔出了安靜的空間。
林一川無力地坐下,握住父親的手。
祠堂裡的一幕幕在腦中回放,讓林一川陣陣眩暈。他握緊了父親的手輕聲說道:「您說過,我娘摸過五百羅漢壁,佛祖顯靈,這才有了我。爹,其實東廠找的證人、證詞都可不信,為何您要承認呢?也對,您是生意人,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他把臉埋了下去,發出含糊的聲音,「您醒來……我什麼都答應您。」
燕聲欲言又止,朝內堂張望著。雁行看了眼站得如標槍般筆直的林安,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拉出去。
進了兩人住的廂房,雁行關上房門,「放心吧,有林安在。歇好了再去換他不遲。」
「他們說少爺不是老爺親生的!老爺還承認了。這怎麼可能?」燕聲急不可待地說道。
雁行倒了杯熱茶給自個兒,又遞給燕聲一杯,悠閒地吹了吹杯口的熱氣道:「是又怎樣?大明律規定家業全歸嗣子,親兄弟、親姪兒都甭肖想。」
燕聲急了,「哎,我不是說家產,我是說……」
雁行打斷了他的話,「東廠說少爺不是老爺親生的,就是真的?老爺說少爺是抱養的,他就不是你的少爺了?」
那究竟少爺是不是老爺親生的啊?不對,他不是想說這個。燕聲腦袋有點懵,「少爺當然是少爺……」
「那不就結了?」雁行悠悠然說道:「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燕聲瞪著他許久,怒得拍起了桌子,「雁行,你不是個好人!眼下什麼情形了,你竟然還在看戲!不行,我要守著少爺去。」
任由他奪門而出,雁行翻了個白眼,抖開包袱皮,收拾起東西來。
第五十七章 家主之爭
進了臘月,眼瞅著年關將至,江南揚州的林家老宅卻難見半分喜慶。穿著青布厚襖的下人們縱然在做事,也忍不住朝銀杏院的方向瞅上幾眼。
一入冬,林大老爺再次臥床不起。郎中說林大老爺已經時日無多,林氏族人在林二老爺的陪同下頻繁出入銀杏院。下人們心裡想著同樣的一個問題。
大老爺過世後,林家主事的人還會是年輕的大公子嗎?
林一川坐在銀杏院裡假山上的歸來亭頂上,他坐得極其閒適,雙腿隨意搭在斜瓦上,往後仰著,胳膊肘撐著屋脊,彷彿在欣賞著風景。
亭下,燕聲抱著劍縮著脖子,時不時吸吸鼻子,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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