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業、利息和貨幣的一般理論

譯者序

時間飛逝，21世紀一幌過去20餘年。在前兩個10年中，國際經濟金融局勢動盪頻傳。先是2000年的911恐怖事件來襲重挫景氣，繼起的2007年次貸危機與接踵而來的2008年金融海嘯引發百年罕見的大蕭條。2013年的歐豬五國債務危機釀成金融市場動盪，而從2020年迄今仍持續進行中的Covid-19，導致各國封城鎖國，窒礙全球經濟交流與貿易往來。持續的景氣重創導致哀鴻遍野，1930年代大蕭條的塵封往事瞬間重回世人記憶中。此時一個讓報章雜誌、學者、政客與財經名嘴琅琅上口的凱因斯，熟悉卻又迷濛的身影浮現人們眼前，宛如振興景氣的救世祖重返世間。各國政府紛紛遵奉凱因斯之名，無不殫精竭慮，擴大赤字預算與執行量化寬鬆，意圖振衰起敝力挽狂瀾。
回溯20世紀源自美國的大蕭條（Great Depression），罕見的持續時間最長、影響深遠與強度最大。從1929年10月24日華爾街股市下跌，到10月29日釀成股災，旋即席捲全球，世界各國無一倖免於毀滅性打擊，每人所得、政府稅收、廠商盈餘與物價全面下挫，國際貿易總額銳減50%，美國失業率飆升到25%，某些國家甚至達到33%。值此之際，凱因斯在1936年發表《就業、利息與貨幣的一般理論》，批評古典學派偏離現實的前提與假設，指出沉浸在李嘉圖的虛幻環境，理論邏輯雖然尚稱完美，但卻僅是實際經濟活動中的特例，用於現實世界卻處處碰壁寸步難行。凱因斯在《一般理論》中鉅細靡遺剖析實際經濟脈動，批駁古典學派說法，同時援用同期間的古典異端論述，率先建立符合實際經濟脈動的完整總體理論體系。凱因斯主張深陷嚴重蕭條環境下，為避免資本主義經濟崩盤瓦
解，淪落為以犧牲個人自由與經濟效率為代價來紓緩失業問題的極權經濟制度，應當改弦更張擴張政府職能，主動以擴張政策來醫治蕭條與失業問題，進而確保資本主義經濟原有的效率與個人自由。
凱因斯的「長期而言，我們都已逝去」名言，扭轉傳統古典學派的虛擬環境「出世」論點，轉向踏入務實環境的「入世」理論，不僅將古典學派的斷簡殘篇散落四處的總體思維，整合建立完整體系的總體理論，更是掀起研究總體理論的革命性狂潮，從1950年代迄今，甚至成為主導總體經濟思維與政策擬定主流的顯學。高伯瑞（John Kenneth Galbraith）因而譽為「如同聖經與馬克思的資本論」，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萊恩（Lawrence Klein）更稱為經濟思想史上極為重要的「凱因斯革命」。
回想譯者在1973年恰為臺大經濟系二年級學生，由於必修總體經濟學，在研讀總體理論過程中，對於古典與凱因斯兩大學派的來龍去脈充滿好奇。當時臺銀經濟研究室編印一系列經濟學名著翻譯叢書，譯者幾乎全部購買了攸關古典學派大師的論著研讀。同時，該叢書的第一本是由李蘭甫教授翻譯的《一般理論》（1964），而該書正是總體理論發軔的源頭，更吸引譯者投入研讀。然而譯者初學總體經濟學，毫無任何根基，即使來回反覆研讀該書數次，依然一頭霧水茫然無知。不過譯者對凱因斯生平與其相關著作，依然興趣盎然。是以在10年後，譯者正是博士班學生，在林鐘雄教授召集下，為「當代學術巨擘大系」撰寫《經濟理論的革命家—凱因斯》（1982），簡述凱因斯一生中的重要論著與貢獻。在此過程中，譯者重溫舊夢，又將《一般理論》反覆看了數次，已然對該書意涵稍有深入了解。
譯者在臺大經濟系任教期間，同時講授《總體經濟學》與《貨幣銀行學》兩門攸關總體經濟活動的課程，迄今為止已經超過40年。在漫長授課生涯中，譯者總結教學成果，大約每隔八年重新撰寫一本總體經濟學，先後寫了三本半（初始撰寫的書僅出版上冊即嘎然而止），撰寫過程中對總體理論的每一細節，總是喜歡追本溯源，尋找其來源。到了2020年初，五南公司委託譯者重新翻譯《一般理論》，當時心想從未見過原書風貌，遂應允接下任務。譯者在循著原書逐頁翻譯過程中，經常難以掌握如何以中文表達原書內涵，往往深陷泥沼難以為繼。苦撐一年有餘遂暫時擱置，轉而投入修正我的新版《總體經濟學》，翻譯工作就此延宕一年有餘。斷斷續續的翻譯終於到了校稿時刻，數次逐字檢視翻譯稿件，四十年來迷濛難懂的《一般理論》，似乎終於雲散天青了然於心。
我們熟悉的總體經濟學教科書，係以數學模型來釐清總體變數間的關係，極度簡化實際現象，並將眾多現象視為當然而外生固定，從而推演出確定易懂的答案。由此過程衍生的模型，基本上是預售樣品屋的藍圖性質，外貌確實是房屋，然而距離裝潢成可居的成屋仍很遙遠。《一般理論》猶如裝修完畢可以入住的豪宅，鉅細靡遺描述現實經濟活動，淋漓透測闡述實際的情景與當中錯綜複雜關係，進而演繹出符合實際現象的可能結論。實際現象與邏輯推理交互運用貫穿整本書，錯綜複雜情景讓讀者眼花撩亂，對於毫無現代總體經濟學基礎與昧於實際現象的讀者，閱讀此書猶如天書，難以體會該書深厚奧妙的內涵。
譯者翻譯《一般理論》獲益良多，從中讓人驚嘆凱因斯觀察現況入微，處理錯縱複雜現象井然有序，建構理論充分符合現狀。然而《一般理論》猶如可居住的成屋，讀者若想研讀，最好先具備基本總體經濟學的基礎，然後依據教科書章節，逐一對照《一般理論》的內容，將經濟模型隱含的簡化經濟環境，藉由凱因斯描述的真實場景來補實。基於極度簡化實際環境而推演的總體模型，提供人們容易解讀經濟活動運作的直接可能結果，但在運用於擬訂政策時，《一般理論》卻是提供在複雜真實環境運作下所有考慮的細膩細節。簡化教科書僅能提供可能預估結果，而決策當局擬定政策過程，或許可從《一般理論》的字裡行間中，尋獲必須補強與大幅修正的考慮因素。
最後， 值此檢視《一般理論》譯稿之際， 譯者頗為心虛，唯恐錯誤解讀甚至錯譯《一般理論》的原意。是以對於本書翻譯未盡完美與瑕疵之處，仍請讀者不吝賜正。同時，我願將此書獻給離世三年的父親與母親，沒有他們兩位的生養，則無今日的本書誕生，感恩與懷念我的雙親。

臺大經濟系教授
謝德宗
2022年11月30日

譯者序

時間飛逝，21世紀一幌過去20餘年。在前兩個10年中，國際經濟金融局勢動盪頻傳。先是2000年的911恐怖事件來襲重挫景氣，繼起的2007年次貸危機與接踵而來的2008年金融海嘯引發百年罕見的大蕭條。2013年的歐豬五國債務危機釀成金融市場動盪，而從2020年迄今仍持續進行中的Covid-19，導致各國封城鎖國，窒礙全球經濟交流與貿易往來。持續的景氣重創導致哀鴻遍野，1930年代大蕭條的塵封往事瞬間重回世人記憶中。此時一個讓報章雜誌、學者、政客與財經名嘴琅琅上口的凱因斯，熟悉卻又迷濛的身影浮現人們眼前，宛如振興景氣的救世祖重返...

本書主要是為經濟學同行而寫，希望別人也看得懂。本書主要處理一些理論上的難題，至於如何應用於實際則在其次。如果正統經濟學錯誤，其弊病不會在上層建築，而在於前提不明、不夠普遍，然而上層建築在邏輯上通常很難非議。為使經濟學者以批判態度，重新思考其一些基本假設，我不得不運用極度抽象的論據，配合許多爭辯，但寧願後者可以少一些。我覺得不僅必須說明自己的觀點，還得指出哪些方面不符合現行理論。我預期那些與「古典理論」結下不解之緣者，或將認為我錯誤百出且了無新意。誰是誰非只能由他人判斷，而下列爭辯目的就在提供一些資料，讓他人判斷有所依據。為使各種理論儼然有別，我的爭辯不免流於尖銳，若有這種情事請多包涵。我也曾經深信現在攻擊的理論多年，故不至於忽視其優點。
有關爭論事宜的重要性可稱無以復加，但我的解釋若是正確，則須先說服經濟學同行而非普羅大眾。現階段的論爭只能歡迎人們旁聽，聽取參加論爭的一方，明白提出經濟學者彼此間的意見分歧點。這種意見分歧讓經濟理論在目前幾乎喪失實際重要性，而且一日不去，實際重要性就難以恢復。
本書與我五年前的《貨幣理論》（Treatise on Money）有何關係，或許本人要比別人明白些。在我看來，這些只是歷年思索的自然演化；但從讀者來看，也許會覺得是觀點改變，迷離無所適從。這種困難不因更換名詞而紓解，名詞非改不可之處將在下文中指出。兩書間的關係可以簡述如下：當我開始撰寫《貨幣理論》時，還是依循傳統思維，將貨幣視為供需理論以外的一種力量。隨著該書完成後，我已有若干進步，傾向於將貨幣理論推展為體系總產出理論。不過當時先人之見已深而不易跳脫，是以並未充分討論產出變動引發的後果。現在看來，這是該書理論部分（即第三、第四兩篇）的顯著缺陷，其「基本公式」是假設產出固定下而獲得的剎那圖，那些公式在該假設下意圖指出：「何以會有若干力量造成利潤失衡，促使產出非變不可。至於動態發展而異於剎那圖，反倒不完全且非常模糊」。本書則是關注何種力量引發總產出與總就業改變；至於貨幣雖然在經濟活動中占有重要特殊地位，本書卻略而不論其技術細節。在經濟體系中，貨幣經濟特徵是人們改變未來看法，不僅影響就業方向，甚至還改變就業量。當前經濟活動雖然深受人們對未來看法的影響，而且看法又經常在變，但是分析當前經濟活動的方法，仍不外乎供需交互反應。如此一來，我們的分析方法將與價值理論銜接，從而形成一般理論，而素來熟悉的古典學派則只是這個一般理論的特例而已。
撰寫這本書，作者須自闢蹊徑。事屬草創，為避免錯誤不致於太多，作者亟需倚賴他人批評與討論。人們若單獨構思太久，即使頗為可笑，但也會暫時深信不疑。各種社會科學皆然，經濟學尤其如此。我們不能以一己思維，以邏輯或實驗方法作決定性試驗。本書得力於卡恩（R. F. Kahn）建議與批評，較之《貨幣理論》或猶過之，書中許多地方都是依據其建議修訂。再者，本書也承蒙羅賓遜（Joan Robinson）夫人、郝特雷（R. G. Hawtrey）及哈樂德（R. F. Harrod）校閱而獲益甚多。書末索引則由劍橋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 Cambridge）班舒珊—布特（D. H. Ben-susan-Butt）編排。
作者撰寫本書深陷長期掙扎，尋求跳脫傳統思維與說法。若作者努力不虛，則大部分讀者閱讀此書，想必會有同感。書中含蓋思維表達方式雖然甚為複雜，實則異常簡單，應當為人所共知。我們大多數是由舊理論薰陶出來，而舊理論早已深植人心。是以困難不在新理論本身，而是在擺脫舊理論。

凱因斯
1935年12月13日

本書主要是為經濟學同行而寫，希望別人也看得懂。本書主要處理一些理論上的難題，至於如何應用於實際則在其次。如果正統經濟學錯誤，其弊病不會在上層建築，而在於前提不明、不夠普遍，然而上層建築在邏輯上通常很難非議。為使經濟學者以批判態度，重新思考其一些基本假設，我不得不運用極度抽象的論據，配合許多爭辯，但寧願後者可以少一些。我覺得不僅必須說明自己的觀點，還得指出哪些方面不符合現行理論。我預期那些與「古典理論」結下不解之緣者，或將認為我錯誤百出且了無新意。誰是誰非只能由他人判斷，而下列爭辯目的就在提供一些...

導　讀
譯者序
原　序

第一篇　導　論
第一章　正　名
第二章　古典學派的前提
第三章　有效需求原則

第二篇　定義與觀念
第四章　單位的選擇
第五章　預期與就業
第六章　所得、儲蓄及投資的定義
附錄：論使用者成本
第七章　再論儲蓄與投資的意義

第三篇　消費傾向
第八章　消費傾向：(一)客觀因素
第九章　消費傾向：(二)主觀因素
第十章　邊際消費傾向與乘數

第四篇　投資誘因
第十一章　資本邊際效率
第十二章　長期預期狀態
第十三章　利率的一般理論
第十四章　古典學派的利率理論
附錄：馬歇爾《經濟學原理》、李嘉圖《政治經濟學原理》與其他人論著中的利率理論
第十五章　流動性的心理與商業誘因
第十六章　泛論資本的性質
第十七章　利息與貨幣的基本特質
第十八章　就業的一般理論重述

第五篇　貨幣工資與物價
第十九章　貨幣工資變動
附錄：論庇古的《失業理論》
第二十章　就業函數
第二十一章　物價理論

第六篇　一般理論引起的幾篇短論
第二十二章　循環隨筆
第二十三章　論重商主義、禁止高利貸法、貼印花貨幣與消費不足理論
第二十四章　結語：《一般理論》可能導致的社會哲學

約翰．梅納德．凱因斯年表
索 引

導　讀
譯者序
原　序

第一篇　導　論
第一章　正　名
第二章　古典學派的前提
第三章　有效需求原則

第二篇　定義與觀念
第四章　單位的選擇
第五章　預期與就業
第六章　所得、儲蓄及投資的定義
附錄：論使用者成本
第七章　再論儲蓄與投資的意義

第三篇　消費傾向
第八章　消費傾向：(一)客觀因素
第九章　消費傾向：(二)主觀因素
第十章　邊際消費傾向與乘數

第四篇　投資誘因
第十一章　資本邊際效率
第十二章　長期預期狀態
第十三章　利率的一般理論
第十四章　古典學派的利率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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