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裂痕越來越大。
無間地獄裡沉浮了百年的鬼魅便如狂沙暴雨般泄入人間,更混入那些趁著陰氣大盛,掙脫了柳藤束縛的彩蝶鎮殭屍,場面越來越瘋狂,越來越可怖。彷彿是滾油裡傾了水,鍋鑊裡沸反盈天,好不熱鬧。又像是蝗蟲撲向了穀子地,惡鬼抓著活人啃噬,死生之巔的人因往日小打小鬧不少,尚能應對。但儒風門和碧潭莊卻徹底遭了殃,多少修士慘呼哀號,鮮血一飆數丈高!
楚晚寧離得遠,墨燃暫且看不到他的狀況。
倒是無意中在滾滾人海裡看到了葉忘昔和南宮駟,那兩人雖不對盤,但打起架來招式卻像得驚人。
只見得葉忘昔棄了長劍,手中藍光起,召出一把長弓,南宮駟亦是臂挽彎月,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錯肩而過,各自奔赴兩邊,朝著屍群最密處搭箭撐弓,拉滿弦。
嗖!
二人幾乎同時落箭,白羽裂空,聲如雁鳴。
箭鏃淬靈,四下散著風刃,所過之處,邪靈紛紛被撕裂絞殺……
南宮駟面露得意,反手去背後箭囊抽箭。
豈料卻摸了個空。
「沒了?」
「這裡。」
未等他惱火,葉忘昔已丟了一束白羽箭給他。
「你總不願多帶一些。」
「……哼!」
南宮駟嗤了一聲,但情況危急,他也沒這心思與葉忘昔擺譜,接了箭,兩人又沉入了各自的廝鬥中去。
轉眼間半個時辰已過,凶靈擊退得多,但從鬼界湧來得更多。
李無心一劍斬殺十餘個魂靈,扭頭朝薛正雍喊道:「再這樣不行,招架不住的。讓人補結界啊!」
薛正雍看了一眼彩蝶鎮遠處,四個方向分別有四面金色光陣。
他喘了口氣怒道:「說得輕鬆,這個結界你能補嗎?你這裡還剩會補結界的人嗎?」
「我──」李無心黑著臉道,「結界一術,非我派所長。」
「那你他媽的就閉嘴!你當有幾個玉衡?楚晚寧在守著四個陣腳,不然這些死鬼衝出重圍,很快就會殺遍整個蜀中,修仙的都支撐不了,不修仙的豈不馬上就完了?」
「蜀中完了總比修真界大亂要好,你再不讓人過來補天裂,恐怕這事情就再難收場!」
薛正雍聞言大怒,鐵扇一甩,罡風斬向厲鬼時,也似是無意地擦破了李無心的臉頰:「就你們上修界矜貴,下修界天生就該為你們死嗎?」
「你不要胡說八道!我說的是棄卒保車!這天裂要是發生在我碧潭莊,我也一樣會犧牲全門,保天下太平!」
「好大的口氣,李莊主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痛。」薛正雍虎目圓睜,怒極反笑,「鬼界入口在我蜀中,千世萬世都不會移到你碧潭莊去,看來死生之巔是可滅門千萬次,來保一個天下太平了!李莊主, 你可真會說。」
兩人正邊打邊爭,膠著不下時,忽見得一道雪色光輝自西方天際拂掠而來。
未及看清來的是敵是友,就聽得雲端傳來急風驟雨般細密緊湊的錯雜琴音,陣陣錚鳴,弦弦掩映,猶如天降瓢潑,又似萬箭穿林, 明明未見兵刃,卻覺刀光劍影無所不在,鐵騎長嘶烽火連城。
「崑崙踏雪宮!」
薛正雍倏忽抬頭,望著那滾滾而來的一片雪色,離得近了,果見是一群御劍而來,身穿著雪霧綃衣,身邊飄捲著桃花花瓣的仙君。他們無論男女,長相都極為柔美,因心法原因,容貌也盡數停留在二十出頭的模樣。
踏雪宮的人或立或坐,半數人懷裡抱著琵琶,半數人膝前橫著古琴,那嘈嘈切切泠泠清清的樂聲便如此自天穹流下,令滿地惡鬼殭屍都不由得發出痛苦哀鳴,卻又如被天羅地網所籠,不可脫身。
為首一男子,淺金髮色,碧玉雙眸,五官極是深刻。他穿著雪色綃衣,襯著一水滴額墜,衣領裡探出一隻纖細脖頸,宛如瓷瓶裡托著的芳菲。因崑崙雪冷,素衣之外還披著一件狐裘,更顯沉靜雍容。
此人懷中也抱著一張玲瓏剔透的琵琶,蹙著眉頭,修尖長指捻攏琴弦,無數灼灼桃花在他琴聲中繞他而舞。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高功成。」
琴聲微緩,他垂眸看到薛正雍等人,正欲稍作言語,忽聽得遠處一個人怒喝道:「梅含雪!怎麼是你這狗東西!」
喊話的人正是薛蒙。他一邊怒喝著,一邊掠身到梅含雪御劍之下,仰頭罵道:「崑崙踏雪宮怎的派了你這麼個不靠譜的玩意兒來幫忙?」
葉忘昔聞聲回頭,見了那飛花飄雪的撫琴男子,亦有薄怒。
「……是他?」
南宮駟:「什麼?這個你也認識?」
「算不上認識。」葉忘昔見了梅含雪也不高興,不過薛蒙是衝上去罵人,他是轉頭就走,只丟下一句話來,「打過一架而已。」
南宮駟有了些興趣:「哦,他身手如何?」
「呵。」葉忘昔冷笑一聲,「他打架全靠女人,你說如何。」
南宮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