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薛正雍果然就沒有出門,但他也沒有閒著,在藏書閣梳理著脈絡,苦思冥想。
「尊主,少主給你燉了藥,要趁熱喝。」
薛正雍道:「放著吧。」
他正思忖到重要處,也沒什麼心思起身離開,一直忙碌到下午。後來因腹肋內傷發作,才想起來把已經冷透的藥給慢慢喝了。
步出藏書閣,薛正雍問一旁守門的弟子:「夫人和薛蒙呢?」
「少主剛剛從山腳回來,夫人在宗祠焚香祈福,要去叫他們來嗎?」
薛正雍原本確是想與他們說說話,歇息片刻。但正要開口時, 卻覺得眼前一陣暈眩──他畢竟是年紀大了,不再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受了傷睡一覺就能恢復得很好。
他不得不服老。
「算了,別去打擾他們。」薛正雍忍著疼痛,勉強笑了笑, 「我去靜修室打坐一會兒,若是有事,來那裡找我就好。」
「是,尊主。」
薛正雍抬手拍了拍那名弟子的肩,大約是這段時日巨變陡生, 他整個心境都有些蒼涼,這時候瞧著眼前的小弟子,不由得心中暗嘆,真是最青蔥的大好年華。
而他呢,如果能為了這些青年們的大好年華,再多做一點什麼,那就再好不過了。
「走啦,那些被我翻亂的書籍,勞煩你……」
他話未說完,突然有人匆忙跑來,見到薛正雍就跪了下來,一臉大禍臨頭的神情,稟奏道:「尊主!不好了!」
這一通咋呼激得薛正雍腹肋更痛。唉,真是的,早知道應當先讓貪狼診治一番再說。
他臉色微白,但還是忍著疼問:「急急慌慌的,怎麼了?」
那名弟子心焦道:「丹心殿前來了上修界所有的門派,甚至包括了天下第一大派孤月夜。」
薛正雍心中咯噔一聲,隱約已猜出了緣由,但還是道:「…… 他們來做什麼。」
「說是這段時日,有關死生之巔的狀告和疑點實在太多。他們說再不能坐視不管了,要來逼問尊主,向尊主討個說法。」那弟子越說越惶然,幾乎要落下淚來,「尊主,看他們那個架勢,恐怕是要逼得咱們散派啊。」
「……」薛正雍臉色鐵青,咬著槽牙,抬手在腹肋處幾個穴位點過,忍著不適說道,「當真是非不分,欺人太甚。」
他扭頭,對藏書閣的看守道:「此事先別與夫人言明,免得她太過擔心。」
「是。」
吩咐完之後,薛正雍一把將跪在地上瑟瑟無措的那個傳訊小弟子拎了起來,沉著臉說:「隨我到前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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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殿內,薛正雍與眾位長老陰沉著臉,盯著那些不速之客。
果然這些大門派的人幾乎都齊活了,就連還算明白事理的姜曦也站在其中。他雖並不想針對某個門派,但因此事重大,而且連日來指向死生之巔的線索實在太多了,他作為仙門魁首,也不得不率眾前來。
而死生之巔的門徒這些天被接二連三地找事,心中原本就不痛快,今天忽然便被指著鼻子罵「早有禍心」「藏匿罪犯」,就更是一肚子火。何況上修界來勢洶洶,言語間又多質疑鄙薄,談著談著,空氣中便已瀰漫起了濃重的火藥味。
「薛某再說一遍,死生之巔從來沒有故意將禁術卷軸透露給墨燃,也沒有縱容墨燃修練此道,沒有偷煉珍瓏棋子,更沒打算靠此禁術一統修真界。還有,玉衡和墨燃此刻都不在派中,請諸位講理。」
上修界門派中,以碧潭莊、江東堂和死生之巔結怨最深。
江東堂如今只零落百人,都是明面上與黃嘯月劃清界限的,但骨子裡卻未必。他們互相看了看,便有人冷笑道:「薛掌門,空口無憑。你雖說死生之巔是清白的,但如今各種疑團都指向貴派。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就是。」
「這些天鬧得修真界血雨腥風的那些珍瓏棋,被抓到的都跟你們死生之巔有關,如果說是巧合,也未免太過牽強。」
碧潭莊則有人出頭道:「不知諸位是否了解過,死生之巔替下修界斬妖除魔,經常分毫不取,長達二十餘年。最苦最累的活他們都搶著做,做完了還不求回報,一次兩次大概是出於好心,但是二十年,諸位不覺得太荒謬了些嗎?」
薛正雍怒道:「我與兄弟白手起家,建派初衷便是為了替下修界黎民百姓遮風擋雨。薛某人一片丹心,我自清白。」
「丹心?」那人冷笑,「一片丹心薛正雍,教出了個偷學禁術的姪子,養出了一個殺人劫獄的宗師。如今這兩個最大的魔頭都出自你死生之巔,薛掌門有什麼顏面再提丹心二字?」
有人幫腔道:「不錯。薛掌門話說得可真好聽,哈哈,為黎民百姓遮風擋雨?這世上誰都不傻,沒有誰會好事一做二十年且不圖回報。這背後定有陰謀!」
「還有之前那麼多來路不明的棋子,絕不會是一夕製成的。說不定死生之巔這些年,明面上打著除魔衛道的招牌,私底下卻偷偷養出一波珍瓏棋……」
薛蒙也在大殿內,他這些天憋了一肚子怒火,聽到此處終於忍無可忍,驀地立起,抽刀斷案,杯盞嘩啦傾倒,霎時滿地狼藉。
「你們編夠沒有。」
「……」
薛蒙抬眼,目光狠戾:「私底下造謠也就算了,跑到死生之巔撒野,誰給你們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