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本的私人藏書,交織出奇妙的案件,
誰能看透深藏其中的真相?
某間舊書店的繼承人過世後,留下了上千冊的藏書,
這批該由身為高中生的兒子繼承的書籍,
少年的祖父卻執意要在舊書特賣會中出售。
身為舊書店老闆的祖父,為何不願讓孫子繼承兒子的珍藏?
在其他舊書店老闆們試圖說服祖父打消念頭時,
碰巧聽到委託內容的舊書店老闆女兒,
正不動聲色地朝著謎團靠近──
一本本的舊書,承載著逝者的心願,
與生者的冀望。
本書篇章:
《怪獸島決戰 哥吉拉之子》電影手冊
樋口一葉《通俗書簡文》
夢野久作《腦髓地獄》
本書特色
★獲本屋大賞等多項大獎,累銷突破700萬冊之「古書堂事件手帖」再創新章。
★古書堂事件手帖—扉子篇第三集!寄託在即將處理掉的上千冊舊書中的懇切願望,真相究竟為何?
作者簡介:
三上 延
2002年以電擊文庫《ダーク.バイオレッツ(DARK VIOLETS)》一書正式出道。
以解開與舊書有關謎團的書本推理作品「古書堂事件手帖」系列,一躍成為暢銷作家。
其作品從恐怖驚悚橫跨至奇幻類型,以多元風格活躍於文壇。
譯者簡介:
黃薇嬪
翻譯時,一面想著那位也叫栞的書店店員朋友,
同時打定主意,下次去鎌倉,肯定不會再讓老鷹叼走她的便當菜!
譯有《火目的巫女》、「古書堂事件手帖」系列等書。
章節試閱
春初的綿綿細雨無聲降落在北鎌倉。
文現里亞古書堂今天公休。
玻璃門內的門簾拉上了,鐵製立牌也收起。這家在橫須賀線北鎌倉車站附近經營超過六十年、店長傳承三代的舊書店,從開店以來就不曾裝潢改建,彷彿時間停止般,殘留著舊時代的氛圍。
店內擺著一排排年代久遠的木頭書櫃,二手硬皮書甚至都堆到走道上了。在遠離鎌倉市中心的這處郊區,這裡是唯一一家專營二手書的舊書店;即使隨著時代變遷,網路購書目前已經成為店內營業額的主要來源,但親自上門光顧的客人仍然絡繹不絕。
而且儘管是公休日,此刻在這棟建築物的某處仍然可聽見說話的聲音。
店裡沒人在,但舊書店的後門連接兩層樓的主屋,在昏暗走廊的另一頭就是玄關。一雙尺寸偏大的女用長靴放在磨石子地上,那是登門拜訪的客人的私物。走廊盡頭亮著燈的和室裡,有兩名女子隔著矮飯桌對坐。
她們兩人的身影清楚倒映在簷廊那側的大落地窗上。
「我聽說貴店有提供與書有關的各種諮詢服務對吧?」
打完招呼後率先開口的是客人。這位自稱姓樋口的中年婦女,臉龐和體型都略顯豐腴,看起來友善親切。
「各種諮詢服務」的言下之意就是並非單純的書籍買賣。舊書經年累月在不同人的手上來來去去,有時正是人際關係決裂、互相爭權奪利的原因,這種時候文現里亞古書堂就會接到委託,出面調查或調停這類問題。有這種需求的委託人,多半會選在公休日上門。這位樋口女士也是其中之一。
「是……是的,算有。」
篠川栞子低著頭吞吞吐吐回答。
長度及背的黑直髮加上粗框眼鏡、黑色針織衫搭配磚紅色的褲裙十分好看。繼承這家舊書店已經十幾年,到現在她的容貌仍然一如當年,叫人感到不可思議。其他還有些地方也跟過去沒什麼不同,比方說,儘管一直都在與客人打交道,她卻仍舊極度怕生。
再加上今天她的丈夫大輔不在。大輔去葉山鎮的老客戶家裡搬舊書──也就是到府收購去了。有他在,栞子比較不怕客人,但是既然他不在,栞子也只好獨自面對。栞子吞下哽在喉嚨的唾液繼續說:
「如、如果方便的話,請告訴我詳細狀況……可是我必須先提醒……我們不是專業人士,所以能夠做的有限,或許無法達到您的期待……」
聽到她如此沒有把握的語氣,樋口露出不解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間,她旋即恢復原本的態度,開口說:
「事情是這樣的,再過幾天,我兒子有權利繼承的舊書就要被賣掉。我希望你們能幫我阻止。」
「請問您的兒子是從誰的手上繼承那些書呢?」
「是兒子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前夫。他在兩個月前罹癌病逝了。」
栞子輕輕眨了眨眼,腦子似乎正在消化這些訊息,手不自覺緩緩撫摸擺在腿上的厚重文庫本──那是新潮文庫的海明威短篇集《蝴蝶與坦克》。她不希望讓面前的客人看到,只動手撥弄著書。摸書能夠讓她恢復冷靜。
她彷彿從書本得到了力量,抬頭挺胸說:
「您……與前夫離婚,大約是在什麼時候?」
「差不多十三年前吧。兒子是跟著我。後來我與現在的丈夫再婚,又生了一個小孩,不過我前夫始終沒有再娶,所以除了我們的兒子之外,他沒有其他繼承人。」
她的嗓音中滲著苦澀。有了新家庭的她,或許對於並未擁有新家庭的前夫感到歉疚。
「閱讀幾乎就是他唯一的興趣,因此他的藏書不少,也可以說除了書之外,他幾乎沒有其他遺物。這種類型的人應該稱為書蟲嗎?在二手書圈應該並不罕見吧?」
「嗯,算是……」
栞子停下撫摸海明威短篇集的動作。她當然也是「書蟲」之一,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手裡有書,不管是什麼內容她都會沉溺其中。在她手邊的文庫本也是客人上門之前她正在看的書,她隨手放在矮飯桌下沒收起來。如果要聊書,不管多久她都樂意奉陪;一旦客人開始說起委託內容,她就會變得比較自在,也是因為事情往往與書有關的緣故。
「您清楚他的藏書數量和類型嗎?」
「這個……我記得他幾年前說過有上千冊。他喜歡推理小說,其他的書好像也看得不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想他的書買來都是為了閱讀,不是為了收藏。總之他很愛看書,他常說書造就了他這個人。」
栞子點點頭,似乎也很有共鳴,要樋口繼續往下說。
「兒子懂事時,我們已經離婚了,不過前夫才是他的親生父親這點不會改變……所以我希望把他留下來的遺物交給兒子。」
「請問您的兒子今年貴庚?」
「十五歲。我最近愈來愈搞不懂他在想什麼,甚至感到不安。他下個月就要上高中,這也是做家長的必經之路吧。」
「我十分了解您的心情,我也有個讀高中的女兒。」
兩位母親相視而笑,氣氛變得很融洽。由於雙方都有青春期的孩子,所以她們聊了一會兒養小孩等不會踩到地雷的話題之後,栞子才進入正題。
「請問是哪一位打算賣掉您前夫的藏書呢?」
委託人的神色轉暗,停頓了一會兒才回答:
「是我前夫的父親,也就是我兒子的祖父,對我來說是前公公吧。他原本是與我的前夫兩人住在一起。」
「如果沒有特別留下遺囑,法定繼承人應該是您的兒子才對,您的前公公沒有資格私自賣掉遺物。我想您應該要透過律師知會對方。收購有這種複雜背景的舊書,業者也會惹上麻煩的……」
栞子試探性地偷覷對方的表情。如果事情這麼簡單就能夠解決,對方也不會找上門來。果不其然,委託人搖搖頭。
「沒必要找業者來收購。」
「什麼意思?」
「我過世的前夫和他的父親也是經營舊書店的。只要把那些舊書當成店內商品,就可以正大光明賣掉了。」
沉默降臨整間和室。栞子倒抽一口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您說的該不會是……這個縣內的舊書店吧?」
「對,叫虛貝堂的舊書店……妳果然知道?」
「上上個月的公祭,我和外子也有去上香。」
虛貝堂就位在JR戶塚車站旁,從半個世紀多前經營到現在。老闆杉尾正臣已經七十幾歲,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擔任附近舊書店均有加盟的舊書工會分會理事,深得同業的信賴。兩個月前他才辦完獨生子康明的喪事。
「我與虛貝堂過世的兒子……康明先生雖然沒機會碰面,不過敝店也是從很早以前就承蒙杉尾社長的照顧。他在這一行是老前輩,我很難想像他會以不合法的手段賣掉死者的藏書……」
「我也是這麼以為,可是他老人家最近幾年不太對勁,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這次的情況也是,我多次想找他談談,他卻完全不理睬我,只是不斷強調說,他要把那些藏書拿去藤澤的舊書市集活動賣掉。」
舊書市集活動是在百貨公司或車站前廣場等地方舉行的聯合促銷特賣會,幾家舊書店會提供各自的商品共襄盛舉。這類活動現在的人氣已經沒有過去熱絡,不過仍會有不少客人前來挖寶。參與這類活動能夠提升整體業績,對舊書店來說也不無好處。
「假設您說的是藤澤站前百貨公司舉行的那場活動,虛貝堂社長確實會參加。這次敝店也有打算參加。」
「我在網站上看到舊書市集的通知,相信我的前公公應該也會在會場露臉。妳可以幫我勸勸他別賣掉那些藏書嗎?同業出面勸說,他或許願意聽。他才剛辦完兒子的葬禮,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到找律師出面……拜託妳了。」
樋口深深鞠躬。栞子原本緊抓文庫本的手突然放鬆。
「我明白了……總之我或外子會去找虛貝堂老闆……杉尾社長了解一下情況。問題是……」
說到這裡她欲言又止──問題是什麼?
站在昏暗走廊上的人影屏住呼吸,靜靜看著和室內的兩人談話。
人影腳下的木地板嘎吱了一聲,因為她的腳趾不自覺太過用力。面對簷廊的玻璃門上清楚倒映著栞子看向和室外面的身影。她們倆的視線或許還對上了。人影靜悄悄往後退,拉開紙拉門進入房間。
這裡與其他房間一樣,大半牆面都被書櫃淹沒,唯有擺在窗邊的書桌和有蓋收納箱勉強透露出有人生活在這裡的痕跡。這間是兒童房。
穿著西裝制服的高中女生背靠紙拉門而立,她的黑長髮和粗框眼鏡,還有五官輪廓都與栞子十分相似。不只容貌相似,就連愛看書這點也遺傳到了。
她是栞子和大輔的獨生女──篠川扉子。
她按住胸口緩緩深呼吸。她方才碰巧聽到了和室裡的對話。今天是這個學期的結業式,因此她比平常早回到家,發現家中空無一人。就在她準備去盥洗室清理被雨淋溼的學生鞋時,母親回來了,緊接著很快就有客人來訪。
她正想不動聲色地折回自己的房間,卻因為聽到的對話內容而停下腳步。扉子知道這不是她應該知道的事情,但她也去虛貝堂買過書,認識店裡包括杉尾社長在內的所有員工。
為什麼杉尾社長要擅自作主賣掉過世兒子的藏書?還有為什麼要選在下週的舊書市集活動賣書?──這些事情扉子都沒有必要知道,但她無法停止思考;這情況就像在想像一本尚未看完的書的後續內容。
扉子走近旁邊的書櫃拿出一本文庫本。那是新潮文庫的《MyBook》。這本文庫本的內頁全是白紙,只印有日期,是模仿書冊排版的日記本,每年都會發行。
扉子在書桌前坐下,把剛才聽到的內容寫進《MyBook》今天那一頁。她這樣做不是為了記錄,而是為了整理心情。把不小心得知的事情寫下來,就能夠讓那些事情只留在這裡。
她的父親大輔會在歷年的《MyBook》裡寫下文現里亞古書堂相關的事件紀錄,他一定也會把今天的委託寫上去。
扉子有自己的《MyBook》這件事,她的父母並不知情,這是只屬於她個人的備忘錄。
父親把自己的紀錄稱為「事件手帖」,所以扉子也把自己的紀錄叫這個名字,應該不至於不妥。
換句話說,這是另外一個角度的文現里亞古書堂事件手帖。
第一日‧《怪獸島決戰 哥吉拉之子》電影手冊
「啊……」
下了東海道線電車的樋口恭一郎,在藤澤車站的月臺上倏然停下腳步。
今天是四月一日。前不久甫自國中畢業的他,在這天升上高中。假設今天他被捲進什麼刑案或意外事故,上了電視新聞,字幕就會出現「高中男生(15歲)重傷昏迷」──不對,重傷可就不妙,改成「高中男生(15歲)受到輕傷」就好,這樣一來他就會因為「奇蹟生還」而引起關注。
想著想著,原本微笑的嘴角逐漸拉平抿緊。
他今天沒有遇上刑案或意外事故,今後八成也不會遇到。那些引人矚目的事情向來與他無緣。
走在車站月臺上的恭一郎,身上穿著不合季節的雙排釦大衣,背著廉價的肩背包;他只是一位平凡無奇的十五歲少年,課業成績和運動神經都普普通通,身高不算高,長相大概算很路人。他八歲的妹妹前不久才天真無邪地稱讚他說:「哥哥遠遠看起來很帥。」明明只是小學生說出的話卻字句戳心。
他當然也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出去玩的安排。他今天來到藤澤車站是為了人生第一份打工工作。
走到月臺樓梯頂端,正好有人從身後撞到他的肩膀,恭一郎大大地晃了一下,差點就要跌到地上。
「不好意思。」不只是對方,連恭一郎也反射動作地道歉。
那位肩上背著大型公事包的微胖中年男子錯愕地轉頭看過來。
這種時候就算錯的不是自己,恭一郎也會不自覺地道歉,這是他的壞習慣;儘管有些沒出息,但他覺得這樣總比為了小事與別人起爭執好。
中年男子微微低頭行禮後大步跑開,或許是有什麼急事吧。那個鮮黃色毛衣包裹的駝背身影讓恭一郎想到大氣球,他忍不住想像對方飛上天空的樣子。
恭一郎慢吞吞往前走。他也與人有約,但他沒打算像那名中年男子那樣匆匆趕路。老實說他也沒那麼想要與對方碰面。
在走出藤澤車站的驗票口之前,他就注意到那位拄拐杖的老人站在那兒;老人的頭頂是稀薄白髮,戴著度數看起來很深的眼鏡;明明是春天,瘦骨嶙峋的身軀卻裹著枯葉般的褐色西裝。
「你是……恭一郎嗎?」
老人來到他面前,才不太有把握地開口問。他是恭一郎的祖父杉尾正臣。
「啊,對。您,早。」
「嗯,你很準時。」
老人低頭看著手錶,恭一郎也看看智慧型手機。現在是早上十點。
「是……」
「好……我們走吧。」
尷尬的對話說明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有多遠。在恭一郎有限的記憶中,他見過祖父的次數一手就能數完,而且幾乎都是在恭一郎的父親,也就是正臣的兒子康明的喪事和公祭場合。
杉尾康明在兩個月前病逝,享年四十七歲。
恭一郎的父親在他三歲時就與母親離婚,所以他沒有與父親共同生活的記憶。他們在每年恭一郎生日時會見見面,但恭一郎與父親聊不太起來,他對父親既不討厭也不喜歡,只是父親缺乏存在感和難以對人說不這些部分,都讓恭一郎覺得兩人果然是父子。他們也鮮少聯絡。
去年父親被診斷出胃癌末期。
在父親住院後,他去探望過幾次。父親的枕邊總是堆著書。沒有閱讀習慣的恭一郎不清楚那些是什麼書,只知道在舊書店出生長大的父親,從小就經常沉浸在書海裡。
「我找你過來,是要你來幫忙這三天的活動。」
走在旁邊的祖父低聲對恭一郎說。他們兩人正在走向車站與百貨公司連通道另一頭的老百貨公司。門口旁的看板上寫著「第六十屆 藤澤舊書市集 四月一~三日」。恭一郎對這個活動一點概念都沒有,只知道自很久以前起每年都會舉辦。祖父經營的舊書店也會參加,而他就是受雇來幫忙的。
「你要在今天中午之前學會怎麼用收銀機。你會接觸到錢,所以我勸你謹慎一點。」
在祖父銳利的目光注視下,恭一郎沉默點頭。看來祖父就跟他的外表一樣,是對工作要求嚴格的人。
恭一郎會來幫忙沒見過幾次面的祖父,起因是父親的尾七法事。
上週,恭一郎跟著母親一起前往父親的尾七法事。
祖父經營──原本該由父親繼承──的舊書店「虛貝堂」,就位在戶塚車站附近的商店街。從大馬路上看到的書店正面,有著類似歐洲別墅的厚實磚牆,櫥窗裡陳列著年代久遠的英文書,可是進到建築物裡一看,卻是極為平凡老舊的日式瓦片屋頂木造民宅,只有從大馬路方向看到的那面牆是西化的外裝。上網一查才知道那種風格稱為「看板建築」。
祖父生活的二樓,只有幾位親戚和工作上有往來的相關人士聚集在此,舉行法事。已經離婚、不再是親人的母親置身其中,似乎很不自在,但恭一郎也一樣。等到法事的住持返回附近的寺院,恭一郎準備回家時,就看到母親和祖父在佛壇前小聲說話。
他們兩人談話的氣氛十分嚴肅。母親叫恭一郎自己先回家,於是穿著國中制服和雙排釦大衣,提著包包的恭一郎走下樓梯,走出玄關外。他要離開之前突然想到一件事,便走進店面兼主屋隔壁那棟兩層樓的別館;他記得父親生前不是住在主屋而是這裡。他去探病時,父親親口說的。
這裡稱為別館,其實一樓不過是倉庫,把燈打開就看到水泥地上一排排串連成長龍的不鏽鋼書架。他起先覺得這裡很像圖書館,仔細看過就會發現氣氛不同;綁繩沒拆開的文學全集和包著塑膠袋的舊雜誌都堆放在架上。大概是有人在打掃,倉庫裡沒什麼灰塵味。
這邊這些書都是舊書店的庫存,聽說管理和整理也是父親的工作。恭一郎走上角落的樓梯,看看父親起居的二樓。二樓有一間放著床和茶几的榻榻米房間,旁邊是狹小的廚房和廁所,簡直就像獨居者專用的雅房。
也不曉得是葬禮過後有人清理,或者是父親原本就愛乾淨,每個角落都井然有序。但奇怪的是,這裡一本書也沒有。
(我有徵得同意,可以把自己的藏書放在一樓的倉庫裡。)
父親在病房裡說過的話,在恭一郎的腦海裡甦醒。
(我假日大多都待在倉庫裡,一邊整理店內庫存,一邊隨心所欲地沉浸在我喜歡的書中……)
父親當時說這些話的聲音很開朗,對比他憔悴的病容顯得很不協調。
恭一郎回到一樓,在書架間走動。他猜想父親應該也做過同樣的事。恭一郎雖然對這些書無感,但父親一定很快樂。不曉得父親會不會偶爾想起他這個分開在別處生活的十五歲兒子。
恭一郎也不是特別希望父親惦記著他,他其實也很少想起自己親生父親,此刻卻覺得心裡有些浮動,就像本來以為空無一物的小盒子搖晃後卻發出小聲響那當下的感受。
沒注意到過了多久,恭一郎感覺有人,回頭一看,發現仍穿著喪服的祖父正站在那兒看著書架。
「原來你沒有先回家?」
「對不起。」
聽到對方以威嚴的嗓音這麼問,恭一郎不自覺就道歉。
「你在這裡做什麼?」
恭一郎的喉結因緊張而上下滾動。
「那個……我是想看看爸爸他生前住在什麼樣的地方。」
「在你看來像是什麼樣的地方?」
祖父立刻拋來下一個問題,恭一郎來不及想出更委婉的答案,只得老實回答:
「全都是書……」
看到祖父滿是皺紋的唇角隱約勾起,恭一郎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笑。
「這裡面也混了不少那傢伙的書,我想應該有一千本吧。」
一千本──恭一郎無法想像那是多少數量,只知道代表很多。
春初的綿綿細雨無聲降落在北鎌倉。
文現里亞古書堂今天公休。
玻璃門內的門簾拉上了,鐵製立牌也收起。這家在橫須賀線北鎌倉車站附近經營超過六十年、店長傳承三代的舊書店,從開店以來就不曾裝潢改建,彷彿時間停止般,殘留著舊時代的氛圍。
店內擺著一排排年代久遠的木頭書櫃,二手硬皮書甚至都堆到走道上了。在遠離鎌倉市中心的這處郊區,這裡是唯一一家專營二手書的舊書店;即使隨著時代變遷,網路購書目前已經成為店內營業額的主要來源,但親自上門光顧的客人仍然絡繹不絕。
而且儘管是公休日,此刻在這棟建築物的某處仍然可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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