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虎狼之詞
那次之後，常越就沒有機會再見君澤了。常越每次想要去見君澤的時候，都會被門口的守衛給攔下來，不是城主不在，就是城主在忙。
地下基地才剛易主，正是最忙亂的時候，君澤一肩擔起所有的事務，要清除感染源，要製作血針，還有一批進化者等著升階。君澤進駐基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所有待在地下基地裡的進化者簽署和平條約，條約的內容之一就是不得以任何形式關押或傷害特殊進化者。若是進化者同意這個規定，成為他們的助力與盟友，聖血組織就願意提供血針援助；若是不同意，或是簽了之後又違背條約，那不但會被趕出去，往後也不會得到聖血組織的幫助，任憑自生自滅。
聖血組織先前一直隱藏在幕後，利用市集的交易制度提供血針，替自己打響知名度的同時，也是在向外表明他們是一個不好惹的組織。而現在時候到了，他們浮上檯面，規模也跟以往大不相同了，不但接收被婁侯抓起來的特殊進化者，外頭流浪的特殊進化者也聞訊前來投靠，成員人數不斷增長。正是因為他們與進化者不同，不會自相殘殺，成員之間團結合作，一躍成為現在最大的組織。
儘管血針的數量暫時還是缺，但成員人數增多了，又在合理的分配之下，供需也漸漸能取得平衡。所以他們現在不再對市集發放血針了，有了自己的據點之後，便能吸引更多的人前來。東邊施工處又開始重新動工，興建更多住宅區，對外通道沒有被封起來，變成了緊急逃生出口。而這些後續事項便交由擅長經營的雷岳去規劃。
正因為如此，君澤才更方便以這些理由拒絕見他。但常越知道真正的原因不是這個，是君澤對他失望了，就連小金毛也還給他。
常越擼了擼小金毛的頭：「兒子，你媽不要你了。」
「汪。」
「他也不要我了。」
「汪。」
「你說該怎麼辦……」
常越最近就一直是這副意志消沉的模樣，要嘛不說話，要嘛就老是跟狗說話。卓茂實在是有點看不下去了，用手肘推了推胖子道：「想想辦法吧，不就是失戀嘛。」
胖子問他：「你說的簡單，你失戀過嗎？」
「沒有。」
「沒有你說個屁。但我也沒有。」
「……」
幾個人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也不敢明問，只好出餿主意了。他們討論一陣之後，蹭蹭蹭地圍到常越身邊去。
「老大，你看我的鞋子開口笑了。它跟了我一個月，就算破了穿起來也舒服，但是不合適就是不合適，逃難的時候反而成為累贅了。所以，那個……舊的不來，新的不去嘛。」胖子雖然極力地想要表現得自然一點，可惜暗示的技巧太差了。
然而常越像是沒聽懂似的，只是淡淡地掃了他的鞋子一眼：「你是太胖磨破了吧，補一補還能穿。」
卓茂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小聲吐槽他：「你這什麼跟什麼。」
胖子瞪了卓茂一眼，用眼神示意，你行你來。
卓茂咳了一聲：「那個老大……你還記得裘莉嗎？就裘風的妹妹，她最近時常在我們屋外晃來晃去的，可能有事找你吧。」
常越想都沒想，注意力還放在狗兒子身上，隨口回了一句：「恰巧路過吧。」
卓茂繼續瘋狂暗示：「沒有吧，裘風小隊住的地方跟我們不順路啊。那個，我好像有一次看見她想跟老大你打招呼……」
卓茂在等老大追問，可惜一直等不到。反倒是胖子好奇了：「然後呢？」
「然後老大就當著她的面走過去了。」
「……噗。」
這樣是會被女孩子討厭的吧。欸，也不對，老大是不是對女人無感啊。
卓茂也失敗之後，換高立濱出馬了。他想既然沒辦法從老大身上下手，那從君澤身上下手也行吧：「話說老大，我今早好像看見裘風跟穆寒往主城的方向走了。」
沒想到這次常越明顯頓了頓，反應還很大：「你看見什麼了？他們去找我老婆了嗎？」
胖子心想中了中了，在一旁擠眉弄眼，繼續啊繼續啊。
卓茂則是想完了完了，舊情未了啊。
高立濱頂著常越可怕的目光道：「呃……應該是吧，裘風跟穆寒不是也已經五階了嗎？我想可能是因為這件事去找城……不對，找大嫂的。」
高立濱求生欲極強地改口了，胖子與卓茂在一旁鄙視他，說好的勸老大想開呢？
高立濱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啊。
常越這時才想到，裘風與穆寒已經五階了，他們就快有異能了吧。君澤既然要找理想的人選，想必不是只有自己而已，很可能連裘風跟穆寒也在他的考量之內。他也說過了要親自培養一個高階進化者，還能怎麼培養？會餵他自己的血嗎？
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好奇怪的，每個進化者都是依靠特殊進化者的血進階的。但常越一想到這裡，就有些待不住了。君澤會像當初對待自己一樣，對待裘風跟穆寒嗎？
常越只吩咐了一句，就飛快地離開了：「你們看好小金毛，我出去一下。」
「汪。」小金毛還想追上去，立刻被高立濱給抱住了。
※
而此時的主城府邸，君澤正跟裘風、穆寒兩位客人共進午餐。他在放棄常越之後，這幾天也積極地與裘風與穆寒接觸，了解兩人的性格脾氣。
裘風有領導的才能，團隊氣氛融洽，個人表現也很突出，但就是脾氣過於溫和了。雖然這是缺點，但也是優點，表示他與別人配合的傾向比較高。如果君澤沒猜錯的話，裘風六階之後可能會往風異能發展。這是他從婁侯與自己身上判斷出來的，異能屬性會與每個人的性格環境有所關聯，像裘風小隊就以速度著稱，裘風本身又是賽車手。
至於穆寒，他是特種兵出身，軍人作風強硬，殺伐決斷，六階之後如果不是火異能，就是金異能。當然，也不排除其他的可能性，畢竟異能才剛現世，沒人知道異能到底有多少種類，像他自己能控制喪獸就是個例外，與從前在鬥獸場的經歷有關。但穆寒的缺點就是太有主見了，可能會很難全部吸收自己的意見。
雖然君澤早就在心裡將眼前的兩人分析透澈，也有了初步決定，卻遲遲沒有行動。這不像他以往的風格。
不過就算他有些心不在焉，表面上也完全看不出來，依然是一副優雅矜貴的樣子。
而裘風與穆寒在得知君澤是聖血組織的老大之後，顯然也很震驚。因為他們都是親眼見過君澤的，當初也毫不懷疑他是個柔弱的初階進化者。這才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來一個人的氣質真的可以差距這麼大。不過對現在的他們而言，在知道真相後的震驚已經過去了，他們也很快就適應了君澤城主的身分，也是真的佩服他的頭腦與行事手段。因為他們即使察覺到婁侯有些不對勁，也沒辦法像君澤這麼快反應過來，迅速作出應對的方法，甚至做到推翻婁侯這一步。這人太可怕了，簡直就是天生的上位者，也難怪大家都這麼忌憚聖血組織。
三方都在安靜地用餐，一時陷入異常的沉默。
裘風突然輕咳一聲，打破沉默道：「抱歉，我妹妹……」
「嗯？」君澤聞言抬頭。
裘風面露無奈與尷尬，雖然他已經是進化者中的頂尖佼佼者了，但該低頭的時候還是會低頭：「我妹妹前兩天跟你說了不好聽的話吧，她……是我太慣著她了，才養成她那種驕縱的脾氣。她一向心直口快，但絕對沒有惡意，還請你不要見怪。」
君澤微微一愣，而後明白裘風在說什麼了。
在君澤接管地下基地之後，與他有關的事也被扒了出來，其中傳得最多的就是他加入常越小隊的事。當然，這本來就不是什麼祕密，也沒什麼隱瞞的必要。然而大家都以為常越會因為這樣而得到他的特別重視時，卻沒想到常越被他一腳踢開了，不聞不問。也不知道是誰誤會了什麼，又或者對事情真相一知半解，便開始有他利用常越達到目的的傳聞出現。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傳到了裘莉的耳裡，於是就在兩天前，裘莉興師問罪來了。說興師問罪可能不太準確，比較像是對情敵的挑釁。
裘莉本來就對常越念念不忘，現在就像是得到了機會一樣，跑到他面前怒氣沖沖地說：「你這個忘恩負義的人。常越救了你，你竟然……你根本就配不上常越。」
君澤並沒有發脾氣，他還不至於對一個不明就裡的小女孩計較，更沒必要對她解釋自己的計畫，所以他只是冷冷淡淡地說：「這是我跟他的事，與妳無關。」
裘莉漲紅著臉道：「那好，你不要他，我要他！你以後就不要後悔──」
君澤淡淡一笑，語氣卻有些冷：「妳終於承認了。」
「什麼？」
「當初妳不是跑到我面前來，說常越跟別人勾搭上了。」
噹啷一聲，正巧要送茶過來的潘泉把杯子摔破了。他很冤枉，他當初只是被婁侯派去勾引常越的，他真的沒有那個想法。難怪他每次都覺得君澤看他的目光涼颼颼的：「對、對不起……」
君澤毫無表情地瞥了潘泉一眼：「沒你的事，下去。」
「是……」潘泉連碎杯子都不敢收了，急急忙忙離開修羅場，就怕惹禍上身。
裘莉也沒想到正好會撞見本人，更羞恥的是她當初的小心機被君澤當面揭穿，幾乎想找個洞鑽進去。但她要是退縮就輸了，鼓起勇氣道：「我……我哪有說得那麼難聽，我也不知道那是個誤會。」
就是因為君澤知道這是個誤會，所以他才會把潘泉給留下。他意有所指地看著眼前的裘莉道：「所以妳現在就知道我跟常越之間不是誤會了？」
「我……」裘莉被君澤一句話懟得啞口無言，她現在才發現她面對的已經不是之前那個柔弱的君澤了。
裘莉最後是被趕出去的，當然君澤也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於是他現在聽見裘風道歉，才意識到自己怎麼這麼幼稚，他一向不會讓情緒影響自己的，怎麼當時就沒忍住。
「沒事，我沒在意。」
裘風聞言鬆了一口氣，儘管他還不了解君澤的為人，但也相信他不會是表面上說一套，私底下做一套的那種人。
君澤知道今天可能又是在浪費時間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喧鬧聲，裘風與穆寒同樣是五階進化者，耳力自然比君澤要好得多。不知道他們聽見了什麼，居然同時愣了愣，而後表情古怪地看著君澤。
君澤：「？？？」
※
此時的主城大門口，守衛攔不住正要硬闖的常越，但偏偏他們都打不過，被常越一手一個輕鬆地丟了出去，倒頭栽進草叢裡。
唐沁是君澤的心腹，時常待在君澤身邊，眼下因為裡頭有客人所以才守在門外，剛好就看見了這一幕。她見到常越，一時間也心情複雜，畢竟膽子大到敢叫他們老大為老婆的人，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了。雖然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老大的命令她還是不會違抗的，立即上前阻止常越：「你有什麼事嗎？」
「我要見君澤。」
「現在不行，城主有客人在。」
「裘風跟穆寒是嗎？沒關係，剛好我們也認識，有什麼事都可以一起討論。」常越說完就要繞過她。
唐沁連忙往旁邊挪了一步，再次擋在常越面前：「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唐沁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這人怎麼這麼不識相。以她先前的經驗來看，男人都是擋不住女孩子撒嬌的，她靈機一動，便裝做很為難的樣子道：「反正不行。我會被老大罵的QAQ……」
不知道是不是這招起作用了，常越很明顯地頓了一下，喃喃自語道：「他跟妳學的？」
「什麼？」
「沒什麼。他不會罵妳的。」常越很篤定道。
唐沁反倒好奇了：「你怎麼知道不會？」
「因為我跟我老……跟你們老大的交情很好，是『互相摸過』的關係。妳放我進去，他不會罵妳的。」
唐沁愣住了：「……」原來交情這個詞還可以這樣用的嗎？
不對，等等，什麼摸過？摸哪裡？是她想的那種摸嗎？這種事真的可能發生在他們那個性冷淡的老大身上嗎？這什麼虎狼之詞！
趁著唐沁發呆的時候，常越立刻繞過她闖了進去。唐沁發現的時候要阻止也來不及了，大門已經被常越打開了。她哀號道：「啊啊啊，你好奸詐……」
常越堂而皇之地走入大廳，先是定定地看了君澤一會，再看向表情古怪的兩人，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君澤淡淡地瞥了站在門口的唐沁一眼，就見後者雙手合十做出謝罪的手勢。老大，對不起，我真的有攔他了QAQ……
算了，也不能怪她。君澤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常越老是做這種出乎意料的事，要硬闖的話誰也攔不住，便揮揮手讓唐沁退下。他直直地迎上常越的目光，漂亮的紫眸裡毫無波瀾：「常越，如果你有什麼……」
只不過君澤的話還沒說完，常越已經動作極快地扣住他的下巴，低頭吻了下去。
常越沒有閉上眼睛，因此他清楚地看見君澤的眼裡起了一些細微的波動，像是意外與訝異，但總算不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了。他從來就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更別說是當著裘風與穆寒的面做這種事了，極有宣示主權的意思。
裘風與穆寒才剛聽見門外那些話，現在又當面撞見，一時太震驚了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君澤還是很冷靜的，並沒有失態，他伸手要推開常越，反倒被對方抓住了手。常越輕吮了一下他的唇，甚至試圖把舌頭伸進去，但舌尖才剛探入對方的唇縫時，就被君澤用牙齒咬住了。君澤咬得並不重，不是要讓他痛，就只是單純地咬住而已，既有阻止的意思，也有警告的意味在。兩人就這樣親密的姿態對視彼此，互不相讓，隱隱還有些暗中較勁的意味。但最後還是常越先退讓，離開他的唇，鬆手放開他的下巴。
君澤的下巴留有一些淡淡的指印，唇上還有一些殘留的水光，為他白皙的肌膚上添了一抹曖昧的粉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渾身的冷淡好像都退去了不少。
君澤沒有看向常越，反倒看向裘風與穆寒，語調還是平靜的，好像一點都沒有受到剛才發生的事情影響：「抱歉，今天先到這裡吧。」
裘風跟穆寒也是識趣的人，沒有多說什麼，就起身告辭了。
室內只剩下兩人的時候，氣氛又變得微妙起來。常越本來就是要破壞君澤的計畫，一點要道歉的意思也沒有。君澤看起來也不像生氣的樣子，但就是一直不說話。這樣詭異的沉默反而更難熬。
常越終於忍不住問了：「你想找他們之中的其中一個？」
君澤的目光瞥向別處，看似不以為意地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他們……他們有我好嗎？老婆。」常越儘管很生氣，自己的老婆都要去找別人了，卻還是對君澤發不了脾氣，語氣聽起來反倒有些委屈，「你會像對我一樣對他們好嗎？會跟他們摟摟抱抱嗎？」
君澤微微皺了皺眉，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他連想像都想像不出來。只不過他也不能讓常越心存希望，再糾纏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他雙手環胸，故意做出冷漠的樣子來：「你不是說救世主是個犧牲自己拯救世界的笨蛋嗎？」
「……」
「你不是說救世主是個醜八怪嗎？」
「……」死胖子，自己的鍋自己背。
「你不是說以後見到一次就要打一次嗎？」
「……」混蛋高立濱，我回去就立刻揍他。
「你不是說救世主很殘忍，會把進化者給生吞活剝了嗎？」
「……」我錯了，回去就打爛自己的嘴巴。
「我缺點這麼多，實在是很抱歉啊。」
「老婆……」
「別這樣叫我。」君澤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像是終於下定決心道，「常越，我想我表現得很清楚了，我們就到此為止吧。你要怨恨我也好，以後別來找我了。」
常越愣在當場。
君澤冷淡地瞥他一眼，話也說完了，他起身要往外走。但在經過常越身邊的時候，卻被對方抓住手腕。君澤不得已停了下來。
常越開口道：「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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