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淵勾起嘴角笑了笑,將蒼決劍御空,雙手迅速結印,他現在修到七重的《天辰訣》,已經能夠動用一半多的星辰之力,再加上那男人對天地法則的熟悉程度此時已經完全融入了他的神魂。一道道真氣組成的青色陣圖隨著他的動作快速成型,直徑十幾米的大陣幾乎包攬了二人上方的天空,逸散出的真氣流攪得狂風大作。
「啊!是護山大陣!」突兀地,一名擎蒼派弟子率先出聲,語氣驚異,顯然難以相信自己的雙眼。
「竟然是擎蒼派的護山大陣?!這陣法不是要幾位渡劫期長老聯手才能結出來的嗎?他一個剛踏入渡劫期
的小弟子怎麼能憑藉一己之力使出這個護山大陣?!」
一時之間,仙界眾人都開始交頭接耳,宋祁淵的能力看得他們咋舌,以一己之力結出此陣的人至今多少年來還從未出現過。反觀宋祁淵神情一派輕鬆,顯然沒費多少力氣,實在令人感嘆後生可畏。程相遠遠地望著宋祁淵這邊,眉毛皺起,他直覺後者可能並不是這般輕鬆。
他猜得沒有錯,宋祁淵確實沒有表面上來得輕鬆,他繼承了那男人的修煉記憶之後,知曉這護山大陣本就是那人創造出來的,所以他結合星辰之力僅憑一人之力造出大陣並不困難。不過相應的,他消耗的真氣卻相當於當初幾位長老共同的消耗量,雖然擁有窮奇血脈和《天辰訣》的功法加持能夠暫時保證供應充足。但要是不快些解決俞柯,難保他自己先敗下陣來。所以他要速戰速決。
想罷,他便將自己造就的護山大陣整個向著俞柯攻去,與劍陣一起,企圖將後者控制在他的勢力範圍。
俞柯抬眼看向大陣,瞳孔微微收縮,他看得出那上面暗含著星辰之力,這是修煉《天辰訣》特有的,就像他的天魔之體產生的腐蝕性真氣一樣,讓人想不出應對的辦法,只得硬碰硬。
他轟碎右前方閃過來的長劍,轉身一拳以十成的力道擊打在護山大陣的一角,只聽得「嘭」的一聲悶響,那大陣竟然登時缺了一塊。雖然快速被宋祁淵的真氣補全,但也使得後者臉色一白。
俞柯抿了抿唇瓣,左右雙開,身體幾乎變作殘影,讓人無法捉摸,將自己周身護得滴水不漏。宋祁淵的實力暴漲了太多,他明白自己已經不需要放水了。想罷,他雙眼中泛出冷色,雙手時而成拳,時而化掌,表面上是在擊打劍氣和大陣,但卻意外地劃出了有規律的軌跡,天地靈氣隨著他的動作而暗暗波動,發出斷斷續續的嗡鳴聲,只不過被他雙拳和長劍碰撞的聲音所掩蓋,叫人分辨不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阮十酒臉色突然一變, 衝著宋祁淵的方向喊道:「祁淵, 小心!他在結陣!」他的話雖然說了出來,但已然為時已晚。俞柯的最後一個動作已經完成,空氣彷彿在此刻靜止,天地靈氣都為之一滯。
緊接著以俞柯為中心的劍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分崩離析,長劍紛紛碎成光點,而這些光點的下方則是穩穩地橫躺著一個詭祕的黑色陣圖,陣圖中央是不知名的花卉,正是這陣圖散發出的力量生生震碎了宋祁淵的劍陣。
俞柯眼神暗了暗,猛地抬起漆黑大陣,衝向宋祁淵,速度之快幾乎不待眾人驚呼就已經到了後者的眼前。毀天滅地的一拳攜帶著黑色大陣齊齊攻向後者,顯然是想要將宋祁淵置於死地。
一直站在遠處觀望的顧錦城此時卻並不見緊張的神色,反而緩緩地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幾個月了,蝕靈草該發揮作用了。
宋祁淵瞳孔微微放大,卻沒有大驚失色,看似早就料到了後者的行動,他緩緩開口,輕聲道:「俞柯,你大意了。」
俞柯心頭一緊,背後突然湧來的徹骨寒意迫使他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之前明明被他震得支離破碎的護山大陣竟然在他身後再次成型,此時已經近在咫尺。俞柯咬咬牙,面對著已經抬起蒼決劍的宋祁淵,一拳不改地轟出,卻在最後一刻偏了一寸,結實地轟在後者的右肋骨。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宋祁淵登時吐出一口鮮血,沾染上他手中的蒼決劍,使得其紅光大放。
此時此刻,黑色大陣壓向宋祁淵,而青色大陣則是壓向俞柯,兩敗俱傷的結果似乎已經注定。
「轟──」巨大的音爆聲響起,以兩人為中心捲起暴亂的真氣流,猛烈地衝擊著天空之上觀戰的眾人,刺眼的光線籠罩著兩人,半晌才逐漸變弱,直至消散。
再看那之中站的兩個人的狀態已經十分狼狽,俞柯的一身紅衣變得破破爛爛,烏髮散亂,面如金紙。宋祁淵嘴角滲著血,白衣襤褸,髮冠都是歪了去。
「俞柯,拿命來!」宋祁淵殺紅了眼,雖然已經是強弓末弩,但依舊將蒼決劍指向俞柯,想要了他的命。俞柯強嚥下喉嚨中的血,一拳對上宋祁淵的蒼決劍,一時間,只聽得金屬鏗鏘之聲不絕於耳,眨眼間,兩人便已經過了幾十招。
「噗呲──」一聲兵器入肉的聲音傳來,俞柯左肩的衣服被劍氣紛紛擊碎,宋祁淵拔出插在後者肩膀上的蒼決劍,下一劍則是陰狠地瞄準了後者的心臟位置。
俞柯吃痛,眉毛緊皺,他瞇起雙眼,一拳想要將蒼決劍打偏,卻不料身形一滯,真氣猛地頓住,只是這麼一個瞬間,蒼決劍已經近在眼前。千鈞一髮,他只堪堪避過要害位置,而那蒼決劍則是毫不留情地自他胸前貫穿直通到背後!
劇痛登時遍布全身,俞柯眼前發暈,但他知道現在不能服輸,至少要讓後者也重傷才能達到目的。
俞柯不顧傷勢猛地近了宋祁淵的身,讓後者有些措手不及。
宋祁淵本想激發窮奇血脈再次放手一搏,卻在低頭的一瞬間看到了令他神智為之凍結的畫面。
──「你這傷是我造成的,被妖獸咬傷不能放任不管。你別動,我這就給你上藥。」
──「只是上藥而已,你怎麼這般不自在?」
四年前的畫面彷彿歷歷在目,讓宋祁淵頃刻間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嘭──」俞柯這一拳結實地轟在宋祁淵的胸膛!
「咳咳咳……」足以破壞五臟六腑的衝擊力令得後者直直後退了數步,而後捂著胸口跪倒在半空中,咳出大片鮮血。
俞柯的身子晃了晃,調動真氣強行將蒼決劍逼出體外,沒了長劍壓制,又是貫穿傷,導致他胸前的傷口血流如注。將其破破爛爛的豔紅衣裳染成深紅,襯得皮膚更加蒼白如紙。
他筆直地站在半空中,即使鮮血順著溼透了的衣角滑落也不能讓他分心半分,他平淡道:「宋祁淵,能將本尊傷成這副模樣,你也盡了全力。此番便算作平手,你且帶著這幫人滾吧。」說罷,他便轉過身,向著遠處的王多菊使了個眼色,想要強撐著神智離開。
宋祁淵渾身的骨頭斷了好幾處,五臟六腑也一團糟,勉強站起身,面上是難以抑制的瘋狂神色,他對著俞柯的方向顫抖地大喊道:「葉妄之!」
他吼的聲音太大,胸腔劇烈震顫,登時又吐出一口血,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
「祁淵!」程相離著宋祁淵比較近,看到後者的樣子,忙跑過來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讓他不至於墜下半空。
染著血的蒼決劍飄浮在宋祁淵的身側,發出嗡嗡的劍鳴,似乎是在擔心主人。只是這些宋祁淵已無心理會,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在俞柯裸露的背後上,透過破爛的紅衣,三道窮奇的抓痕印在上面,顏色雖然淡卻是消不下去的傷痕。
宋祁淵恍惚間想起七年前的窮奇山洞中那人為自己擋下窮奇攻擊的情形,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髮頂,溫柔道:「因為我是你的師父。」
只這一句話便叫自己泣不成聲。
但他怎麼都想不到這傷痕為什麼會出現在俞柯的身上!
俞柯怎麼會是師父!
程相將手掌貼在後者的背上,讓真氣緩緩輸入到宋祁淵的身體中,想要緩和他的傷勢。但他明顯察覺到後者的氣息處於一種極度不穩定的狀態,因為離得近,身邊人眼中閃爍的詭異紅光令他感到心驚。
天河之上的眾人被宋祁淵的喊聲弄得發懵,只有個別幾個人心知肚明,若若咬了咬唇瓣,扶著洛止的手更緊了一分。她突然明白自己當初想要揭穿俞柯身分的時候,後者為什麼要哀求她了。因為事到如今,她難以想像天空中這二人要怎麼辦?師徒還是仇人?將彼此傷成這副模樣還要如何相處?
俞柯背對著宋祁淵閉了閉眼睛,將手放在胸口的位置,用真氣將傷口燒灼結痂,暫時止住了血,又從扳指中掏出一個藥瓶,倒出傷藥吃了一粒。這一次他沒用障眼法,翠綠的扳指環著白皙的大拇指暴露在空氣中,讓宋祁淵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他的嘴唇乃至整個身體抖得愈加厲害,不可抑制地喊道:「你就是葉妄之!」不過他馬上又開始語無倫次地反駁自己,神色瀕臨崩潰,「你為什麼是葉妄之!不可能的這不可能的!」
宋祁淵劇烈地掙扎起來,將程相推到一邊,站起身伸手抓過蒼決劍,發瘋一般地衝向俞柯,引得周圍一片驚呼。
王多菊本來因為宋祁淵方才的舉動而愣了神,現在看到後者這般不要命的做派,心中怕俞柯出事便舉起手中的摺扇要出手,卻在收到後者的眼神時停下了動作。
俞柯轉過身看著雖然持劍到他身前,卻遲遲沒有動作的宋祁淵,勾起唇角笑了笑,一時間似乎天地都為之失色。
宋祁淵目光在觸及到後者眉間那點銀刻時整個人都呆滯下來,握著蒼決劍的手無意識地鬆開,他看著眼前人笑得勾魂奪魄,吐出的言語卻在一瞬間將他打入深淵:「乖徒弟,遊戲好玩嗎?」
蒼決劍懸浮在半空之中嗡嗡耳鳴,俞柯的聲音不大,但至少離著他近的幾人都聽了去。王多菊心裡一顫,有些難以想像俞柯會這樣輕鬆地承認,畢竟之前在神墓中自己被這人那般訓斥過,以至於他再也不敢在俞柯面前談論宋祁淵。所以他直覺現在的俞柯很反常,反常得可怕。
「本尊本來還想就這麼將這個遊戲繼續玩下去,哪知你這麼快就猜到了,真是無聊。」俞柯撫了撫右手大拇指上的翠綠扳指,心念一動,手上便出現了那半面暗紅色的面具。他將面具放到自己的臉前,虛扣著,清了清嗓子,葉妄之的聲音便就此流露出來,「我做你的師父,只是受你父親所託,如今你修為已經有所成,我也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教於你的東西。」
「而且,既然你對我做出這種事,那我便不再是你的師父,你也莫要再來尋我,你我從此以後再無任何瓜葛。」說罷他還用葉妄之的聲音學著宋祁淵的哀求聲,撇著嘴道,「師父,求你,求你別走。祁淵錯了,求你別不要我!」
「哈哈哈哈哈哈!你那時候的樣子……」俞柯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他收了面具,伸手擦了擦眼角,靠近宋祁淵,輕聲嘲諷道,「還真是狼狽又可笑。」
尖銳刻薄的話語像利刺一般深深插進宋祁淵的心臟,劇烈的痛苦幾乎讓他失去思考的理智,他後退半步躲開俞柯,搖了搖頭,空洞的眼神滿是對現實的抗拒,半晌才喃喃出聲:「你騙我。」
「本尊騙你做什麼?」俞柯眨眨眼睛,繼續道,「本尊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葉妄之啊,那個你叫了七年的師父。哎呀,本尊都沒想到自己會有被人強吻的一天,你倒是第一個。」俞柯瞇著眼睛自然地調侃起了身邊的宋祁淵,彷彿在嘲諷他之前的行為是多麼地可笑。「要不你就跟本尊回魔宮算了,反正你這小孩兒長得也好看,正好符合本尊的愛好。」俞柯邊說邊點頭,看似都要被自己說服了,將玩世不恭的姿態演繹得淋漓盡致。
「你為什麼要滅了宋家?」宋祁淵突然出聲打斷俞柯的自說自話,目光冰冷到極致,但那雙泛紅的眼睛深處卻透著令人無法忽視的痛苦和絕望,彷彿下一瞬便會有血色的眼淚從中流淌而出。
俞柯伸出細白的手指戳了戳下巴,半仰著頭裝模作樣地認真思考了一番,最後眼珠轉了轉,放下手指,笑道:「大概是宋家離著天河比較近吧,好下手。當時本尊只是手癢想殺人了,你們仙界六大家屬宋家好下手,本尊怎麼能放過這個機會呢?」
俞柯毫不在意的語氣讓宋祁淵眼中最後一絲奢望化作泡影,消失得一乾二淨。他渾身顫抖著,說出的話像是從牙縫中蹦出來的一般,冷冽刺耳:「就因為這個原因,你便殺了宋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就因為這個原因,你將我所有的親人從這個世上抹殺!讓我活得生不如死!就因為這個原因哈哈哈,就只是因為這麼一個可笑的原因!」宋祁淵神色癲狂,聲音越來越大,話語中是難掩的痛苦,周身的氣息越發不穩定起來,蒼決劍繞著他的身體旋轉,發出奇異的劍鳴,勾得天空之中的紅光更勝。
「吼──」窮奇虛影自他後背顯現,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一瞬間血色天空之中獸吼和哀號聲彷彿共鳴一般響的更加劇烈。
「嗖──」委時,刺耳的破空聲響起,離著眾人不遠處的天空中劃過一道青光,向著這邊御空而來,引得仙魔兩界的修真者不由得向著那處看去。離得近了,只見疾馳地飛來的前者竟是一條通體青黑的巨龍,而他後面跟著的東西卻讓眾人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場面一瞬間死寂,片刻,一個魔族控制不住的驚呼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那是凶獸窮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