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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６導火線
我第一件事是撿起掉到遠處的手機。時間是凌晨四點，準備出門上學還太早。在我熟睡的期間，同學們又打來好幾通電話，其中還夾雜著系上助教和必修課教授的名字。
「……今天得去學校才行。」
我放下手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被窩裡凌亂不堪，整個家也亂成一團。更重要的是，我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太對勁，所以我打算先洗個澡，簡單整理一下家裡再出門上學。
幸虧今天醒得早，距離等等的考試還有充足的時間。圖書館八成不會有位子，還是去社辦臨時抱佛腳更保險。比起索性放棄治療，考前臨陣磨槍，對解題好歹有點幫助。正好閔靜也寄了考試資料給我，我的計畫應該萬無一失。
想到這裡，我立刻展開行動。先把棉被扔進洗衣機，接著開始打掃房裡，開窗通風，吹散滿房間的費洛蒙，也不忘把穿過的衣物全洗乾淨。等我最後沖完澡，整個人感覺像是獲得重生般神清氣爽。
出門前，我習慣性地查看香菸和抑制劑。菸盒裡空空如也，但抑制劑還原封不動地擺在櫥櫃裡。但我沒有帶上抑制劑，而是選擇直接關上櫃門。
發情期已經結束，我也已經對崔泰謙坦白自己身為Omega的事實。對我而言，持續服用抑制劑的理由也已不復存在。
◎
「……李潤雨同學？」
我抵達學校的時間不算太早。我先去系辦打聲招呼露了個臉，再一一去找那些我覺得比較一板一眼的教授。大部分的教授都還沒來學校，但那名優性Omega教授則已經以一身乾淨俐落的打扮坐在辦公桌前。
「發情期的診斷證明書啊……」
教授面露難色，語氣不置可否。看來，就連一次也不曾表現出自己是個Omega的學生，突然秀出一張發情期診斷證明書，讓教授大感錯愕，但又不能說我是在撒謊，畢竟那未免也太荒唐了。
「我是劣性Omega，所以平常看不出來，只是因為抑制劑的副作用，這次發情期才會特別嚴重。」
「啊，抑制劑的副作用。」
聽到「抑制劑」一詞，教授的眼神才瞬間有了變化。教授推高鼻梁上的眼鏡，徐徐點了點頭。
「難怪幾乎沒有感覺到費洛蒙……出缺席我會幫你處理，你還是回去休息比較好，我先前不知道潤雨同學是Omega，所以有點吃驚。」
我本以為這位教授是最難說話的，想不到教授的回應出奇地簡單，不知為何，還帶著些許惋惜的眼神。教授朝我揮了揮手，輕輕嘆著氣叫住我。
「需要請生理假隨時告訴我都沒問題，以後服用抑制劑要謹慎一點。」
「……好，謝謝。」
「去吧，保重身體。」
我朝著教授微微鞠躬走出教授辦公室。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為Omega，出乎意料地輕鬆解決了。雖然我一次也沒有請過生理假，但我不禁覺得，是這個教授的課應該可以放心申請。
想到這裡，我驀然停下腳步。同為Omega。不得不說，這個說法對我而言確實很陌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居然也和Omega感同身受了。心情有些微妙。
◎
朴成宰和閔靜都在社辦。他們坐在社辦中央的桌邊念書，我一推開門，兩人便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望向敞開的門口。朴成宰迎上我的目光，眨了眨眼，率先開口喊道。
「……潤雨哥！」
他這聲呼喊宛若悲鳴，原來長得一副熊模熊樣的傢伙也能發出那麼高亢的尖叫。閔靜的感想似乎和我不謀而合，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啊！朴成宰，吵死人了。」
「可、可是！是潤雨哥，潤雨哥耶！」
朴成宰猛然起身朝我走來。那傢伙每走一步，腳下都砰砰作響，似乎連地面都在震動。那副模樣實在太有攻擊性，讓我忍不住產生一股想立即關門、轉身離開的衝動。
「哥！」
「……吵死了，臭小子！」
「真的、真的是潤雨哥嗎？」
「不然還能是假的嗎？」
我掠過朴成宰往社辦裡面走去。心中想著不知道兩人在讀什麼，原來都在看今天上午要考的科目。我自然而然地在閔靜旁邊坐下，閔靜帶著些許憂慮的語調問道。
「潤雨哥，你病得很嚴重？」
「有點，現在已經沒事了。」
等等，我突然想到。索性向他們坦誠我是發情期到了，會不會比較好？如果他們得知我是Omega的事實，會不會也對我發火？我腦中浮現出各種想法，閔靜卻忽然試探性地低聲說道。
「該不會是金道賢對你做了什麼吧？」
「金道賢怎麼了？」
這個名字不知為何突然從她口中說了出來。這名字原本壓根不存在我的腦海之中，要不是他偶爾打來的電話，說不定我連他的存在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我跟他什麼事也……」
我本想若無其事地帶過，但某個記憶忽然一閃而過，打斷了我。那是在醫院緊急逃生用的樓梯間，我和金道賢之間的對話。
「為什麼不惜做到那樣也要隱瞞？」
真要說起來，倒也不能算相安無事，畢竟我們的確是一時情緒激昂大吵了一架。雖然閔靜問的是「金道賢對你做了什麼」，我也沒能第一時間痛快地否認。
「看來他真的闖禍了。」
閔靜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逕自下結論。她放下手中的筆，眉頭緊鎖，那連連搖頭的模樣似乎對金道賢的行徑感到相當心寒。
「那個，他該不會是因為被甩了不甘心，想報復潤雨哥吧？」
「他不會啦，他不是那種人吧。」
我若無其事地答道，自顧自地翻開朴成宰的課本。雖然我沒抱什麼期待，但他的書果然是潔白乾淨，一行筆記也沒有。該不該借閔靜的課本來抄呢……我正自思索著，卻忽然意識到身邊已經陷入一片寂靜。
「……怎麼了？」
兩人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盯著我。一個人的眼神似乎毫不意外，另一個人的神色則是驚愕不已。瞪大雙眼，彷彿眼珠快要掉出來的朴成宰再度驚聲尖叫起來。
「他跟潤雨哥告白了？」
我心中暗叫不妙。我這才發現我的回答不夠縝密，畢竟閔靜問得太過自然，於是我也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
金閔靜見我向她送去一個怨懟的眼神，聳了聳肩。
「還不是潤雨哥你自己回答的。」
「金道賢跟你告白了？你拒絕了嗎？為什麼？」
就在這時，社辦的門突然打開。我們一轉過頭，只見進門的正是一臉老大不痛快的金道賢。這時機真是沒話說。
「……我從走廊的另一邊就聽到成宰哥的聲音了。」
金道賢平靜地說著踏進社辦。看來，就連料事如神的閔靜也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會在這時登場，難得地露出一臉吃驚的神色。想當然，誰也想不到金道賢偏偏會挑這個時間跑來社辦吧。
「你們在八卦我的事，我卻正好闖進來，所以是我太不識相了，對吧？」
見他聳肩的模樣，實在沒人能比這小子更會裝模作樣。沒錯，閔靜不由分說地朝金道賢擺了擺手，說道。
「你既然知道，就出去待個十分鐘再進來啊。」
金閔靜直腸子的性格早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她的反應實在厚臉皮，但金道賢似乎也已經習慣這樣的她，他在我旁邊的位子放下包包。包裡可以看見幾本應該是一年級必修科目的書籍。
「我會安分待著，你們就當我不在，儘管聊吧。反正我只是來讀書的。」
一段時間沒見，這小子的臉似乎比之前少了點氣色。雖然他本來就不是特別健壯的類型，但現在一看真的太消瘦了。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視線，連看也沒看我一眼就開口說道。
「我知道我的側臉很帥，但我這兩天真的很憔悴，麻煩學長不要再盯著我了。」
「你真的跟潤雨哥告白了？」
反正，湊熱鬧這檔事絕對少不了朴成宰。儘管金道賢要他們儘管聊，但誰也沒料到他居然會這樣堂而皇之地向本人刨根究底。我驚慌失措地連忙試圖制止他，但金道賢回答得比我更快。
「我被拒絕了。」
朴成宰沉默下來，閔靜則按著眉間嘆了一口氣。金道賢用最若無其事的神色輪流看著兩個人。
「我不是在潤雨學長生病那天告白的，我也知道這種事要看ＴＰＯ（ＴＰＯ：Time、Place、Occasion。意指做事要懂得挑適當的時間場合。）。」
在當事人面前八卦這些閒言閒語，這種情況實在令人難堪。我也很清楚，在背後嚼舌根當然更不可取，但至少心裡還不這麼尷尬。
「唉。」
閔靜又淺淺嘆口氣，敲了敲桌面。叩叩兩聲，讓金道賢把視線轉到閔靜自己身上。
「這件事不是潤雨哥自己提的，是我故意套他話。」
「我知道，依照潤雨學長的個性，也不會這麼做。」
金道賢立刻回答，同時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坐在我旁邊，我總感覺到他明顯在看我的臉色。
「他應該早就連我跟他告白過這件事都忘了吧。」
這句話真是一針見血。大概是我太沒自覺了吧，我老是把他喜歡我這件事忘在腦後，其實，我也不確定現在的他是否還喜歡著我。
在此之後，尷尬的氣氛始終徘徊不去。金道賢看起來似乎讀書讀得很認真。朴成宰被我搶走課本，只能把玩著手機。除了偶爾提醒我一些考試的重點之外，閔靜則一句話也沒多說。
最終，率先打破這份沉默的人還是金道賢。那傢伙砰地一聲用力闔上書頁，扭過頭來緊盯著我。
「學長。」
「……怎麼了？」
他的語氣攻擊性十足，我差點以為他是打算跟我大吵一架。當然了，他提出來的問題並不是想要惹是生非。
「學長，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表白後被人打槍。」
我迎上他的目光，也感受到朴成宰和金閔靜正注視著我們。明明是他自己要我們當他不存在，現在他這是把別人都當成空氣了嗎？
「我身高又高，又是優性Alpha，年紀又……」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含糊其辭地嘟囔起來。「學長不喜歡年紀小的，這個不算。」隱約聽見他這麼念叨著。
「不管怎麼說，我的長相也夠好看吧。」
我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金道賢的臉。五官清秀俊雅，眼神親切友善，正如他自己所說，個子高、還是個優性Alpha，年輕又帥氣的他人氣肯定居高不下。
「沒錯。」
我簡短的直球回應讓金道賢的表情一時變得呆滯。看來，即便他本人講得理直氣壯，似乎也萬萬沒想到我會爽快地表示認同。他好不容易才闔上嘴，皺起眉頭。
「……我說的，學長全部都贊同？」
「嗯，你長得帥、個子高，還是個優性Alpha，沒錯啊。」
年紀輕這點也是。我一邊轉著手裡的筆，一邊答道。他又沒說錯什麼，句句屬實，我眼睛又不是長假的，這麼明顯的事實難道我會看不出來嗎？
「那你為什麼……？」
「我跟崔泰謙是青梅竹馬。」
金道賢的臉扭曲起來，顯然「崔泰謙」這三個字讓他有了反射性的反應。
「他也長得很帥，個子很高，也是優性Alpha。」
想跟我爭論長相嘛，他還差得遠了，畢竟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看著崔泰謙那張臉長大。在我分化為Omega之後，初次感受到的費洛蒙也來自崔泰謙，兩人身高相去不遠，在其他方面崔泰謙更是占盡優勢。當然，只有年紀除外。
「懂了的話，還是乖乖念書吧。」
「潤雨哥太狠了吧。」
朴成宰壓低嗓音咕噥了一句。拜託，他知不知道這種時候火上加油的人才最過分啊。這時只見閔靜注視著金道賢好一會，接著淡淡地問了一句。
「你沒有主動告白過吧？」
聞言，金道賢癟下嘴來、瞇起眼睛。任誰看來，閔靜都是一語中的。閔靜把手機放回桌上，拿起筆來。
「道賢，像你這種類型的人啊，向來是別人對你告白，你卻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所以才變得自視過高。」
「……」
我差點不自覺地笑出聲來。不是嘲笑，只是閔靜這一番話實在太像那種心理測驗了。閔靜卻還沒說夠，話鋒一轉，用筆尖指向朴成宰。
「像朴成宰這種類型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所以戀愛也談不了多久。」
「……什麼啊，我才不是那種人好嗎？」
這一回，我真的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一聽見我的笑聲，極力否定的朴成宰立刻將他那對眼睛轉向了我。用不著我補槍，他就是這種類型沒錯。
「那潤雨學長又是什麼類型？」
金道賢雙手抱胸，嘀嘀咕咕地問道。閔靜稍微瞟了一眼我的臉色，用筆撓著下巴，蹙起眉頭說道。
「過於遲鈍那一類？」
「哦，精闢，真的是這樣！」
朴成宰好像全忘了某人上一秒還在反駁閔靜，連連拍手贊同，金道賢似乎也頗有同感。只有起頭的閔靜自己聳了聳肩，繼續補充道。
「對戀愛不感興趣，搞不清楚誰喜歡自己，被告白也一轉眼就會忘記。」
「……」
「還是不要喜歡上這種人比較好。」
這評價未免也太過分了，對我、對金道賢都是。我還暗自好奇她為什麼突然說起這種玩笑話呢，看來，她是想藉機給金道賢一個忠告，不要喜歡上我。
「那妳呢？」
毫無所覺的朴成宰雙眼放光，興致高昂地問道。話題一轉向自己，閔靜的表情立刻變得冷淡，翻開書頁。
「我是不談戀愛的那種類型。該念書了。」
短暫的心理測驗迅速畫下句點。這話題還挺有趣的，實在可惜。朴成宰八成也這麼想，他還沒完沒了地提出社員的名字，試圖引起閔靜的注意力。
「啊，你就是最煩人的那種類型，安靜啦。」
可想而知，沒多久他就碰了個大釘子。
他那悶悶不樂的表情還挺可愛的。不知道是不是朴成宰的眼睛長得特別好看，當他那樣垂下眼角的時候，簡直不像真人，而像個動漫角色似的。怎麼說呢，就好像被人搶了蜂蜜的小熊維尼？
「那個，學長。」
金道賢輕聲細語地開了口。其他二人正巧討論起午餐的選項，金道賢則刻意壓低嗓音，不讓他們聽見。「怎麼了？」我一問，金道賢也耳語般地問道。
「身體有好點了嗎？」
雖然他用的是「身體」這個名詞，但言下之意多半是費洛蒙，又或是發情期。他明顯是顧慮對話可能傳入朴成宰和閔靜耳中，這才體貼地壓低音量。
「沒事，我都好了。」
我幾乎沒有感覺到金道賢的費洛蒙。雖然可能是他刻意隱藏著費洛蒙，也同樣證明著我的發情期幾乎結束。直到早上我都還有些不確定，不過直到目前都沒什麼反應，看來應該沒問題了。
「而且，我也跟崔泰謙說了。」
我斜眼一瞥，看了看另外兩人的反應。他倆正爭論著晝夜溫差和穿著的問題，剛剛不是說要讀書？顯然在我進門之前，這兩人也一直都是這麼散漫。
「……說什麼？」
金道賢轉過頭來，催促著我的回答。幸虧他們似乎對我們的對話漠不關心，閔靜也正好掏出手機，開始對朴成宰嘰哩呱啦地解釋著什麼。
「我是Omega的事。」
「……」
「還有，我今天也打算找他聊一聊。」
為發情期所苦的幾天裡，我翻來覆去地想了很多。就某種意義上而言，金道賢所說的話對我而言無異於導火線，我坦白自己是Omega的事實，也得知崔泰謙喜歡我的事實，那麼，我也沒有必要再拖延了吧。
「告訴他，我喜歡他。」
「……」
「就像你說的，我鬱悶到快瞞不下去了。」
事實上，我沒有把握。那傢伙喜歡我，是在得知我是Omega之前的事。在他感受到我身上的Omega費洛蒙之後，他的感情是否依然如故，這還是個未知數。
「所以，你也該死心了。」
但是，我還是想和金道賢說清楚。那天，金道賢在我面前的反應，還有今天他注視著我的視線。
「我今天說的話，都是真心的。」
再再顯示著，他對我的情感還在不斷增長。
◎
考完試回來時，社辦裡頭寂靜無聲。我一頭躺倒在折疊床上，反覆咀嚼著金道賢稍早所說的話。對於我要他收回心意的勸告，他沒有回應，但就在我起身打算離開社辦的時候，他才似乎是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學長，你也知道吧，你這樣真的很差勁。」
我想起在他說出這句話時，朴成宰和閔靜在一旁看我臉色的模樣，甚至那個從來不懂得察言觀色的朴成宰，也不知從他壓抑的情緒中感受到了什麼，逃跑似的迅速離開了社辦。
「哪有人用這種方式暗中報復的？就因為我之前勸你放棄？」
他說得沒錯。事實上，我對他說這些，確實不無報復心理。一想起他先前要我憋不住就說清楚、不願開口就該趁早放棄，既然他把一切都說得那麼天真容易，我也忍不住想要還以顏色。
「……抱歉。」
抱歉這兩個字真是卑劣。只要一句話，就能輕輕鬆鬆擺脫良心上沉重的譴責。若要打斷對方透露的憤怒，還有什麼比一句抱歉更合適？
「……算了。」
那小子還想說些什麼，卻只能無可奈何地閉嘴。
我一走出社辦，就從緊閉的門另一頭感受到委屈的費洛蒙。我自然不會去挑明，至少，我不想成為不體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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