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魂

媒體推薦：原民作家霍斯陸曼．伐伐 化作玉山魂　／中國時報　丁文玲．台北報導 2008.01.03

二○○七年十二月中旬甫以長篇小說《玉山魂》獲得台灣文學獎的原住民作家霍斯陸曼．伐伐，不幸因心肌梗塞於二○○七年十二月廿九日遽逝，得年四十九歲。家屬於一月二日在屏東替他舉行告別式後火化，三日發引至台東池上墓園晉塔。

霍斯陸曼．伐伐書寫題材圍繞著原住民文化，作品包括《玉山的生命精靈》、《那年我們祭拜祖靈》、《中央山脈的守護者─布農族》、《黥面》、《玉山魂》等。他曾說，祖先累積的智慧及美好的歷史，不應只是在部落裡...

〈第一章　最初〉　天地開始之後，大地顯的空虛而憂鬱，需要特別的生命來填補一切...
天地開始之後，大地顯的空虛而憂鬱，需要特別的生命來填補一切。Bunun 的祖先帶著滿意又謙卑的靈魂寄居在大地之上。從此之後，大地就像ㄧ個充滿愛心和包容的吉娜 ，日日夜夜、不敢怠忽的照顧如同嬰孩般弱小、善良又單純的族群。

太陽或月亮存在的每一刻，大家總會看到一個忙碌的身影，穿梭在日月光輝之中，彷彿在她的心目中，總覺得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始終沒有完成。

白天的時候，她站在天地交接的巔峰處與Dihanin 交談。至於談些什麼？沒有人知道，因為屬於神靈的事情，布農族人從不敢過問。不過從雙方嚴肅的表情來看，似乎討論著很重要的大事。當兩人的意見十分友好的時候，和諧、愉快的氣氛讓四周的景物清新亮麗起來，萬物的笑聲四處響起、接連不斷，就像一首首令人陶醉的大地之歌。遇到意見不合的時候，脾氣暴躁的天神立刻以雷電和烏雲大聲吼叫，固執的大地也毫不懼怕的以暗沉的臉色表達自己的不滿。霎那間，天昏地暗、萬物哀嚎，受到驚嚇的族人一個個躲到黑裡最黑的角落，像一群膽小的Sakut ，心中一點主見都沒有，只能默默祈求兩位最聰明的長者趕快平息怒氣，好好找出最和諧的答案。


當黑夜取代白天腳步的時候，族人帶著一天的疲憊，癱軟在Batakan 架設而成的大通舖上，沉睡的孩童帶著笑容在夢中繼續與白天的玩伴追逐、嬉戲。吉娜不敢休息也不敢懈怠，她取代族人看顧耕地上的農作物，為了消除白天的熱氣，她輕輕的的吹拂著耕地，惹得身上的樹木隨著山風的方向「沙、沙、沙」作響；她不時以Mamaghan 的雙手撫摸著泥土中的種子，就像撫摸小女孩的長髮ㄧ般，輕輕柔柔、十分仔細，耕地上的農作物在她的疼惜之下，很快的從泥土中開出美麗的綠葉，長出肥美的果實，讓族人平安渡過最寒冷的冬季。

吉娜真正的容顏對住在不同山頭的族人而言，有著大不同的印象。有些族人居住在高聳瀑布的附近，當風雨前來拜訪的時候，瀑布的水量和聲音讓他們感到驚訝的幾乎慌恐，居住在另一山頭的族人就會笑著說，你們住在吉娜的大腿內側，所以你們會經常看到吉娜尿尿的情形。有些族人住在山風喜歡遊走的山凹處，他們曝曬在庭院的衣飾和食物經常被貪心的山風偷走，讓他們感到非常生氣，其他的族人認為那個地方是吉娜的嘴巴，當祂與天神或各種Hanido 說話的時候，聲音的力量就會引起走風的現象。至於附近山壁容易坍落的部落，大家都相信那是吉娜的腳板，當她奔波勞動的時候，引起大地震撼及滿天灰塵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有個自信滿滿的族人說：他們是最幸運的一群人，因為他們住的地方除了Dunqul-Savi 比較靠近天空之外，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擋得住眼睛想去的地方，他們可以輕易的瞧見隱藏在山林深處的住民，例如：遠遠避開人類的山鹿和山羊、山腳下追逐嬉戲的山羌、用小爪子洗臉的松鼠以及相互整理羽毛的老鷹夫婦。對他們而言，眼下的山脈彷彿是綠色的波濤，時時刻刻洶湧出無限的驚奇。他們甚至揚起眉頭，驕傲的說：我們住的地方擁有兩個世界，一個是和大家一樣的世界，一個則是我們獨有而大家看不見的美麗世界。

但是許多人打從心底就是不相信，因為大家都住在吉娜的身上，共同分享Vali 的熱情和buwan 的溫柔，偉大的天神不可能將全部的福氣讓一個部落單獨擁有。不過大家都相信一個事實：布農族人是非常有福氣的族群，因為大家都活在被眾神靈祝福的土地上。

雄偉的山脈從最高處向下蜿蜒出優美的稜線。一位少年坐在邊坡上的草地，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宛如深邃不見底的山谷，兩眼中間的鼻樑好似遠方孤傲、挺拔的孤峰。優美的唇線順著紅潤的嘴唇伸展，每當嘴唇輕啟的時候，粗大整齊的牙齒猶如溪水沖刷過的白石，兇猛健壯的動物都擁有這種牙齒，一身黑亮的皮膚與泥土的色澤相近。

少年兩手撐住後方讓身體往後斜靠，雙腳隨意的交叉，帶著笑意的眼神四處瀏覽，看起來十分閒適。附近的Tusisidi 長得十分茂盛，淡紫色的花散發ㄧ股羊騷味，也許是這種味道，族人才特別給他取這樣的名字吧！濃濃的羊騷味在空氣中四處飄蕩，讓少年不得不皺起眉頭讓鼻孔縮小，企圖婉拒這股羊騷味的挑逗。

少年右肩方向的坡地，全被枝葉茂密的假酸漿與月桃所佔據。布農族人喜歡收集山月桃，將莖幹撥片、曬乾，細心整理之後，就可以依自己的喜好隨興編織出各類型的蓆墊、置物盒等日常生活用品。一株株的Pusaksak 則利用假酸漿之間的空隙，綻放豔麗的花朵，增添了幾分誘人的色彩。更往深處，相思樹、九穹樹、櫸樹、楓香等繁雜的樹種組成了千變萬化、極富特色的優美林相。穿梭其中的山黃梔頂著銀星般的小白花，十分灑脫；一片密密麻麻的虎杖也不甘寂寞的吐出淡青色的花束，讓林間彷彿起了青色的嵐煙。

清涼的山風學著蝴蝶的樣子，悠悠忽忽飛來飛去，大地萬物隨風起舞，有的左右扭動；有的前後擺動，樣子十分流暢、優雅。少年一邊整理舞在風中的長髮，一邊賞玩著美麗的山林景色。

〈第一章　最初〉　天地開始之後，大地顯的空虛而憂鬱，需要特別的生命來填補一切...
天地開始之後，大地顯的空虛而憂鬱，需要特別的生命來填補一切。Bunun 的祖先帶著滿意又謙卑的靈魂寄居在大地之上。從此之後，大地就像ㄧ個充滿愛心和包容的吉娜 ，日日夜夜、不敢怠忽的照顧如同嬰孩般弱小、善良又單純的族群。

太陽或月亮存在的每一刻，大家總會看到一個忙碌的身影，穿梭在日月光輝之中，彷彿在她的心目中，總覺得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始終沒有完成。

白天的時候，她站在天地交接的巔峰處與Dihanin 交談。至於談些什麼？沒有...

代自序：變調的記憶

為了讓孩子知道自己是誰及親近、了解族人的一切：包括部落現況、語言、日常生活。因此，每年暑假都會選擇非假日、人車稀少的時間，前往特定的布農族部落住上一、兩天；有時住族人兼辦的民宿，有時住當地教會的牧師館，最偏遠的地方就架起帳篷隨地露營起來。那是親子最親密的時刻也是最快樂的時光。今年暑假大家選擇了台東縣的利稻村，主要原因是可以順道欣賞南橫公路的風景之外，公路南邊的桃源鄉各村落亦是布農族人生活的地方，對心有所思的人而言，彷彿入了寶山。

環繞在利稻村雄偉的山脈景觀，令人流連忘返，心中只有羨煞父祖先人的妒忌。第二天，陽光普照，視線清晰是個親近山林的好天氣，車子順著蜿蜒的公路越爬越高，空氣正在冷卻。越過最高點－啞口隧道，急遽下降的海拔數據及快速轉變的公路讓全身不能適應，耳鳴帶來的不適讓大家頻頻叫苦。於是我決定在天池停車休息，那兒有公路局的建築物，想必有方便休憩的設施，大家也順便舒展僵硬的筋骨。

兩層大樓的前方有個寬廣的會車場；那是給台東及高雄雙方客運車交換旅客和休息的場所。當天高雄的客運車早先到達，台東的客運車可能尚在途中，因此三三兩兩的旅客或坐或走的散在停車場之中，我看到一個頭髮斑白的老人，雙手插入腋下蹲在廣場的邊緣，孤獨的眺望著遠方綿延不斷的山脈，一臉很布農的長像讓我覺得相當親切，更不忍老人家孤獨的表情。

「達瑪，翻山去台東嗎？」族人對年老的人一律尊稱達瑪﹝父輩﹞，也是族人的傳統習俗。
「對。我嫁到台東的大女兒生病了，她希望能夠看到我。你是哪裡人？」老人聽到唯一聽得懂的語言，高興的對我上下打量。

我們很快的聊了起來，就像久未謀面的好朋友一樣。我告訴他我所屬的社群、父母的氏族，還特別告訴他我出生部落的布農名字，因為許多老人不太懂後來以外來語而取的地名。老人也坦然的告訴我：他孩子的近況及媳婦幾個？孫子們惹人憐愛的獨特個性？並且興奮的說著他們部落最近發生的事情。正如所有布農老人一樣，他講述最多的是一生中印象深刻的打獵故事，原本落寞孤獨的表情就在狩獵的往事中，隨著山風飄到深裡最深的山谷。

「年輕的時候，我經常跟著長輩在這裡狩獵。」老人突然張大著眼睛看我。
「這裡？這個停車場？」
「這一帶的山林原本是我們部落的獵場。」老人扭動身驅吃力的用手劃出獵場大概的範圍。

「我曾經在這個獵場射殺過一隻山鹿。大概就在那裡！那裡原本有一塊古老又巨大的石頭，聰明的山鹿繞過石頭準備擾亂我的視線，在他消失之前，我邊跑邊瞄準，一槍就命中前腳後方三手指寬的心臟，那是部落狩獵以來難得一見的大山鹿。」老人的臉上沒有散發該有的榮耀光芒，只是輕輕的舉起右手指著冷冰冰的大樓。

「什麼？大樓裡面。」我訝異的跟著指著大樓。

「對！不過，不懂山林、不懂狩獵的人竟在屬於山鹿的獸徑上蓋起了大樓。很多獵人都在這裡獵捕過兇猛的動物，那是美好的歲月。唉！這裡變了，不屬於山林的東西越來越多，有時候經過這裡，還懷疑自己過過的歲月是不是真的存在過？看到這裡的變化，所有屬於年輕時代的腳印和記憶彷彿都是一場場發生在黑裡最黑的深夜的夢；灰灰濛濛的沒有顏色。」老人累了，再度蹲在廣場的邊緣，繼續孤獨的眺望著遠方綿延不斷的山脈。看著老人縮成一團的背影，心情跟著落寞消沉，最後我紅著眼睛握著他的手，祝福他一路平安並要他保重身體，他也摸著孩子們的頭要他們作個孝順的孩子。

返家之後，整個晚上輾轉難眠，我一直在想：什麼樣不堪的生命，可以讓自己懷疑自己的記憶？什麼樣邪惡的力量，讓大家懷疑了父祖先人過過的美好歲月？什麼樣的國度，可以讓一個民族的記憶變調？

很久很久以後，我從書本看到一段話，讓我從恍然大悟中釋懷了那一晚的茫然與哀愁，更是完成這部長篇小說的動力。

如果你的出現是認為要幫助我、教育我，那麼請你回去。如果你將把我的經驗看成你生存的一部份，那麼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努力。

2006.06.25於布農族的山林

代自序：變調的記憶

為了讓孩子知道自己是誰及親近、了解族人的一切：包括部落現況、語言、日常生活。因此，每年暑假都會選擇非假日、人車稀少的時間，前往特定的布農族部落住上一、兩天；有時住族人兼辦的民宿，有時住當地教會的牧師館，最偏遠的地方就架起帳篷隨地露營起來。那是親子最親密的時刻也是最快樂的時光。今年暑假大家選擇了台東縣的利稻村，主要原因是可以順道欣賞南橫公路的風景之外，公路南邊的桃源鄉各村落亦是布農族人生活的地方，對心有所思的人而言，彷彿入了寶山。

環繞在利稻村雄偉的山脈景觀，令人流連忘返，...

第一部
第一章 最初
第二章 一個名叫Lumah的地方
第三章 開墾祭
第四章 播種祭
第五章 趕鳥的季節
第六章 風中的芋頭皮
第七章 永不墜落的星辰
第八章 小米！歡迎您來作客
第九章 成長之路
第十章 打耳祭

第二部
第一章 與祖靈最接近的人
第二章 與食物的約定
第三章 來自神靈的禮物
第四章 圍獵
第五章 與黑熊同名的獵人
第六章 吉娜的織布機
第七章 消失的女人部落
第八章 遠方來的女人
第九章 綁茅草結的季節
第十章 生之祭

第一部
第一章 最初
第二章 一個名叫Lumah的地方
第三章 開墾祭
第四章 播種祭
第五章 趕鳥的季節
第六章 風中的芋頭皮
第七章 永不墜落的星辰
第八章 小米！歡迎您來作客
第九章 成長之路
第十章 打耳祭

第二部
第一章 與祖靈最接近的人
第二章 與食物的約定
第三章 來自神靈的禮物
第四章 圍獵
第五章 與黑熊同名的獵人
第六章 吉娜的織布機
第七章 消失的女人部落
第八章 遠方來的女人
第九章 綁茅草結的季節
第十章 生之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