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愛著妳的人,妳以為此生他永不會負妳,結果在某個拐角驀然轉身,卻發現他們在對岸遙遙冷冷地看著妳,而妳身前濁浪滔滔,不得渡舟。
原來,她,從來,都只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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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歸元長篇大女主經典《扶搖皇后》,新版重磅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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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與地理介紹】
《扶搖皇后》人物與地理介紹:
▌五洲:青、夷、衡、明、狄。
▌七國:天煞、無極、扶風、穹蒼、太淵、璿璣、軒轅。天煞好戰、無極重才、太淵尚武、璇璣重智、扶風重德、軒轅精擅上古奇術,穹蒼通天。
✦天煞:末代皇帝戰南成,恆王戰北恆,烈王戰北野,後戰北野改元大瀚,稱瀚皇。
✦無極:太子長孫無極,德親王(戎王)長孫迦,皇后元清旖。
✦扶風:無皇族,三大部族為發羌、燒當、塔爾,發羌族長之女名雅蘭珠。
✦穹蒼:長青神殿中人能知天命。
✦太淵:太子齊遠京,皇三子齊尋意。
✦璿璣:國主鳳旋,榮貴妃長女大皇女,三皇子鳳承天,八公主鳳玉初,夫成安郡王華彥。九公主鳳丹凝,十一皇子鳳淨睿,十二皇子鳳淨松,皇十四女「佛蓮」公主鳳淨梵。么女鳳無名。
✦軒轅:皇帝軒轅旻,攝政王軒轅晟,小郡主軒轅韻。承慶帝軒轅越(宗越),安妃安意潤。軒轅昀。
▌十強者:天機、聖靈、雷動、玉衡 、大風(已死)、雲魂、月魄、九霄、霧隱、星輝、煙殺(已死)。
【內容簡介】
扶搖深知自己是外來客,雖會因溫柔軟弱動容,卻不得不咬牙尋找回家的方法──那裡等待的,是她病弱的母親……
太淵、無極、大瀚、軒轅,她走過五洲各國,掀起滔天風雲,腳步始終朝向前方,如今,她前往璇璣探查皇嗣之爭,卻意外找回自己的身世!
不是沒有想過這世的父母在何方、會有怎樣的家庭,只是融入血脈的痛苦孤寂令她深埋記憶。無聲無息地住在櫃子裡五年,世上除了生下她的宮女跟玩弄她的太監,沒人知曉她存在──因為活著就是個死!
長孫無極,是給過她一道光,卻又收回的人,而她的真身,則是璇璣王女,含蓮而生、極其祥瑞尊貴,卻因此落入地獄的……鳳無名!
原來她不是不記得,而是不願再想起!
從黑暗中提煉,從寂寥裡淘洗,那笑意孤獨寂寞,怎麼看,都是痛的。
作者簡介:
▌天下歸元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作家協會網路文學委員會委員,江蘇省網路作家協會副主席,第七屆全國青年作家創作會議代表,瀟湘書院金牌作者,深受讀者喜愛。
她獨有的大氣、厚重風格迥異於一般的言情小說家,因筆力雄渾,文字幽默,行文編排絕妙,情節波瀾壯闊而自成一派,是當代極富才情的女作家之一。
於流光綺麗文字中看見闊大沉雄新天地,以中文之溫存博大,於驚風密雨、眾生色相、十丈軟紅、諸般感念中,和有緣的人們相遇。
其代表作《扶搖皇后》被中國作家協會首次網文研討會選為五部作品之一,以其改編的電視劇《扶搖》由楊冪、阮經天主演;而另一作品《凰權》所改編的電視劇《凰權‧弈天下》則由陳坤、倪妮主演。
▌作品
《扶搖皇后》、《凰權》、《燕傾天下》、《帝凰》、《天定風流》、《天定風華》《女帝本色》等。
章節試閱
扶搖皇后(七)
不知道哪裡的宮燈的光遙遙地射過來,淡紫色、朦朦朧朧。這燈每天亮三個時辰,酉時到亥時,然後熄滅。那個時候,她便該在沉默的黑暗裡,窸窸窣窣地摸索著睡下來。
睡下來,沒有床褥,沒有枕頭,墊著些破布、棉絮,夏天連破布、棉絮都沒有,光著身子睡在悶熱的黑暗裡。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將身下的木板浸溼,天長日久,那木板更黑,黑得像無底深淵的醬黑色。
那悶熱窄小、不通風、不透氣的空間裡還嗡嗡地飛著蚊子,無聲無息,針刺一樣一口又一口。她只好不住地翻身,拚命地抓撓,抓到迷迷糊糊地睡著,睡上兩、三個時辰便會被熱醒,心口窒悶著難受,張大嘴,如脫水的魚似的喘氣。一摸全身都起了紅斑,一部分是痱子、一部分是抓破的,被汗水一醃,火辣辣地痛。
身上很多地方生了褥瘡——一個沒有任何疾病的人,生了褥瘡。
於是在夏天裡盼望冬天,好像冬天的乾爽清涼便是救贖。然而真的到了冬天,又發覺寒酷冬月的難熬較之暑熱不遑多讓。風從四面透進來,薄薄的木板擋不住,小刀子似的颳在肌膚上,再從肌膚上浸進骨頭裡,骨頭吱吱嘎嘎地磨著,骨縫裡都是冰的。她將所有的舊布、棉絮都裹在身上,將身子縮成盡可能小的一團,依舊不能抵抗那般徹骨的寒。那麼冷,那麼冷——讓她擔心小小年紀,便要被凍出一身的關節炎。
然而她不能說話,不能要求被褥,不能要求扇子,不能呼喚,不能……跨出這上鎖的櫃子——是的,櫃子!從她有這一世的記憶開始,便一直存在並且打算永遠存在下去的櫃子。
活在櫃子裡的……孩子。
全部的世界,是寬一臂、長兩臂的方方的櫃子,不能站,只能蹲,永遠都睡不直,掀開被褥,底下挖了個洞,她從那洞中大小解。
櫃子外那些花、那些飛鳥,那些輕巧的步履、那些自由的舒展,那些歡快的言語、那些明媚的春光……和櫃子裡的世界全然無關。
有人在輕輕敲櫃子,熟悉的三聲,一輕兩重,隨即從上頭的縫隙裡塞進來兩個冷硬的饅頭。
一張女子的臉從那縫隙裡一晃而過,年輕的、美麗的,卻因長期處於擔驚受怕中而過早憔悴的臉。女子的眼神疼痛哀憫,滿是沉沉的壓抑,似是那樣碰一碰,便要落下淚來。那樣隔著縫隙,女子哀哀地注視著她,在那樣的眼睛裡,她看見了熟悉的、縮小般的自己。
這不是現在的她!這是五歲的孟扶搖,這是五歲的鳳無名!
無名,無名——一個宮女無意蒙寵、春風一度、珠胎暗結生下的皇女,沒有人給她名字,甚至沒有人給她生存的機會。
陛下立了新后,新后善妒,不允許任何人再承恩寵,不允許任何人再生下陛下的孩子。她自己一年一個地生,後宮女人卻從此絕育。如果有誰膽敢勾引陛下,膽敢生下皇裔,迎接的必然會是天下最慘的死法。
然而那一年,盈妃宮中的梳頭宮女許宛卻懷孕了。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懷孕,也許是帝王某日路過宮室,看見舉袖綰髮的美麗宮女滑落的衣袖中玉臂如藕,眉目嫵媚,鮮豔如春,便浪漫地趨前求歡;也許是皇后年年懷孕卻又不許帝王再對後宮廣施雨露,正當壯年的帝王難熬漫漫長夜,路遇了穿柳拂花而來的纖纖女子,就地在綠草如毯中按倒了她……
十個月後,世界上便有了鳳無名。
她永遠記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眼。
她看見沒有燈火的屋子、看見血水中自己咬牙用烤過火的剪刀剪斷臍帶的蒼白女子、看見血水裡漂著的一朵小小的玉蓮花,聽見她用被子捂住的無聲呻吟,聞見漫天漫地的血腥氣息,感覺到她用滿是淚水的臉死死地貼在自己臉上,哽咽地道:「孩子,不哭!不能哭……哭了我們都沒命!求求妳,別哭……」
於是她成了第一個不曾哭過的新生兒,為了保住那個女子和自己的命。
後來很多次,在那漫長的、地獄般的五年裡,她曾無數次想過,還是哭了好——真的,還是哭了好,死,有時候真的比活著要舒服。
當時,她為什麼不哭呢?之後,真是想哭也不能哭了。
這一世的母親,從此就將她養在了櫃子裡。五年——從落地開始,到五歲。
五歲時,她幼小如三歲的孩童,因為長久彎身、弓腰、縮腿,她全身骨節變形,以至於五歲之後師父拚命讓她練武,用高強度的武技重新拉伸、鍛煉骨骼。她練得那麼苦,比尋常人更苦,便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和尋常人站在一樣的起跑線上。
五年的黑暗,五年裡大多數時候看見的東西不是油燈的光,便是遠處紫色宮燈的一角絲穗的光影。雖然前世很多記憶,在她長久的寂寞裡一遍遍咀嚼時還記得清楚,但是對於很多物體的印象反而模糊了,她甚至想了很久,才想出來草是個什麼東西。
娘每到夜裡,時常會靠在櫃子上,喃喃地和她說一些事。五洲七國、現今狀況,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娘似乎也怕這個女兒會被悽慘地關瘋,努力找時間和她交流。娘說著,只想著灌輸給小女兒一點屬於櫃子外的東西,卻不知道,她每說一句,女兒都會回答,一句句說、一句句問、一句句答,只是,都沒有聲音。
她不能說話,她只能隔著櫃子用無聲的言語,和這一世的娘說著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話。有些很要緊的話,她覺得必須說、必須說,但是每次剛剛發出一個單音節,娘便立即快步走開,留下她張著嘴,一臉悲涼地對著無盡的黑暗和絕望。
有一次,娘說著說著,突然輕聲嘆息,低聲道:「我的孩子,妳是含蓮出生的皇女啊,妳才應該是璇璣皇族最高貴的公主!我有時真的不明白天意……為什麼,為什麼……」她起身,似乎去床上褥子下翻了翻,翻出了個東西,從櫃子底下的縫裡遞過去給她。
她拿在手中,小小的一朵,淡淡的玉色,看形狀確實像朵蓮花。不過她立即在黑暗裡譏誚地笑了——八成是個結石吧?誰見過五洲大陸最高貴的、含蓮出生的公主被養在櫃子裡,永生不能見人,一天才吃一、兩個冷饅頭?這見鬼的蓮花,不過是個森涼的諷刺罷了!
她一甩手將那蓮花扔了出去,娘驚慌地接著,連連頓足怪她不懂事,又小心翼翼地藏回去,靠在櫃子上,有點神往地道:「……也許有一天,能用這個證明妳的身分……」
身分?身分是這個世上最無聊的東西。她不需要公主的地位,如果能用這朵蓮花換來自由,她會立即跪下來對著那蓮花磕頭!
何止是自由,何止是黑暗,何止是飢餓?何止是永遠不能伸直、永遠不能接觸陽光的苦痛生活?還有她不能說、不能抗拒的,這世上最殘忍、最痛苦、最難以忍受,卻又日日必須默默忍受的侮辱的酷刑!
聖潔的蓮花,汙濁的手!
她打心底憎惡那見鬼的祥瑞,便從此忘了乾淨。
……她蹲在那個味道的風裡,玩著手指裡的木屑。她連摳木屑都摳得小心翼翼,有一次,不小心聲音大了點,偏巧娘屋子裡有人,那女子狐疑地過來看,娘撲過來擋住櫃子,聲音發抖地說是老鼠。她從櫃子底部的縫裡看見地面慢慢濡溼了一塊,那位置,是娘的裙子底下。
從此她連摳木屑都摳得十分藝術,用口水慢慢沾溼,一點一點地挖,挖下來捏成團,想像那是雞腿。雞腿唷,很多年沒吃過了!
盈妃對宮女十分苛刻,她們的食物也就勉強能果腹,一有錯誤還會經常餓飯。時間長了,她就能根據遞進來饅頭的數量推測今日盈妃的心情——兩個饅頭:正常;一個饅頭:心情鬱悶、挑刺;沒有饅頭:暴怒、宮女受罰……沒有饅頭的時候,她們便隔著櫃子聽彼此肚子的咕咕叫聲。
娘有時把手伸進來,想安慰她,她立刻推開,娘便以為她生氣了,坐在櫃子前等到半夜,偷偷去廚房泔水桶裡找來饅頭皮和比較完整的剩菜,她一大半,娘一小半——其實剩菜也不錯,去掉泔水味,最起碼有油水。
……她蹲在那個味道的風裡,聞著滿是木屑的手指,懷念著上次餓飯時偷到的半張火腿皮。
風的味道,突然變了——香。奇異高貴的香氣,像是極高的遠山上雪蓮花上覆的雪,涼而馥郁,那般淡而不能忽略地飄過來,瞬間全世界的各種怪味道都退去,只剩下那股令人神往的香。
她抬起頭,努力地嗅著,無聲地張著嘴講:王者之香。
這許多年,為了不讓自己完全喪失語言功能,她在不停地說話,用嘴脣無聲地一張一合,說話。
那香氣突然更濃了些,本已經飄遠了,卻似又到近前來。
她緊張了,往櫃子裡縮了縮。這一縮,那香氣似乎反而確定了位置,直接向著櫃子走過來。
她更緊張了——她現在只是五歲孩童的身體,多年困於黑暗,沒有營養,說是五歲,連三歲也不如,雙腳上還牢牢縛著布繩。如果遇上惡意,她只有承受,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那香氣停在櫃子之前。從櫃子底部的縫裡,可以看見一雙靴子,淺紫銀邊,非常精緻,卻是一雙不大的腳,像是個少年。
看那靴子很華貴,莫不是宮中的哪個皇子?
她縮得更緊了——落難孩子被善心皇子發現救出苦海,那是小說裡才有的故事,是未經世事苦難、閉門造車的文人墨客編造出來的童話,更大的可能是她和娘從此被發現,然後迎接世上最慘烈的死法。
櫃子的門突然開了,開得無聲無息。她明明記得櫃子上掛著一個好大的鎖,如今她連鎖斷落的聲音都沒聽見。
櫃子開啟,一線單薄的日光像錦緞般被拉開。
首先看見一方精緻的下頷,順著那下頷目光上揚,看見錦緞裡立著比錦緞更美麗、更溫潤的少年,那風采也像一匹五彩的華錦,在天地之間無聲而又張揚地鋪開。
他的目光也是一匹錦緞,滑潤地曳過,瞬間便將她全身掠過——小小的身體、消瘦的小臉、散亂的頭髮、驚恐的眼睛。
她的已經適應黑暗的眼睛被突如其來的日光逼得瞇起,湧出大量的淚水。她在淚眼模糊裡看著他,看著那日光照耀下、深海一般波光璀璨的眼眸。
他似乎感覺到了她不能突然接受太猛烈的日光,上前一步,擋住了那光。隨即他蹲下來,問她:「妳是誰?為什麼睡在櫃子裡?」
她有點難堪地看著他,知道自己櫃子裡的氣味實在不好聞,彌漫在這個香氣氤氳的少年面前更加尷尬。然而他似乎什麼都聞不見,只專注地看著她。
那一霎,她心中突然掠過一個念頭——撒謊、撒謊,不能說真話!這個人既然不知道她是誰,那麼她撒謊,他也辨不出。
「不能見風。」她突然張口,努力清晰地答。
「有病嗎?」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再次打量她全身。在她細瘦如柴的雙手雙腳上掠過,她看起來確實像是個有病的孩子。「有病為什麼不治?」
「在治。」好歹也是前世的副教授,撒謊張嘴就來。「太醫說,要在櫃子裡關一個月,一點風也冒不得。」
那少年笑了笑,眼中掠過一絲黝黯,突然道:「妳也要被關黑屋子嗎?……」
她愕然地看著他,他卻立即轉了話題:「妳是什麼身分?宮女之女?」
她心中一跳,立即搖頭。「不是。」
他疑惑地看著她。她心跳劇烈,一時沒決定該怎麼編造自己的身分。眼珠一轉,看見他腰上垂下的玉結絲絛,那玉上刻著篆字的「天佑無極,既壽且昌」。她頓時明白了眼前這個少年不是璇璣國人,大概是無極國的皇子。
她知道無極國是與璇璣相鄰的大國。既然是別國皇子,想必對璇璣宮廷不是很熟悉。她舒了口氣,低低地道:「我是陛下最小的女兒。」
他神色驚異,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大概實在看不出她哪裡像個皇女。她卻坦然地繼續撒謊:「我有病,娘不喜歡我,她都沒有摸過我、抱過我,就將我交給宮女養大。」
那少年沉默下來,眼神裡那絲疼痛重起來,半晌道:「聽說璇璣皇女中最小的那位,今年八歲。」
她開始頭疼,覺得這個少年怎麼這麼難糊弄,只好嘆氣,道:「沒聽見我說我娘不喜歡我嗎?宗牒上都沒我的名字,我被雪藏了!」
那少年有趣地瞧著她,覺得這個孩子實在很有意思,確實不像是普通孩子。他想了想,道:「妳叫什麼名字?」
她搖頭,擺出一臉鬱卒的表情。那少年立刻開始狐疑,眼神裡明明白白地寫著「我不相信,妳再不受寵,也不會連名字都沒有」。
她無奈,只好示意他去床褥下翻。他有些猶豫,但還是去翻了,半晌,手中抓著朵小小的蓮花,疑惑地回過頭來。
她頭一昂,得意地道:「我是璇璣皇族裡唯一含蓮出生的皇女。」又學著前世電視裡公主高傲睥睨的模樣,用鼻孔瞧著他,道:「祥瑞之事,從來都是應在高貴的人身上的。」
他握著那朵小小的蓮花,將那蓮花緊緊地握在掌心,突然笑了笑。那一笑流光溢彩,她看呆了,然後聽見他道:「嗯,是的,最高貴的公主!」
他含笑彎下身,解下她腳上的布繩,將「最高貴的公主」抱出來,抱在膝上。她十分不適應——不說這許多年都沒有人抱過她,便是她的靈魂,二十二歲的女子,也實在不能習慣以孩子之姿突然被「抱到了男子膝上」。
身後的胸膛如此溫暖,他的手勢如此輕柔,那雙最宜用來撥弦烹茶、寫詩作畫的修長的手,撥弄她的頭髮時颼颼地癢,癢至心底,像一根絲弦彈軟了她繃緊的意識和靈魂。她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將自己沉在那彎世間最溫暖、最蕩漾、最清冽、最包容的泉中。
他讓她小小的頭倚在他肩膀上,取過桌上的一把梳子,先用手極其小心地理開她長久不洗打結的頭髮,一點一點地理。糾得那麼緊的頭髮,誰去理都難免會扯痛頭皮,然而她連一絲疼痛都沒覺得。
她不禁有些好笑,看他年紀不過十餘歲。十餘歲的少年,在前世的記憶裡不是最野、最淘、最叛逆,有事生事、沒事也要惹事、尤其喜歡和女孩子作對的年紀嗎?這個少年,卻是水一般沉靜、水一般溫柔,解開她的頭髮時,手勢就像在擷取落花。她在那樣的舒適裡勉強偏頭看他,卻只看見他挺直的鼻梁、精緻的下頷和紅潤柔軟、弧線優美的脣,還想再多看一眼美色,頭上卻挨了他輕輕一拍,聽得他語聲中笑意淡淡:「真不乖!」
她對他笑了笑,突然覺得這個與他人迥異的、過早成熟也過早失去少年活潑的人,心底大抵和她一樣,也都是涼而滄桑的吧?和她一樣,始終在笑,然而那笑意孤獨而寂寞,從黑暗中提煉、從寂寥裡淘洗、從長久的嘆息中一點點剝離,怎麼看,都是痛的。
他這樣對待她,是不是也因為他覺得,他們是一樣的人?
扶搖皇后(七)
不知道哪裡的宮燈的光遙遙地射過來,淡紫色、朦朦朧朧。這燈每天亮三個時辰,酉時到亥時,然後熄滅。那個時候,她便該在沉默的黑暗裡,窸窸窣窣地摸索著睡下來。
睡下來,沒有床褥,沒有枕頭,墊著些破布、棉絮,夏天連破布、棉絮都沒有,光著身子睡在悶熱的黑暗裡。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將身下的木板浸溼,天長日久,那木板更黑,黑得像無底深淵的醬黑色。
那悶熱窄小、不通風、不透氣的空間裡還嗡嗡地飛著蚊子,無聲無息,針刺一樣一口又一口。她只好不住地翻身,拚命地抓撓,抓到迷迷糊糊地睡著,睡上兩、三個時辰便會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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