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敞開了心,
從此將能順心愜意地相守。
孰料,一塊滿載愛意的金錶,
竟陰錯陽差落入了宣代雲的手裡!
平地一聲雷,打亂難得的平靜,
更打斷了宣家姐弟血濃於水的手足情。
宣懷風幾乎是崩潰了……
但他怎能忘記天底下最愛自己的白雪嵐?
那向來剛硬如鐵的山東漢子,
頭一次在懷風面前暴露了脆弱。
洋人索命狠招臨頭,
忍住失去至親的悲痛,
宣懷風不能再讓那人一肩承擔。
迎接的禮車緩駛而行,
急趕的白雪嵐只得見車後白煙撲撲,
宣懷風這次真是羊入虎口了!?
章節試閱
第十二章
宣代雲已經在等著他。
張媽已經給她重新梳過頭髮,髮鬢上服服帖帖,一縷不亂,衣裳也換了一套乾淨的。她平日喜歡鮮豔,今天挑的,卻完全是端莊的素色。
往椅上端端正正的一坐,一雙因為哭過的微腫未消的杏形眼睛,便流露出一種令人不敢小覷的威嚴來。
宣懷風進了屋子,抬頭一看,他姐姐坐在上頭。
張媽兩手揪著圍裙邊,在他姐姐身後站著,只拿一雙充滿期待不安的眼睛,打量著宣懷風。
眼前設起了一桌香案,香案上面,供著一張發黃的半身照片,那音容笑貌,正是宣家姐弟早逝的母親──宣夫人。
年亮富也跟在宣懷風身後進來。
宣代雲見了,對年亮富說,「你出去。」
年亮富訕笑道,「你們姐弟要和解了,就立即把我這當中間人的,丟到牆外頭去嗎?這可不大好。」
宣代雲冷著臉說,「這是我宣家的事,不要外人摻和。你不走是嗎?那好,我走。」
手按在椅子扶手上,作勢要站起來。
年亮富絕不肯這種時候,把大好局面給破壞了,立即做出很退讓的態度,擺著手笑道,「好好好,我不摻和。你們姐弟有悄悄話,你們說罷。唉,這年頭,哪有男人能強得過自己的太太?不過怕老婆呢,其實是好事。」
一邊搖頭晃腦地感歎,一邊痛快地走了。
等他走了,宣懷風才走前一步,輕輕叫了一聲,「姐姐。」
宣代雲的視線,卻沒有看他的臉,而是盯著香案上的舊照片,說,「懷風,你在母親跟前跪下。」
宣懷風便在他母親的照片面前,老老實實地跪了。
宣代雲說,「你我都是失了父母的人,在這世上,相依為命。如今你的所作所為,把我的心傷透了。我不想見你,只因為我一見你,一想到你對我說的那些話,我這顆心,就像被人插了一千一萬根尖針一樣的痛。」
宣懷風聽著她傷心的話,十分難過,眼眶微微泛紅,說,「姐姐……」
宣代雲說,「你先不要說,聽我把話說完。我是一個命苦的女人,父母故去,無人憐惜,苟存在這世上。你姐夫的為人,你是清楚的。我的骨血,艱難地懷了十個月,生下來就死了。你是我唯一嫡親的弟弟,我看著長大的人,我拚了命也想照顧好的人。如今姐弟不能相見,在他們那些人看來,必然說我無情。焉知我做姐姐的,要和自己的弟弟彼此不相見,是何等的心痛心傷。」
這番話說得悲切真摯,宣懷風已經滴了淚,把上身轉過來,跪著伸過手去,把他姐姐的手握住了,嗚咽著說,「姐姐,是我不好,讓妳傷心了。」
宣代雲被這話觸動心腸,看著他的目光,一時柔和起來,說,「你知道就好。姐姐罵你打你,不見你,何嘗不傷心?何嘗不痛苦?你知道你在外頭站著,姐姐在這裡頭,就像坐在針氈上一樣。懷風,我就你這一個指望了,你可不能再這樣傷我的心。」
姐弟兩人,一個坐著,一個跪著,淚眼相看。
四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張媽站在一旁,拿著宣代雲借給她的手絹,狠狠拭淚,結結巴巴地笑著說,「這就好,這就好……小姐,我早說了,小少爺再糊塗,也不能不聽妳的話。妳瞧瞧,這不就是。」
宣代雲問宣懷風,「你聽不聽姐姐的話?」
宣懷風很感動和姐姐重歸於好,聽見這話,心裡忽然不安起來,小心地說,「姐姐,妳要我聽什麼話?」
宣代雲說,「我不要求別的。我只要你今天,當著母親的面發誓,從今以後,你再也不和白雪嵐見面。姐姐幫你找一個好出身的清白女子,你成家立業,把我們宣家的香火好好延下去。」
宣懷風聽見這個要求,就沉默了。
宣代雲說,「你要是還當我是你姐姐,現在就對著母親發個毒誓。從前的事,我們再也不提。」
宣懷風跪在地上,把頭垂了,不肯作聲。
宣代雲臉色漸漸變了,沉聲問,「懷風,你這個態度,心裡還是執迷不悔嗎?」
張媽忍不住過來,在宣懷風肩膀上直推,驚惶地求道,「小少爺,小少爺,你可不要犯暈。這麼樣的事,小姐都肯原諒你,你怎麼不在太太的照片前發誓?小少爺,這種說不得的事,要遭天打雷劈的。難道你以後都不娶妻生子嗎?百年之後,誰給你養老送終?我的好少爺,張媽求你了,你醒一醒,醒一醒罷!」
宣懷風被她推得上身如小樹在風中直晃,一雙膝蓋,卻如磐石,跪著紮在了地上。
良久,沉默著,輕輕地搖了搖頭。
宣代雲身軀驟然一僵,一會兒,長歎一聲,也陷入了沉默。
張媽還在一邊掉著淚,一邊不敢置信地勸,「小少爺,你不能這樣,這是作孽呀。你從小這麼懂事的孩子,人人都說你長大會有出息,你還讀過洋書,一肚子的學問,你怎麼能這樣糊塗?你要真走了這條絕路,天上的太太,要如何地傷心?我死了以後,也要拿頭髮遮了臉,魂魄不敢去見太太的。小少爺,我求你了,求你了……」
宣代雲本來沉默著,後來忽然冷笑起來,譏諷地看著張媽,說,「妳求他什麼?還有什麼可求的?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人了。妳看不出來?」
張媽哭道,「不會的,我看了他這麼些年,我知道他是心是最軟的。」
宣代雲臉上,表情越發犀利,冷冷地說,「他心軟嗎?我以為我是傻子,原來,妳才是最大的傻子。別哭了,犯不著為他傷心。我們的心就算碎透了,在他看來,也不算什麼。」
宣懷風猛然抬起頭,沙啞著說,「姐姐,我絕不想傷姐姐的心。只要姐姐能原諒我,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二話不說。但是,我愛白雪嵐,那是實實在在的。我愛他,勝過愛我自己。我不能欺瞞我自己,也不能欺瞞妳,更不能欺瞞天上的母親,我……」
張媽急得伸手掩他的嘴,叫著,「小少爺,別說了!你是要氣死小姐嗎?這些不要臉的話,你怎麼能說出口?你是被鬼打了後腦勺啊!你行行好,別說了!」
宣代雲反而不知為何,極度地冷靜起來,對張媽命令,「妳走開。別攔著他,讓他說。」
又對宣懷風正色道,「我知道,你心裡有一肚子的主張,是要對我們宣布的。我給你一個機會。你就跪在母親的照片前,把你真正的想法,通通大膽地說出來。你說得對,不要欺瞞你,也不要欺瞞我,更不要欺瞞我們可憐的在天上的母親。你說,把你的打算,你的心跡,全部說出來。」
宣懷風聽出這話裡醞釀的風暴,忽然消了聲息,眼裡含著淚,乞求地看著宣代雲。
宣代雲不允許他的沉默,把他硬拽到香案前,讓他對著宣夫人含著微笑的照片,冷冽地說,「你不要不說話。我們的母親,在等著你的回答。今天,你要不,就對著母親發誓,和姓白的斷絕一切來往,娶妻生子,安度一生。要不然,你就坦白出來,我們也做個了斷。」
見宣懷風身體激烈地顫抖著,死咬著下唇,不肯說話,宣代雲又說,「你這樣堅定地沉默嗎?那你是要逼死我了。好!好!你不願意向母親交代,我是要向母親交代的。然而我無可交代,我這就一頭撞死在這裡,到了黃泉,去向母親下跪道歉。」
宣懷風被她再三地逼迫,只好在香案前,重重磕了三個頭,直起上身,望著上方的相片,顫著兩片薄唇,哽咽地說,「母親,宣懷風不孝。兒子……兒子喜歡了一個人,他叫白雪嵐。兒子想一輩子和他相依相伴。母親……求妳原諒我。」
張媽彷彿雷在頭上劈了一般,驚駭萬分地叫了一聲,「哎呀!他……他當著太太的面,說了這話……我的天,我的老天爺……」
一時虛弱得兩膝無力,沿著屋牆,身子滑下,軟倒在地上。
兩隻無神的眼睛,朝上盯著天花板,彷彿在那裡,有她早已死去多年的太太的魂靈。
宣代雲聽著宣懷風的宣布,只覺得身體裡的東西,驀然都抽空了,不怒也不鬧了,竟然笑了一聲,自言自語一般,幽幽地說,「他對著母親說了,可見,是鐵了心,回不了頭。回不了頭了……」
宣懷風表露了心跡,對著香案咚咚咚磕了三個頭,轉過來,又對著宣代雲,用力磕了三個頭,跪著央求,「姐姐,我是找不到歸路了,妳一向最疼我,妳可憐可憐我,不要叫我和白雪嵐分開。除了這件,我別的都聽妳的。姐姐,我求妳了,求求妳了。」
宣代雲垂下眼,久久地打量著他,然後問,「你是打定主意了嗎?」
宣懷風說,「我打定了主意。」
宣代雲問,「無論怎樣,也不後悔?」
宣懷風咬牙道,「無論怎樣,永不後悔。」
宣代雲把頭點了一點,笑了一笑,輕聲說,「好,很好。你要表達的意思,我已經很明白了。」
宣懷風見她這笑容,顯出很不尋常的意味,不安地叫了一聲,「姐姐?」
宣代雲說,「你不要急,事情到了這一步,吵架,打鬧,都無濟於事。你讓我想一想,該怎麼辦。」
她彷彿怔怔的,又彷彿思量著什麼,站起來,緩緩往裡屋去。
宣懷風正擔心地想著,要不要跟進去,一抬眼,又看見宣代雲從裡屋走了出來,仍舊坐回到椅上。
她臉上的表情,竟比剛才更平靜了,對宣懷風說,「你頭也磕了,話也說完了,不必再跪著。起來罷,坐著,我們兩人,說一說話。」
宣懷風初時不敢起,宣代雲又把話重複了一遍,他才站了起來,卻不肯坐。
兩手垂在大腿,很恭敬地站在他姐姐面前,聽他姐姐教訓。
宣代雲歎氣說,「一開始,聽說你的事,我是如遭雷擊。家門不幸,出了這種事,首先想的,是把你從歪路上拉回來。只是,經過今日,我也知道了,我宣代雲沒本事,對你是無能為力。你可以放心,這方面,我不會再嘗試了。」
宣懷風聽了她這樣挫敗無奈的語氣,心裡卻沒有絲毫欣喜,只感難過內疚。
宣代雲說,「我說過,父母故去、丈夫無恥、孩子夭折。如果你爭氣,我在這人世間,尚有牽掛。如今你做得很周到,倒是把我最後一分牽掛給消除了。於我而言,與其苟活,不如一死。」
宣懷風吃了一驚,急切地說,「姐姐,妳怎樣罰我都行,千萬不要做糊塗事!」
宣代雲冷笑說,「現在,倒輪到你叫我不要糊塗了?你大可不必操這份閒心。本來我要死,就直接死了。但又想到,父母的香火,你是放棄了,然而我如何忍心放棄?我的身上,也流著父親母親的血,我雖只是個女兒,日後如果上天垂憐,給我一個子嗣,父母的骨血,也算可以保留下一點。為人兒女的責任,你不屑一顧,我卻是放在心上的。因此我雖生不如死,但我還是要忍辱偷生。」
宣懷風羞愧道,「是我不孝,是我對不起父親母親,也對不起姐姐。」
宣代雲說,「這種場面話,沒有再說的必要。今日之後,你我不會再見。你從不曾有我這個姐姐,我也從不曾有你這個弟弟。」
宣懷風身軀一震,悲傷叫道,「姐姐!」
宣代雲截住他的話,無情地說,「從你在母親相片前,說那些無恥之極的話的那一刻起,你在我心裡,就是一個死去的人了。不,是比死了的人還不堪。你若不幸死了,我還會思念你,為你哭泣。如今的你,卻讓我一想起來,就感到骯髒、噁心。從今以後,你要怎樣墮落,由得你,只不要在我眼前。眼睜睜看著至親的人墮落,那就譬如一個當母親的,看著自己的骨肉被押上刑場,一刀一刀地凌遲。宣懷風,你沒權力這樣折磨我。我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這不是賭氣,更不是拿著姿態,想逼迫你做什麼,是因為我受不了那種骯髒,那種噁心,那種痛苦。」
宣懷風如萬針鑽心,痛苦地哀求,「姐姐,姐姐,妳別說了。求妳別說了!」
宣代雲冷笑道,「我說的話,傷了你的心嗎?彼此彼此,你說的那些話,何嘗不傷我的心?就像你說的那些話一樣,我這些話,也是實實在在的真話。母親就在那裡看著,她老人家知道,我這些言語裡,沒有一個字是假的。很好,很好,至少你我之間,是做到徹底的坦誠了。」
宣懷風被這些無情的話,一刀刀剮著心,幾乎站都站不穩,顫聲說,「姐姐,妳別不要我。我沒有了父母,只有妳是我最親的人。求妳可憐可憐我,給我一條活路!」
他這般悽惶無助,若在往日,宣代雲必然心軟。
但今天,宣代雲的無情,被深深的絕望澆築著,堅硬了百倍。
她以一種下定決心的態度,鎮定地說,「姐弟的關係,從今日始,完全斷絕。你或者,覺得我是一時衝動,想著我過一段時日,就會回心轉意。又或者,存著僥倖的念頭,以為像從前那樣,每日來煩擾,鬧著纏著,我會有軟弱的時候。明白告訴你,我宣代雲不是軟弱可欺之輩。我說了斷絕,那就是一刀兩斷!你不相信嗎?那我就做個決心出來,讓你看一看!」
她一邊說著,早一邊站起來。
手在袖子裡一抽,竟抽出一把寒光森森的裁衣剪刀來。
原來她剛才去了裡屋,找了這把剪刀,攏在袖子裡出來。
宣懷風知道不好,飛撲過來攔著,卻遲了一步。
宣代雲抽出剪刀,咬著牙狠著心,毫不猶豫地一下,把左手一個小指,血淋淋絞落。她忍著劇痛,把那截絞下的小指撿起來,往宣懷風臉上用力一扔。
痛罵穿透屋頂。
「滾!永遠的滾!!」
第十三章
白雪嵐不能陪宣懷風到年宅站崗,宋壬卻是每天必陪的。
這日聽說裡面的年太太有些軟化,答應了下午兩點和宣副官見面,宋壬很替宣懷風高興,帶著幾個護兵在年宅門房那裡等著好消息。
等看見宣懷風從年宅裡頭出來,頓時吃了一驚。
宣懷風整個人,彷彿是失去了魂魄,走路深一步淺一步,隨時會倒的樣子。
右邊臉頰上沾著驚心怵目的鮮血,長衫的前襟,也沾著幾滴血。
宋壬趕緊迎上去,關切地問,「宣副官,出什麼事了?」
著急地把宣懷風仔細一打量,沒看見傷口,知道沾的不是宣懷風的血,心裡略鬆了鬆。
再一看宣懷風手裡,又吃了一驚,宣懷風捧著一個血糊糊的東西,卻是一截斷指!
宋壬說,「宣副官,你不是和年太太說話嗎?這是誰的手指?你怎麼捧著?給我罷。」
要從宣懷風手裡拿走,宣懷風卻激烈地抗拒起來,忽然大叫道,「別搶我姐姐!別搶我姐姐!」
接著又放聲大哭。
宋壬見他哭叫得滲人,不敢強來,都退了一步,不知如何是好。
宣懷風哭了一陣,又不哭了,把那截指頭,珍寶似的攥著,晃晃悠悠走出年宅大門。
白公館派來林肯汽車,就停在年宅門外,是專門候著宣懷風的。宣懷風出了門,卻沒上車,抬頭四處茫然地望了望,像是隨意選了一個方向,沿著路呆呆地往前走。
宋壬要過去把他拉回來,年家一個門房略年長些,有些見識,忙勸宋壬說,「我看舅少爺這是受了大刺激,走了魂魄,此刻千萬不能強來。若是再受驚嚇,恐怕人以後不能好了。」
宋壬便不敢強行阻攔,一邊叫人打電話到海關衙門去通知總長,一邊叫司機在後面慢慢開著汽車尾隨,宋壬帶著幾個護兵一路遠遠跟著。
宣懷風在城裡的馬路上,漫無方向地走。
他這樣一個出色漂亮的青年,臉上衣上卻沾著血點,失魂落魄般,引得路上的人,紛紛注目。但他身後有汽車護兵跟隨,也無人敢去惹他。
這樣一路走著,不知不覺出了城門。
宣懷風仍無所察覺般,怔怔往前。
宋壬心急如焚,又不敢攔,只能一邊跟著,一邊不斷派護兵往城裡跑,向總長報告現在的方位。
白雪嵐得了消息,飛快地出城,趕到宋壬所說的小樹林裡。
白雪嵐在林邊下了汽車,見到臉色極難看的宋壬,問,「人呢?」
宋壬把手往林裡一指,低聲說,「宣副官行止不尋常,我們不敢驚動。」
白雪嵐叫所有人留下,自己單獨往林子裡走,不多時,果然看見愛人的身影。
宣懷風靜靜伏在一個小土堆上,一動也不動,彷彿昏迷過去一般。
白雪嵐走到他身邊,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抱著他的上身。
宣懷風原來卻不曾昏迷,聽見白雪嵐的聲音,眼睛微微睜開一絲,目光渙散。
白雪嵐憐愛萬分地問,「你伏在這裡幹什麼?」
宣懷風輕輕說,「我來看我母親的墳。」
白雪嵐問,「你母親的墳?在哪裡?」
宣懷風把手虛弱地指了指,說,「你看,這不就是嗎?」
白雪嵐往那小土堆一看,是個無主的孤墳,大概後人也死絕了,荒墳無人照看,墳頭長滿了野草,一塊崩了角的石碑斜歪在土堆另一頭,被土埋了大半。
碑上刻的字,隱約只看見最上面的一個張字。
白雪嵐緩緩地說,「懷風,你記錯了。你母親的墳,在你廣東老家。」
宣懷風怔了片刻,把脖子轉了轉,像要看清楚周圍,訥訥地問,「這裡,這裡不是廣東嗎?」
白雪嵐看他失神至如此,一陣鼻酸,柔聲說,「不是。」
宣懷風別過頭,注視著那傾斜荒頹的墓碑,小聲說,「我想回家。」
白雪嵐說,「好,我帶你回家。」
宣懷風想了想,把頭緩緩搖了搖。
白雪嵐溫柔地說,「你是想回廣東的老家嗎?那也行,我明天就買火車票,帶你回去,好不好?」
宣懷風臉上似乎顯出一絲快樂來,孩子般地點點頭,片刻,臉上又黯淡了,說,「不回去了。」
白雪嵐問,「為什麼?」
宣懷風痴痴看著那土堆。
那土堆裡,其實是和他沒有一點關係的。
黃土底下埋葬的枯骨,也未曾與他見過一面。
但此刻,他凝視這被世人忘記的孤墳,如他許多珍貴萬分的歲月,被一抔黃土深深埋葬。
葬在漆黑的地底下。
從此不見天日。
白雪嵐問,「為什麼不回去?你不是想你老家嗎?」
宣懷風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淒涼的淺笑,低低地說,「我回不去了。」
猛地張開嘴,發出一個垂死野獸般的嘶啞聲。
在白雪嵐懷裡,彷彿要把肝腸全部哭斷般,放聲痛哭起來。
第十二章
宣代雲已經在等著他。
張媽已經給她重新梳過頭髮,髮鬢上服服帖帖,一縷不亂,衣裳也換了一套乾淨的。她平日喜歡鮮豔,今天挑的,卻完全是端莊的素色。
往椅上端端正正的一坐,一雙因為哭過的微腫未消的杏形眼睛,便流露出一種令人不敢小覷的威嚴來。
宣懷風進了屋子,抬頭一看,他姐姐坐在上頭。
張媽兩手揪著圍裙邊,在他姐姐身後站著,只拿一雙充滿期待不安的眼睛,打量著宣懷風。
眼前設起了一桌香案,香案上面,供著一張發黃的半身照片,那音容笑貌,正是宣家姐弟早逝的母親──宣夫人。
年亮富也跟在宣懷風身後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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