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廢、叛逆、嗜虐、背德且耽美
曾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
日本文壇唯美派、知名小說家 ── 谷崎潤一郎
文壇初試啼聲之作
中文版首度面世
谷崎出現在日本文壇時,自然主義文學風靡文壇,谷崎採取反抗立場,發表唯美、頹廢的〈刺青〉、〈祕密〉等小說,其特異的題材與嶄新風格受到高度肯定,遂被稱為唯美主義或耽美主義作家。
《刺青:谷崎潤一郎短篇小說精選集》由權威日本文學教授暨資深譯者林水福教授主編翻譯,收錄谷崎最早期創作的五篇短篇小說:
〈刺青〉中對女人美麗的執著
〈祕密〉暗示著之後大正時期谷崎文學的方向性
〈惡魔〉被視為惡魔主義文學
〈神童〉裡的文學自覺部分,濃厚反映作者自傳的要素
〈富美子之足〉可見對腳的細微觀察與偏執
《刺青:谷崎潤一郎短篇小說精選集》顯示了谷崎潤一郎勇於嘗試的書寫方式,作品風格數變,於此即可窺知一二。然而從他第一篇創作〈刺青〉開始,便有著貫穿一生寫作態度的女性崇拜信念,乃至後世推崇的《痴人之愛》、《春琴抄》、《瘋癲老人日記》等,無不由此而生。
作者簡介:
谷崎潤一郎
1886年(明治19年)生於東京日本橋。1908年進入東京帝國大學國文科就讀,兩年後肄業離開學校與小山內薰等創辦《新思潮》文學雜誌,同時發表〈刺青〉、〈麒麟〉等短篇小說,受永井荷風激賞,確立文壇地位。關東大地震後舉家遷至京都,自此寫作筆調丕變,從西歐風格轉為帶有大阪特有人情的風土創作。1949年獲日本文化勳章,1958年發生中風,右手麻痺,爾後作品均以口述方式完成。1960年,美國作家賽珍珠推薦提名諾貝爾文學獎,當時谷崎潤一郎已年老病重。1964年獲選全美藝術院榮譽會員,是首位入選的日本作家。1965年7月因腎病去世。
著有《春琴抄》、《痴人之愛》、《卍》、《細雪》、《瘋癲老人日記》、《陰翳禮贊》等,晚年致力於《源氏物語》的現代語翻譯。《細雪》獲每日出版文化賞及朝日文化賞,《瘋癲老人日記》獲每日藝術大賞。被日本文學界推崇為「回歸古典」時代,繼承傳統日本美的作家。
譯者簡介:
林水福
日本國立東北大學文學博士。曾任輔仁大學外語學院院長、日本國立東北大學客座研究員、日本梅光女學院大學副教授、中國青年寫作協會理事長、中華民國日語教育學會理事長、台灣文學協會理事長、國立高雄第一科技大學副校長、外語學院院長。現任南台科技大學教授。研究範疇以日本文學與日本文學翻譯為主,並將觸角延伸到台灣文學研究及散文創作。
著有《讚岐典侍日記之研究》(日文)、《他山之石》、《日本現代文學掃描》、《日本文學導遊》、《源氏物語的女性》、《中外文學交流》(合著)、《源氏物語是什麼》(合著)等。譯有遠藤周作、谷崎潤一郎、井上靖、大江健三郎等多位日本名家作品。評論、散文、專欄散見各大報刊、雜誌。
徐雪蓉
政治大學東方語言學系日語組學士。輔仁大學日文研究所碩士,比較文學博士班肄業。
曾任教輔仁大學日文系十年。編有《日語諺語/慣用句活用辭典》,譯有福澤諭吉《勸學》、柳田國男《遠野物語 拾遺》等。
章節試閱
清吉這位年輕刺青師相當有本領。不輸淺草的查理文、松島町的奴平、空空次郎(譯註:查理文、奴平、空空次郎基刺青師之名)等名手,大受歡迎,幾十人的肌膚在他繪筆下成了絹布攤開。在刺青會獲得好評的多數刺青出自他手。達磨金(譯註:刺青師名)擅長渲刺,唐草權太(刺青師名)以朱刺名手著稱,清吉則以構圖奇特線條突出而聞名。
原本慕豐國國貞(豐國指第一代浮世繪師歌川豐國,1769~1825。國貞指歌川國貞,1786~1864,豐國之高徒。)之風,想以浮世繪畫師維生,不意墮落成為刺青師之後的清吉,依然保有畫家的良心與敏銳感。除非是具有能吸引他的皮膚與骨架的人,否則他不會賣他的刺青。即使偶而能說動他,一切構圖和費用悉依他的要求,而且還要忍受一二個月難於忍受的針尖痛苦。
這個年輕刺青師心中隱藏著人所不知的快樂與宿願。他的針刺入人們肌膚時,無法忍受帶鮮紅的血而膨脹的肌肉疼痛,大多數男人會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那呻吟聲越激烈他就越感到難於言喻的愉快。刺青中最痛的就是所謂的朱刺、渲刺、─他更高興使用這些刺法。一日平均刺五六百針,為了使色澤好看泡熱水出來的人,都剩下半條命倒在清吉腳下,有一陣子連動都不能動。清吉經常冷冷地看著那淒慘的姿態,
「我想應該很痛吧!」
高興地笑著說。
沒志氣的男子有如嘗受死亡的痛苦齜牙裂嘴,痛苦哀號時,他會說
「你是江戶男兒吧!要忍耐。──因為清吉的針特別疼痛。」
側眼看眼眶含淚的男子的臉,不在意地繼續刺。要是耐性強的人下定決心,連眉頭也不皺一個,
「哼!看不出你這麼能忍。──不過,等著瞧!馬上就痛起來,痛得你哇哇叫!」
笑著,露出白牙。
他年來的宿願是得到有光輝的美女肌膚,往那裏刺入自己的靈魂。關於那個女的容貌與素質,有種種要求。只是容貌美,肌膚美,他不會滿意的。調查過江戶色情場所有名的女人,也不容易找到適合他品味的。心中描繪未見過的人姿態,即使三四年空憧憬,他還是不放棄其願望。
剛好第四年夏天的某個傍晚,經過深川的料理屋平清屋之前時,他突然發現從停在門口的轎子的簾子後邊,露出潔白的女人素足。在他銳利的眼中,人的腳跟他的臉一樣有著複雜的表情。那個女人的腳,對他而言是尊貴的肌肉的寶玉。從拇趾到小指纖細的五趾形狀,色澤不輸在繪之島拾獲的淺紅色貝殼,腳踝圓滑像寶玉,讓人懷疑是不斷以清冽的岩石間的水清洗出來的皮膚潤澤。這雙腳是喝男人的鮮血成長,是踐踏男人骷髏的腳。有這雙腳的女人是他多年來追求的、女人中的女人。清吉抑制雀躍的心,想看那個人的臉,在轎子後邊追,追了二三百公尺,不見蹤影。
清吉的憧憬依舊,但變成愛戀,那年年底,第五年春天也過了一半的某天早上。他在深川佐賀町的寓所,嘴裡含著牙籤,眺望銹竹(將工藝品的竹子,製成如生銹般。)套廊的萬年青,庭院後邊的木門似乎有人來訪,從竹籬後邊看到陌生的小姑娘進來。
那是熟識的辰巳的藝妓派遣過來的。
「姐姐說,把這件短外褂交給老闆,請他在襯布畫圖……」
女孩解開包袱巾,從裏頭拿出用像岩井杜若(譯註:指歌舞伎名演員第五代岩井半四郎、1776~1847、之俳號。)臉的紙包著的女短外褂,和一封信。那信中拜託短外褂乙事,末了寫著:派去的姑娘最近要以我妹妹的名義接客,請看在我情分上也多多照顧這個姑娘。
「總覺得是沒見過的臉,你之前來過這裡嗎?」
清吉說,直瞪著女孩看。年紀大概十六七;可是,女孩的臉長久歲月在煙花柳巷,不可思議的像是玩弄過幾十個男人的年長女性般嫵媚。那是在全國所有的罪與財富流入的都城,從幾十年前世世代代多少容貌漂亮的男女的、如夢的數目中生出的容貌呀!
「你去年六月左右,曾經從平清坐轎子回去嗎?」
清吉這麼問著,讓女孩坐在廊下,仔細端詳擱在備後表(譯註:今廣島縣一部份之備後地方產最高級的草蓆面)臺的巧緻素足。
「是的,那時候由於父親還健在,有時候到平清哪!」
女孩笑著回答這奇妙的問題。
「這樣前後剛好五年,我一直等著你。臉是第一次看到,你的腳我可是有印象哦。──我有東西想讓你看,進來坐坐再回去吧!」
清吉抓著準備回去的女孩的手,帶她到面臨大川的二樓客廳之後,拿出二捲卷軸,在女孩面前先攤開其中一捲。
那是畫著古時暴君紂王的寵妃末喜的畫。無論是,撐不住鑲著琉璃珊瑚金冠重量的柔細身體,慵懶斜倚欄杆,綾羅衣裳下垂到階梯的中段,右手斜持大酒杯,眺望庭前馬上要被處刑的男性犧牲的妃子風情;或是四肢被鐵鍊綁在銅柱上,等待最後的命運,在妃子面前低著頭閉上眼睛的男子臉色,都畫得巧妙至極。
女孩對著奇怪的畫看得出神一陣子,她的瞳孔不知不覺發出光輝,嘴唇顫抖。奇怪的是她的臉逐漸像妃子的臉。女孩從那裏找到真正的「自己」。
「這幅畫映照著你的心哪!」
清吉這麼說,愉悅地笑了,同時偷瞄女孩的臉。
「為什麼讓我看這麼可怕的東西?」
女孩抬起蒼白的臉問。
「這幅畫的女人就是你!這個女的血液應該混在你的身體。」
他又攤開另一幅畫。
那幅畫的題目是「肥料」。畫面中央,年輕女性靠在櫻花樹幹,注視著腳下躺著的眾多纍纍男性屍骸。女孩身邊奏著凱歌的小鳥群、女孩的瞳孔洋溢著難以壓抑的驕傲與歡喜的眼色。那是大戰之後的景象?還是花園裡春天的景色呢?被迫看這幅畫的女孩,探索我以及潛藏在我心底的究竟是什麼的心情。
「這幅畫畫的是你的未來。倒在這裡的人,都是今後為你捨命的人。」
清吉手指指著跟女孩臉一樣尺寸的畫面的女孩說著。
「拜託啦!趕快把這畫收起來。」
女孩有如要逃避誘惑,背向畫面趴在他他米上,不久嘴唇又顫抖。
「老闆!我招認了。我是如您察覺到的、有畫裡女性的個性。──所以饒了我吧!請把那畫收起來。」
「不要說膽怯的話,再仔細瞧瞧這幅畫。很快就會覺得可怕吧!」
清吉這麼說著臉上出現常見的不懷好意的笑容。
然而,女孩的臉不輕易抬起來。用襯衫的袖子遮著臉一直趴著不動。
「老闆!請讓我回去吧。因為在你身旁好可怕。」
重複了好幾次。
「等等!我要讓你成為漂亮的女人。」
清吉邊說著若無其事靠近女孩旁邊。他懷裡藏著從荷蘭醫生要到的麻醉劑瓶子。
太陽照射河面波光粼粼,八帖大的客廳像燃燒一般。水面反射的光線照在睡著的女孩天真臉上、在紙拉門的紙上描繪出金色波紋。清吉把房間隔開,手拿著刺青道具,恍惚坐了一陣子。現在他可以開始仔細品味女孩的妙相。面對不動的臉,即使在這一室靜坐十年百年也不會厭煩。如古孟菲斯之民,將莊嚴的埃及天地以金字塔和人面獅身像裝飾,清吉也以自己的愛戀彩繪這清淨的人的皮膚。
不久,他左手的小指與無名指和拇指之間夾著的繪筆尖端放在女孩背上,用右手持針在上邊刺。年輕刺青師的靈魂融入墨汁,滲入皮膚裡。混著燒酒刺進去的琉球朱的每一滴,是他生命的水滴。他從那裏看到自己靈魂的顏色。
不知不覺過午,和煦的春日接近暮色;清吉的手未停,女孩也沒從睡眠中醒來。清吉對擔心女孩遲遲不歸來接的人說
「那個女孩早就回去了呀!」
打發他回去。月亮升上對岸的土州屋敷(譯註:土佐藩主山內家的江戶宅邸)之上,如夢的月光流入沿岸一帶家家戶戶的客廳時候,刺青還完成不到一半,清吉專心挑亮蠟燭光。
對他來說即使是注入一點的顏色,都不是容易的功夫。每一針刺下去、拔出來都深深吐氣,感覺像是刺進自己的心。針痕逐漸開始出現巨大的女郎蜘蛛形狀,夜又到了泛白時候,這不可思議的魔性動物逐漸伸出八隻腳,蟠踞整個背部。
春夜,在上下河的船的櫓聲中黎明,從滿蓄朝風往下游航行的白帆頂端初染朝霞之中,中洲、箱崎、靈岸島家家戶戶的屋瓦閃耀時分,清吉終於放下繪筆,注視著刺在女孩背上的蜘蛛形狀。那刺青正是他生命的一切,那件工作結束後他的心是空虛的。
二個人影就這樣有一陣子動也不動。之後,低低的、嘶啞的聲音響徹房間四壁。
「我為了讓你成為真正的美女,刺青中注入我的靈魂,從現在起全日本已沒有勝過你的女人了。你已經不像以往那麼膽怯了,所有男人都會成為你的肥料。……」
或許這句話她懂了,從她嘴裡傳出輕微如游絲的呻吟聲。女孩慢慢、慢慢恢復知覺,用力吸氣,用力吐氣時,蜘蛛的腳像活的蠕動。
「很難受吧!身體被蜘蛛緊緊抱住。」
清吉這麼一說,女孩微微張開無意識的眼睛。她的瞳孔如夕月增加光輝逐漸發亮,映照男人的臉。
「老闆!趕快讓我看背上的蜘蛛,有了你的性命,我應該變得漂亮吧!」
女孩的話像夢話,可是語氣中有著銳利的力量。
「接下來要到澡間上顏色,會很痛要忍耐哦!」
清吉嘴巴靠近女孩耳邊,安慰似地說。
「只要能變漂亮,無論怎樣我都會忍耐。」
女孩壓抑身體的疼痛勉強擠出微笑。
「啊!熱水滲進去很痛呀!……老闆!拜託你不要管我,到二樓去等我,我不要讓男人看到這麼淒慘的樣子。」
女孩也顧不得擦拭剛從澡間上來的身體,推開清吉伸過來的手,因激烈的疼痛倒在浴室沖洗身體的木板上,如做惡夢呻吟。有如發狂,頭髮散亂臉頰上。女孩背後豎著的鏡台,映照出二隻潔白的腳底。
清吉對女孩跟昨天完全不同的態度,大為吃驚;依她的話獨自上二樓等待,大約半小時,女孩洗過的頭髮垂下兩肩,整妝好之後上來。完全不見疼痛的陰影,她靠在欄杆,明亮的眼睛仰望朦朧的天空。
「這幅畫和刺青都給你,可以拿回去了。」
清吉說著把畫卷放在女孩面前。
「老闆!我已經完全捨棄以往的膽怯。──你首先會成為我的肥料。」
女的瞳孔發出如劍的光芒。她的耳邊響起凱旋之歌。
「回去之前,再讓我看一下身上的刺青。」
清吉說。
女的默默點頭,脫下衣服。朝日剛好照射刺青表面,女的背部燦爛。
清吉這位年輕刺青師相當有本領。不輸淺草的查理文、松島町的奴平、空空次郎(譯註:查理文、奴平、空空次郎基刺青師之名)等名手,大受歡迎,幾十人的肌膚在他繪筆下成了絹布攤開。在刺青會獲得好評的多數刺青出自他手。達磨金(譯註:刺青師名)擅長渲刺,唐草權太(刺青師名)以朱刺名手著稱,清吉則以構圖奇特線條突出而聞名。
原本慕豐國國貞(豐國指第一代浮世繪師歌川豐國,1769~1825。國貞指歌川國貞,1786~1864,豐國之高徒。)之風,想以浮世繪畫師維生,不意墮落成為刺青師之後的清吉,依然保有畫家的良心與敏銳感。除非是具有...
推薦序
從初期短篇作品看谷崎潤一郎的特質/林水福
一、
谷崎潤一郎的藝術本質為何?這是難解的問題。初期,被稱為惡魔主義作家,中期被稱為無思想的異國情趣美的作家,進入昭和年代(1925)被稱為「回歸古典」時代,繼承日本美的傳統的作家。最後是晚年的老熟期時代,有以思慕美麗的母性為主題的《少將滋幹之母》,也有以老年與性為主題的《鍵》、《夢浮橋》,最後是谷崎文學代表作之一,也有人視為最高峰的《瘋癲老人日記》。
谷崎出現日本文壇當時,自然主義文學盛行,風靡文壇;谷崎採取反抗立場,發表唯美、頹廢的〈刺青〉〈秘密〉〈幫間〉等作品,其特異的題材與嶄新風格受到高度肯定,因此,被稱為唯美主義或耽美主義作家。1912年發表〈惡魔〉,模擬西歐19世紀末文學的惡魔主義,因此又被視為惡魔主義文學。
惡魔主義,起源於十九世紀末的歐洲,從醜惡、怪異、怪奇、恐怖中找出美的觀念,可見頹廢、反社會傾向。波特萊爾和拜倫等是代表性作家。谷崎潤一郎初期作品可見惡魔主義作品。處女作刺青是其典型作品。
雖然如上述谷崎一生中風格數變,但也有貫穿一生的東西,如女性崇拜、戀足癖。所以,谷崎初期小說的翻譯,無論是欣賞谷崎寫作風格或研究,皆有其意義。
二、
有人說從作家的處女作可以看出作家的特質與未來發展的方向。這句話用在谷崎潤一郎身上似乎也適用。
谷崎潤一郎在1910及11年發表〈刺青〉、〈少年〉、〈幫間〉等作品之後,永井荷風於1911年11月在《三田文學》發表〈谷崎潤一郎氏的作品〉指出谷崎作品的特質有三:
1. 從肉體的恐怖產生的神秘幽玄。從肉體上的慘忍體會到痛切的快感。
2. 都會性格。
3. 文章的完美。還說「谷崎氏於混沌的現今文壇無論出身、教養皆傑出的作家。」文壇大老的讚辭,有如給了谷崎進入文壇的進場卷。如同後來夏目漱石稱讚芥川龍之介的〈鼻子〉,作用之大實非台灣文壇所能想像。
1910年十一月發表於第二次《新思潮》的〈刺青〉,可視為處女作,出世之作。
江戶的刺青師清吉多年來宿願是希望在光輝的肌膚,刺入自己的靈魂。終於第四年在深川的料理屋平清之前看到一雙從轎子後邊露出的素足「在他銳利的眼中,人的腳跟他的臉一樣有著複雜的表情。那個女人的腳,對他而言是尊貴的肌肉的寶玉。從拇趾到小指纖細的五趾形狀,色澤不輸在繪之島拾獲的淺紅色貝殼,腳踝圓滑像寶玉,讓人懷疑是不斷以清冽的岩石間的清水洗出來的皮膚潤澤。這雙腳是喝男人的鮮血成長,是踐踏男人骷髏的腳。有這雙腳的女人是他多年來追求的、女人中的女人。」他在女人背上刺了一隻女郎蜘蛛,他的靈魂融入一滴一滴的墨汁,那刺青就是他一切的生命。
清吉把靈魂給了女的之後,主從地位完全逆轉,女性內藏的魔性與虐待狂傾向明顯顯現出來。她對清吉說:「你首先會成為我的肥料!」
面對憧憬的女性之前,男的毫無招架之力,願意為女的做任何事,可以忍受女的對他的虐待行為,不但不意為忤,還甘之如飴。後來的《痴人之愛》主角河合讓治把十五歲的少女奈緒美塑造成無論精神或肉體都很美的理想的女性;然而,當肉體方面「比理想還美麗」,讓治成了「痴人」為了獲得奈緒美的愛,無論奈緒美做出什麼脫序的行為,讓治都得接受,不得干涉。
從〈刺青〉就已出現的這種女性崇拜思想,《春琴抄》或許可說是其典型作品。春琴被熱水燙傷當夜佐助趕到春琴枕邊,看到春琴悽慘的面容不敢正視,趕緊轉開臉。春琴不希望佐助看到自己醜陋的面容,佐助能了解春琴這樣的心情,為了讓春琴安心佐助自己用針刺瞎雙眼。小說中這場面的描寫極為悽慘,想嘗受同樣痛苦的自虐達到極致。
〈刺青〉中另一個引人注意的是對女人美麗的腳的執著,〈富美子之足〉可見對腳的細微觀察與偏執,說是典型的戀足癖也不為過。最後的作品《瘋癲老人日記》,我把颯子腳的拓本比擬成佛足石,自己死後拓本製成石碑,讓自己永遠被颯子踩在腳下,合而為一。
秘密
1911年發表於《中央公論》。當時能在《中央公論》發表作品代表夠格作家。
主角的「我」為了排遣鬱悶心情,逃避目前的生活,想找隱身之處。後來找到淺草松葉町附近真言宗的寺,那是位在大都會「如蜂巢交錯的大小無數街道」的小巷轉角處的「另一世界」,我以它為隱身之處。每天晚上男扮女裝混進照明燈和弧光燈照射的淺草公園的人群裡徘徊。透過秘密的穿著看到的事物,一切都很新奇。
某夜,在電影院裡遇見往上海的船上有過關係的T女,被她識破身分。女的要我遮住眼睛,用人力車載我到不知何處的家。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中,「我」享受著這樣的愛的冒險。「我」出自好奇心,嘗試種種推理,最後找到女的住處;然而,一切謎題解開之後,「我」拋棄了女的。這裡存在著解開初期谷崎文學利用強烈的色彩與感覺創造出的官能世界的「裝置」。作品最後寫道:「我的心逐漸對『秘密』」等的緩慢、淡淡的快感無法滿足,傾向追求色彩濃厚、滿是鮮血的歡樂。」這裡暗示著之後大正期谷崎文學的方向性。
從初期短篇作品看谷崎潤一郎的特質/林水福
一、
谷崎潤一郎的藝術本質為何?這是難解的問題。初期,被稱為惡魔主義作家,中期被稱為無思想的異國情趣美的作家,進入昭和年代(1925)被稱為「回歸古典」時代,繼承日本美的傳統的作家。最後是晚年的老熟期時代,有以思慕美麗的母性為主題的《少將滋幹之母》,也有以老年與性為主題的《鍵》、《夢浮橋》,最後是谷崎文學代表作之一,也有人視為最高峰的《瘋癲老人日記》。
谷崎出現日本文壇當時,自然主義文學盛行,風靡文壇;谷崎採取反抗立場,發表唯美、頹廢的〈刺青〉〈秘密〉〈幫間...
目錄
導讀 從初期短篇作品看谷崎潤一郎的特質/林水福
刺青
祕密
惡魔
神童
富美子之足
谷崎潤一郎年表
導讀 從初期短篇作品看谷崎潤一郎的特質/林水福
刺青
祕密
惡魔
神童
富美子之足
谷崎潤一郎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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