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電影去旅行：西西里島
一些地名總有種難以言喻的魔力，比如西西里，唸出來，這幾個看似隨機的音符組合，就成了有韻律的唱歌。由甜美的阿瑪菲海岸（Costiera Amalfitana）出發，告別了精緻得有點造作的義大利，一路往南，那是陽光燦爛的西西里。
阿瑪菲是飽含香濃奶油的拿鐵，順滑可口，而西西里則是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不會那麼輕易的取悅旅人，但你能嘗到咖啡的真原味。幾百年前旅行至此的歌德說過，「沒來過西西里就等於沒到過義大利，西西里是所有事物的線索。」這名言依舊不斷讓現代的旅行者不厭其煩地引用這句話，那究竟是怎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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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車駛過沉睡了的大地，窗外應該盛放著昨天我見過的野生罌粟花。春天，這不是去西西里的最佳季節，火車上的遊客不多，大部分應該是在義大利打工、正要回家的西西里人，他們繼承了祖先堅韌的表情和黝黑的膚色，臉上的紋路特別的深刻，在義大利打工，正要回家。這樣說，聽起來西西里似乎不是義大利，但很多人說過，西西里可能才是真正的義大利，羅馬翡冷翠米蘭威尼斯已經屬於遊客的了。
火車最接近旅行的溫度，也是我覺得最浪漫的交通工具。它是一本等待被寫出來的小說，各懷心事的旅人是書中的人物，而你，每一個你都可以是天馬行空的創作者，為看似毫無關係的旅行者之間找出一條條情節的線索。這也是為什麼旅行作家總孜孜不倦地寫關於火車的故事，卻鮮少以飛機和飛行作為素材，沒有一個旅行作者願意去美化高空中的情節。在不可控、受壓抑的空間裡，不會是浪漫滋長的最佳土壤。
我特別喜歡夜間臥鋪火車，火車微微搖晃和緩緩速度，像是搖籃曲。一覺醒來，就是另一個世界，又能省下一晚住宿。一次難忘和怪異的夜間火車旅行，發生在這趟由羅馬前往西西里島的路途中，火車於半夜停在西西里島的對岸，渡輪像裂開大口的巨鯨，經過一番折騰，一節節的車廂，駛入鯨肚裡的軌道。安頓後，乘客走出車廂，登上甲板吹風，渡輪駛向西西里島的美西納（Messina）港口的燈火。
這段只需25分鐘船程就能跨越的海峽，沒建造跨海大橋或海底隧道，或也沒讓遊客換渡輪、到了西西里島再上另一班列車，而是把火車也一起帶到西西里島旅行。理性思維一直提醒著我，要解決這樣的交通問題，應該會有各種更方便、聰明和低成本的做法。然而正是因為這種古老而原始的方式，讓你能通過一個奇妙的方式抵達一個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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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西里的理由很多，因此無需理由。這島融合了各個侵佔者留下的舌尖上的遺產。因為陽光，橄欖油和葡萄酒，都是上佳品質。她不缺壯觀的自然景觀，歐洲最活躍的火山埃特納（Etna）就位於此。她的古鎮，還在午睡中，遊客也不忍驚醒。她的海洋，那種碧藍會讓你想起馬爾地夫。如果你喜歡歷史，希臘人、羅馬人、阿拉伯人糾葛不清的事件過往，一而再地把這裡當成舞臺，讓老建築、教堂和神廟們為你一一述說。總之，這塊位於長靴以南的土地，與義大利大陸一直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或許這樣才能好好收藏各種美。
我去西西里，是為了電影。我們是讓圖像餵養的一代，五光十色的影像也往往催促激發了一場旅行。如果說黑手黨玷污了西西里的形象，甚至造成偏見，那麼電影則一直在努力美化它，鼓動旅人的羽翼。
1960年代的義大利電影，讓大家嚮往羅馬、及拿坡里等城市的美好年代；而1990年代的義大利片則讓觀眾對有點遙遠而神祕的西西里島產生無限遐想。這些電影總帶點懷舊色彩，刻畫已在大城市中絕跡的純真情懷。導演們看上了西西里樸實無華的鄉村氣質，拍出一部部具有人情味和鄉土味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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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勒摩（Palermo）到了。這真像一座教父們會生活的城市。《教父》第三集劇終的激鬥，亂槍掃射的畫面就發生在巴勒摩著名的莫西摩歌劇院（Teatro Massimo）的臺階上。1875年落成的劇院，曾經擁有世界最大的舞臺，當時劇院的設計及音效也是世界級水準。城市沒落後，舞臺也就逐漸敗壞，1973年關閉後經過25年的修復才重新對外開放，再次散發往日光彩。在高雅貴氣的歌劇院外上演一場充滿張力和暴力美學的混戰，這正是西西里的戲劇性所在。
橫衝直撞的交通，汽車和機車的鳴笛聲是巴勒摩的現代樂章。辦好入住手續後，旅店老闆就提醒我，出門要當心車子，鬧市要注意小偷，晚上一個人不要在較貧窮的街區晃蕩，似乎這裡還是一座森林，深處是覬覦的眼睛。
如果要票選世界上最破舊的城市，巴勒摩或許會入圍三甲。城市於二戰期間遭受轟炸，一些坍塌的樓房未修補，仿佛戰爭還新鮮，據說整修城市的部分經費流入黑手黨的口袋裡。巴勒摩有華麗的教堂、歌劇院，由混雜歷史調製成獨特的口味，一些建築經過細心修復，一些則明目張膽地年久失修；一些大街光鮮亮眼，一些角落卻異常陰暗破落，連陽光都不願停駐，絕對不是那種第一眼會取悅人的地方。但我喜歡這樣的地方，或許是一種反叛心理作祟，越是有點混亂的地方，越深得我心。
亂中有序，才是新秩序。整齊是一種風格，凌亂何嘗不是。愛因斯坦的書桌特別的亂，堆疊了雜七雜八的書，他就說過：「如果凌亂的書桌代表凌亂的思想，那些空蕩蕩的書桌又代表著什麼呢？」我城太新太整齊，歧視殘缺，驅逐沒落，雖然我們應該都清楚任何生命都會由茂盛走向凋零，都要路經荒涼地，但，沒有見識過蒼涼，怎能更深刻地體會到繁華？
不想看教堂了。那些鋪張和浮誇的雄偉，拜占庭人帶來的精緻鑲嵌畫，由讚歎變成了麻木，看膩了。西西里巴洛克風格的繁複，無論是多麼的獨一無二，都是過去了的豐功偉績，它們是旅遊指南或宣傳手冊上永恆的主角，不會輕易消失，參觀的遊人雖多，且的確有足夠的吸引力，但總覺得它們像城市的花瓶，只有擺設的功能，向遊人們使勁地擠眉弄眼。
我循著人潮走入了市中心的菜市場Mercato di Ballarò，一地的亂和髒，但這才是未經修飾熱熱鬧鬧而擁擠沸騰的人間。西西里大媽鍥而不捨地討價還價，省幾毛錢多一份生活的樂趣。毛髮稀疏的老貓，盯著魚販緊緊守候著的豐收，攤子上擺著色彩斑斕的瓜果，吸收了西西里肥沃火山泥土的養分，每一個看起來都像是哥倫比亞演出者波特羅肥肥胖胖卻健康宜人的雕塑。我在鼎沸的招徠聲中游溯，避免被聲浪和熱浪所淹沒，在一家售賣水煮八爪魚的小攤子停下，買了午餐前的零食。攤販用叉子由滾沸的水桶中挑出一隻肥美的八爪魚，切片後不加任何調味就遞到我手上。那麼原始的烹煮方式，才能保留鮮味。真正的生活，是簡單而純粹的，不需要那麼多的香料。乏味，也是一種味道，或許更接近真實。對比了剛才眼睛所遭遇的各種華麗樓房，這裡簡單直接激進粗暴，但更加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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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大城市，往小鎮去，那裡更為西西里，旅社老闆這樣提醒我。車子駛出了巴勒摩，就開進油畫裡，如波浪一樣平緩的山丘，種滿了穀物，沒長莊稼的土地則長滿了野草和罌粟花，日常的風景在西西里的陽光下，有種乾脆實在的美。
斯拉庫薩（Siracusa）到了。午後，走在老城窄小的街道，遊人不多，貓也打瞌睡去了。當地人都在siesta（西班牙語，意指午眠，尤指炎熱地區）中，空曠而華麗的廣場仿佛回蕩著瑪蓮娜鏗鏘的高跟鞋聲，控訴著小鎮偽善的一面。噔噔噔噔噔，扭著腰昂著頭來睥睨凡塵俗世，能不顧一切，想方設法高傲地活下去，就是一種勇氣和努力。
《真愛伴我行》是義大利國寶級導演朱賽貝．托納多雷（Giuseppe Tornatore）的其中一部力作（《新天天堂樂園》、《海上鋼琴師》及《真愛伴我行》，被合稱為托納多雷的「三部曲」），故事發生在二戰期間保守的西西里小鎮，女主角是美豔型的義大利女星莫妮卡．貝魯奇。美麗有罪，小鎮男人把瑪蓮娜看成人盡可夫，卻又千方百計想要一親芳澤，而女人們都妒忌她，不斷用閒言閒語來中傷她。整部電影，導演就讓她穿著高跟鞋無視旁人地在小鎮走來走去，沒太多的對白。瑪蓮娜最終也老了，失去了年輕美麗的外表後，小鎮才開始接納她。
故事背景雖發生在小鎮，取景的斯拉庫薩卻是西西里主要大城市。古希臘時期，它就和雅典平起平坐，曾吸引無數知識份子前來，包括柏拉圖等。希臘著名數學家阿基米德出生於此，市內還保留著由礦山中鑿出來的希臘劇場，保存完好，每年夏天都上演古典希臘劇，讓時光倒流。
電影中，瑪蓮娜經常路過、並讓小鎮居民指指點點的主教堂廣場，就在斯拉庫薩老城中心，是義大利最漂亮的巴洛克廣場之一，佈滿華麗樓房。逛累了，在廣場的戶外咖啡桌喝一杯香濃的義大利咖啡，看人來人往，也是一種巴洛克式的生活情調。繁華已過，風流依舊，仔細聽聽老城的心跳，是否還說著不可思議的陳年舊事？
用石頭和海洋說故事：桑吉巴島
遊覽完坦尚尼亞國家公園內赤裸裸的弱肉強食，下一站——碧海藍天。
由舊都沙蘭港（Dar es Salaam）搭乘快船前往桑吉巴島（Zanzibar），城市的混亂場面讓海浪撕碎，漸漸變得模糊，只讓海風相隨。海面上偶有動靜，細心的旅人看出那是歡愉的海豚家族。
一些地方需要以船的速度和角度慢慢貼近，特別是曾經繁盛一時的海上重鎮。由甲板上眺望桑吉巴島，整座慵懶的城市自蔚藍中緩緩暈蕩開來，回教堂的拜望塔和基督教的尖塔和諧並列，突破了以低矮樓房構成的天際線，堅守著古城的風花雪月。幾百年前初抵桑吉巴島的阿拉伯商人、殖民者、東非奴隸都曾經看過這樣的風景吧。
船駛進碼頭，石頭牆鋪上了灰撲撲的斑斑駁駁，每一塊層層疊疊都是時間停駐而不願遠離的痕跡。靠岸時，就能看見老房子門窗上的細節，一些修復得美輪美奐，一些任由海風侵蝕。剝落的光華，也是一種美，需要多少時間才能釀造如此熱鬧的斑駁？太新的古城，反而沒有想像空間。
坦尚尼亞的全名是「坦尚尼亞聯合共和國」（Jamhuri ya Muungano wa Tanzania），其中的「zan」指的是桑吉巴群島，而「tan」則來自內陸地區的坦噶尼喀（Tanganyika）。經過了葡萄牙和英國殖民後，上世紀60年代桑吉巴島宣告獨立，並和大陸合併，形成了坦尚尼亞共和國。然而桑吉巴島的政治相對獨立，並設有自己的行政機構等，因此由大陸抵達桑吉巴島時，還需要檢查行李和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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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份，溫帶國家已經換上秋裝，而此時此刻桑吉巴島的氣溫為30℃，汗水由額頭簌簌滑落，儲存了一個冬季的蒼白軀體像一株被主人所忽視的室內植物，開始熱烈的吸收非洲的陽光。在這裡陽光似乎永遠不會落幕。桑吉巴島每天有將近10小時的陽光。我想換上背心拖鞋，但同船的當地人提醒，說桑吉巴島是一個十分保守的地方，97%的人口為穆斯林，於是他建議我到了北部的沙灘才把夏天穿在身上。
被譽為香料之島的桑吉巴，其實是一系列的島嶼組成的桑吉巴群島，其中最大也最負盛名的是安古迦島（Unguja），通常被稱為桑吉巴島。自西元8世紀起，波斯商人就在島上紮根，並促進了非洲和印度及中東之間的貿易往來。
19世紀初，與桑吉巴島有貿易往來的阿曼蘇丹國佔領了群島，在阿曼的統治下，阿拉伯商人湧入，並建造了一座漂亮的石頭城，桑吉巴也成了一個強大的海上城國，出口奴隸、黃金、象牙、木材，並向中東和亞洲進口香料、布料等。因此現在西方人一聽見桑吉巴島，就仿佛能聞到陣陣撩人的香料。100年前，桑吉巴島確實是丁香最大的出口國，然而現在丁香種植已經沒落了，只占了全球總量不到一成，而且大部分的種植園設在附近的奔巴島（Pemba）上。在當地市場內還能買到不少香料，皆因這些香料的回憶已經融入了當地的菜肴中。
除了舉世聞名的香料之外，惡名昭彰的奴隸販賣貿易也是桑吉巴島過去的主要經濟支柱。19世紀期間，由非洲大陸擒獲，並在桑吉巴島交易的東非奴隸高達5萬名。1830年至販賣奴隸制度廢除的1873年，共有60萬名的非洲奴隸通過桑吉巴島的奴隸市場販賣到各個歐洲的殖民地，從事苦力工作，而8萬名非洲奴隸在途中就死去。過去的奴隸市場已經拆掉了，建成了教堂，庭院中還設有雕塑，記錄了過去一段慘不忍睹的悲慘歲月。桑吉巴國立博物館就位於古城入口沿海區域一棟龐大的建築裡，由海上抵達桑吉巴時，第一眼就看見了它。經過高明修復的老房子建造於1880年的殖民地時期，這也是當地的市政廳所在，闢為博物館後，主要用來展示東非斯瓦希里（kiswahili）的文化和歷史。斯瓦希里文明是活躍於東非海岸線的強勢文化，該地區的人民主要從事海上貿易和捕魚等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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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吉巴島擁有的，不僅僅是古老的傳說和難堪的過去。古跡看膩了，自然想要投奔大自然的懷抱。不少來到桑吉巴島的遊客，就是為了島上沙灘和陽光，在躺椅上曬曬太陽吹吹海風無所事事。
北部的Nungwi沙灘是一塊大磁鐵把大部分人吸引了過去，那是桑吉巴島發展得較為成熟的度假勝地，雲集了各種檔次的住宿，各種各樣的水上活動任君選擇，包括潛入桑吉巴島海底世界和海豚共舞，但我還是決定往東邊走，一來不喜歡湊熱鬧，二來據說東邊的沙灘更漂亮，遊客雖少，但卻能感受到更真實的島上生活。而我更相信，海島絕美處，往往收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當地人向我推薦Jambiani沙灘，在石頭城汽車站搭了前往Jambiani的「達拉達拉」（Daladala），那是當地人使用的交通工具，半開放的開篷車，設有兩排長凳子，車子擠滿了人後才發車，大部分都是住在Jambiani的村民，因為長年和土地及海洋相依為命，臉上有樸實的表情。
一路田野風光，豐沛的陽光讓天下萬物的色彩變得生龍活虎起來。桑吉巴島的土地不算肥沃，也因此當地並沒有什麼大規模的農業，大部分的城鎮和村莊都沿海而聚，當地人還是靠打漁為生。兩個小時的車程後，就看見了那一抹抹的藍，幾種不同層次的藍延伸到外海，宛若馬爾地夫一樣的海水出現在眼前。車子就停靠在小漁村中心，下車的人馬上就散開。這是一個典型的桑吉巴島午後，一如水洗過一般乾淨剔透，忙碌了一個早晨的漁夫正在村中閑坐著，小孩則在沙石路上狂奔玩鬧，在這裡生活應該就是很單純的生活，對他們來說繁華的石頭城已經是另外一個世界，不屬於他們的世界。
被人遺忘的Jambiani，似乎也慢慢被人發現了，沿海的房子都改造成家庭式的小旅館，價格和島上北方吃喝玩樂重鎮比較起來簡直是天淵之別。沿著海岸找家落腳的地方，才30美元一晚就能找到一扇有風景的床，一張乾淨舒適的床。
躺在旅店的躺椅上，看著眼前的印度洋，聽聽海潮的聲音，不少當地人正在退潮的沙灘上撿拾可食的海膽，點點漁船揚起白色的帆布，乘風破浪，駛向天邊，身旁的椰子樹隨風亂甩，時間就這樣消耗掉了，我享受著無所事事的樂趣，慢慢將這些美好的回憶一一折疊好，帶入夢鄉，那夢裡也應該有寧靜的幽幽的蔚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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