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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王命旗牌的方大欽差,
將狂徵暴歛的採辦太監王敬趕出蘇州,
便開始著手處理催徵糧食之事。
以清流之身趕走王敬那是毫無道德瑕疵之事,
可當目標換成蘇州當地的世家富戶,
那就沒這麼簡單了。
可他方大欽差豈是這麼容易對付的角色,
即便是治標不治本,
他也要做到超徵糧食、開創新商路的目標!
至於順手在回京前坑下王敬,
將其暴歛成果借花獻佛,那就是意外收獲了。
孰知這一舉措,
竟造成王敬生無可戀,投繯自盡的結果!?
這下事情複雜了。
去年方應物便曾靠著地動鬥倒次輔劉珝,
今年他早已知道會有星墜天變,
來這麼一齣,不是正巧又要把他推上風口浪尖嗎?
一直這麼高調可不行,非得在這時先出手壓下風聲才好。
可即便方大欽差再怎麼算無遺策,
也算不到人在京城的汪芷,會自作聰明的按下公文……
作者簡介:
隨輕風去
自2001年起執筆寫作,長期從事文字行業,目前為起點中文網大神合約作者,起點中文網五星級作家。擅長歷史題材創作,主要作品有《費路西傳奇》、《奮鬥在新明朝》、《大明官》。
章節試閱
第一章
望江樓的東家唐廣德斜斜靠在櫃檯上,滿臉鬱悶。此時大堂裡頭有一處臨時搭起座位,坐著一名新來的說書人。
這說書人四十餘歲,正口沫橫飛的說著最新鮮出爐的故事:「卻說那採辦太監王敬橫行霸道,人神共憤,一股怨氣沖上雲霄,動了天上帝君修心……說時遲那時快,啊呀呀呀……」
唐廣德望著說書人,深深的無奈。要知道,他這望江樓走的是高端路線,二樓三樓自不必說,就是一樓大堂也不是販夫走卒來的地方。所以望江樓原本沒有說書人這種存在的,這裡不是街頭巷尾,也不是茶鋪酒館,圖的就是一個高雅調調。
但是現在,望江樓就這麼硬生生的插進來一位說書人,在唐員外眼裡違和感十足。彷彿讀書人以文會友時,突然闖進來一名唱山歌的摳腳大漢似的……
最讓唐員外鬱悶的是,他這主人家不能將說書人趕走。因為這說書人是欽差公館那邊派來的,唐廣德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驅趕。
聽說最近城內外大多說書人都開始講欽差大臣鬥權閹的故事了,具體緣故不明,也有謠言說是收了欽差公館的好處。
甚至有的說書人還講起六年前,少年方欽差幫著時任巡撫的祖父大人為蘇州官田貧戶減免賦稅的故事。
面對這種宣傳攻勢,知情人唐廣德不由得苦笑,欽差大人難道不知道,現在開始流行彈詞了嗎?還找說書的鼓吹,有點老土啊。
還好望江樓二樓和三樓所受影響不大,尚能勉強保持著高雅格局……唐員外胡思亂想時,又聽到門外一陣子喧譁聲,吵得望江樓裡不大安生,變本加厲的破壞了氣氛。
有伶俐的小廝跑出去,看了看又跑回來,向唐廣德稟報道:「東家老爺!在樓外面貼了一張告示,甚多人圍著看!」
唐廣德莫名其妙:「怎麼貼到我們這裡了?什麼內容?若與我們無關就撕掉,免得門前亂紛紛的不成體統!」
小廝訕訕:「小人不識字……」
旁邊算帳的老掌櫃將算盤一拍,插口道:「東家慢等著,待我去看看!」
不多時,老掌櫃從外面回來,對唐員外回報:「是府衙的告示,一共寫了四條,議論得很是熱鬧。一條是勸諭富戶代替鄉里貧戶償還拖欠錢糧……」
唐廣德笑了:「這定然還是方欽差的主意,只不過換了府衙的嘴來說。只是這樣勸是勸不了多少捐輸,全蘇州加起來能有個幾萬石就不錯了。」
老掌櫃答道:「告示裡還說了,但凡有拖欠錢糧的貧戶,官府將統一調配,盡力安排去租種官田!反正蘇州府官田占了半數,不怕安置不下!」
唐廣德微微變色:「如果附近貧戶都被迫去租種官田,那些富戶想找雇農租種自家私田就不好找了。相比之下,還是先幫著償還了糧稅比較划算。」
「欽差大人這心思真是絕了。」老掌櫃嘖嘖稱道:「第二條是說湖廣那邊米價比蘇州便宜,可以去湖廣買米輸送至水次倉,拿了回票回到蘇州可以折抵糧稅。」
關於這條,唐廣德在公館時聽說很多次了,沒有什麼稀奇。又聽老掌櫃說起第三條:「今年要遵照前巡撫王老大人的舊例,今年繼續(注1)均平加耗!官田降五升,民田加二斗!」
唐員外臉色又變了,這真是一條比一條激烈!六年前王巡撫實行過一次均平加耗,只不過這兩年有點人去政息的意思,但這次方欽差竟然舊例重提,力度比當初也不差甚至更大!
官田是國有土地,租種者都是無地貧民,糧稅較重;民田是私有土地,皆為地主所有,糧稅較輕。
賦稅定額雖然是祖宗法制不能輕動,但另外的加耗是可以作文章的。削減官田加耗,增加民田加耗,就等於是削減無地貧戶的負擔,增加地主的負擔,這必然要招致大戶人家的強烈反對!
唐廣德又想起六年前方應物協助祖父的作為,便也不意外了。只是憑藉他對欽差大人的瞭解,深知這是個深謀遠慮、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的人,激烈的手段之下必然留了什麼後招。
果不其然,老掌櫃又繼續稟報:「告示上還說,官府那邊正與提學官商議,凡違抗均平令不肯完稅者,本家子弟有可能不許參加院試和鄉試,不給會試考票,至少這三年不許!」
唐員外愕然,方欽差的心思果然不一般,這招威脅夠狠!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大戶人家必然都會供養子弟讀書,讀書就是為了功名。若不許家人參加科舉,無望中秀才舉人進士,那簡直就是令人絕望。與不許參加科舉的絕望比起來,多交點錢糧還是可以忍的。
唐廣德見多識廣,默默估算了一下,前面這三條如果都順利的話,今年比往年多徵收個六七十萬石稅糧是可以期待的,方大欽差完成任務問題不大了。
不過剛才聽到老掌櫃說是有四條,唐廣德又對最後一條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主動問道:「那麼第四條又是什麼?」
老掌櫃答道:「最後一條寫得簡單,只說是近年來田畝變動頻繁,與現有魚鱗圖冊多有不符,故而要清理隱匿田地,令各家各戶主動上報,完納今年稅糧,尚可既往不咎!」
唐廣德聞言吃了一驚,最後一條果然是最厲害的一條,但也是最難的一條!不是沒有官員想做這件事,但大都鬧得雞飛狗跳,但效果卻不好說。畢竟清理隱匿土地不同於勸捐加耗之類,幾乎觸及到了大地主們的根本利益,這方應物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麼?
愣完之後,唐廣德又追問道:「這一條,告示上說要怎麼辦?」
老掌櫃回到櫃檯重新拿起算盤:「告示上只說要清理隱匿土地,沒說具體怎麼辦。」
這是終究還是不敢輕易動手的意思麼?唐員外目光看向門外圍觀告示的人群,這四條一出,可以想像城裡鄉間議論洶洶的樣子,蘇州府看來又要不消停了……
誠然如唐廣德所料,這四條法令尤其是清理田地這條一出來,登時引起了軒然大波。雖然近年來蘇州城百業俱興、工商發達,產生了一大批脫離於田地的市民,但城外仍然是廣袤的肥沃田野,鄉間士紳數不勝數,而且還有大批地主居住到城市中。
如果是別的時候出現清理田土的告示,也許不會引起太大的關注,走形式的時候居多。但現在蘇州城裡當家做主的官員是欽差大臣方應物,這就讓地主們不淡定了。
方欽差剛剛砍掉了三十多人的腦袋,如今還是屍骨未寒,從這點可以看出,這位方大人必然是嚴刑峻法的狠角色。誰要是撞到了他的風口上,肯定不好受。
其實這麼多年積累下來,很多大地主多多少少都有些貓膩。尤其是在蘇州府這種地方,隱匿田土所帶來的利益比別處更大。在別處,隱匿一畝田每年帶來的好處可能是一石錢糧,但在畝產很高的蘇州府,隱匿一畝田每年帶來的好處大概有兩三石錢糧。
有這種高回報的誘惑,在土地上動心思的人就有不少,如今在方欽差的威名之下,便有點坐立不安了。
不過外面的議論彷彿對方應物沒有半點影響,如今叫方大欽差頭疼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袁鳳蕭的死纏爛打。
這日清晨,方應物剛剛睡醒,又被袁娘子堵在床頭下不來,裹著被子與袁娘子面面相對。只見得袁娘子滿腔幽怨的責問道:「當初奴家拋頭露面替你奔走時,你可是答應過,趕走太監後要替奴家討回家破人亡的公道。如今已經過去半個月,你為何仍不見動靜?你不是說,正好拿韓家來殺大戶立威麼?」
方應物沒脾氣的解釋道:「時機未到,稍安勿躁!」
袁鳳蕭追問道:「時機究竟是什麼時候?」
方應物想了想,也不知是轉移話題還是另有心思的問道:「妳說韓家十年前霸占妳家田地,害得妳家破人亡,可有證據?」
袁鳳蕭連忙答道:「奴家珍藏有十年前的地契,足以證明那塊田地原本是我袁家所有。」
方應物沉思片刻,然後才道:「韓家那裡肯定也有地契……你們兩份地契之間總要有一個真假之別,如果需要時見機行事罷!」
此時王英站在院子裡叫道:「唐員外來看望兒子,順便想拜見一下欽差老爺!」
「有正事,先別搗亂!」方應物趁機閃避。袁娘子嘟嚷幾句,無奈放了手。
唐廣德很有一種自家前途命運與方欽差綁在一起的主人翁責任感,所以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方應物。更何況方欽差也說過,如果他聽到什麼輿情動向,盡可以來公館稟報。
見到了方應物,唐員外的話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如今外面議論得十分激烈,特別是清理田地這項!就我在望江樓二樓三樓所聽到的議論,大都十分反感,對此非議頗多。方大人還是要謹慎為好!」
望江樓一層招待普通人,二層招待富戶,三層招待讀書人,這個規矩方應物是十分瞭解的。聽到唐員外轉述,方應物便笑道:「是麼?這樣挺好。」
「輿論反對越激烈,阻力越大,這也能叫好?」唐廣德愣了愣,再次發現自己跟不上方應物的思路了,欽差大人到底想什麼?
方應物點點頭:「確實很好。都在關注清理田土這一條,那麼就沒人為了均平耗米、強迫富戶捐輸等其他幾條鬧了罷?」
「……」唐員外無語,此後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難道是方大欽差胸有成竹,而自己卻杞人憂天了麼?
想想也是,焦點高度聚集在清理田土這一項,那麼其他幾項阻力就小多了。與被刨根問底清理土地比起來,加點損耗、被逼捐點米實在不算大事了。
即便清理田土事務不了了之,憑藉其他幾條措施,徵糧任務總能完成得八九不離十──莫非這就是方欽差的策略?
生怕方欽差因為輿情而心煩意亂,唐廣德便主動寬慰道:「其實議論也不全然是反對的,亦有許多人讚譽大人你。」
方應物饒有興趣的問道:「如何讚譽的?」
唐廣德答道:「有不少貧民稱讚大人你除暴安良、殺富濟貧!」
方應物愕然:「是不是還有替天行道?」
唐廣德驚道:「原來大人也聽說過了!」
方應物無語,這說的是欽差大臣還是綠林好漢?想想確實也差不多,自己幾條措施都是從富戶身上拔毛,難怪讓貧戶產生若干錯覺。
送走唐廣德,卻又見小妾瑜姐兒的族親王魁從杭州趕到了。方應物大吃一驚:「你為何來得如此之快?」
王魁雖然現在貴為富商大賈,但在方應物面前仍然很放低身段:「自從得了你的召喚,我可不敢耽擱,與族兄說過後,便立刻日夜兼程的往蘇州府趕。」
方應物稱許道:「來得好,如今又有大買賣用得著你!這次要委託你去湖廣買米,然後輸送至瓜州倉,拿了回票便可在府縣充當稅糧。蘇州人對此尚心存疑慮,請你給他們做一個範例,引導本地富商有樣學樣。湖廣糧道參政是我那老泰山的門生,我修書一封請他照管協助,你大可放心去。」
王魁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然後才道:「數量少了沒什麼示範意義,還是需要大本錢。我先從杭州調動銀兩過來,然後便可出發。」
方應物指了指廂房:「不必再從杭州搬銀子了!本錢都在那裡,有幾萬兩現銀,我再撥軍士護衛你,足可無憂。」
王魁拍著胸脯一口答應下來,幾萬兩銀子的大買賣就此隨隨便便的敲定。然後兩人才閒談起來,之前數年未見,自然有不少閒話說。
王魁想起路上見聞,也為方應物擔憂:「我在路上時,聽到過別人議論,實在擔心你手段過於激烈,激起了事故未免就不美了。」
對王魁這樣的人,自然沒什麼可隱瞞的,方應物推心置腹道:「老實對你說,清理田土本來就不設預定目標,找一兩個大地主立威,並能恐嚇一批人自首那是最好了。無論清理出多少田畝,其實都是賺的,多出來的都可算在今年徵糧任務裡。至於以後……本官還管不了那麼遠,能管好今年、完成朝廷的督糧差遣,那就問心無愧了。」
王魁仍然很擔憂:「你的想法雖然可行,拿幾個大戶來立威也不是不可行。但還要注意些吃相問題,正所謂師出有名。如果做得太明顯,別人一看你就是故意尋釁找那些大戶的不是,那與太監王敬這種人有何區別?若真如此,你反而落了下乘,對名聲不太好。」
方應毫無壓力:「但請放心,你也不必杞人憂天,我早就想到了這點!到了時候,自然會有人跳出來作死,而本官便奉順討逆!」
◎
在北方,擁有數百畝土地稱不上大,至少擁有數千畝土地才能算大地主,數萬畝的也有不少。但是在江南這裡,數量級與北方又不同了。有田地數百畝就稱得上土豪,擁有田地數千畝的那算是頂級大地主,一個縣也不見得能有兩三家。
定居於蘇州城平門外的韓家就是這樣的人家,這韓家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名門望族,成華初年出過一位官職類似於兩廣總督的韓雍韓大人。韓家究竟有多少土地,外人從不得而知,但傳言估算至少在三千畝以上──詳細數目大概只有當家的家主本人最為清楚。
韓家現任當家人是韓雄,今年五十一歲,執掌家事已經二十年。至今仍然身體康健,看樣子再當十年家沒有問題。
一位擁有至少三千畝土地的家主,在本地自然是霸王的存在,又因韓雄行事霸氣果斷,鄉間百姓見了都要尊稱一聲「韓大老爺」。
近年來,不少地主富戶仰慕城市繁華,紛紛搬進了蘇州城裡長住。但韓大老爺卻厭惡城裡浮華,執意定居在平門外鄉間祖居,連帶兒孫都不能進城。韓大老爺有自己的信念,他覺得祖宗基業傳到自己手裡,只有親自守在這裡才能感到心裡安定。
但今天韓大老爺卻不安定了,坐在高敞的大堂中都嫌棄氣悶,走到堂外廊下,不停地來回踱步,雙眉緊鎖,彷彿滿懷心事。
侍候在旁邊的下人們瞧見這狀況,知道老爺心情不佳,生怕被遷怒遭了池魚之殃──過去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於是有人偷偷去後面內院,將小姨娘請了過來。卻說這小姨娘姓趙,生得杏眼桃腮、豔色撩人,今年不過二十出頭,近幾年在韓大老爺這裡最得寵。
下人們都知道,每當韓大老爺發了火時,連親兒孫都要遠遠躲開,也只有趙小姨娘能哄得住。
小姨娘扭著腰身來到韓大老爺身邊,貼上去問道:「老爺,最近家裡平順,外面太平,有什麼煩心事能把你愁成這樣?你看嚇得小的們大氣也不敢出。」
韓雄臉色仍然很難看,沉聲道:「說出來妳也沒主意。聽說欽差大人方應物已經盯上了我們韓家,要拿我們開刀殺雞給猴看。」
小姨娘也嚇了一跳,遲疑道:「沒這麼嚴重罷?」
韓大老爺雙眉皺得更緊:「妳懂什麼?居安還要思危,況且已經身處累卵之危?常言道,破家縣令滅門令尹,那方應物可是比縣令令尹之流更厲害的角色!連欽差採辦太監都能被他驅逐走,堂堂的知府也被他軟禁掉,如今又盯上了我韓家,能不憂慮小心麼?只要方應物有心修理韓家,而我韓家又懵懂不知麻痺大意的話,只怕難逃厄運!」
小姨娘也被說得心慌慌,搖著韓大老爺道:「那快想想法子呀!」
韓雄長嘆一聲道:「自從韓雍大兄沒去之後,我韓家再無上得了檯面的達官顯貴,如何與那方應物分庭抗禮?如今韓家獨自面對方欽差,總顯得勢單力孤,故而要多拉幾家一起才好。人多勢眾之後,分量也就有了,欽差大人想為所欲為也沒那麼容易。」
拿定了主意,韓大老爺將西席先生請來,吩咐他寫了十來封信,邀請一干親友家族的家主後日相聚。
這年頭講究門當戶對,更何況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能與韓家結親或者往來的人家,自然也是土豪大戶。大家都賣韓大老爺面子,何況面臨欽差高壓的非常時期,大家也都想找個由頭聚會商議。及到後日,韓家花廳裡提前備好的八張座位全都坐滿了。這八九家合起來,起碼擁有兩萬畝土地,數千名佃農,號召力絕不可小覷。
作為聚會的發起人,韓雄率先開口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這個道理,誰人不曉?吾輩都是廣有土地的人家,在蘇州城裡外都排得上號。那方欽差若是鐵了心要清理田地,我們幾家只怕首當其衝,都在劫難逃!」
韓雄的話,算是戳中了在座眾人的心裡。方欽差先前的高壓手段還歷歷在目,叫眾人暗暗畏懼──雖然當時對付的是採辦太監和府衙。很難想像要是落到了自家頭上,那又該如何抵擋?
不過也有人覺得韓大老爺危言聳聽,疑問道:「韓兄你是否說得太過?我看那方欽差不是窮凶極惡之徒,目前是什麼情勢,還需再觀察一陣子,何曾有你說的這樣危險?」
韓雄掃了眾人幾眼,這才又解釋道:「徐賢弟切勿不以為然!不瞞諸位,據我得到的絕對可靠消息,方欽差已經籌劃著對我韓家動手了!在我韓家之後,你們能跑得掉麼?」
眾人紛紛大驚失色,猜測揣摩是一回事,但變成了事實又是另一回事了,連忙追問道:「消息可曾準確?」
韓雄點頭道:「這消息千真萬確、絕無虛假!昔年有個連我都記不清的一戶人家,與我韓家結了仇後鬧出點人命來。而這家人的後人流落成了杭州花魁娘子,不知怎地與方應物勾搭上,如今這女子就在欽差公館裡大模大樣住著。而方應物這年輕人容易沉迷女色,被迷昏了頭便想替那女子報仇雪恨,以此博美人一笑。更何況方欽差清理田土急需一個立威對象,我韓家就莫名其妙倒了楣。」
眾人聽著面面相覷,這仇人孤女十年後報仇的故事實在是有種戲文的既視感。但韓雄肯定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必然仔細打聽好消息了,應該是確有此事。
又聽韓大老爺慷慨激昂道:「如此韓家自然不能坐以待斃,諸位都是我韓家世代親友,唇亡齒寒的道理實在無須多言了!今天是我請到了諸位,也許到了明天,就是諸位要請我韓家相助!俗語云:獨木不成林,如今吾輩只有齊心合力,結勢自保,方可共保家業!」
眾人便紛紛表態道:「韓兄放心,我等不是不曉事的人!世代交情在此,斷然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第一章
望江樓的東家唐廣德斜斜靠在櫃檯上,滿臉鬱悶。此時大堂裡頭有一處臨時搭起座位,坐著一名新來的說書人。
這說書人四十餘歲,正口沫橫飛的說著最新鮮出爐的故事:「卻說那採辦太監王敬橫行霸道,人神共憤,一股怨氣沖上雲霄,動了天上帝君修心……說時遲那時快,啊呀呀呀……」
唐廣德望著說書人,深深的無奈。要知道,他這望江樓走的是高端路線,二樓三樓自不必說,就是一樓大堂也不是販夫走卒來的地方。所以望江樓原本沒有說書人這種存在的,這裡不是街頭巷尾,也不是茶鋪酒館,圖的就是一個高雅調調。
但是現在,望江樓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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