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鬼才作家.薛西斯全新小說作品
獻上難以忘懷的夢境解謎物語!
青春校園 ✕ 死亡謎團 ✕ 瘋狂冒險
*★繼《H.A》、《K.I.N.G.:天災對策室》等作品,台灣鬼才作家薛西斯首次以校園為場景,帶來融合夢境探險、童話元素的異想小說!
★解謎概念全新嘗試!──以夢境意象進行推理,結合腦科學&精神分析為解謎手段,邏輯已不是唯一解方!
★人氣繪師【徹 / tooru】首次繪製書封,帶你跌入如夢般的神祕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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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神話中,死神塔納托斯與睡神希普諾斯是一對雙生子,
於是死亡與睡眠,便成了雙生隱喻──
性格怯懦的她轉學到新高中,對於參加社團興趣缺缺。
班導師向她推薦了「睡眠與夢境研究社」,簡稱夢研社。
彷彿被猜中心事一般,她決定前往拜訪社團。
童年時遭遇某樁離奇的綁架事件後,她就一直深受夢遊症困擾,
無法像普通人一樣做夢,驚醒後總是感到一陣悲傷。
即使對於事件全貌記憶模糊,內心深處仍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我肯定做了什麼可怕的事……」
睡眠醫學無法解答的黑暗之謎、一心渴望的懲罰與救贖,
是否能交由夢研社的「魔法」揭開真相?
即使夢中的祕密殘酷無比,即使餘生都將為悔恨折磨,
少女依然決心追尋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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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封插畫概念】
女主角緊閉雙眼,躺在宛如棺材的花床中間,彷若亡者,又像是睡著一般,體現本書「死亡/睡眠」之雙生隱喻。身邊圍繞著夢中出現的元素,而心口上放著一把鑰匙,是她渴望解開夢境之謎的決心。
【讀者試讀心得】
第一人稱的文字節奏不疾不徐,輕快易讀,在景物的描述間建立校園中的片段印象,讓人很容易將視角融入主角的所思所見,且由著那幽幽呼喚,將讀者勾入隱身在日常中的一連串非日常……在開頭短短的篇幅已暗示了故事中多個謎團的存在,令人期待這些謎接下來將會如何交織、糾結。
──燒肉
看試讀本的時候,既是站在旁觀者角度好奇事件的發展、也站在主角視角體會她長期徒勞無功的無奈、猶豫、疑惑、各種喜怒傷悲。醒來時悲傷綿長的情緒、奇幻又讓人難以置信的童年過往……跟著這個社團走,少女與身為讀者的我們,會一步步走到哪裡呢?……薛西斯精彩流暢的文筆、與難以預測的故事情節,讓人非常好奇之後的發展啊。
──廖珮蓉
殺人的故事開頭,似乎藏著什麼秘密,只說是恐怖,卻又看不見恐怖的盡頭。如果鋼之鍊金術師因為等價交換打開了那扇不得言說的門,那麼,這個故事又將通往哪個意想不到的境地呢?如果你對夢好奇、想知道夢境可以如何曲折,也許,這就是本讓你可以一探究竟、馳騁想像的故事。
──老蔡
除了濃厚的懸疑氛圍和重重待解的謎團,《塔納托斯的夢境》中,個性鮮明的角色們之間的有趣互動,亦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而節奏明快、引人入勝的故事鋪陳,更是讓人忍不住一頁接一頁的看下去。
──于翎
《塔納托斯的夢境》從佛洛伊德的「夢」開始,帶領讀者跟著主角的視角,去探究困擾她的夢遊症……無夢之夢該如何分析?和小時候神隱的經驗是不是有關連呢?很令人期待後續可以如何透過「魔法」對抗科學難以解釋的經歷。
──Keel
【編輯心得】
夢境總是或隱晦或大膽地,在我們遁入睡眠後,訴說著平日埋藏心底的渴望。這樣說來,夢境不也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剝除層層社會化包裝下真實的自己?這個以第一人稱敘述、發生在平凡校園極度不平凡的夢境解謎故事,也許說到底,就是一個人,誠實面對自己的故事。夢中映照出的是難以啟齒的願望也好,漫溢不止的罪惡感也罷,當你隱隱知道自己做了某件可怕的事,你會選擇極力挖掘真相嗎?或是讓黑暗就這麼留在夢中?如果你暫時沒有答案,那麼不妨翻開書,跟著女主角與夢研社古怪又可靠的夥伴們,一同踏上這段時而瘋狂、時而揪心的「尋夢之旅」。
作者簡介:
薛西斯
大眾小說家及一些磷酸鈣。
2013年以《托生蓮》獲角川華文輕小說大賞銅賞,隔年以武俠小說《不死鳥》獲獎,2015年《H.A.》入圍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決選。另著有《魔女的槍尖》、《筷:怪談競演奇物語─珊瑚之骨》等作。並以長篇小說《K.I.N.G.:天災對策室》入圍2021年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另擔任連載推理漫畫《不可知論偵探》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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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者簡介:
徹
喜歡花朵、下午茶跟冷笑話的睡眠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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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我殺了一個人,因此我的夢裡沒有顏色。
不,不只沒有顏色,而是什麼都看不見。我已很多年不再做夢,仍牢牢記得夢中那深邃黑暗的恐怖。
視覺完全被剝奪了,我只能依賴其他感官向前走,腳踏濕熱黏稠的地面,循著遠方一連串金屬碰撞聲前進。一股濃濃鐵鏽味從門後滲出來,雖然我看不見,但知道夢的盡頭有一扇門。
這扇門就是夢的終點,想離開夢的話,必須把門打開才行。
01
只差一吋腦袋就要撞上課桌,千鈞一髮之際我從黑暗中醒來。
又睡著了。
教室已空去大半,黑板上寫著大大的「n=1」,下面還用三種顏色的粉筆畫底線加強。這個等式一定很重要,可惜我睡掉半節課,不能參透其中玄機。我草草收拾書包,想趁老師低頭收拾講義時溜出教室,但他目光銳利,頭也沒抬,溫柔地呼喚我的名字。
「又睡著了呢。」
「對不起。」
「妳常常在老師的課堂上睡著啊,數學真的這麼無聊嗎?」
「對不起。」老師不知道的是,我在其他人的課堂上也常常睡著。
「老師是不該管這麼多,不過妳們這個年紀正在發育,充足的睡眠是必要的啊。是不是作業太多了呢?或者是玩得太晚了?」
「對不起。」
老師看我完全沒要和他好好說話的意思,嘆了一口氣。
「好吧,我知道你們現在下課要去補習班、才藝班的,好多事要做,老師也不方便這麼愛管閒事。不過是不是還有該給我的東西呢?下週就是最後期限了。」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該來的總是跑不掉。
「老師也不想這樣逼妳,但這是班導師的責任嘛。如果不交社團志願表的話,會被隨機分配給某個不知道的社團喔。」
「……」
「為什麼會考慮這麼久?是什麼社團都想參加,或是什麼都不想參加呢?」
「老師,我社團時間可以去做勞動服務。」
沉默對峙許久,我終於勉強擠出這句話。
我先前念的是相當寬鬆的學校,不想參加社團的同學統一填寫「學習社」,社團時間待在教室裡自習就好,也有很多人背起書包就回家去。但這裡似乎不比以往。
「我們學校呢,非常重視德智體群美五育均衡發展。」
老師雖然一臉懇切,但我想他只是背出教師守則上的文字而已。老師的頭髮塌得就像莫內畫的麥草堆,重視五育發展的人才不會放任自己的頭髮變成那樣。
抽屜裡塞滿社團傳單,社團名冊也翻到捲邊了,我還是做不出選擇──我想找那種社員可以不做任何交流、甚至可以不要出席的社團,但只看社團名字根本無法判斷,當然了,每個社團都設法把自己的活動寫得豐富熱絡。
老師拉開椅子,在我對面坐下,翻起桌上的社團手冊:「其實老師以前也是隨便填社團的人喔。我根本忘記自己參加什麼社團啦!我每次都會溜掉,一個人在教室裡算數學。」
老師努力盡著他作為班導的責任。
「我的高中沒有數學研究社,但這所學校有喔。其實我好想去當那裡的顧問,但他們的指導老師超級厲害,根本輪不到我,其實連我都想去旁聽啦。」一說起數學,他就眉飛色舞:「不過呢,不管在哪所學校都一樣,數學研究社是非常孤獨的社團。畢竟數學是對真理的追求,不是一群人的遊戲嘛。不想要的話,也不必和同學互動──妳覺得怎麼樣呢?」
我收起神遊太空的思緒。老師雖然一臉不可靠,但很敏銳地察覺我不想參加社團的原因,我有點感激他。
「我討厭數學。」
雖然感激他,一不小心還是說出了真心話。老師一臉受傷,終究他什麼也沒說,大概他已聽過一樣的話無數次。
「那麼這個如何呢?」他繼續翻著手冊,在「軍武研究社」那一頁停下來:「老師沒有什麼性別刻板印象喔。不過,這個社團全都是男生,只要妳去填申請,百分之百可以入社。那些人都很害怕跟女生講話,不用擔心被問東問西,只要擺出『我對軍武一竅不通喔』的表情,就可以一直當個安靜的聽眾了。」
但是我對軍武沒興趣的程度不輸給數學,老師看我一臉僵硬,嘆嘆氣又翻開下一頁:「那麼這個──」
「老師……你有社團嗎?」
老師愣了一會,才明白我是在問他有沒有擔任社團指導顧問。
以他擔任顧問的社團做參考,算是一種認可吧?但老師只是露出困擾的神情,搔搔那塌陷鳥窩般的腦袋,他的手指夾住書頁,慢吞吞將手冊往回捲了幾頁,說:「我之前是這裡的指導老師。」
塔羅占星社。
瘦削不修邊幅的數學老師,怎樣也不像和塔羅占星浪漫的形象有關聯。
老師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現在已經不是指導老師了。總之,是個相當活潑的社團喔,社員大概就超過三十人,大部分都是女孩子,感情也非常好,有煩惱的話還會彼此占卜。但要入社不太容易就是了,因為是校內熱門社團,要經過一堆面試和抽籤。」
「老師會占卜嗎?」
「塔羅牌並不是只有占卜上的意義……唉、算了,我就是整天說這些才會被換掉。不過,想占卜的話我也是可以做的,社辦有放一副我的牌。」
「社辦?」
「啊,我現在是其他社團的指導老師。」
那為什麼先提起過去式的塔羅社呢?我眨眨眼,等老師繼續說些什麼。
「桌球社怎麼樣呢?」
但老師只是繼續提供建議:「乍看是體育社團,但就我所知,大部分同學水準都相當低落,就算一年下來都維持對牆擊球的程度也沒關係,社課期間,完全不需要和任何人對上眼睛,只要對著牆壁──」
「老師現在指導的社團是什麼?」
我打斷老師對桌球社同學的惡劣批評,老師偏著腦袋,一會兒才說:「為什麼不喜歡和同學互動呢?」
他是真的很關心我的狀況,但像這樣狡猾地避掉我的問題,反而讓我更好奇,難道是丟臉到無法啟齒的社團嗎?
「生活上是不是有什麼困難呢?老師有注意妳的狀況,不只是社團的事,在班上也是這樣吧?轉來我們這裡一個多月了,好像沒有比較親近的朋友?其實呢,老師也有私下跟家長聯絡過,但他們都說沒關係,妳的個性比較怕生。」
我忍不住垮下雙肩。
我一點也不想解釋──在以前的學校,爸媽會把我的狀況告知導師,但對事情沒多大幫助。老師或者給我過度關注,導致同學閒言閒語;或者就是昭告全班,要同學多關照我,但大家私下還是繼續幫我取綽號,最後我決定自己處理一切。
「老師見過很多內向的孩子,但沒有像妳這麼嚴重的。」他謹慎地措辭:「希望妳可以相信老師,有什麼困難或害怕的事,都可以跟我說。如果是不能被爸媽知道的事,老師也會保守祕密──」
老師的眼皮跳了一下,順著他目光低頭一看,我膝上有一塊醒目的瘀青。
啊!又被誤會了。他現在一定正滿腦編織我被父母虐待導致社交退縮的故事吧?我身上到處是大大小小擦撞傷,經常被投以懷疑的眼神,雖然也想還給爸媽清白,但想到要解釋許多便疲憊不已。
「我只是不太會交朋友。」
我漸漸感到焦躁,或者說意識渾沌,好想睡,好想趕快離開。老師或許察覺我語調中的反彈,忙說:「啊、嗯,關於老師擔任顧問的社團呢……如果很不喜歡和同學有太多互動,或許也可以試試看。但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推薦妳……」老師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同時捲頁的手停下來,那上頭寫著──
夢境與睡眠研究社。
像突然被看破了心事,我發出一聲驚呼。
老師不由詫道:「哎呀,難道妳已經聽說過他們的傳聞?」
「傳聞?」
什麼傳聞?他們看起來是非常正派的社團,介紹也寫得中規中矩:從腦神經科學角度研究睡眠、精神分析學派文獻研讀……想必是一個熱情的科學研討會吧,因此我一開始就將它跳過了。
但現在仔細看,確實有怪異的地方,例如:社員人數只有三人。
指導顧問一欄寫著老師的名字,他唉聲嘆氣說:「上學期還有七個人,不過都跑光了,核心社員只有現在這三個,大家都……很有個性。現在還在努力招生。三個人勉強算及格邊緣,但等社長和副社長畢業,就會非常麻煩,甚至可能會廢社。」
那為什麼一開始不向我推薦呢?既然已經岌岌可危,作為指導顧問,我還以為老師會想幫忙拉人。好像看出我的困惑,老師苦笑說:「因為是很奇妙的社團,跟一般的科學社團……很不一樣。不過,如果能順利加入的話,或許很適合妳。因為社團時間大部分也不必做什麼,就是睡覺而已。」
「睡覺?」
「是啊,畢竟是研究夢的社團嘛!大家必須輪流睡覺,作為實驗的樣本。老師對夢沒有什麼研究,因此在社團能發揮的最大功能,就是睡覺給他們研究了!」
「他們研究……夢啊?」
「嗯,各式各樣的夢喔。尤其是惡夢。怎麼樣,妳會做惡夢嗎?」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想一想,似乎也覺得師生間並不是這樣親近的關係,忙說:「其實是老師有段時間常做惡夢,在他們的幫忙下治好了。其他時間也是很認真做一些科學實驗,還有讀一些心理學的書什麼的。」
「治好惡夢?」
「對啊,簡直是夢的醫生。不過畢竟是學生社團,不是有牌照的,這種話老師也不能到處亂講。但是他們的實驗好厲害,連我做什麼夢都能知道。」
我詫道:「是什麼實驗?」
老師微微一笑,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很多種實驗,大多是很有意思的。如果能接受,我想妳會很喜歡那個社團的。不過也有些很難用理性說明的東西……像夢一樣不可思議的、不,那大概不能說是實驗──」
說到這裡,老師頓了一頓,表情變得很複雜,就像在和什麼東西做巨大的抗爭。
他說:「而是魔法吧!」
02
像夢一樣不可思議,那是什麼意思呢?
我無法想像。
老師一定不知道,他給了對我來說最壞的比喻。
但他說了,那是魔法。他們用魔法治好老師的惡夢──手上那張社團傳單我捏得更緊了,傳單角落裡畫了一個小地圖,他們的社辦在東教學大樓,那裡的一樓教室幾乎都不再使用,目前只給學生做社團教室,據說是因為每年班級數不斷裁減。
太陽下山以後,外頭灌進的風令人縮起肩膀。走道染得赤紅紅的,就像泡在一缸落日裡,有一股油膩的老舊感。
我看了快十年的睡眠門診,大概已沒什麼能讓學生社團研究的地方。不過,這個社團如果能容許人公然睡覺,或許很適合我。
我在前一所學校的綽號是「睡美人」。
這個綽號絕不是誇獎,因為重點在睡,不在美人。
每天下午三點過後,我就會陷入極端昏昏欲睡。當然,大部分人也會想睡午覺,但我的睡意說來就來,幾乎無法控制,還曾因打瞌睡撞破腦袋。
當著別人的面睡著絕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我為此得了個難堪的綽號。久而久之,我甚至練出偷偷睡覺的絕技,能睡得寧靜沉穩、巍然不動。除非是在和人交談時睡著,不然絕不會被發現。
所以,當我開始想睡,就會盡量避免和他人接觸。如果課堂有分組活動,我甚至會不惜裝病躲去保健室。社團課在每週三下午,又需要和同學密切互動,正是我極力想迴避的一切。
但我並非得了猝睡症這類特殊疾病,白天打瞌睡只是因為睡眠不足──既然如此,為何不好好在晚上睡足呢?
我當然想,偏偏就是做不到。
我所面對的,就算不是猝睡症,也並非是單純的失眠。
不知道只有三人的社團會是怎麼樣的,我站在門口,還沒有想進去的意思,今天就是偷瞄一眼而已,不過門封得死緊,裡面不像有人。
這裡校舍老舊,窗戶是濃綠色的海棠玻璃,看不清教室裡有什麼。我輕轉一下門把,沒有上鎖。教室本身很小,死氣沉沉,窗戶破了個大洞,可能是因為排球社就在旁邊球場練習。
黑板上畫了很逼真的粉筆史迪奇,正中央擺一張老舊木長桌,配著幾把搖晃晃的椅凳。聽說這裡是舊的化學實驗教室,看起來不太像,門邊雖有幾個白色藥品收納櫃,但裡面擺的都是書,而且是寫著英文標題的厚皮精裝書,我一個字都看不懂,分不出那是裝飾品或者真的有人在讀。
我在裙襬上抹抹手,想偷拿一本出來看看。我用力掰開櫃門,發出吭啷吭啷的刺耳聲,就在這時,我聽見一個怪異的聲音。
刷,哧拉──
聽起來像點火又熄滅的聲音,我奇怪地瞪著金屬櫃,就聽到──刷,哧拉,怪聲循環再一次開始,我忙豎起耳朵,還沒辨識出那是什麼,腳下就爆出一串淒厲的尖叫。
「你這個瘋子!」
同時,地板砰、砰大力震動起來,伴隨著重物墜地聲、慘叫聲與咒罵聲。我倉皇往四周看望,在教室角落發現一個往下的階梯──
原來化學教室還有地下室!
我正猶豫該不該報警,就聽見激烈的腳步聲朝這裡衝來。
「等等,不可以走!你簽了同意書的!」
「同意書上沒有寫你會用噴火瓦斯燒我的鼻子!」
緊接著又是一陣拉扯叫罵,好想逃走,可是我嚇到動彈不得。這時裡面似乎也已分出勝負,只聽見咚一聲恐怖鈍響,一個鼻頭不自然泛紅、一臉凶神惡煞的男生從地下室衝出來,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好想跟他解釋我跟這間教室什麼關係也沒有,但他倒沒有找我麻煩,只像逃難一樣飛快離開了。沒過多久,一個美少女從地下慢慢走上來,她手上握了一張紅包袋,笑瞇瞇地說:「真可惜,還沒給他酬勞的。」
那從容和緩的態度,彷彿剛才底下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她將目光轉向我,親切地微笑:「學妹?有什麼事嗎?」
從學號判斷,應該是二年級的學姐。學姐真可愛,肌膚像奶酪一樣膩白豐腴,後腦杓別了一朵白百合髮夾。雖然個子小小的,不過散發出令人折服的高雅氣質。剛才那些怪聲,該不會只是我昏昏欲睡中產生的幻想吧?我正要懷疑自己,誰知,這時地下階梯又有東西窸窣窸窣地冒出頭來──
我差點咬斷舌頭才沒尖叫出聲,只見一團海藻從地下的階梯升起,不,不是海藻,只是個像海藻一樣的人。
那個人的個子很高,四肢瘦長,雖然有點駝背,反而給人一旦伸開手腳,他就會填滿整間教室的錯覺。他垂到背部的捲髮相當烏黑,黑到甚至滲出一種海帶芽般的紫綠色。從遮住半張臉的長髮中,隱約透出一張蒼白的、彷彿某種易碎石料的面孔。
簡直就像恐怖電影裡會出現的那種白色巨人。
他朝我緩緩靠近,巨大的陰影覆蓋下來,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喝道:「妳、就是妳!就由妳來完成接下來的──」
「我不要──」
我大聲尖叫,甚至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只是本能地覺得現在答應的話就會死。但巨人完全不理會,以蠻力將我拖向地下室。
「等一下。」
百合花髮夾學姐伸出手攔住他,我感激得快哭出來。
「學妹還沒有寫同意書喔。」
不,我覺得並不是同意書的問題啊!
「那種東西做完實驗再寫就好了。」
「不行啊,這樣我們社團會留下違法紀錄的。」
巨人回頭朝我怒目──正確來說,是我終於從那一片海藻裡找到眼睛──怒目而視,好像只要我現在畫押,一切問題都能解決。
「你不要嚇人家了。她害怕成這樣,也不可能睡著吧。」
「打一管鎮靜劑就好了。」
他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很不得了的話?
「是你自己說鎮靜劑會影響腦波的呀。而且之前打鎮靜劑的,效果都不好,醒來也記不得自己的夢。」
學生社團在活動中替人打鎮靜劑是經常發生的事嗎?
「沒問題,這次會記得的,因為一進REM我就會點火。」
「點火的事,你沒寫在同意書上吧?」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從進門開始聽到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犯罪?我不斷哀鳴扭動,想從巨人手腕裡掙脫。巨人卻抓得更使勁了,他氣勢洶洶地說:「妳們這些偽科學家、幻想文學家,什麼時候這麼重視實驗倫理了?妳根本只是想找碴吧?」
「沒有這樣的事。」學姐一點也不生氣,像安撫小孩一樣柔聲說:「我只是不想為了那種最後一定什麼成果也做不出來的實驗賠上社團而已。」
啊……好狠,連我都為巨人難過了。
巨人那淡青石料般的肌膚立刻湧現紅潮,露出像要哭泣的表情:「噴火槍……」他的聲音裡充滿委屈,含含糊糊聽不清楚,但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他拿噴火槍做了什麼。趁抓住我的力道減輕,我忙掙脫他躲到學姐背後。
學姐無視巨人,牽著我到桌邊坐下,我忽然想起老師說「大家都很有個性」時那委婉的語氣。
「學妹,妳來這裡做什麼?」
「我……」
觀察社團狀況、考慮是否入社──但看到剛才的地獄景象,念頭已打消了一半。
「是來應徵實驗的嗎?」不知何時,學姐手上冒出一疊文件:「在這裡簽名就可以囉。不過我要先提醒妳,我們沒有投保喔。」
「不、不是……」不管是什麼實驗,我總覺得先拒絕比較保險:「我是來參觀社團的。」
「哦。」學姐詫異道:「轉社嗎?還是轉學生?不過,下週一就是入社申請最後死線了吧?」
「我是轉學生。」我老實承認:「社團申請表……拖到現在。」
「誰跟妳推薦我們社團的?趕快跟那樣的人斷絕來往比較好喔。」
「是我們導師……他是這裡的指導老師。」
巨人和學姐面面相覷,發出意義不明的長長一聲「哦──」。
「老師說,這裡會做很有趣的實驗。」
「那應該是騙妳的唷。他知道我們快廢社了,可能是想盡點指導老師的義務吧。」
「聽說你們會研、研究……和治療惡夢。」
學姐一愣,問:「這也是老師跟妳說的嗎?」
我點點頭,她垂下秀麗的眉毛,用一副很惋惜的口吻說:「老師不懂夢,所以說錯了。惡夢並不是可以得到治療的東西喔,因為它不是疾病。不過,它是可以被討論的東西。人只要明白做惡夢的理由,就會停止惡夢了。學妹,妳會做惡夢嗎?」
這是我今天第二次被問這個問題了。我還沒想好答案,於是再次被弄得不知所措。
那到底、能不能稱得上是惡夢呢……
但回過神來,我已大力點頭了:「對!我想治好惡夢!」
「我們現在這個狀況,能招到新人當然是再好不過了。如果是被惡夢纏身,我們這裡確實有超級專家,只要妳願意參加──」
「不行!」這時,巨人忽然跳起來大叫:「要入社必須通過面試申請!」
學姐皺起眉:「錢晶,你到底還想趕跑幾個人呀?」
「我是社長,我說了算!」巨人氣勢磅礡地指著我鼻子:「妳、必須幫我們完成剛才的實驗,才可以入社!」
我終究簽下同意書,因為那「超級專家」四個字讓我心旌搖曳。
我隨兩人進入地下室,原來真正的實驗教室在這裡──地下室非常寬敞,大約是連接兩間教室那麼寬。牆頂有一排小小的換氣窗,可以窺見排球場上無數雙奔跑的球鞋。所有器具都集中堆放牆邊,教室正中央擺了兩架像解剖屍體用的冰冷金屬台。
巨人興奮地說:「禮花,幫學妹做一下清潔。」
學姐從他手上接過急救箱,輕輕撩起我的頭髮,用酒精棉片在我太陽穴兩側擦拭。這時心臟反而靜下來,我對這些東西並不陌生,長年以來我看過無數睡眠門診……我本來這樣想,但看到另一張床上擺著噴火瓦斯槍,自信立刻煙消雲散。
「關於那邊的……」
「放心,妳是全新樣本,實驗會從α階段開始,暫時不會用噴火槍。」
那就是以後會用的意思吧……
學長拿來腦波儀,那是最新的無線型,看起來像孫悟空的頭環。稍微調整頭圍以後,輕易就箍在頭上。
「好,現在躺下。」禮花學姐看著我,驚奇地說:「學妹,妳好冷靜。很多人第一次看到這些東西,都會很害怕呢!」
看兩人高高俯視我的樣子,其實我仍感到幾分恐懼,那是動物暴露出腹部的心情,對自己輕率失去防備的後悔。但禮花學姐很快拿來毯子蓋在我身上,用催眠般的聲音說:「閉上眼睛,現在稍微睡一下吧。」
教室深處傳來柔和的旋律聲,很輕很低,我閉上雙眼,感覺有人將微溫的眼罩蓋上雙眼。不知不覺身體放鬆下來,每條血管都順著旋律的頻率舒張,我能聽見逐漸放緩的心跳與呼吸聲。
本來我就很想睡了,才不過幾分鐘,便感覺自己意識模糊。
我有睡眠障礙──但我也一向都睡得很容易。只是,接下來就要進入惡夢了。
不,那能算是惡夢嗎?
我對他們兩人說謊了,我根本無法給他們的實驗帶來任何貢獻。因為我呢,並不是做惡夢──
老實說,我根本不會做夢。
我殺了一個人,因此我的夢裡沒有顏色。
不,不只沒有顏色,而是什麼都看不見。我已很多年不再做夢,仍牢牢記得夢中那深邃黑暗的恐怖。
視覺完全被剝奪了,我只能依賴其他感官向前走,腳踏濕熱黏稠的地面,循著遠方一連串金屬碰撞聲前進。一股濃濃鐵鏽味從門後滲出來,雖然我看不見,但知道夢的盡頭有一扇門。
這扇門就是夢的終點,想離開夢的話,必須把門打開才行。
01
只差一吋腦袋就要撞上課桌,千鈞一髮之際我從黑暗中醒來。
又睡著了。
教室已空去大半,黑板上寫著大大的「n=1」,下面還用三種顏色的粉筆畫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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