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要邁入六十大關的夏茶,被孫子的要求給嚇去了半條命。
澤方可是夏家九代單傳的寶貝金孫, 怎麼突然嚷著要當女人,還要跳樓自殺。
不行不行,他就算拚了老命也要阻止……
可是救孫不成,他反而「住」進了孫子的軀體裡,那…那澤方的人生只好由他代打。
不過,澤方好像不喜歡女人只愛男人,
而且,他也不想娶玉蟬以外的人當老婆,這下子該怎麼辦?!
雖然「曾經」是夏澤方、「現在」自稱夏茶的同學講的故事很扯,
不過海淵就是相信他,因為這個夏澤方和以前的夏茶都讓他有「被雷劈到」的感覺。
可是就在他習慣了阿茶的關心、認定了自己的感情後,阿茶居然「想要」和別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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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下午三點多,無聊得令人抓狂的時刻。
隔壁烤麵包店麵包剛出爐,香得不得了,卻一點也勾不起他的食慾。
阿茶打了個呵欠關上收音機,門也沒鎖,騎著他年齡超過三十以上的舊款野狼一二五,啵啵啵地來到家附近的公園。
公園裡擠滿了閒閒無事的老人家,有人下象棋,有人泡茶聊天,樹底下陰影處全都給人佔去了。
阿茶努力擠進人群之中,其中一些老朋友看見他來,熱烈地打著招呼,他往那些人走去,棋搭子擺好了象棋,幾個人就這麼無聊地飛象過河廝殺起來。
「你今天來晚了,沒見到我跟老王的那盤棋。」阿茶眼前的光頭老人說著。「可精彩了,三個小時殺來殺去沒停過。」
「太忙了沒時間來啦!」阿茶隨便謅了兩句。
阿茶其實很閒,只是不想讓人知道。「我正在做幾個大櫃子,我孫子快升高三,就要考大學了,我要釘櫃子來擺他那些書。你知道讀書人書都很多,這裡一堆那裡一堆,在家裡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踢到那些書。」
「唉呦,你孫子要考大學了啊!長得真快,前陣子才這麼小一個。」那老人家比了比高度,欣羨得很。
「還馬上就要娶老婆了咧,等他考上大學我就幫他娶個媳婦回來。」阿茶得意地笑著。
「然後等著抱曾孫。」幾個老人家笑成了一團。
時間一眨眼就過,六點多太陽快下山時,公園裡的老人們漸漸散去,大家都回家吃飯了。
棋搭子們也揮別了阿茶,只留下一盤有汗漬的象棋和木頭棋盤給他。
阿茶是公園裡最晚走的一個人,他緩慢將棋子收好塞進榕樹間的夾縫內,拿起旁邊的掃把和畚箕將周圍掃了乾淨,跟著伸直腰搥了搥酸痛的部分,才又騎著他那台野狼機車,慢慢地啵啵啵──啵回家。
將摩托車停在家門口,火都還沒熄的時候,隔壁麵包店的自動門突然叮咚了一聲,麵包店的老闆娘惠美手撐著後腰,滿頭大汗、雙腳發顫步伐不穩地走了出來。
「阿茶叔……我好像……我好像……」惠美話語微弱,額頭臉上滿是汗水,她摸著腫得像塞進三顆籃球的大肚子,挨在門邊喘息著。
「要生了!?」阿茶放下機車,連忙走過去扶住惠美。
「好像……好像是……」惠美痛苦地擰住了眉。「我剛打了一一九,可是救護車還沒來。肚子……好痛……」
「唉呦喂,幸好我回來了,要不然妳就一個人生孩子了!」阿茶著急地說著。「我看我載妳去醫院,生孩子會要人命的,等救護車來就來不及了!」
阿茶鬆開惠美的手。他本來想回去牽摩托車,但又想到載惠美的時候如果惠美一個痛,抱不住他,從摩托車上面栽到馬路上,那他就造孽了。
「妳等我,我去打電話叫計程車。」阿茶衝進屋裡摳(call)計程車行派車過來。
等了兩分鐘以後,他挺著脆弱的腰,硬撐起一把老骨頭,用力把惠美抱進計程車裡面。
然後在後座拼命催促計程車司機:
「衝衝衝,衝快點。快生了、快生了!」
「歐吉桑,」司機從照後鏡看著頭髮斑白、臉上皺紋猶如風乾橘子皮一條一條縱橫交錯的阿茶。「前面是紅燈,沒兩千七衝不下去。」
「兩千七我給!給我衝就對了!」阿茶拍胸脯說著。
「啊──」惠美突然用力抓住阿茶的手,慘叫了一聲。
計程車後座頓時濕成汪洋一片,惠美的羊水破了。
「快點衝,要出來了!」阿茶睜大驚恐的雙眼,雙手攀住司機的肩膀,猛力搖晃著司機。
@@@
好不容易順利將惠美送進產房,阿茶累癱了,像顆洩氣的皮球癱軟在醫院病房外頭的椅子上,目光呆滯。
護士小姐走過來朝他笑了笑。「杯杯,我幫你打電話通知葉惠美的家人了。你做得很好喔,接下來就交給醫生了。」
聽完護士小姐的話,阿茶開始無意義地呻吟。
他又想起剛才在計程車上面,惠美腳開開對著他,拼命哀叫著小孩要出來了,他得馬上替她接生。
這輩子第一次在光線這麼充足之下看見女人那裡,他以前跟他牽手那個的時候連頭也不敢抬,都是躲在棉被裡暗暗來的。雖然生孩子緊急是無可避免,但見了不該見的地方,這樣他該不會衰一輩子吧!
阿茶抱頭,虛弱地呻吟。
護士小姐拍了拍他的肩膀。「杯杯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阿茶站了起來,走到外頭去,他的頭很暈,意識十分模糊,胸口悶痛,有些喘不過氣來。
惠美不知道怎樣了,他擔心得心臟噗通噗通跳得好厲害,手腳都變得冰冷了。
惠美是個單親媽媽,去年才搬到他家隔壁的。惠美她兒子跟他孫子澤方同年,念的也是同一間學校。惠美之前的男朋友在知道她懷孕之後就跑了,是個一點也不負責任兼無三小路用(沒什麼用)的東西。
他看她一個女人懷孩子還要撐一個家實在辛苦,所以只要是自己這把老骨頭還辦得到的事,都會替惠美做一點。
像惠美麵包店裡的裝潢和擺麵包的木架,就都是他幫她特別釘上去的。
女人真的很脆弱,不好好照顧是不行的,尤其是在生孩子的時候。
他老婆當年就是因為替他生孩子才死掉的。
想起幾十年前的舊事,阿茶鼻頭一酸,眼眶就濕濕的。
「杯杯,你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下。」護士小姐察覺阿茶的臉色有異,又青又白毫無血色。「我替你量一下血壓好不好?」她問著。
阿茶搖了搖頭,他只是在擔心惠美。
跟著阿茶僵在產房外,等了將近三個小時,椅子也不肯坐,又不肯給護士小姐檢查,直到產房裡面有了很大的聲響,門被打開了來,裡頭的護士小姐抱著一個哭聲響亮的嬰兒出來。
「恭喜恭喜,是個男孩!」
阿茶聽見孩子給順利生了,一時心頭大擔放下,整個身體就搖搖晃晃地,腳都軟了站不穩。
身後有陣跑步的聲音傳來,少年些微沙啞的嗓音喊著:「我是葉惠美的兒子,請問我媽媽怎樣了?」
阿茶轉頭,見到一個蓄著黑色短髮的男孩子。
那個男孩子跟他孫子差不多年紀,個頭稍微高了點,也成熟了些,細細的眼角下方有顆痣,就像電視裡走出來的明星那樣,有種難以形容的氣質。
轟隆地一聲,窗外劃過閃電,凶猛惡狠得連牆壁都顫動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道雷,落在初春的季節。
震雷驚蟄。
宣告著春天來了。
當他看到少年的那剎那,似乎也有什麼,從蟄伏已久的心底甦醒。萬蟲鑽動,讓他的胸口喘不過氣來,又悶又疼痛。
突然眼前一黑,他軟了腳。
「喂!」經過他身邊的少年叫了聲,伸手將他攬住。
阿茶失去了意識,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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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呢!」小男孩清脆的聲音在阿茶耳邊響起。
「你說要抓黑色的蟬給我,蟬呢!」
一隻腳踩上了他睡在床上的臉,阿茶痛苦地呻吟著。
「唉呦,大少爺,阿茶正在發水痘,您行行好別到下人房間裡來,這很危險的,要是您也被傳染就糟糕了!」阿爸的聲音響起,把那個任性的少爺抱了出去。
阿茶眼睛睜開一瞇瞇,看著那個穿著白襯衫打蝴蝶啾啾,梳著西裝頭的六歲少爺掙扎開他阿爸的箝制,又奔回床邊搖晃他。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答應我的蟬啦,我的蟬啦!」
阿茶被搖得很不舒服,嘔了一聲,他把肚子裡的東西全吐到大少爺燙得平整的衣服上。他想著大少爺的衣服都是在日本買的,貴得要死,然後軟回床上窩成一團。
他聽見大少爺用不清不楚的童音尖叫說著:
「阿茶吐我的衣服啦!」
他發燒熱糊塗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少爺的表情很好笑,便傻笑了起來。
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大少爺。
因為隔天去日本的船遇上颱風,被浪打沉了。
他長水痘留在房裡,高燒一直都不退。
阿爸回來了,紅著眼眶。「大少爺上船前還一直跳,要跟你去山裡捉大黑蟬。早知道這樣,你就算發燒燒壞腦袋,我也會讓你跟他去。現在大少爺走了……心裡懸著東西……怎麼也不好上路……」
阿爸在他床前吸鼻涕,忍著不哭出來。
「走了……還會回來啊……」他燒得頭暈目眩,心裡也是惦著那個皮得要死的大少爺。「等他回來……我捉大黑蟬給他……」
「來不及了。」阿爸這麼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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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個夢,阿茶悠悠轉醒。睜開眼觸目所及,是四堵水藍色的牆壁,他轉頭,見著那少年正在旁邊,直勾勾地盯著他瞧,而他也看了回去。
三秒鐘後,少年站了起來,往外頭去叫人。「護士小姐,歐吉桑醒了。」
阿茶深呼吸了兩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覺得自己吸氣順暢很多了,但卻在同時發覺自己的手臂上被人打進了點滴的針頭。
「為什麼有這個?」阿茶盯著點滴管子看,想弄掉,卻不知從何著手。
「你心臟病發昏倒,醫生替你打點滴。」少年說。
「幫我把它給拔掉。」阿茶討厭點滴,討厭醫院,他想離開這張床,但是管子接著手臂,不停流進裡頭的液體讓他動彈不得。
「等護士來。」少年說著。
「你是惠美的兒子海淵對吧!」阿茶猜想。
阿茶沒見過惠美的兒子,惠美他們搬來之前,她就把兒子送進學校裡寄宿了,他的孫子也是寄宿的,惠美是工作忙沒時間照顧兒子,他是沒體力看著孫子。
海淵點了點頭。
海淵也是第一次看見這個老人家,雖然是鄰居,但他們卻從來沒碰過面。
「你媽怎樣了?」阿茶看著點滴,不曉得該拿這東西怎麼辦,一邊又擔心惠美,分神問著。
「不過是生小孩而已,現在沒事。」海淵這麼說,酷酷的臉上沒有笑容,他說完話雙唇合起來後,那對凌厲的眼睛和完美的五官帶給人些微壓迫感。
「什麼叫不過是生小孩而已,你知道生小孩多危險嗎?」阿茶瞪著海淵。「那是會沒命的,會沒命的!」他重複道。
護士小姐走進病房內,拿著塊板子,板子上頭放了張紙,笑嘻嘻地來到阿茶床前。「杯杯,你醒啦,我們來寫一下入院的資料好不好?醫生幫你看過,發現你心臟不太好喔,他希望你能夠住院幾天好好檢查一下。你民國幾年出生的,現在幾歲啦?」護士拉了張椅子坐下,笑容可掬地問著。
「唉呦,我沒有事,不要住院啦!」阿茶把手臂伸給護士。「妳快把這個東西給我拔掉,我要回家去,現在幾點了啊?」
「現在是早上九點半。可是你還不能回家喔,醫生有說……」
「不要就是不要,妳不拔厚?妳不拔我自己用扯的了!」阿茶作勢拉起點滴的管子。
「杯杯啊!」護士很為難。「不然我們等醫生來巡房,聽聽醫生的意見,再來看看好不好。」
「不好!」阿茶當下回絕。「我今年五十九歲,一尾活龍活跳跳啦!心臟好好的在這裡,等停了我就會來給妳看了啦!快點快點,把這個東西拔掉!」阿茶沒想到自己居然在醫院過了一晚,他最不喜歡的地方就是醫院,要不是惠美生孩子,他來這種地方總嫌晦氣。
護士拗不過阿茶,最後還是替他拆了點滴。
阿茶慢慢地翻身下床,但只是稍微動了動,胸口便覺得起伏激烈,好像快喘不過氣來一樣。
海淵一直看著他,什麼話也不說。
阿茶走下床,東倒西歪地步出病房,臨行前又回頭看了海淵一眼。他覺得這個小孩挺沒禮貌的,從他醒來到現在,就一直瞪著他。他是哪裡不對了嗎?
「如果你媽有什麼事情的話,就打電話給我。多晚都沒關係,有狀況一定要告訴我。」阿茶說。
海淵點頭,但對阿茶釋出的好意卻不是太有興趣的模樣。
「那我走了。」阿茶扶著牆壁死撐活撐,撐去搭電梯下樓。
海淵望著阿茶離去的背影,心裡頭滿是一種不知名的情感瀰漫。
那個人,那個老人家,他同學夏澤方的爺爺,自己也曾經從母親口中聽過這號人物。
一個年過半百,頭髮斑白,穿著洗到快破洞的汗衫、可笑滑稽的四角短褲,還有那雙白色塑膠的夾腳拖鞋的人。
明明只是個隨處可見的歐吉桑,海淵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昨天第一眼看到他之後,活像被雷打到,全身起雞皮疙瘩顫抖個不停。
這真是種叫他不快的情緒,他頭皮都發麻了,整個人一下子熱一下子冷,心裡頭亂七八糟、一直靜不下來。
第一章
下午三點多,無聊得令人抓狂的時刻。
隔壁烤麵包店麵包剛出爐,香得不得了,卻一點也勾不起他的食慾。
阿茶打了個呵欠關上收音機,門也沒鎖,騎著他年齡超過三十以上的舊款野狼一二五,啵啵啵地來到家附近的公園。
公園裡擠滿了閒閒無事的老人家,有人下象棋,有人泡茶聊天,樹底下陰影處全都給人佔去了。
阿茶努力擠進人群之中,其中一些老朋友看見他來,熱烈地打著招呼,他往那些人走去,棋搭子擺好了象棋,幾個人就這麼無聊地飛象過河廝殺起來。
「你今天來晚了,沒見到我跟老王的那盤棋。」阿茶眼前的光頭老人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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