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一九六八年(節錄)我記得應該是七年級吧,我從一所私立學校(一班十二人)轉到公立學校(一班四百人),這是非常巨大的轉變,而且我當時還剪掉長辮子,擁有生平第一件胸罩。有一天我在課堂上站起來的時候,裙子黏在屁股上,我身扭了扭身子,看到褐色的燈芯絨裙子上有一片血印,雖然面積只有五毛錢硬幣大小,但是在我看來挺大的。我迅速將裙子轉到前面,用原子筆在那個點上塗色。這就是我藝術家生涯的正式起點,之後我就開始將許多東西上色:為倫敦麗池卡登飯店(Ritz-Carlton)路易十四風格的椅子與全世界無數的床墊裝設套墊,更不用說我大部分的服飾。將近四十年來,雖然我的月經幾乎都很規律在每月的某一天來報到,但每每還是出其不意嚇我一跳,總讓我猝不及防。而且雖然曾經懷孕九次左右,但是每當醫生問我:「最近一次月經是什麼時候?」我永遠都不知道答案。
──妮娜.班特利(Nina Bentley),康乃迪克州西港市
※妮娜是視覺藝術家,作品的主題經常與女性的社會議題有關。她的雕塑作品《企業人妻》(Corporate Wife)……《服務大獎手鐲》(Service
Award Bracelet)都是新不列顛美國藝術博物館(New Britain Museum of American Art)的永久收藏。
◎走極端,一九八二年(節錄)大概從七歲開始,我就熱中於研究女性衛生用品,曾經偷偷摸摸將朋友父母親洗手間水槽下方衛生棉條紙盒中的說明書抽走;曾經鑽研媽媽的《女士》(Ms.)雜誌中的衛生棉條與衛生棉墊的廣告;曾經常常出沒於藥局「女性需求」的陳列區,利用存下來的零用錢,把每一種產品都買一組來研究,以便對有芬芳香味或沒有香味、哪一種衛生棉條的導管或形狀最好用、以及為何大廠牌的品牌名稱都以「X」為結尾等等問題,培養自己獨到的見解。我私底下也對超大號衛生棉墊包裝上「新推出!無繫帶衛生棉!」的貼紙百思不得其解,猜想究竟如何把之前的繫帶變不見(後來我親身體驗到尋寶獵人被一座傳說中的黃金人像絆倒的感覺──在朋友祖母家閣樓上一個堆滿灰塵的盒子裡發現了有帶子的特大號衛生棉墊)。我儼然成為婦女用品的考古學家,也是「X」類產品的達人,我已經做好準備啦。到了我初經實際出現的時候,其實已經沒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了,不像之前那些購買的過程那麼刺激有趣。
換句話說,我多年前處理自己第一次月經的方式,跟我處理多數挑戰的方式沒有兩樣:就是買個不停,直到有一件完美的東西可以穿才罷休。
──蜜雪兒.賈菲(Michele Jaffe),加州洛杉磯
※蜜雪兒是文藝復興時期浪漫歷史小說以及青少年暢銷小說《壞壞三腳貓》(Bad Kitty)小說作家,《壞壞三腳貓》描寫一名少女偵探與她一隻三腳
貓咪的故事。她的嗜好包括吃墨西哥炸玉米餅、穿閃閃發亮的鞋子,以及如同她故事中自爆的逛街購物。
◎夢,一九九四年我不記得第一次聽到月經這件事是什麼時候了,但我記得初經來潮以前,我就已經知道它是一個女人具有生育能力的象徵,這點很令我振奮,因為它讓我感覺自己長大了,可以承擔更多的責任。
我的初經發生在我就讀馬林華德福學校(Marin Waldorf School)的期間。除了學校課程以外,校方和老師們曾經舉行一場邀請學生和家長共同參加的成年禮,在那場慶典上,我們討論了包括月經經期在內的成年話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第一次接觸到布衛生棉,雖然當時的我顯然還不知道關於月經的所有細節,但我愛上了它!我愛上了這種可以重複使用而不是製造更多紙類和塑膠類垃圾的概念,也對於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可以在這方面做點正向改變的女人,充滿了動力。
於是,某天晚上,我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夢,夢見有個看不見的力量讓我受孕,而且還生出一個又一個、又一個、又一個、又一個──總共五個小孩!我很驚訝我的身體能夠辦到這點,然後,那些嬰兒開始以失控的方式蹦出無數個嬰兒,這讓我非常害怕,但又感到非常興奮,最後,我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就睡在有生以來頭一次月經的經血中。
──安妮.薛曼(Annie Sherman),加州奇科巿。
※安妮.薛曼出生於加州索諾瑪巿,畢業於加州州立大學奇科分校,主修社會學。她在學校時曾積極參與「婦女中心」(Women’s Center)的工
作,目前正努力把她熱愛的事物(繪畫、音樂、服務人群和環保工作)當成職業。
◎謊言,一九四八年我每天檢查我的內褲,看看有沒有同年紀女生聊到的那片暗紫紅褐色的髒汙。我當年十三歲,一心想跟同儕看齊;希望被納入那一掛已經變成女人的女生的行列。雖然有些人對月經不舒服的感受與腹痛感到害怕,那卻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我感覺遙不可及。
因為覺得面子掛不住,加上認為自己被上帝的自然法則排除在外,於是我撒了謊。
母親問我:「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在學校,」我聳了聳肩膀這麼回答,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母親也沒有再多問,我懷疑她是假裝若無其事,因為我的確看到她臉上閃過一抹微笑。我們的關係並不親密,也缺乏有些女生與她們母親那種像朋友般輕鬆愉快的感情。
我在學校無意間聽到朋友這樣的對話:「哇,天哪,我差點沒死掉,我的裙子後面整片都是。」然後我加入討論。
「喔,就是啊,」我搖著頭說:「我也發生過啊,很慘,對吧?」撒謊的罪惡感油然而生,而且更加擔心自己永遠無法變成跟她們一樣。
快滿十五歲的時候,在房間內靜默禱告還是不見成效,我沿著階梯走上我們四層樓公寓的屋頂,在那裡望著周遭建築的屋頂,還有我就讀過的小學屋頂的鐵籠,我朝向天空敞開雙臂祈禱。
「親愛的上帝,請把我的月經給我(我覺得這是我應得的),拜託!我只希望成為那群女生的一份子!」我還多加了一項祈求,「您可以在執行的時候也順便給我胸部嗎?」
兩天後,睡醒時我的睡衣底部有一股黏黏的感覺,脫下來看的時候,我已經知道是什麼東西了,內心的欣喜難以言喻,我換掉褲子,跑到廁所去找媽媽存放摩黛絲衛生棉的地方,我在內褲裡塞了一片,發現幾乎寸步難行,感覺彷彿跨坐在一塊椅墊上。
可惜的是,月經這回真的來了,但我卻沒人可以訴說。
──夏倫.維多(Shalom Victor),加州聖塔克魯茲
※夏倫.維多出身紐約的布朗克斯,目前正在撰寫《追隨領袖的腳步》(Following the Leader),本書內容描述一九七○年代參加異教團體的事蹟。
另外,夏倫已經有五個孫子囉。
◎衛生棉床墊,一九九○年(節錄)我是在六歲的時候第一次看到衛生棉。我媽當時正舉辦一場小型的晚餐派對,我在家裡到處走來走去,自己找樂子。在畫完著色簿之後,我開始玩一個小洋娃娃,可是一下子就無聊了。我決定進去媽媽的房間,翻看她的衣櫥和五斗櫃的抽屜,那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這次,我沒有發現鞋子和項鍊,卻找到一小疊的衛生棉。當時,我們住在俄羅斯,衛生棉很少是一整包販售。我不明白那些是什麼,只知道它們和我的洋娃娃一般大小。因此,我做出了六歲小孩所能得到的最合理結論:媽媽幫我的洋娃娃買了床墊,而且等著要當成禮物送給我。顯然就是這樣!我拿出一片衛生棉,和我的洋娃娃一起帶進了餐廳。由於大人都坐在桌前彼此聊天,我過去旁邊的沙發椅上坐著。我用溫柔的愛和照料,開始細心地安排衛生棉,然後把我的娃娃放上去睡覺。對自己的安排感到心滿意足後,我決定給大家看看我當媽媽的能力。我驕傲地把娃娃和衛生棉放上桌。我一這麼做,大人們的閒聊就緩緩打住,取而代之的是哄堂大笑。我媽紅著臉迅速把我帶到隔壁房間,然後給我上了一堂月經速成課。
──尤莉雅(Yulia),紐約
※尤莉雅是一本後女性主義藝術和文學雜誌的創辦人兼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