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並不傷害別人,
為什麼他們要傷害我們?
台灣同志文學劃時代之作
25週年銘刻熾愛,經典重現
我一直沒學好怎樣去愛人,
總是反覆地經歷周而復始的創傷,
然後才領悟:
真愛,是愛到痛為止的……
她叫丁天使,她的家卻不是天堂。生活的貧窮與困窘,父親的畏縮與無能,母親的強勢與粗鄙,讓天使的日子充滿難堪與無助。於是,她開始說謊,編織自己是有人愛的孩子的假象。
天使逐漸發現自己對女生懷有遐思,即使覺得自己很骯髒,卻無法遏止萌芽的慾望。高中進入女校,她與學姐清清在虎視眈眈的敵意下,初嘗戀愛的煩惱與甜蜜。但當這段感情被揭發,留給天使的只有無盡的悲痛和抑鬱。
她想愛,卻不能愛。大學畢業前夕,天使遇見了徐姐和林姐這對情侶,並認識了美琦。天使離開家,和她們租屋共居,彼此照應。但天使發現美琦無法滿足自己被愛的渴望,於是她開始流連酒吧,用年輕的肉體吸引陌生的女人。然而感官的刺激縱樂,只讓她周而復始地陷入空虛,無法自拔。
沒有愛人的能力,沒有被愛的擔當,在美琦尖銳的控訴下,天使恍然自己早已被母親的羞辱和遺棄毀了一生。原來,她沒有救贖,只能沉淪,一步步直到羽翼燃燒殆盡……
作者簡介:
杜修蘭
1966年生,中興大學法商學院肄業。
《逆女》是她的第一部小說,初試啼聲便展現了不同凡響的大家風範。全書描寫「逆女」如何離開「家」,又如何打造心靈安頓的「家」,情感熱烈真摯。她以《逆女》一書榮獲第1屆「皇冠大眾小說獎」百萬首獎,一鳴驚人。2001年,《逆女》被改編拍成電視劇,成為台灣電視史上首次以女同志為主角的電視劇,引起廣大迴響,並榮獲「金鐘獎」最佳單元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等四項大獎。
她的作品取材多元,《默》以台灣戰後為背景,深刻描繪出當時的人民生活,榮獲第19屆「聯合報文學獎」長篇小說獎。《沃野之鹿》則將台灣平埔族的歷史融入小說之中,藉由數代女性的生命歷程,追索一個族群的消長,無論人物塑造或劇情鋪陳,均讓人玩味再三。
另著有《別在生日時哭泣》、《溫哥華的月亮》。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國立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教授】丁乃非、【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同志文學史》作者】紀大偉、【導演】柯一正、【作家】張曼娟、【導演】楊雅喆、【作家】盧郁佳、【作家】羅浥薇薇、【詩人】羅毓嘉 真情推薦!
《逆女》從書名到內容都是白先勇《孽子》的對照:如何求偶固然是同志的功課,但是子女如何藉著掙脫父母完成個人蛻變更是同志的挑戰。《逆女》以「愛滋疑雲」結尾,也正好見證1990年代對同志與愛滋的重重誤解。──【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同志文學史》作者】紀大偉
當初小野任職台視時找我拍一部劇集,題材由我自選。我推薦杜修蘭的《逆女》,小野也同意我想表達一種像深沉潛藏在墨藍海底的感情。不勝酒力的我請朋友帶我去T吧,直接表達我想深入瞭解的想法。一夜又一夜我被一群女生圍繞。她們把我當閨蜜一樣坦率直接的陳述她們的生活細節、閨房之樂、感情世界的關愛及背叛。其中也有願意提供她們住的地方讓我拍攝。於是我們幾次重整劇本將文字轉化為圖像。但我相信戲劇絕對無法完全表達文字的精髓,也會削弱想像力。重讀原著,又會有更多不一樣的細節、情境觸動我。──【導演】柯一正
因為作者的描寫能力如此準確,使人幾乎有讀紀實一般的心驚;又因為作者處理結局時的寬容理解,使讀者的心靈在悲劇中獲得洗滌,柔軟光華。丁天使不是逆女,只是遭逢了無可逆轉的命運。而她努力過。這努力是蒼涼的,卻也美麗。──【作家】張曼娟
小說憑犀利的觀察,一路催起火山熔岩流一樣濃稠滾燙的描寫,只為托出爆發後遍地狼煙,惡地形蒼白不毛的無言時刻。──【作家】盧郁佳
所有的愛與傷害,都是真實的。廿五年前,杜修蘭《逆女》留下的女同志身影,既有與原生家庭難以和解的遺憾,也有組成多元家庭的純淨夢想。在台灣已經通過婚姻平權法案的此時此刻,小說作為寫實之鏡,深刻地留下了「那一代人」的面孔與生活。但願在這個新的時代,子女無需孽逆,而都能為人所愛。──【詩人】羅毓嘉
年少時讀《逆女》,只看得見最奪目的「同志」與「叛逆」議題;要直到年歲漸長,才真正理解張狂文字裡大時代的無奈與深沉的哀愁。作者細膩的生動的觀察和描寫如此扣人心弦,讓多年後不曾經歷彼時辛酸的讀者也能回味再三。──【作家】羅浥薇薇
名人推薦:【國立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教授】丁乃非、【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同志文學史》作者】紀大偉、【導演】柯一正、【作家】張曼娟、【導演】楊雅喆、【作家】盧郁佳、【作家】羅浥薇薇、【詩人】羅毓嘉 真情推薦!
《逆女》從書名到內容都是白先勇《孽子》的對照:如何求偶固然是同志的功課,但是子女如何藉著掙脫父母完成個人蛻變更是同志的挑戰。《逆女》以「愛滋疑雲」結尾,也正好見證1990年代對同志與愛滋的重重誤解。──【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同志文學史》作者】紀大偉
當初小野任職台視時找...
章節試閱
高二時,我終於住校了,是老媽把我轟出來的,她說我再留在家裡,會把她的生意搞垮,奸計得逞,我像搬新房般,歡天喜地地幾乎將我所有東西都弄到宿舍裡。
媽寒著張臉不說話,我不敢去看她,我怕多瞧她一眼,她就會反悔答應我住校,直到我躺上寢室裡的床上時,才確信自己的好運道。
睡下舖的翠麗告訴我:「我住校的時候,我媽好捨不得,眼淚直掉,我也難過得想哭……」
我奮力將上翹的嘴角往下拉彎,昧著良心說:「喔!是啊!還是住家裡好喔。」心裡卻還是忍不住雀躍起來,天啊!住校,多棒啊!再也不用聽老媽的詛咒了,當然,最主要的,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和詹清清在一起。
住校後,戀情當然還是得偷偷摸摸地繼續,高中的女孩比國中更精明敏銳,似懂非懂的聯想能力,一傳十十傳百的廣播手法,是無形的仲裁,具強大的法律效力,不經審決就能宣判有罪,身前身後釘在脊椎上永遠拿不下的罪牌,是比死刑更殘酷的無期徒刑,所以住校雖然有更多的時間和清清相處,同樣地和別的同學在一起的時間也更長,伴隨而來的是被人識破的更大的壓力。
學校有多少像我們這樣的女孩子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將觸角往外探伸,偶爾同學間的戲語提及同性戀的名詞時,她們的笑容是那樣曖昧,那樣鄙夷,我警惕得像隻受傷的蜘蛛,將所有足手緊縮環護我脆弱的肚腹,我一再反問自己有沒有露出什麼可疑的蛛絲馬跡啓人疑竇?我驚疑得仔細暗察,看看她們說那樣的笑話,有沒有特別的涵義?是不是別有所指?一直要到我和詹清清獨處的時候,才能伸展一下手腳,鬆弛一下緊張的神經,那感覺像十九世紀愛美的仕女們終日穿著透不過氣來,憋死人的緊身束衣,乍然脫下後的輕鬆自在,連呼吸都順暢多了。
隨著相處越久,投入的感情越深,得失心越重,齟齬也會出現在密不可分的情愛中,詹常常會像審問犯人般追問我:「昨天和妳走在一起那個女生是誰?那個眼睛大大的那個。」
「眼睛大大這麼多人,妳在說誰啊?」
「頭髮有點黃黃那個!怎麼?妳有很多要好的人嗎?」
「那我們班副班長江璧璽啦!上完音樂課,一起走回教室而已。」我笑著,知道有人在意,是非常非常棒的感覺。
清清瞪著我:「妳如果移情別戀的話,我── 唉!我都想不出來該怎麼辦了。」
我攬住她:「我怎麼會?倒是妳,馬上就要畢業了,剩我一個人留在學校,妳在大學裡一定會交好多朋友,把我忘了。」
「那我留級一年,陪妳一塊兒畢業,我們考同一所大學念同一系,好不好?」
「不好!那怎麼可能?機率太低了。」
「總之,我們分開來是早晚的事。」清清嘆氣。
我也茫茫然為一年後的不能朝夕相處若有所失,幸福如此縹緲,如此易逝,我緊緊擁抱詹,像抓牢稍縱即逝的幸福,情慾驀然翻騰翻江倒海襲來,未來不可知,我們需要眼前的慰藉,窗外豔陽熾烈,空無一人的寢室裡僅剩彼此深沉的呼吸,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我們曝曬在烈日下,汗水黏膩,我們牢不可分……
事情有了開頭後── 無論是多艱難的開始── 接下來就容易多了,彼此的不安全感,遂用性來試探兩人對愛的真誠度,以自己的身體作承諾。一旦走進情慾的殿堂,我們不再談純純的愛,一窺殿堂的奧妙炫目,像吸鴉片一樣,越深深地耽溺無法自拔,我們都明白,不可能回頭。
長期的禁錮壓抑,讓我們狂喜地呼吸每一口自由的空氣,慾望永遠也不疲乏,而這種慾望的力量使我們變得大膽,我們開始找任何可乘之機,白天空無一人的寢室,我會利用體育課時偷溜回來,和詹享受片刻的溫存,有時是星期六晚上室友都回家的時候,甚至,去清清的家,詹爸爸媽媽不會懷疑的,兩個要好女孩同床共枕,怎料得到自己的女兒幹的是什麼勾當?也因為這份偷偷摸摸不能見光的刺激,讓我們更莫名興奮,瘋狂地彼此探索,每一個動作都是一種熱炙,每一種感覺都是敏銳的奇妙,詹有很多特別的花樣,我不禁懷疑起她的豐富的性經驗。
「妳從哪兒學來的?」
「從錄影帶上啊,我爸爸租的黃色錄影帶都藏在那臺古董電唱機的暗格裡,我無意中發現的,裡面有很多歐美的同性戀錄影帶。」
「我們要生在國外多好,美國舊金山有一條同性戀街,裡面的同性愛侶可以隨意當街擁吻,根本沒人在意。」
「好啊!我們大學一畢業就一塊出去念書吧!」詹清清興奮地叫著。
我不想掃她的興,我就算要出去,也不可能一畢業就去,老媽不會拿錢讓我離開她的,更何況那麼多年後的事,誰能預料呢?我撫觸她光滑的背脊,她閉上眼拱起背來低低地呻吟,我用食指輕輕地點著她一粒粒稍稍突出皮膚的脊椎節,詹喟嘆一聲翻身起來靠在我的胸前將我緊緊抱住,短短的頭髮扎得我麻麻酥酥的,我用雙腿緊緊夾住她的腰際,我知道如何讓她興奮,潮慾一波波將我們淹沒,詹十指緊緊掐入我的背,囈語著……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對不對?……永遠對不對……
「唔……」我含糊地應著,想起一首悲傷的情歌……擁妳的那刻,從前和以後,剎那間擁有,也算相戀到白頭……
永遠?什麼叫永遠?一個人的一世算不算永遠?而我們連眼前的事都沒有把握,永遠!這個不安的字眼讓我從癡狂中清醒,想到前程茫然,不禁深深驚恐起來。
高潮後的倦怠與安適,讓我們一直睡到隔天九點多才起床,出房門的時候,像做了虧心事的小偷,心裡頭忐忐忑忑的不安。詹爸爸很和氣,長得高高帥帥的,很有魅力的一個中年男性,我望著他英挺的背影,忽然想起老爸的樣子,詹爸爸簡直可以做老爸的兒子。
「起床啦?不知道妳們要睡到幾點,我們先吃了,早餐在桌上,詹媽媽去買菜,丁天使午餐在這兒吃吧?」
「喔!謝謝!我要回去了,我爸媽還等我回去呢。」我偷偷和詹清清交換一個眼神,她諒解我的心情,雖然我愛這種溫馨的家庭溫暖,但我老是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則故事,好心的牧師收留的流浪漢卻偷了他的銀器,而我,偷了他們的女兒。
出了詹家大門,我才喘了口氣,在詹家我老懷疑身上會掉出件屬於他家的值錢東西般不自在,回到家媽劈頭就問我:「怎麼現在才回來?」
不知道怎麼搞的,我一踏進這個家就覺得烏雲罩頂氣氛窒息般令人煩躁:「去同學家玩啦!」
「跟妳那死人老爸一樣,自己有家不待,專門往別人家跑。」爸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下了工就摸到別家泡茶聊天或打個小牌,媽恨死了,我卻覺得這樣耳根子清靜多了。
我懶得理媽,逕自轉到屋後,我知道那裡有一大籃衣服等著我洗,浴室的門是鎖上的,我等了半天,不耐煩地叫著:
「天明你拉肚子啊?快點好不好?我一大堆事還沒做咧!」
天明開門出來,我和他擦肩而過,聞到一身菸味,整個浴室裡也是煙霧彌漫,原來他已學會抽菸,我沒追問他,這年頭誰又管得了誰?而生在我家,也確實需要找個管道宣洩一下情緒,今天衣服比平時多,還有天厚的大學服,原來天厚回來了,我在洗天明褲子的時候,被什麼尖利的東西刮了一下,我伸進他褲袋裡掏出一個奇怪的小鐵器,一頭像飛鏢鏢頭般尖尖的,兩旁還有倒鉤,另一頭是個圓圈,有點像生物課本裡代表男性的符號,天明帶這樣的東西在身上幹什麼?我把玩著猜測:這應該不是普通的東西。
洗好衣服後,媽已不在,天明看店。
「媽呢?」我問。
「天厚帶女朋友回來,晚上要在家吃飯,老媽去買菜。」天明一邊說話,一邊抖著腳,那德行讓我覺得不快。
「天厚呢?」
「帶女朋友出去啦,妳以為他會安分待在家裡啊。」
「這是什麼?在你褲袋裡找到的。」我掏出那個小鐵器,天明愣了一下,卻沒回答,望著從門口經過的一個小混混哼著:
「這小子很囂張,哪天我修理他!」
我知道在放牛班的學生要不變壞很難,但天明才國二呀!我覺得痛心,媽整天口口聲聲說辛苦全為了我們,她難道沒發覺天明變了嗎?而且變得這樣多。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你不說我要拿給老媽看了。」
「扁鑽啊!什麼,用來捅人的。」天明依舊是副無所謂的調調,我突然意識到,我住校後,家裡的一堆爛事就全栽在他頭上了,一個孩子而已,怎生消受呢?
「你沒事帶這東西在身上做什麼?」
「沒幹什麼,好玩而已。」天明一把將扁鑽搶去。
我想再跟他談點什麼,遠遠看見老媽回來了,只好閉上嘴巴,給媽知道,除了吵架怨嘆她的苦命外,不會有別的建樹。
晚上天厚和女朋友回來,我才看見那個女孩,眼睛大大的瘦了點,笑起來有顆小虎牙,天厚喊她瑤瑤,我們一家人齊聚一堂,為了瑤瑤而各自收斂於粉飾太平下,媽在炒最後一道菜的時候,瑤瑤起身去上廁所,老媽的眼角梢直盯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才把天厚叫到身邊:「明天不是要上學嗎?還要去玩?」
「跟學校請天假有什麼關係?瑤瑤在臺中當護士,很難得上臺北來的。」
「哦……天厚啊!你明天早上可以問問瑤瑤。」媽頓了頓故作輕鬆像沒事般笑著:「你找機會問她說:我媽媽也一起去玩好不好?當然啦!我不是真的要跟你們一起去,只是試試看她的反應罷了。」
我越來越覺得媽對天厚說話的口氣,好像涎著臉在討好諂媚般,在搞什麼!他是她兒子啊!又不是她阿公,媽對阿公也沒那麼尊敬呢,連幫天厚弄這忙那的時候眼梢嘴角都蕩漾著笑意,好像伺候他有至高無上的幸福快樂般,我聽得一肚子不爽快,天厚都還來不及點頭,我就開口插嘴了,明明知道不該多嘴的,但不曉得為什麼一聽到媽又玩她那一套試探的老把戲,我就忍不住脫口而出:
「這年頭還有男女朋友帶著老媽一塊約會的!媽又不是真的要去,還故意這樣問,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老媽回頭狠狠瞪著我,氣得拿鍋鏟的手都在發抖,我相信要不是有客人在,那鏟子鐵定會像雨點般落在我身上:「像妳這樣不肖,當然覺得沒意思啦!妳當天厚跟妳一樣沒心沒肺啊!」
「本來就是這樣子啊,沒事去問人家這個幹嘛?神經得要命!」我說。
天明和老爸都同時無奈地望過來,我知道我又闖禍了,連累大家沒能吃頓好飯。
媽垮張臉不說話。
天厚罵道:「妳他媽的,沒事就待在學校裡少回來,回來只會惹媽生氣。」
我曉得老哥的女朋友在家不敢揍我,乘機頂嘴:「你以為我愛回來啊?我回來洗你們堆了一個禮拜的臭衣服、爛襪子,掃積了一個星期灰塵的髒房間,你當這些事是誰做的啊?少爺!」
媽扶著桌子瞪著雙淚眼,傷痛欲絕地問我:「妳受了誰的挑撥跟天厚說這些話?妳的意思是我每天光享福,家事都留給妳做嗎?妳這個不孝的雷公仔點心啊── !挑撥離間的惡鬼!」
天厚握緊拳頭低吼:「妳他媽的給我滾回學校去!」
瑤瑤從洗手間出來,正好目睹這一幕,站在門口猶疑著該不該進來,我走出廚房的時候還跟她微笑點頭示意,我看到她驚愕又勉力裝出一副客套的笑臉來真可愛,她大概從沒見過像我這樣厚臉皮的女孩,被罵得狗血淋頭還笑得出來,上樓的剎那,我感覺到後背火辣辣地灼燒起來,那是兩雙怨毒憤怒的眼神掃射的結果;我發覺自己真是個放錯位置的演員,角色、臺詞全都不對整齣戲,再努力起舞都不過是個令人厭惡的小丑,我狂奔上樓收拾衣物回校,出大門的時候,頭也不回,誰稀罕這個家?我根本就不想回來,我在心裡這樣吶喊,可是我又無力地深深明白,我的腳已裝了自動裝置,到了下個星期日,我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摸回來,回來洗衣打掃,回來惹人生氣討厭,不知是我天生是犯賤的爛命還是因為它是我的家、我的樊籠、我一輩子擺脫不掉的包袱。
來到學校,看到詹清清我的心才能安靜下來,她溫柔的笑容,帶著迷醉的魅力和安定的力量,而她也一樣依靠著我的力量,她喜歡我對她深情的注視,她說我專注固定的眼神,彷彿能將我的生命貫注入她的生命中,讓她感到重生的喜悅,這種受重視、在意的感覺,能掃清我被家庭陰影蒙塵的自尊、人格,讓我精神奕奕地度過每一天。
我猜想詹是知道我家窘況的,她從來不問我家的狀況,沒說過要拜訪我家,仁慈地不拆穿一切,她對我總是包容,總是疼惜,像個慈祥的母親,我可以全心全意倚靠她相信她,她不會放棄我,不會將我留置在孤獨無依中。
高二時,我終於住校了,是老媽把我轟出來的,她說我再留在家裡,會把她的生意搞垮,奸計得逞,我像搬新房般,歡天喜地地幾乎將我所有東西都弄到宿舍裡。
媽寒著張臉不說話,我不敢去看她,我怕多瞧她一眼,她就會反悔答應我住校,直到我躺上寢室裡的床上時,才確信自己的好運道。
睡下舖的翠麗告訴我:「我住校的時候,我媽好捨不得,眼淚直掉,我也難過得想哭……」
我奮力將上翹的嘴角往下拉彎,昧著良心說:「喔!是啊!還是住家裡好喔。」心裡卻還是忍不住雀躍起來,天啊!住校,多棒啊!再也不用聽老媽的詛咒了,當然,最主要的,...
推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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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逆轉之命運
張曼娟
年少時代,我以為世間最悲哀的是找不到「愛」。
成年以後,發現人生最大的不幸,是沒有「家」。
《逆女》,是一個尋找「愛」和「家」的故事,也是一段充滿艱辛創痛的歷程。
「悲劇,是會遺傳的疾病,當胚胎發育初期,就已是無法擺脫的宿命。」
全篇的主旨在此,一直貫穿到最後。然而在宿命之中,還有性格與環境與際遇等等因素,交織成一張綿密的網,將小說中的人物籠罩其中,不可自拔,沉淪到底。
外省老兵與本省婦人結褵,組成家庭,生育子女,是時代的典型。然而,在經濟與性愛的權力轉移之後,明顯區隔出強勢和弱勢。氣焰逼人,其實充滿怨懟的母親;沉默委瑣,內心隱藏愧疚的父親,完全操縱著三個兒女的情感與命運。大兒子選擇了支持了解母親,二女兒無可選擇的站在父親那邊,小兒子只好採取不相聞問的淡漠態度。
女兒的名字叫做天使,她在卑微的父親身上,其實也看見母親的悲哀,在一連串並不劇烈的抗爭中,她興起逃走的念頭。逃出這個家,逃出女兒的身分,逃出女人的位置,逃出命運的枷鎖。
天使有過純真深刻的戀愛,是與一個叫做清清的女孩,即使在歡愛的時刻,她仍恐懼不能長久,仍被悲傷擄獲。而她的感覺是正確的,戀情被撞破,清清殉情而死,留下天使,再一次向命運臣服。
天使終於面對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並且展開不斷的追逐,追逐愛與家的歸屬感。她在美琦身邊暫時安定下來,「我突然了解彼此擁有是一種幸福,相互熟悉才是歸屬,我童年失去的愛和關懷,能在美琦身上找回來。」同時,周圍還有徐姐、仲薇,相互依靠,彼此了解,竟然也建立起另一種形式的「家」。
生養她的那個家,因為母親幾近瘋狂的作為,已經七零八落了。而來自那個家的摧折和磨難,從不曾間斷。彼此折磨,至死方休,原來也是家的一種內涵。
天使病重將死,仍要回家去看看,看那生她養她卻宛若仇讎的母親。
這也是全篇最震撼的地方。
依然被惡毒占據的母親,形銷骨毀氣若游絲的女兒,擦身而過,到底沒有相認。
或許她們從沒有相認過。
「原來根本上我是一個絕對戀家的人,因為太愛它,它的傷害更讓我心碎,我終於絕望地離開家,卻始終沒能擺脫掉它的陰霾。」
因為作者的描寫能力如此準確,使人幾乎有讀紀實一般的心驚;又因為作者處理結局時的寬容理解,使讀者的心靈在悲劇中獲得洗滌,柔軟光華。
丁天使不是逆女,只是遭逢了無可逆轉的命運。
而她努力過。
這努力是蒼涼的,卻也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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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是女兒觸不到的戀人
盧郁佳
女星上節目表示,疫情讓她失去一個兒子。讀者大驚,兒子是死後確診嗎?結果她是整天和十八歲的兒子待在家沒話聊,提示:「你可以跟媽媽說說話啊。」兒子挖空心思,試著問:「妳今天還好嗎?」她認為得不到兒子關心,覺得自己很可悲,當場哽咽:「我就坐在你旁邊一整天,你竟然問我還好嗎?我結婚幹什麼?老公在國外,小孩也不跟我說話,一個人坐在大客廳,晚景淒涼。」兒子解釋不擅長開話題,希望媽媽主動說,很願意陪她說話。她落淚:「媽媽已經老了,我不是女強人,我也需要你的照顧。」
她這番嘆息,精采表現了矛盾依附,既討厭親近、又害怕分離。她覺得兒子針對她,覺得自己可悲,婚姻是一場錯誤……都不是事實。是表達她害怕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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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修蘭才華橫溢的經典《逆女》中,母親的怨懟同樣令人進退兩難。丁天使贊助老父返鄉探親後,母親天天打電話罵女兒破壞她的家庭,讓她淒慘落魄、家破人亡。說「家破人亡」,也是「失去一個兒子」的誇飾法,實際上父親整天坐在母親身邊。丁天使問:「爸不是回來了嗎?」老媽吼道:「誰要他回來?他的心都在大陸,我要一個沒靈魂的屍體做什麼?」
所以她要什麼?丁天使頓悟:媽沒什麼特別目的,她單只是為了吵鬧而吵,而不是要吵出個什麼結果。
*
《逆女》是有聲書。紙頁上傳來母親句句轟炸後的硝煙和耳鳴嗡響:
「是誰教妳要住校的?是誰教妳說這些話的?」
「妳意思說,我天天折磨妳一大堆事,讓妳沒時間念書?」
「妳明明是這樣的意思還不敢承認?我整天做牛做馬一樣累,有沒有人體諒過我?功課跟不上就不要念好了。」
「妳以為這樣說我就怕妳了?」
「我就這樣!你怎麼樣?離婚好了,你給我滾出去!」
女星在兒子身邊,還是怕兒子不要她;丁母也怕女兒住校要拋棄她。母親習慣把外界大小事個人化,往自己身上解釋,證明丈夫、女兒要拋棄她。對方否認,她咬定對方撒謊,而且有人挑唆。女兒想住校,必是丈夫陰謀策動。丈夫逃家,必是女兒幕後指使。其實沒這回事,但父女的逃避,總陷她於分離焦慮,深信有個聲音在罵她折磨女兒,深信是女兒在罵她。別人都聽不見,但這不知感激的醜惡聲音糾纏她不放。
母親總對自己一點就著的怒火措手不及,被灼得尖叫跳腳,甩手反擊這個殘忍傷害她的世界。而這個世界,就等於女兒。夫妻經營雜貨店,母女合抬一箱箱汽水啤酒,女兒手指被壓痛抽回,媽罵:「粗手粗腳一點忙都幫不了我,我一個人辛辛苦苦為這個家……」
對丁母而言,女兒為滿足我而生,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所以對依附母親生存的丁天使而言,我並不存在。
*
結果丁天使會戀愛,都因向母親索愛不遂,而女孩卻主動滿足她:
國中時,她腳底爛瘡痛得沒法穿鞋,母親不問一聲。她再討拍,母親就罵:「這是你不孝的報應。」同學喬夢翎卻關心她:「噢,很痛吧?好可憐啊!」
高中時,她抬雜貨店汽水箱壓傷手,母親罵她粗手粗腳。學姐詹清清主動發現她指甲裂在肉裡:「很痛吧?」說著輕輕吸吮丁的手指。
丁天使只覺天旋地轉高潮。初見凝視形同交媾,分離便渴望她的肌膚和乳暈……女友心疼的關懷,像丁天使渴望的好媽媽;丁天使的依戀,像嬰兒依戀媽媽。
和父母的相處教導人們如何愛,丁天使對愛饑渴狂野,但也顯露冷漠依附的一面。女友詹清清想降級陪丁天使考同校同系,丁天使都否決,以為相愛哪可能永遠。同學排斥同志,女友每見面都像提分手:「少點見面好不好?」「我們不應該再見面了。」丁天使總說好,以為「我還能說不嗎」,「只要她高興我無所謂」。
其實女友提分手,是要丁天使挽留。而丁天使嫌女友憂愁沉重,直接提分手,卻是真的分手。純真熱烈與森冷無情的反差,令人毛骨悚然。
*
詹清清的美麗與哀愁吸引了丁天使,日後總在女人身上尋找這份哀愁,女友都表現強烈的焦慮依附。她愛上憂鬱的莊美琦,卻夜夜劈腿。莊美琦大吵,哭泣,冷戰。丁天使覺得美琦像母親,小學時父母吵架分房睡,丁天使袒護父親,母親就對她冷戰近一年,「她要爸低三下四地去求她的寬恕,但她不明說,只整天吵吵鬧鬧地說老爸有了大陸親人的消息,就想甩掉她,媽想要什麼從來不說明白,她要我們自己去猜……」
儘管這對情侶互相折磨,羈絆卻牢不可破。就像丁天使說的「我媽不會放棄她認為屬於她的東西」,莊美琦無論多痛苦都不會分手。
每當丁天使落難危急,莊美琦應付壓力的方式就是找碴。就像丁天使抬汽水箱壓傷手,母親罵她,說自己辛苦養家有多委屈。
為何丁天使迷戀這哀愁呢,是父親的,或是她自己的?書中沒寫過母親的長相,我想那是她的哀愁。在無數疼惜她的年長戀人身上,丁天使一輩子追尋的,是母親。
弟弟說,母親吃穿都揀便宜的買,其實床墊藏了好多金條。那筆財富像丁天使對她的愛。就在那裡,但永遠封印不可觸。丁天使陪在母親身旁,母親發脾氣。但不在母親身邊,恐怕母親一刻也難安。
既然丁天使從小被家暴,應該很想一個人住吧?但她離家就直接同居。被女友冷戰,應該很想一個人住吧?但她不分手,反而每晚從女人床上溜回同居公寓。她看似冷漠逃避,但應該也怕寂寞。小說憑犀利的觀察,一路催起火山熔岩流一樣濃稠滾燙的描寫,只為托出爆發後遍地狼煙,惡地形蒼白不毛的無言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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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天使對母親的看法不變,只是自信隨著成年增加。覺醒來自報復母親,感受到自己有力量改變困境。所有人勸她找母親和解、懺悔,其實這些人可以回家找自己母親和解滿足幻想。這些人再天真,也不指望丁母主動和解,更不會向她母親勸降,說明他們欺善怕惡、為虎作倀。
《逆女》舉戈拍馬,無畏勇闖普魯斯特《歡樂時光》、太宰治《維榮之妻》等浪蕩兒子成群盤據的道德險境,為他們踩在腳下那不受寵的無名妹妹立傳。浪子偷了錢也不當一回事,就讓太太、情婦去還錢。《逆女》丁天使讓朋友還錢,而她仍要按月攤還給朋友,處處洩漏她命格的端正澄樸、心向光明。在浪子頹唐嬉戲的犯罪深淵前,丁天使只是在人性之惡的淺灘踩踩水而已。她不是被當偶像寵溺的浪子,也不會真的變成母親的翻版;而是作為心靈與道德的守護者,以二次大戰殉難者銅像的姿態,矗立在淺灘日落逆光的地平線上,告誡世人悲劇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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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逆轉之命運
張曼娟
年少時代,我以為世間最悲哀的是找不到「愛」。
成年以後,發現人生最大的不幸,是沒有「家」。
《逆女》,是一個尋找「愛」和「家」的故事,也是一段充滿艱辛創痛的歷程。
「悲劇,是會遺傳的疾病,當胚胎發育初期,就已是無法擺脫的宿命。」
全篇的主旨在此,一直貫穿到最後。然而在宿命之中,還有性格與環境與際遇等等因素,交織成一張綿密的網,將小說中的人物籠罩其中,不可自拔,沉淪到底。
外省老兵與本省婦人結褵,組成家庭,生育子女,是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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