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桃K只是一個符號
練習室大門打開，穿著亮片禮服西裝的壯碩訓練生們坐上大巴，開了十分鐘路進入Rap二班專用演播舞臺。
開門的一瞬，巫瑾微微一頓。
舞臺被布置成繁華夜都市風格，迷離絢爛。
能容納八百名觀眾的場館不大，所有燈光都彙聚於正中臺上。舞臺已經初步搭建完畢，幕布燈光自下而上打開，帶有龐克重金屬色彩的摩天大樓布景頹靡奢華，一座座布景板重疊掩映，選手的升降臺就在「摩天大樓」之間。
巫瑾輕輕呼氣。無論任何時候，舞臺都能輕易讓人血液沸騰。
接著練習生們被逐一趕鴨子上架走上舞臺。
站位隨便、表演隨便。
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偵察幕布、機關、布景板、移動牆體、軌道、升降臺、噴火器。複雜的表演機關帶來的是近乎於人造迷宮的地形，按照節目要求，表演開始時所有選手都在臺下B1層，站在自己的升降臺上。
輪到自己那Part時，升降臺會自動上升，把選手送上舞臺。
「咱們表演分全開麥和半開麥……」AI導播招呼：「每個人想好了就過來登記，要半開還是全開。」
尼古拉斯傻眼，這會兒就連望舒也一臉迷茫，不著痕跡向巫瑾靠攏。
「唱的時候純放伴奏，現場拿麥克風開唱，就是全開麥。唱的時候放伴奏和人聲，現場麥克風調低音量跟唱，就是半開麥，容錯率更高。」巫瑾解釋。
尼古拉斯恍然，霎時間選手紛紛登記半開麥——真要在舞臺上殺起來了，逃命都來不及，誰還記得唱歌！
巫瑾跟在人後，向導播報備：「全開麥。」
導播豎了個大拇指。
分配完畢之後，選手被排成一隊帶入舞臺B1層。
舞臺地下一片漆黑。布景之間是十六個散亂的升降臺，只是其中兩個已然空缺。
簡陋的升降臺基本僅能容許一人站立，升降臺之間隔板複雜，雖然四通八達，但彎彎繞繞難以記路。極端微弱的光線讓不少選手瞬間緊張，巫瑾輕微閉眼，再睜眼接受光線，閉眼，再睜眼時已然適應。
AI導播正在做最後指揮：「一人一個臺，站好。別兩人擠一起，升降臺承重力有限，兩個人它升不起來……」
選手互相相隔不遠，但因著複雜機關阻隔，能聽到最近的呼吸聲也十分清淺。
黑暗未必意味危險，卻與危險同源——巫瑾在記下自己升降臺方位後，手速如電從衣領中取出窗簾布條包裹的菜刀，在腰間以警戒姿態插好，再放下演出服擋住刀柄。
臺上，音樂第一個小節已經給出。
刺耳的音箱聲透過隔板，巫瑾被吵得頭皮發麻。緊接著舞臺機關轉動，第一段flow的rapper被升降臺送上舞臺。
尼古拉斯。
「觀眾就是我的bro，舞臺就是我的flow，嘿嘿嘿you know……」
巫瑾痛苦擰眉，尼古拉斯基本就沒找到過拍子，好在半開麥事先錄音修過聲，但整個一flow下來就是侮辱饒舌！
接著是第二位選手被送上舞臺，銀甲的歌詞被他和三、四、五位順次瓜分，這位音感稍好，第四位竟然是個沒經驗的全開麥，整座舞臺刺啦刺啦震耳欲聾。
第五位。
第六位……
巫瑾突然一頓，耳朵因為捕捉到極其細小的聲音微動，右手在電光石火之中按上刀柄，脊背被極其冰涼的寒意攀上！
有人像是沒有骨頭似地在一片黑暗中慢慢俯身，黏膩冰冷的身體往巫瑾的脊背貼去。
巫瑾驀然回頭！
少年眼中冷光大盛，刀柄劃過空氣急速劈去。
手肘因為腰部、肩部關節同時扭轉而精準蓄力。
背後那人急退！
巫瑾的背後是一片黑暗的舞臺機關群，很難想像有人之前就躲藏在這裡，一開始就融入黑暗之中。那人的氣息很輕，甚至初始隱匿的幾分鐘裡，連巫瑾都未能分辨出來。
巫瑾大口喘息。心跳從疾速躍動狀態平復，交手的一瞬已經分出高下。
對方很強。
這種強又和大佬、魏衍截然不同。他明明比巫瑾更強，卻比巫瑾更謹慎，一擊不得手之後迅速後撤。低調、謹慎，外傾性低，動手時卻不假思索。
巫瑾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張臉。星塵盃表演賽第一輪，帝國首都龐大的賽場中央。紅桃K靦腆向觀眾微笑，永遠比在役選手落後半步表示尊敬。平凡到和任何練習生別無二致。
紅桃K。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剛才那一瞬間似乎是他要擠入巫瑾的升降臺。他是什麼時候從練習生中走出，躲到機關裡？或者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躲在這裡，等待所有練習生進入機關？還有，他為什麼要設局⋯⋯
巫瑾瞇起眼，攥住刀柄的指節從蒼白恢復正常。體能、戰鬥意志在瞬間恢復到全盛，然而還沒來得及出手，驀然一道光芒照下！
升降臺緩緩上升。將他與紅桃K隔離。
舞臺璀璨的光芒攏入。
臺下AI導師以及臺上毫無專業素養，滿舞臺亂跑的Rapper練習生，齊齊吃驚看向巫瑾。
練習生：「……」
尼古拉斯顫顫巍巍，「王、王哥，刀、刀刀……」
拿著砍刀的王平突然反應過來，把砍刀往腰間一插，做出嘻哈手勢，成為整個舞臺第一個找到節拍的Rapper，面無表情喊出自己唯一一句歌詞：「Let’s get it.」
AI導師一愣，點頭，「不錯，王平選手氣勢很強，就是自帶道具不用了……」
臺上的騷亂終於恢復正常。
巫瑾之後，選手一個接一個從升降臺上升。
整個舞臺因為音響效果吵吵嚷嚷，選手大多半開麥，假唱、忘唱比比皆是。倒數第二升降臺運行，巫瑾似乎隱約感到腕表一震。
存活八十八人變為存活八十七人。
巫瑾一頓。
陸續有練習生反應過來，死死盯著舞臺機關。
升降臺順利上升。最後一個升降臺卻遲遲不出，直到表演結束。
臺下，導師揮手表示表演通過，大家回去記得各自練習。
散場後，人群快速衝往B1機關層。
「萊迦哥！」手電筒照射到最後一架沒有上升的升降臺，裡面蹲著的選手猛然激動，對著萊迦打了個招呼。
萊迦也鬆了口氣。這位排名八十九的選手名為塞拉，同樣是他的勢力範圍之一，林青山出事之後，如果塞拉再出事，自己的團體領袖地位必然搖搖欲墜。
巫瑾緊跟其後，手腕再次不動聲色地握上刀柄。
他記得塞拉，住在自己隔壁寢室，宣揚「K因為銀甲不敬而動手」的練習生之一。
只是他依然沒有想明白，剛才在臺下時，紅桃K為什麼要爬上他的背部。
就像是「附身」。
腕表上意味不明的語句再次一閃而過。
「你是王平的第一任主人。」
──第一任主人。
如果紅桃K是要成為第二任主人……
腦海中驀然翻江倒海，巫瑾突然按住太陽穴。無數數不清的碎片、線索在瞬息之間拼合，結果又近乎匪夷所思。
怎麼可能？
身旁，尼古拉斯小心翼翼，壓低聲音：「王哥沒事吧？你剛才為什麼拿刀？這地方黑得很，磣的慌。」
巫瑾點了下頭，呼出一口氣，「遇到了紅桃K。」
尼古拉斯渾身一震。他不可思議地看向巫瑾，似乎從沒想過巫瑾能從紅桃K手下逃脫。他的指節緊攥，在重新估算巫瑾的價值。
升降臺機關處，萊迦還在和沒升上來的那位練習生塞拉討論：「升降臺沒上去？你體重超標了？」
「沒啊！冤枉啊，我就正常體重，不是說兩個人站著才上不去嗎？」
機關區一隅，尼古拉斯眼神微動，似乎終於做出了決定。
「王哥，這次比賽，其實我事先答應了……」
巫瑾抬頭。
尼古拉斯欲言又止，半天給了個手勢，「不影響比賽平衡。我們這種外卡訓練生，就靠這個生存。我真沒別的意思。王哥，要不你保我進前四十？關於紅桃K，我還能再透露點。」
巫瑾緩緩掃了他一眼。
這位傻子像是終於恢復了正常。尼古拉斯很弱，但能留存到現在的外卡隊練習生，說是戰隊老油條也不為過。
巫瑾：「成交。」
尼古拉斯終於鬆了口氣：「回去說。」
巫瑾嗯了一聲：「小心塞拉。」
尼古拉斯瞬間領會，他深深看了眼遠處的塞拉，露出極端警惕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復正常。B1層機關區光線昏暗，尼古拉斯沒待多久就決定跟著其他練習生上去回到「更安全」的舞臺。
臨走前巫瑾把人叫住：「明天的訓練是什麼？」
尼古拉斯：「王哥，這……我這麼知道？」
巫瑾：「記住，答案是白孔雀。」
尼古拉斯一愣，認真點頭，記住暗號。
練習生一下走了七個，B1舞臺機關層少了一半人，空空蕩蕩。
塞拉再次表示了自己的體重絕對沒有問題，於是幾個人爬上升降臺，想確認看看是否機關出了問題⋯⋯
接著突然有人尖叫。
銀色救生艙就卡在升降臺機關接駁處。
一張臉皮貼在機關吊索軸承上。
臉皮的主人正是失蹤的林青山。塞拉的升降臺無法上升，是因為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
塞拉自己，和林青山的「屍體」。
巫瑾終於移開目光。最後一道猜測終於驗證。
遠處人群團團把塞拉圍住，驚慌討論紅桃K為什麼在這裡殺害林青山，是否昨天就預言到今天要發生的一切，下一個要對誰動手⋯⋯
巫瑾再無耐心傾聽，他低頭看向腕表上的「劇本」。
「你是王平的第一任主人。」
任何劇本都可能有第二任主人。
銀甲不可能在上鎖的密室被殺害，紅桃K也不可能預估出表演彩排的行程。
以及，剛才表演時，腕表上的振動代表又有一位練習生淘汰。
如果巫瑾不警覺，淘汰的就是他自己。
而現在⋯⋯淘汰的是塞拉。
人群中的「塞拉」，是塞拉的第二個主人，披上塞拉「人皮」的新主人。
巫瑾從角落站起。
遠處人群還在鬧騰，萊迦的安撫能力一塌糊塗。
巫瑾再看時，塞拉卻不見蹤影。
巫瑾闊步走去。
「塞拉？他說下面太黑，剛才也跟著回舞臺上了……」
巫瑾眼神驟變。
他快速向通往舞臺的直梯走去，樓層卻始終顯示為舞臺地面層，電梯門口似乎被什麼堵住，遲遲無法下行。
巫瑾再不等待，毫不猶豫衝向祕密通道。
跟在巫瑾身後的望舒都看得一愣，「等等，你……」
巫瑾還未開口，兩人腕表同時振動！
存活八十七人變為存活八十六人。
望舒：「電梯來了。」
兩人迅速進入電梯。樓層從B1進入地面。
尼古拉斯正等在門口。
望舒聳了聳肩，把空間留給巫瑾－尼古拉斯小團體。
尼古拉斯高高興興跟巫瑾打了個招呼，看上去像是個沒什麼膽子的美麗廢物。
巫瑾一頓。
巫瑾：「怎麼在這裡？」
尼古拉斯：「王哥，下面太黑。」
巫瑾：「明天的訓練是什麼？」
尼古拉斯茫然：「我怎麼知道？」
巫瑾點頭，插在口袋裡的指節猛然攥緊。
舞臺光炫目迷離。白熾燈強烈的光線在環繞舞臺的金屬框架中來回反射，熱量聚集。
巫瑾緩緩張開插在口袋的右手，細微的濕潤很快蒸騰。
巫瑾抬頭，眼神微深，呼吸勻稱如常。
王平和尼古拉斯就站在地面層舞臺的角落，和早晨、前一天乃至於比賽剛開始時一模一樣。
直到舞臺邊沿驀然有人驚聲喊叫，銀色救生艙體順著臺階翻滾向下跌去。
「王哥。」尼古拉斯開口，用巫瑾再熟悉不過的五官、和與上一任尼古拉斯一模一樣的微表情。他低頭，刻意挨近，壓低聲音，像是對巫瑾的耳朵吹氣。
「王──哥，出事了。」
選秀節目鏡頭前，兩人曖昧靠近。
巫瑾眉心一跳，周身敏銳的神經、肌肉先於理智一步做出反應，右手在電光石火之間抬起。尼古拉斯似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下一秒又猛然隱去。
巫瑾伸手。不是職業逃殺選手慣有的應激反應。
他不輕不重地在尼古拉斯肩膀上一推，面無表情，「起開，不炒CP。」
尼古拉斯不著痕跡挑了挑眉毛，下一秒毫無銜接恢復正常，「王哥，真出事了！這人怎麼就突然變救生艙了……」
電梯門再次打開，B1機關層的選手面色凝重上樓，Rap二班重新在舞臺聚集。場內只剩下十三個人——剛才上樓的塞拉不見蹤影。
臺階下方，銀色的救生艙反射熾烈的舞臺燈光，刺得人眼底發疼，心底生寒。
練習生在一片沉寂中猛然炸開。
Rap二班，存活十三。
「塞拉什麼時候上來的？」
「不可能，救生艙滾過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在那裡，是誰把它推過來的？除非紅桃K能在五秒內完成刺殺，淘汰塞拉……」
「和銀甲一模一樣，無法解釋的淘汰手法……」
人群中，望舒卻像是猛然想到了什麼，突然看向電梯，又轉向巫瑾。
巫瑾錯開他的目光。
尼古拉斯撓著腦袋，「王哥，你怎麼看？」
巫瑾一言不發。
尼古拉斯突然開口，說話語氣畏縮，和美麗廢物別無二致，話裡卻耐人尋味：「王哥，你玩過文字冒險遊戲嗎？」
巫瑾側頭。
尼古拉斯比劃，「一句話不對，遊戲結束。王哥，我沒別的意思，你說紅桃K會不會在暗中監視咱們，然後聽咱們說話，選擇下一個刺殺對象……」
兩人目光直直相對。
巫瑾的右手距離刀柄不足一寸，「尼古拉斯」就站在對面。
「尼古拉斯」的手臂同樣隨意插在口袋中，毫無心機似的看向巫瑾。幾秒鐘前，在他攀附耳邊的時候，巫瑾卻分明能認出冰寒跗骨的氣息——他是紅桃K。
巫瑾微微垂下視線，腦海無數思緒如驚濤駭浪翻滾。紅桃K在B1機關層解決塞拉，披上塞拉的人皮走上電梯，然後乾淨俐落取代尼古拉斯，換皮站在自己面前，然後……提出了一場遊戲邀請。
「王平」的第一任主人和「尼古拉斯」的第二任主人。
誰先露餡？
誰先交出底牌？
誰先能試探出對方？
誰先動手？
如果「王平」能分辨出「尼古拉斯」之間的不同，這句話與挑釁無異。反之，如果「王平」分辨不出，按照人設，他會在毫無察覺之下對盟友尼古拉斯直白吐露、傾囊相授。
「尼古拉斯」仍然站在自己對面。即使透過這位No.2偶像選手輪廓好看的眼眶，在看自己的，是紅桃K冰冷如蛇信的眼睛。
K再次問道：「王哥？你怎麼看？」
巫瑾抬頭。既然如此，遊戲開始。
「電梯，問題在電梯。」
遠處，混亂的練習生依然圍繞在塞拉的救生艙爭吵，巫瑾在舞臺角落緩慢輕聲開口：「紅桃K殺死塞拉的時間比救生艙滾落的時間更早。如果我沒有猜錯，紅桃K至少有五分鐘解決塞拉，而不是被誤以為的五秒。」
尼古拉斯立即露出驚奇的表情，「為什麼？」
巫瑾對上戲精，渾然不懼，甚至露出了王平慣有的、教育傻子的表情，回答：「腕表振動的時間。」
尼古拉斯立即反駁：「腕表振動了不止一次，每個班級都有選手淘汰，無法找出哪一次振動對應『塞拉』淘汰。還有，救生艙滑落時，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巫瑾指向電梯，「因為推動救生艙的，根本不是紅桃K，而是電梯。」
「很簡單，紅桃K先處決了塞拉，然後把救生艙卡在地面層電梯夾門內。一旦B1層有人按動電梯，當然，需要B1的選手按住制動按鈕很久，直到地面層夾門自動關閉。救生艙失去支撐，向背離電梯方向滾動。」
「舞臺上障礙物遮板繁多，救生艙滾入遮板後，沿臺階跌落。從B1層坐電梯上來的選手也會因此和救生艙擦肩而過。」
這時紅桃K早已補足了他的不在場證明。而救生艙，一直滾到觀眾席才引起注意。」
尼古拉斯立時猛烈誇讚：「厲害，王哥！」
巫瑾看向這位尼古拉斯。他有行雲流水的作案手法，每一次謀殺都像在製造藝術品。在自己以王平的口吻複述之後，這位紅桃K同樣也會二次陶醉於場景復現之中。
表演性人格，狂歡型殺人犯。巫瑾微微瞇眼，但他所掌握的其他線索卻與眼前的「紅桃K」完全相悖。
星塵盃上靦腆的新人K、認真表明要戰勝K的「銀甲」。
不可能，說不通，難道是比賽風格和個人風格完全不同的特異型選手？
尼古拉斯好奇看向巫瑾。
巫瑾開口：「剛才你有沒有看到誰走過去？」
尼古拉斯：「沒啊，王哥，我這不是和他們抱團站著嗎，還是說王哥你知道紅桃K是誰？」
巫瑾點頭。
尼古拉斯眼神驟然亮起。
巫瑾：「很簡單，他根本不在Rap二班。」沒等尼古拉斯開口，巫瑾飛速瞎扯：「表演時，我在B1機關層遭遇過一次K。選手走出升降臺必然發出聲響，紅桃K能在B1層設局，說明他在選手抵達之前就開始埋伏。」
尼古拉斯故作震驚：「這……」
巫瑾點頭，「那麼所有線索都能拼合。紅桃K自始至終不存在於Rap二班，能在密室絞殺銀甲，是因為他提前躲在了銀甲的寢室房間。在舞臺B1層伏擊，也是他的計畫之一，伏擊失敗後轉為向剛剛放鬆警惕的塞拉下手。」
巫瑾定定看向尼古拉斯，「所以真正的紅桃K很好辨認。」
「一位擅長伏擊，臉龐陌生的練習生選手。」
尼古拉斯看了巫瑾許久，突然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巫瑾甚至能捕捉到笑容裡微不可察的遺憾，對於「王平」無法找出真相的遺憾。
這套解釋幾乎可以算作完美，但卻依然無法覆蓋銀甲密室謀殺的漏洞。但如果巫瑾故意漏掉重要線索「換皮」，這就是他能得出的唯一結論。
尼古拉斯伸手，啪啪啪啪給巫瑾鼓掌，「厲害啊王哥，也就是說咱們只要見不到陌生練習生，就安全了……」
巫瑾輕輕呼出一口氣。視線掃過尼古拉斯鼓掌的雙手。
那隻原本插在口袋裡，準備隨時「處決」王平的右手，此時終於放下戒備，輕鬆抽出。
半小時後，大巴載著僅剩的十三名練習生回寢。
巫瑾表現如常，甚至還在鏡頭前繼續對尼古拉斯吸了點血。尼古拉斯毫無異議，適應偽裝配合巫瑾。
兩人坐在最後一排，霸占了兩個直播鏡頭，就像是戲精vs.戲精。
接著練習生下餃子似的下車。
距離紅桃K的殺戮數字還有四人，此時沒有一人敢掉以輕心。
巫瑾走在路上，竟然開始想念第一任大傻子尼古拉斯。
還有尼古拉斯沒有交代出來的真相。
「王哥，這次比賽，其實我事先答應了……嗨，不影響比賽平衡……王哥，關於紅桃K……」
巫瑾微微皺眉。
尼古拉斯的真相，紅桃K的問題。儀式性質的殺戮、設局、心理恐嚇。如果不是尼古拉斯強調「不影響比賽平衡」，他甚至有理由懷疑Rap二班在打假賽……
Rap二班不僅士氣明顯低迷，相比於克洛森秀，組員平均水準低到可怕。且紅桃K淘汰的多數選手似乎都存在一種特質。
他們都是比賽初始的「紅桃K吹」，包括塞拉、包括尼古拉斯……
巫瑾猛然一頓。紅桃K的「處決」是有指向性的。
幾乎被遺忘的細節猛然翻上水面。彩排時，因為銀甲的淘汰，第二part的rap歌詞分到了三、四、五位選手手裡，後續所有選手出場次序前挪。
如果次序沒有挪動，那巫瑾本該站著的升降臺，是一位名為「盧可哥」的九十一名練習生選手，這位選手同樣是比賽初始的「K吹」……
身旁，尼古拉斯突然止步，往巫瑾身旁靠了靠。
這裡正是當初「銀甲」找上兩人的走廊。
尼古拉斯面色誠懇：「王哥，我怕。」
巫瑾：「……」
他趕走紅桃K，面無表情。
──紅桃K也是你，銀甲也是你，你怕什麼怕？
然而他不得不表現出對美麗廢物戲精的寬容，領著亦步亦趨的尼古拉斯穿過走廊。
腦海中原本的思緒被打斷的，似乎只差一線連上……
巫瑾突然一頓。紅桃K是什麼樣的人，最簡單的方法莫過於去問他自己。
巫瑾狀似無意：「關於紅桃K，你知道多少？我問的不是這場比賽。」
身後的尼古拉斯步伐一停。
巫瑾看不見他的表情，緊接著兩人先後走過克洛森秀的監控，直到監控死角。巫瑾聽到他緩慢開口：「他是一個符號，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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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盡天明，比賽第三天正是「一百進六十」的第一輪比賽，宿舍氣氛已是不如昨晚活躍。
「我猜K會優先淘汰能在舞臺分票的人氣選手。」一位室友琢磨：「現在最大的問題在於，比賽開始三天，不能精準定位自己的排名。」
巫瑾恍然：「有道理！」於是大手一揮，打開粉絲論壇，嫻熟發帖：「Rap二班，小哥哥安利帖，在你喜歡的選手樓層下扣1」。
幾分鐘後，樣本資料獲取完畢。
望舒、室友們：「……」你為什麼會這麼熟練？你不是逃殺練習生嗎！
然而一百六十餘份樣本到手，Rap二班的人氣再評隱約露出輪廓。尼古拉斯一騎絕塵班級第一，接著是相當會來事兒的萊迦，中位圈兩位選手，然後是瘋狂吸血的王平、望舒，另一位掉出中位圈的萊迦陣營選手，和兩位室友。
一時間，眾人齊刷刷看向巫瑾：這真的是個初始九十六名？
巫瑾嗖的看向望舒：大兄弟你也升段了？
望舒扭頭，克洛森秀A級練習生朝夕相處，不可能認不出來對方。自從分班時發現巫瑾，他確實有學著巫瑾給自己加戲……
為了防止兩位室友在進六十中被末尾淘汰，巫瑾大方分享了種種拉票經驗。包括並不限於舞臺搶鏡頭、rap假裝忘詞再假裝freestyle假裝炫技、選手自我介紹時賣慘、在論壇發帖攻擊隊友半開麥假唱（這是事實）、在鏡頭前瘋狂後空翻博取注意……
兩位室友瞬間心服口服。
原本對於「王平有可能是紅桃K派來的臥底」疑慮瞬間打消，這哪裡是臥底，這簡直是來末尾寢室精準扶貧的！於是在望舒一派木然的目光中，兩人義氣對巫瑾表決心，四人小團體順利聚攏。
天矇矇亮。練習室的鈴聲響起，幾人路過一片狼藉的走廊。
「剩幾個？」巫瑾輕聲問道。
拉斐爾比了個手勢。
九個。
練習室中。沉寂無聲蔓延，一晚的屠殺讓萊迦團體損失慘重，這位「指揮者」臉色陰鬱，在幾人進門的一瞬就把審視視線剜向望舒，繼而是巫瑾。
尼古拉斯把自己縮在牆角，見到巫瑾的一瞬跟上。
「王哥！」
望舒眉心一跳，移開目光。
巫瑾直接忽略了戲精K，看向牆壁。
九字再次被劃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嶄新的數字──一。
AI導師恍若未聞，將九件精心備好的演出服下發給選手。通往舞臺的大巴再次停在門口，相比於昨天的十四人，車內空空蕩蕩。
尼古拉斯坦然自若地和巫瑾坐在一起，背後是望舒以及室友。大巴一分為二，人多勢眾的萊迦終於以四比五落了下風，眼中隱有敵意。
巫瑾移開目光。
從任何角度來說，萊迦才應該是星塵盃下位圈選手的典型。實力未必強，卻會抓住一切機會拿到指揮位，用盡所有辦法活到最後，對抗紅桃K，而非懼怕紅桃K。
很有可能這就是紅桃K把萊迦留到最後的原因。
——「紅桃K只是一個符號。」
紅桃K是星皇戰隊捧出來的符號，是戰隊成績下滑時捧出來的「希望」，是拿來飲鴆止渴、為職業戰隊擋槍的練習生。第一任尼古拉斯，和那些被紅桃K親手淘汰的選手一樣，是星皇戰隊在節目裡找好的「托兒」。
任何綜藝節目，包括克洛森秀、包括星塵盃，本質都是綜藝節目。
導播任意運鏡，在選手之間轉換視角，只要「托兒」到位，紅桃K就永遠是星皇戰隊的新星。但紅桃K似乎並不願意以這種方式存在。
所以……
巫瑾掃了眼尼古拉斯，像是透過他在看當初走廊上的銀甲。
——「他的名譽都是虛的，位置是戰隊的前輩給的，名聲是經紀公司捧的。我要戰勝它，這對我很重要。」
大巴嗖的一個急轉彎。
尼古拉斯・戲精K立即向巫瑾告狀：「王哥，萊迦怎麼老是用眼神突突突你。」
巫瑾把尼古拉斯推開，「不意外。在他看來，車裡每個人都可能是K。」
「你不對K動手，K就會對你動手。只有淘汰掉真正的K，才能安全留到下一輪。像不像米勒山谷狼人？區別在於，你還不一定打得過這隻狼人！」
「到了，下車！」
大巴外，一百進六十的舞臺場館門口人山人海。
數不清的AI扮演著觀眾、選管、廠務、保鏢並擠來擠去，這些AI寫得非常務實，觀眾裡甚至連不講文明插隊的都有。一處側門門口，兩位觀眾因為互相插隊形成了進程鎖死，擠在門框裡不進不出，很快有更高級的AI把它們兩人分開。
「……」巫瑾極度懷疑，大佬把浮空城掃地的AI都搬來了，貼了一張複製黏貼的臉過來當觀眾。
很快就有選管過來招呼，把選手一個一個領進場館。
跨過一道工作人員專用門，場景豁然開朗——
幾人齊齊一頓。
昨天彩排的舞臺帷幕被徹底拉開，巨大的舞臺竟然是依附於一座旋轉的圓盤！圓盤被均勻切割成六個龐大的扇形，只有一扇正對著觀眾。舞臺妝點得燈火輝煌，虛幻不真。每座扇形中分別布景，有蒼山雪原、海底深淵，還有昨天排練時的頹廢都市。
它們隸屬於舞蹈、聲樂、Rap 和六個不同的組別。
從觀眾席最頂端向下看去，舞臺就像是轉動的微縮甜品臺。每輪到一組表演時，圓盤會將所有場景順著中軸旋，上一折轉入幕後，這一折轉入幕前。此時工作人員還在調試的、地面上光彩耀眼的布景燈同樣隨著實景變換切出各不相同的絢爛投影。
目眩神迷。
所有舞臺的正上方，掛著復古曲面大屏，正是十個世紀前流行的「粉絲牆」。螢幕中瘋狂滾動著粉絲論壇內的高樓主題與回覆。
巫瑾低頭，掃了眼腕表，將主題帖編輯好，存為草稿。
導播一個招呼，六組選手分別被往布景領去。
巫瑾走下觀眾席臺階，順著扇形邊沿坐電梯通往B1舞臺機關層。
視線猛然昏暗。
耳邊機關運行聲不絕，巫瑾卻突然皺眉，此時的雜音比彩排時多了十倍不止。
後勤AI笑咪咪地領著幾人就位，「Rap二班。你們是第二個上場，跟在一班後面。另外，為了增添舞臺的趣味性，我們特意調整了升降機的大小和運行頻率……」
AI伸手，手電筒光線掃過昏暗的機關層。
九人齊齊瞇眼，視線如電跟隨光線在複雜精密的舞臺機關中掠過，接著同時愕然！
原本的十多臺升降機只剩下九臺，且拓寬為巨大的方塊。升降機交互相接，將舞臺分為工整的九宮格！
升降機幾乎是以十秒一次的頻率交錯瘋狂運轉，整座舞臺就像是被精準切割的城市，十秒一到，有的板塊下落，有的板塊上升。有那麼一瞬，巫瑾迅速想起了首輪淘汰賽中的細胞自動機，但升降機運動的規律卻明顯不同。
「九宮格。」巫瑾毫不猶豫甩掉尼古拉斯，和隊伍最後的拉斐爾會合，「九臺升降機，九格。規則不變，升降機站立多於一人時無法上升。」
拉斐爾迅速反應過來，壓低聲音：「一百進六十的最終賽場，K會在這裡動手。」
巫瑾點頭，rap歌詞紙叼在嘴中，雙手速度如電從腰間解下一柄西瓜刀、一柄長菜刀、一把自製匕首。
拉斐爾同樣行動。
遠處，尼古拉斯已經隱入陰影之中。
AI後勤面帶微笑離開，「那麼，舞臺就留給你們。」
巨大的輪盤緩緩轉動，Rap一班最先展示於臺前，表演已經開場許久。
巫瑾低頭，腕表不斷震動，Rap一班竟是淘汰了至少七人，競爭之激烈可見一斑。Rap二班和Rap一班靠得極近，巫瑾甚至能聽見隔壁舞臺上的慘叫。
這根本不是旋轉甜品臺。這是俄羅斯轉盤中的左輪手槍，唯一的區別在於，六個舞臺——六個旋轉彈槽全部裝有致命子彈，這是奉獻給場內八百名觀眾的殺戮表演。
巫瑾與拉斐爾裝備完畢。
拉斐爾直切要害：「搶九宮格中間點。」
中間點扼守關隘，直達其餘八個區域，巫瑾毫無異議。兩人身如鬼魅踩上邊沿升降機，升降機承重兩人，自動下降，和中間塊接軌。巫瑾一腳踏上中間點，拉斐爾還未跟上——
升降機吱呀一聲。
緩緩下沉。
巫瑾瞬間瞇眼！升降機上不止有一個人！
尼古拉斯從陰影中顯露，露出微笑，「王哥。」
巫瑾點頭，神態放鬆，「你怎麼在這⋯⋯」
話音未落，尼古拉斯身如鬼魅出手，尖刀緊緊對準巫瑾咽喉。巫瑾卻是比他動手更早，刀刃上挑，冰冷寒芒哐當相撞！
正在此時，巨大的舞臺機關轉動。
Rap二班背景音樂炸著耳朵迸出，帷幕上升，觀眾鼓掌如潮水。
拉斐爾一躍而下，和巫瑾並肩而站。
尼古拉斯臉色驟冷。
王平推進刀鋒，在震耳欲聾的噪音中輕聲和他說道：「請開始你的表演。」
舞臺光鋪天蓋地湧入眼眶！
舞臺邊沿，萊迦措手不及地擋住刺眼的光線，愕然看向舞臺正中對峙的兩人。
AI觀眾鼓掌鼓掌，「尼古拉斯哥哥又和王平互動啦！」
紅桃K直直看向巫瑾，僅僅半秒之差，形勢就在預料之外。
巫瑾笑了下，緊接眉宇間厲色陡盛，右腕猝然爆發，長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順著K的刀鋒側滑，狠狠壓向他的頸動脈！
K瞇起眼睛，左腳順勢急退，平滑的升降機玻璃面在巨力踩踏下咔嚓一聲，竟是生生崩出了一圈蛛網似的碎裂區！紅桃K戰鬥經驗出乎意料的老辣，他鞋底在裂痕處一銼，驀然有玻璃碎屑向巫瑾裸露在演出服外的腳腕飛起。
巫瑾側身與玻璃碎片擦過。
緊接著紅桃K故意惶恐開口：「王哥，你怎麼反悔！不是說好結盟……」
拉斐爾猛地反應過來：「拉住他！」
但紅桃K卻動作更快，一腳踩在升降機邊沿借力，繼而整個人向B1機關區疾墜。
紅桃K消失於黑暗之中！
拉斐爾不甘心抿唇，但紅桃K的實力，單打獨鬥都在他們任意一人之上。
「就這麼打。」巫瑾卻並不擔憂，他指向臺下，「看，出舞臺事故了。」
Rap的第一段flow伴奏響起，尼古拉斯卻一躍下臺，場內觀眾紛紛騷動。無他，第一任尼古拉斯出於大傻子的直覺選了個半開麥。這會兒尼古拉斯都不在場，音箱裡呱唧呱唧還有人聲。
巫瑾瞇眼，讀著場館頂端的大螢幕，一條瞬間幾百回覆的主題被頂到最高。
「【呵呵】 尼古拉斯假唱實錘。」
拉斐爾：「……」
臺上幾人猛的恍然，除去舞臺、升降機、觀眾投票。與彩排不同，最重要的隱性規則還有一條。
——當輪到你的唱詞時，你必須要站在舞臺上。
（此為精采節錄，更多內容請見《驚！說好的選秀綜藝竟然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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