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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望塵莫及的父親──真一郎和總管鳳終於回歸烏丸家……
兩人看見稍微有所成長的花穎沒多久便又飛向旅途的天空。
過去和烏丸家有所糾葛的芽雛川家舉辦了一場船上宴會,
決定留下來繼續擔任烏丸家主人的花穎,
在冷靜忠貞的執事──衣更月的陪伴下出席。
然而,宴會上卻有人被推落海裡。
為了追查真兇,花穎一一向所有關係人打聽消息……
作者簡介:
高里椎奈Takasato Shiina
出身於茨城縣。畢業於芝浦工業大學工學部機械工學科。1999年以《融化銀之檻》(暫譯,銀の檻を溶かして)獲得第11屆梅菲斯特賞出道。
洪于琇
國立政治大學日文系畢。和許多台灣小孩一樣,童年在日本動畫、漫畫的陪伴下長大。興趣是旅行、閱讀、看電影。很喜歡自己的文字能夠幫助到別人的感覺。譯有小說《Starting over 重啟人生》,漫畫《怪物的孩子》、「RDG 瀕危物種少女」系列。
章節試閱
第1話 夢幻島的王子
1
「我是主人。」
「我知道。」
聽到對方冷淡的回應,花穎將刀叉放到盤子邊。現在連廚師雪倉手工的英式馬芬和園丁桐山的醃漬蔬菜都無法安慰花穎。
「爸爸和鳳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他們搭的是早上八點的班機,所以今天一早就離開了。」
連一句招呼都沒有給花穎。
「太不把我放在眼裡……」
花穎因為鬧脾氣呼吸一時堵住。身旁的人沒有忽略這細微的變化,在連底部都仔細擦過的BACCARAT水晶杯裡注入開水。
拿著水瓶的手優雅地舉起。
「衣更月。」
「是。」
衣更月輕柔地挺起西裝下的背脊,看向花穎。
他優雅地穿著灰茶色的三件式西裝,奶茶色頭髮梳得整齊,姿態一如既往地一絲不亂。
衣更月不由分說傲視他人的身高與不會顯現情感的細長雙眸,時常給人壓迫感,即使面對主人花穎,也感受不到他有任何放鬆那股氣勢的意願。
即使他是花穎的執事也一樣。
「你要是叫我起來就好了。」
「很抱歉。不過,我估計您若是睡眠不足會影響今天的行程。」
「今天?有什麼事嗎?」
若說到花穎每天的行程,就是看一下衣更月準備的各種文件,聽聽外面發生的事還有讀幾本書而已。
花穎歪著頭拿起刀叉。雖然對父親和鳳出發旅行的氣還沒消,但一方面對自己都十八歲了還好像黏著父親的樣子覺得不好意思,一方面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半熟的班尼迪克蛋冷掉。
當刀子同時切下培根、洋蔥與蛋身後,柔嫩的蛋白裂開,散發香噴噴的熱氣。添加蛋黃的亮黃色醬汁從切面流下,抵達英式馬芬旁,所有食材最後在叉子前端融為一體。送入口中,是果不其然的紮實美味。
微酸的醬汁、帶鹹的培根、甘甜的洋蔥與殘存在叉子前端的馬芬酥脆口感,令人渾身舒暢。
彷彿在等待花穎享受餐點似地,衣更月隔了數十秒的沉默後才接著說:
「您今晚預定參加慈善宴會。」
「宴會?」
花穎吞下班尼迪克蛋的同時,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花穎並不擅長宴會。記住陌生人的名字、長相,直到坐上回家的車子前都要保持笑容是件累人的事。
不過,當花穎試圖從記憶截圖中抽出邀請函的畫面後,防備心有如雜訊般地闖入。
他將雞蛋與培根、洋蔥、馬芬和醬汁一同送入口中。
衣更月算好煮紅茶的時間後,將懷錶放入口袋。
「是芽雛川家主辦的慈善晚宴。」
「……那個啊。」
花穎的舌根感到一股苦澀,下意識地用後排的牙齒咬住叉子。衣更月耳尖地聽到聲響後,咳了一聲要花穎注意。
2
這是花穎第二次參加芽雛川家主辦的宴會。
第一次是花穎回國後不久由芽雛川家的次男──肇大所舉辦的派對。
當初花穎認為代替父親出席社交場合是個沉重的負擔,才想藉由肇大聚集同年齡層的派對來練習。
孰料,派對會場卻出事,更沒想到花穎還被當成嫌犯。對花穎而言,那是一段讓人眼花撩亂又辛苦的回憶,至今記憶猶新。
這次則是所謂的正式宴會,由肇大的父親舷洋主辦。
「不愧是以船舶用品成名的芽雛川家耶。」
花穎抬頭看著停在港口的豪華遊輪,向夜空吐出嘆息。
港口停著一艘黑色中型遊輪。
船上簡直像載著一整棟五層樓高的飯店,窗口的燈光井井有條地排列著。船頭甲板點綴著燈飾,在夜晚的大海上閃爍燦爛的光輝。單單只是看著這艘船,花穎的眼睛就覺得十分乾燥。
「花穎少爺,您會不會冷?」
「還好。」
站在乘船口階梯上,身穿小禮服的男子看到邀請函後,連隨身物品都沒檢查便讓花穎進入船內,甚至也沒有確認隨行的衣更月。
「太隨便了吧?」
花穎乘著海風小聲說道。衣更月稍微走近花穎身邊低聲說:
「我們抵達港口時,他們應該就比對過您和我的臉部照片了。」
「你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停車處有一台、乘船口有兩台攝影機。另外,乘船口的柱子應該是紅外線熱像儀,大門是金屬探測器。」
「咦!」
「它們的電源配線和船頭燈飾不一樣。」
花穎拚命忍住想回頭的心情,他完全沒注意到這些事。
「雖然我很驚訝芽雛川家的用心,但看穿這一切的你也不相上下啊。」
「您過獎了。」
衣更月對深感佩服到有些傻眼的花穎恭敬地致謝,退到一旁。
「花穎少爺,我會在隨行者區待命,請務必──」
「我知道。」
他想叫自己不要介入麻煩事吧。由於自己對芽雛川家有前科,所以花穎也無法強勢回嘴。他整理身上的小禮服,用力拍著胸前的手帕說:
「我會讓你看看無愧於烏丸家一家之主身分的言行舉止。你和其他立場相近的人也可以好好聊聊吧?希望你能享受這次宴會。」
「謝謝。」
「嗯。」
「請慢走。」
衣更月低頭目送花穎。
兩位門侍朝左右拉開了嵌著圓窗的大門。
有戴眼鏡來真是太好了。
花穎縮起下巴,將視線投向天花板。
精心設計的水晶吊燈反射著光芒,複雜耀眼的光線瞬間讓花穎感知色彩的敏感度失去功用。
花穎放慢呼吸,緩緩移下視線,宛如百花齊放的鮮豔色彩,再度令他眼冒金星。
儘管帶著淡淡顏色的鏡片拚命降低外在世界的彩度,但僅僅是這些比實物顏色還淡的畫面,就遠勝過圍繞在花穎日常生活中的色彩數量。
船內大廳的裝潢採用維多利亞風格,從柱子的色澤可以肯定,那不只是單純承襲古典的建築技術,而是將當時實際存在的遊輪大廳完整地移建過來。精心計算的配色與隨著年代加深的質感勾起花穎的興趣,瞳孔因而不自覺地打開。此時,很適合稱之為不協調聲的雜亂色彩搭配,也闖進了花穎的眼簾。
是人類。
女性賓客的禮服彷彿事先說好似地,沒有一個人穿著相同的顏色,她們的耳朵、脖子、手腕、手指,甚至還有些腳踝上都帶著碩大的寶石。這些寶石的光芒折射,刺向花穎的視網膜。
(我好像暈船了……)
雖說遊輪根本還沒出航,現在暈船還太早。不,也就是說現在還可以下船。
花穎在想趕上最後一刻下船的心情下倉促轉身。
「花穎。」
聽到自己的名字,花穎幾乎已經飛奔而出的意識再度回到船艙內。
一回頭,那裡站著一位比周圍賓客還要年輕一輪的青年。色澤穩重的西裝裡,隱約可以看到略帶時尚感的深紫紅色背心。
「赤目先生。」
「叫我刻彌就好。」
當花穎被對方一如往常的輕佻口吻轉移注意力的瞬間,遊輪響起汽笛聲,宣告出航。
錯過下船的機會了。
儘管知道這是遷怒,花穎還是帶著憤恨的心情抬頭看向赤目。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明明不是一家之主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花穎完全沒有因為赤目不是赤目家主人而瞧不起他的意思。不如說,比起只是單純繼承父親的花穎,靠著自己的力量在世界各國拓展甜點店的赤目應該更適合社交場合。
不過,考量到各式各樣的現實因素,芽雛川舷洋的邀請函按常理應該是寄給赤目的父親才對吧。烏丸家本來也是這樣。可以看出舷洋是因為花穎的父親退休又不在國內,才不得不邀請花穎。
赤目應該也知道這點,只是在開花穎玩笑吧。赤目以視線叫住經過走道的服務生,從托盤上拿了只高腳杯。
「我是陪奶奶來的。因為他們說這是什麼確保公平貿易通路的慈善晚會,所以啊。」
赤目像是要花穎好好想想般,將話尾丟給花穎後嘆了一口氣。
這個世界上有些地方以低廉的薪水雇用年幼的孩子,逼迫他們接受惡劣的工作條件。收成的作物不是進入採收的孩子們肚裡,而是幾乎出口到國外,讓外國人大量消費。花穎當然也知道這些事。
公平貿易就是要改善這種不合理的工作環境。
「他們很會想嘛。就算是暴發戶芽雛川家辦的無聊晚宴,但打著守護世界上的兒童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平常不把他們當一回事的名門世家也不能輕忽了。」
「……赤目先生是站在哪一邊的啊?」
「願意當我客人的那一邊。」
赤目邪邪一笑。
雖然赤目像是以玩笑帶過了問題,但他的店能在各國大獲成功的其中一個理由,毫無疑問就是這點。
古時候,貴族代替國君以助人為驕傲和己任。赤目的甜點店當然注重產品的品質與店面的位置,但他使用高透明來源的食材,讓在這些價值外另有自己價值觀的客群成為自己的夥伴。
明確的理由將偏高的定價搖身一變,成為帶著高級感的附加價值。現在,赤目販售的甜點就算在學生族群中也受到憧憬,被當作特別日子裡的慰勞或款待。連花穎留學認識赤目以前,都聽聞過好幾次赤目的店名。
「回到港口還要兩小時,這裡是無處可逃的監獄,至少開開心心地玩吧。」
「……」
「怎麼了?」
「啊,沒事。」
花穎隱藏起內心的迷惑,將視線移向廳門的圓窗。
花穎本來決定如果有機會能和赤目再見面,要以若無其事的態度和他相處。或許赤目會厭煩地避開花穎,但只要他沒有表現出拒絕的意思就好。花穎相信總有一天,赤目心中的芥蒂會隨著時間而消失。
這份決心到底算什麼呢?
「花穎?」
赤目敷衍的口氣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改變。但是,總覺得圓窗外的天際降下夜幕後,映照出的赤目笑容看起來好遙遠。
或許,赤目也下定決心要「若無其事」吧。
「嗯,請多多指教。」
花穎轉向赤目伸出手,赤目沒有握住花穎的手,而是和他擊掌。花穎的掌心傳來麻辣的溫度。
3
主辦人芽雛川舷洋的致辭在掌聲中結束後,大廳的氣氛變得更加緩慢了。主要的原因之一大概是出入大廳的人增加,人口密度下降的緣故。
「掰囉,花穎。」
「咦,你要去哪裡?」
花穎反射性地叫住打算轉身離開的赤目。他正在想等等要和赤目說些什麼。
「我說過了吧?我今天是奶奶的護花使者。奶奶的朋友有很多愛吃甜點的人,我搜尋一下可以幫店裡宣傳。」
真是精打細算。
「孫子的蛋糕如果被稱讚,奶奶也會很高興吧。」
花穎不經意地說道。一向反應迅速的赤目這次的回答卻難得的不是諷刺也沒有開玩笑。
「很難說。我奶奶不是會為了這種事高興的人。」
赤目遠遠地看向祖母的方向,淡淡一笑,當他再次看向花穎時,已經回復本來輕佻的表情。
「你也去交些朋友啦。建立人脈也是一家之主的工作吧?」
「反正在這種地方沒有私底下能往來的對象。」
花穎幾乎是自言自語般翹起了嘴唇。
雖然花穎並非特別不擅長記住別人的長相與名字,但有時候也會覺得記得這些很空虛。
對方只要拿到「跟烏丸家主人打過照面」這張牌,直到要用這張王牌的狀況前,都不會找花穎吧?
花穎雖然知道身為一家之主也該蒐集人脈牌,但因為自己還小覺得這種關係很淒涼,而彼此不能發展成更深一層的關係,也是因為花穎自己沒有超越家名的魅力。
「有啊,有你認識的人。」
「咦?」
花穎完全沒有頭緒。
赤目用下巴指向大廳入口的柱子。花穎發現從柱子後看向這裡的兩道視線,雙眼瞪得老大。
「好久不見了,花穎。」
「肇大先生。」
他是今天的主辦──芽雛川家的次男,身邊帶著比自己還高的女性。
硬要說的話,肇大在花穎的記憶裡留下的印象是狂妄自負,然而,今天的肇大卻像換了個人似地忸忸怩怩,與女方互相謙讓。
花穎斜眼看向赤目,暗示他開個場,赤目卻閉口不語只是在一旁竊笑,對局面毫無幫助。花穎偷偷來回看著肇大與女性,對珍珠綠的洋裝瞇起眼睛說:
「妳是莉紗小姐對吧?」
聽到花穎詢問,肇大便宛如豎起耳朵聆聽的貓咪抬起眉毛。
「那個,肇大先生派對的時候,呃──」
花穎沒辦法選擇措辭。
如果花穎沒記錯,女子是派對上花穎遭誣陷事件的被害者。誣陷花穎的人是肇大,而當時女子的男伴是赤目。
「您記得我是我的榮幸。」
模特兒莉紗的笑容完美無瑕,美則美矣卻看不出真心。她為什麼會在這裡?而且身邊的人不是赤目還偏偏是肇大。
「其實……」
肇大戰戰兢兢開口的瞬間──
「這兩個人訂婚了。」
「咦咦!」
花穎以為一旁的赤目開了個不得了的玩笑,但是事情卻非如此。
「刻彌,我自己說啦!」
在各種層面上來說,不是開玩笑。
肇大的眼角像糖果溶化般下垂,莉紗的雙頰也紅得不得了。
「那件事之後,肇大先生非常關心我。」
「可以理解呢。」
「一開始不管是信還是禮物我都無法收下,但漸漸地,我發現他的正直與溫柔拯救了我。」
「啊………」
花穎只能含糊回應。一旁,赤目的嘴角不停抽動,忍住笑意。肇大與莉紗凝視著彼此,彷彿和花穎他們處在不同世界般,再認真不過。
「只要是我辦得到的事我都願意做,不,就算是辦不到的事也一樣。為了妳,我可以飛上天空。」
「肇大先生……」
莉紗的眼裡已經只有肇大了。
「因為之前給花穎添了麻煩,所以才想跟你報告。」
「……謝謝你這麼細心,祝你們幸福。」
「謝謝!」
肇大執起莉紗的手,看起來甚至非常可靠。花穎學不來。
「那麼,我的公主,我們去看燈飾吧。」
「好的,我的王子。」
赤目用手掌壓住嘴角深深低下頭,像轉到振動模式的手機一樣抖動。
肇大執起莉紗的手走向甲板。
花穎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離開,在大門闔上的同時,吐出放鬆的一口氣。
「呃──……?」
「對小孩子來說太難理解了嗎?」
赤目的口氣毫不掩飾地瞧不起花穎。花穎的確還未成年,不能像他們一樣喝酒,但自認為判斷是非的能力跟一般人無異。
「我常常覺得你和肇大先生看起來比較像小孩。」
「小孩都這樣說,彼得潘。只要有小叮噹,誰都可以飛上天空喔。」
「小叮噹不是公主啦。」
花穎盡可能冷靜地頂回赤目故弄玄虛的的說辭。
大人這種生物,總是把每件事都說得很誇張,讓小孩期待又讓小孩失望。他們完全不會在意小孩子會認真看待大人的一舉一動,為此而開心、難過。
(飛上天空這種比喻不是很小孩子氣嗎?)
然而,有時候大人的謊言會離開他們的手中,化為真實。
遊輪出港一小時後──
變化是從船組人員向一名蓄髭的六十多歲男性報告什麼事情開始的。男性聽完報告後表情僵硬,大步離開了大廳。
那是主辦人芽雛川舷洋。
看到主辦人突然離開會場,大廳四處開始透出不安的氛圍,並漸漸向四周傳播。有一、兩個身手矯健的人推開大門,當他們再度回到大廳後,身上沉澱著濃濃的不安。如此一來,再也不能阻止眾人之口。
從幾個情報源為始,耳語往左右擴散,其中還混雜著尖叫。
「怎麼了?」
不安襲上花穎的心頭,加快了心臟的跳動。
「發生什麼事了?」
赤目向聚集在一起的一名年輕男子發問,男子朝赤目和花穎招招手,靠近兩人的額頭低聲說:
「好像有人從船上掉下去了。」
花穎的膝蓋下方傳來一股戰慄。
「誰掉下去了?」
赤目慎重地詢問。男子不安地轉動眼珠,聲音壓得更低:
「舷洋先生和艇人先生都去看救援情況了……所以有人說會不會是肇大先生……」
「!怎麼可能?」
「這是聽說啦,還沒確定喔。」
男子強調好幾次後,像是撇開責任般隱身進人群中。
「肇大先生嗎?」
膝蓋下方的惡寒竄了上來。這股要抓住花穎的寒氣,名為真實感。
「沒想到他真的飛到天空中了呢。」
赤目一如往常的輕佻彷彿一場噩夢。
4
大廳依舊舉行著沒有主辦人的宴會。
宴會只能持續下去。
遊輪出航過了一小時,照預定航線行駛的話,還有一小時才能返回陸地。直到舷洋告訴大家真相為止,眾人表面上必須表現得沒有任何問題。
弦樂四重奏編織的樂曲聽起來有些陰鬱,不知道是因為花穎內心紛亂還是音符反應了演奏者心情的緣故。大廳內的每個人都想逃離蔓延在空氣中的那股壓力。
花穎獨自一人不起眼地站在大廳的角落。大廳裡的賓客們彼此衡量周遭的氣氛,保持沉默以免惹上不必要的懷疑。沒有人想建立新人脈,現在這種狀況,大家只會防備無禮、傲慢的人。
(是真的嗎?有某個人從船上掉落,而那個人可能是肇大先生。)
花穎只能無謂地擔心。
赤目離開花穎身邊,與一位嬌小優雅的老婦人在說話。完全沒有浮現笑容的赤目看起來反而和老婦人非常親密。
他是不是得到什麼新消息了呢?花穎雖然在意,卻不能加入兩人的對話。一名體格壯碩的男子像是證明只有花穎自己這樣想似地向赤目搭話。才這麼想著,赤目便回頭看向花穎。
眼神對上了。花穎瞬間轉移視線。要是讓別人以為他一個人憂心忡忡地看著赤目,一家之主的威嚴就掃地了。
花穎下定決心裝蒜,從視線一隅看見赤目朝自己走來。如果對方靠近的話,不就沒辦法,只能回應了嗎?
「花穎。」
花穎等待赤目的呼喊,改變身體的方向,才發現體格壯碩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緊緊站在自己身邊。
男子比赤目略高,雖然身上的西裝令結實的肌肉看起來稍微纖細了些,但密集填滿衣衫空間的肌肉質量,讓花穎覺得自己有如在跟一位運動選手對峙。
「這一位是烏丸花穎先生。」
赤目用敬稱稱呼自己以及先介紹自己的這件事,令花穎微微吃了一驚。
「這一位是芽雛川艇人先生。我應該不用再幫你們做名字以外的介紹了吧?」
那還用問?正因為如此,花穎才不明白赤目介紹的企圖。
「我是芽雛川舷洋的長男,艇人。」
「我是烏丸花穎。請多多指教。」
「烏丸先生,可以請你跟我走一趟嗎?這裡人多嘴雜。」
艇人邊說邊轉動因為襯衫領子而窘迫的脖子,引導花穎的視線。花穎沒多想地看往艇人示意的方向,幾位賓客便慌慌張張地垂下眼睛。
看樣子,在這裡不管說什麼都會有人豎起耳朵關注。
艇人轉身,赤目輕拍花穎的肩膀催促他向前。
「慢走。」
「咦?你呢?」
「我不是相關人士。」
赤目不一起過來嗎?在赤目微笑揮手的目送下,花穎帶著困惑離開了遊輪大廳。
來到甲板上,海風襲上花穎的頸項,迅速奪走了暖氣房裡的熱度。
港口的燈光十分遙遠。天空中延伸著薄薄的雲層,秋季的星座閃閃發光,冷澈的光線感覺穿過花穎的喉嚨進入肺部。海浪聲源源不絕地敲打著鼓膜,聽覺漸漸麻痺。
艇人通過左舷走道,從另一側大門進入船內,搭乘電梯來到五樓。
「烏丸先生。」
「!是。」
原本還矇矇朧朧地想著走廊很溫暖的花穎,停止尋找出風口,抬起臉龐。面對漆黑海面的窗戶玻璃上,映著艇人嚴肅的側臉。
「其實,你是嫌犯──」
「又是!」
「……又是?」
艇人傾首表示疑惑。
雖然不小心瞬間脫口而出,但對方似乎並不是懷疑花穎的樣子。
「不好意思,請你再說一次。」
「你是嫌犯要求請來的對象。」
艇人低沉的聲音又再低了幾分,融入海浪中。花穎本來將浪潮聲判斷為雜音的聽覺,像是突然又想起海潮的存在一樣,鼓膜宛如有海水流入般感受到浪潮聲的壓迫。
「意思是?」
「葵莉紗──」
艇人打開一間房門。坐在窗邊的莉紗抬起泫然欲泣的臉龐。
「她是把我弟弟肇大推到海裡的嫌犯。」
花穎感覺就要被撲面而來的浪潮聲淹沒了。
根據艇人的說法,肇大是從左舷落海的。
靠近船尾的話,肇大可能會被捲入洶湧的水流中,遭夜晚的大海吞沒,是幾個幸運救了肇大的性命。
一是肇大戴在手上的手錶啟動了燈光。
肇大戴的是智慧型手錶,附有閃光燈閃爍的功能。雖然不確定是因為掉落的衝擊還是本人在剎那間啟動了燈光,但肇大似乎是靠著分別閃爍三次、表示SOS訊息的光線而獲救。
肇大墜落時,似乎因為撞到船舷降低了墜落速度,因而掉在距離船身一段距離的位置,這也很幸運。此外,當時救生圈偶然落下,套在肇大的腳和手臂上又是一大幸事。
加上甲板上的賓客很快就發現奇怪的聲音,收到通知的船組人員馬上將救生艇放到海面上也發揮效果,肇大才免於遭夜晚的浪潮吞沒,被拉上船來。
要是缺少任何一點,肇大現在恐怕還漂流在大海上。
花穎在跟進來的五樓特等套房裡,從窗戶往下看,好不容易看到右舷的邊緣,得知緊鄰遊輪右舷的,是張著大口的漆黑大海。
海面反射微弱的光芒起伏擺動,宛如無底的沼澤。
花穎將泛起雞皮疙瘩的手臂從西裝上方往下摩擦好安撫自己。
「莉紗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莉紗低著頭,不過才一個小時前的幸福笑容在她臉上已經看不出一絲痕跡,深深的黑眼圈和削瘦的臉頰彷彿換了一個人似地。她以極為憔悴的神情,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虛弱的聲音:
「我什麼都沒做。」
「只有可能是妳。有好幾個甲板上的賓客看到肇大在掉出去的前一刻為止,都和妳在一起。」
艇人斷定地說。莉紗縮起身軀,看起來更渺小了。
花穎再也待不下去了,希望自己可以失去存在感融進空氣裡。他太不適合待在這裡了。花穎下意識地往門口移動一步,莉紗像是對這道微小的動作有了反應般抓住花穎的西裝袖口。
「烏丸先生,請幫幫我。」
莉紗有如娃娃般的大眼噙著淚水,仰望花穎。
「為什麼找我?」
「我在這艘船上沒有其他認識的人了。」
「妳和赤目先生不是認識比較久嗎……」
「肇大先生派對那時候,你不是也指出真兇幫了我嗎?」
「那時候是因為我自己……」
說到一半,花穎像是被莉紗眼神的氣勢壓倒般,再也說不下去。
因為花穎想到,自己遭到懷疑才去證明自己的清白,換成莉紗卻袖手旁觀的話,在當一家之主前,已經失去身為人類最重要的事物了。
「但是,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律師……」
「拜託你了,幫幫我。」
他急需徵求意見。
「距離遊輪回到港口還有一個小時。如果在這之前不能證明她的清白的話,我會把她交給警察。」
艇人強調似地確認了手錶。
莉紗緊抓花穎的袖子,用力扣住他的手腕。
她急迫的眼神和指間傳來的脈動就像逼迫花穎做出決定一樣。
(啊啊……他一定會擺臉色給我看。)
花穎將另一隻手貼在額頭上,將嘆息藏在手臂後。
「不好意思,可以請我們家執事過來嗎?」
莉紗變得明亮的表情是花穎現在唯一的救贖。
第1話 夢幻島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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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主人。」
「我知道。」
聽到對方冷淡的回應,花穎將刀叉放到盤子邊。現在連廚師雪倉手工的英式馬芬和園丁桐山的醃漬蔬菜都無法安慰花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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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搭的是早上八點的班機,所以今天一早就離開了。」
連一句招呼都沒有給花穎。
「太不把我放在眼裡……」
花穎因為鬧脾氣呼吸一時堵住。身旁的人沒有忽略這細微的變化,在連底部都仔細擦過的BACCARAT水晶杯裡注入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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