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上千帆（上冊）

楔子

像顏千帆這類「上等貨色」，萬東覺得只適合擺在櫥窗裡供人瞻仰罷了，要說拿在手裡把玩的話那還真讓人無福消受。但仔細想想，這種無趣的傢伙脾氣那麼臭，肯定擺到過期也無人問津，不如自己大發善心勉為其難的接手算了……
現在想來，他和他的孽緣似乎都從那個莫名其妙的邂逅開始……


第一章

空間狹小的公車巴士裡，擁擠的人潮推來擠去。炎熱的天氣下，車內的冷氣設施欲振乏力的工作著，還只是早晨就已經讓人感覺難以抑制的焦躁煩悶。
公車頻道裡所謂的財經專家們正在誇誇其談地讚揚經濟如何好轉、市場如何景氣，讓萬東原本就不耐的心情越發升級。
拜該死的金融危機所賜，他就是公司裡第一批被裁員的對象！
理由很簡單，全公司的打卡記錄裡他是遲到最多的一個，早退次數甚至超過了他們的部門主管，這樣的員工留著何用？當然是盡早掃地出門。
萬東覺得自己真是憋了一肚子委屈。
他遲到或者早退又怎麼了？該完成的工作他一件也沒落下啊，那些所謂辛苦加班的同事們，留下來還不是聊天上網打遊戲，這樣子有什麼意義嘛，白白浪費公司的電力。
分明就是那個神經過敏的主管在背後搞的鬼，自從在G-bar意外碰面，識破彼此皆為同志的身分後，他就緊張兮兮的擔心自己是否會以這事威脅他，隨時對他一副提防的神色，真是無聊透頂。
正好，這次逮到機會就順便把他給掃地出門，以剷除心頭之患，真是可惡……
反正千般委屈說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他現在失業在家是不爭的事實，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又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
確切來說，是即將得到。
低頭在口袋裡翻找便條紙，預備確認一下面試的地點以免錯過時間，奈何擁擠的人群讓他連找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都難，正齜牙咧嘴的折騰著，公車忽然毫無預兆的一個緊急剎車，措手不及的萬東就這麼狼狽的往前撲去——
「吱——」的一聲，車上響起一片尖叫，可想而知遭殃的人有多少。
幸好幸好、還有個墊底的人，不然身上的西裝就毀了，衣服倒是不值多少錢，但搞砸今天的面試就糟糕了。
萬東鬆口氣的起身，拍了拍被弄皺的領口，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前面的男人已經憤怒的回頭抗議。
「搞什麼？！沒長眼睛嗎？！」
萬東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自己，連忙迭聲道歉。
「抱歉抱歉，都怪這菜鳥司機啦，一時沒抓穩，別見怪哈……」
由於貼得太近，而且對方又是背對著自己，讓萬東沒法看見對方的臉，只能朝著對方的後腦勺道歉。
男人不悅的冷哼一聲，沒再搭理自己，萬東聳聳肩，掏出紙條繼續看地址，本以為事情就這麼完結，哪裡知道——
事隔不到十秒，又是一個緊急剎車，萬東這次可學乖了，沒再跌下去，而是直接把前面的男人抱了個結實……
身材真好……
萬東呆呆的僵住了三秒，直到對方憤怒的低吼終於劈頭而至：「××的，你有病是不是？！拿開你的手！滾遠點！」
車上頓時鴉雀無聲，一行人皆訝異的看向吼聲源頭。
成為眾目焦點的萬東頓時尷尬起來。
「對不起，這——這一時沒抓穩……」
「沒抓穩你還踩我鞋？！」
「啊……」
他有踩到他鞋？
有嗎？
沒有吧，就稍微的……碰了一下而已……
萬東頓時不樂意了，坐公車發生磕磕碰碰也是在所難免啊，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這男人用得著這麼小題大做的給他難堪嗎？
他又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
「少廢話，離我遠點就行！」
「……」
萬東唇角抽了抽，開始考慮是不是還要繼續忍氣吞聲，天知道他今天的心情本來就很不爽了。
「哎呀，莫氣啦，這路車都是醬紫擠的啦！能擠上來都是運氣囉，各讓一步莫爭執啦。」
旁邊一位大嬸好脾氣的幫萬東打著圓場，而乘客們也都紛紛點頭。
「就是啊，這公車又不是你的，光門口都擠了七、八個了，撞一下這麼大驚小怪的……真是的……」
「哎呀，話也不是這麼說，我也很討厭別人踩我的鞋子……」
焦點被轉移，萬東吐口氣抓緊扶手，防止再來個第三次。站穩之後忽然看前面的男人有些不順眼。
哼，這傢伙，怕擠就別來乘公車啊，外面多的是計程車怎麼不坐。還怕踩鞋子……那麼講究乾脆自己買車。
一邊在心底數落，一邊回憶起這傢伙身上好像還有香水的味道。
噁，一個大男人還灑香水，雖然是很好聞沒錯，但是也太奇怪了吧……
保不準也是個ＧＡＹ。
這麼想著，萬東惡質的冷笑，故意不著痕跡的往前貼上去，幾乎和對方不留一絲空隙。
那男人微微一驚，詫異的半回過頭，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挺拔的鼻梁和冷峻的側面，不過微微閃避的身形更像是想要避開萬東。
公車停下，又有幾個乘客硬生生的塞入已經完全飽和的車廂內，讓萬東更加理直氣壯的朝前貼去。
「唉，怎麼這麼擠啊？」
故作不悅的抱怨，萬東索性將兩手扶在座椅的靠背上，將男人困在自己的雙臂中，演變為一種看似正常，實則極為曖昧的姿勢。
乖乖，這男人身材真的不錯，本來還想給他施加點壓力，結果自己一米八的身高根本佔不到半點優勢。
「你——」
男人皺眉的再次回頭，隱忍的聲音像是極力克制怒氣的爆發。
「什麼？」
萬東完全無辜的挑眉，毫不客氣的將自己的頭顱擱在對方的肩膀上，果然有種清新的香氣，而且這男人的頸項白皙而平滑，宛如象牙雕製的藝術品，讓人忍不住咬一口上去……
萬東當然沒有咬，除非他花痴。
他純粹就是藉此小小的報復一下對方的壞脾氣而已，沒有任何其他用意。
「你幹什麼——」
男人好像真的怒了，萬東似乎聽到磨牙的聲音。
「沒幹什麼啊。」
這種情況下萬東居然想笑，天知道憋笑可是會得內傷的。
怎麼，只准你借題發揮，就不准老子反將一軍？要知道他萬東可不是逆來順受的主，敢給他難堪就要做好遭報復的心理準備。
看著對方極度不悅又無可奈何的模樣，萬東心情頓時大好，想著還要怎麼戲弄他一下。
就在這時，前方座位的乘客起身準備下車，位置頓時空出來。
萬東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經不對勁，居然唐突地伸手環住了男人的腰身，男人一震，就這麼片刻間的遲疑，位置已被別人佔去。
十秒之後，一聲痛苦地悶哼，車內再次爆起一陣驚呼。
萬東狼狽的捂著挨了一拳的臉，不用看都知道一定腫起來了。
好吧，確實是自己玩得過火了，有錯在先也怨不得人，可他也不該這麼衝動地就出手吧？在公車上動粗，太沒風度了，可憐的是自己還心虛地不敢還手……
這下可好，丟臉丟到家了，臉腫成這樣待會的面試怎麼辦？今天出門應該看看黃曆的，真晦氣……
這麼想著，下個站馬上就到了，玩火自焚的萬東悶悶不樂的從車上擠下來，看了看手上的錶，迅速奔進眼前的大廈。
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如果他丟掉這份工作，那他一定要把那男人挖出來，讓他給他交房租、交水電、交話費、交餐費！因為這都是他害的！
前提是他還能再碰到他的話。
不過很快萬東就發現這個想法太多餘了，根本不用找，很快他們就再次碰面了……
＊＊＊
「顏經理還沒到嗎？都兩點了。」
「還沒有，之前他有打電話說是車子出了點問題，正在盡快趕來。」
「是嗎？那怎麼不安排司機去接他？」
「可問題是連顏經理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在哪裡啊……」
「……好吧，那你通知應試者，面試準時開始，先不等他了。」
「好的。」
萬東喘著粗氣從樓道奔出來，狼狽的模樣頓時成為樓道裡眾人注目的焦點。
呼！這麼多人，都是來面試的？
看起來似乎沒遲到。
不過，不是只招一個嗎？怎麼會有這麼多面試者？！
幹，這家公司也太黑了，一個小小的市場部企劃職位，居然複試都還有這麼多人！
「呃，你好，請問你也是來面試的嗎？開始了沒有？」
巴著笑臉湊近旁邊一位男子，萬東低聲下氣的探聽情報。
男子看了他一眼，態度倒是滿溫和，「是啊，剛開始呢，二號才剛進去。」
還排號的嗎？
萬東四處轉了轉頭，發現牆上有張布告紙，看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九位，剛好是倒數第二。
呼呼，還好，還有喘口氣的空檔。
又回到剛才那男子旁邊，隨意和對方聊起來，原來他叫張健，恰好是那第十個面試者。
和自己不同的是，對方可不是失業才來面試，而是已經有工作，預備跳槽。
繼續聊下去，才發現這家叫「金天娛樂」的文化傳播公司好像做得挺大，不少人都想往這邊跳。因為自己平時根本就不關心什麼明星啊、電影的，所以自然就沒聽過了。
像這樣的娛樂公司，形象宣傳方面的工作當然很重要，類似網路媒體設施也很齊備，難怪一個小小的企劃會有這麼多人搶破頭。早前自己還以為這份工作穩操勝券，現在看來真有點危險了。
而且這家公司的招聘效率還真是無比強大，刷刷刷的幾分鐘，連續幾位面試者就哭喪著臉離開，讓萬東和張健是又慶幸又緊張。
慶幸的是那些人臉色越難看，他們的機率就越大。
緊張的是他們很可能也會遭遇同樣的命運。
「下一位，萬東先生。」
很快就輪到他，戴著黑框眼鏡的女助理站在門口輕喚。
張健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萬東拉拉領帶，深吸一口氣，露出一抹自認為最有自信的笑容，邁步走了進去。
很好，不愧是娛樂公司，從小小的女助理到台上的考官們，個個都是衣著考究、品味十足，這不禁讓他的壓力……更大了……
唔，不知道自己這身在公車上擠得鹹菜乾似的衣服會不會第一印象就被人打了零分？
早知道就不省那幾塊錢，直接打車過來了。
等等——
他是來應試市場部的企劃，又不是來海選明星的，胡思亂想這些幹什麼啊？！
從門口到應試席，短短幾步路，不到五秒鐘的時間，萬東的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想法翻騰而過，然後迅速的冷靜下來，穩穩的坐在了位置上。
唔，對面正中那個主考官好帥，不過怎麼有點眼熟的感覺……
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也怪怪的耶，難道這就是帥哥之間的惺惺相惜？
唔……
媽的！打住！
求你了，別再想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了！
「萬東，是嗎？」
帥哥考官旁邊的男子看了看面前的檔案夾，抬起頭來。
「是的，各位好，我叫萬東，今年二十六歲，曾經在……」
「自我介紹就免了，我們的面試不包含這一環節。」帥哥考官一開口就是不近人情的冷漠。
「你的資料我們之前已經有詳細了解，你只需要回答幾個簡單的問題就行。」
夠爽快！他喜歡！
「好的，不知各位想了解什麼？」
「從資料上來看，萬先生上一家服務的公司是本市最大的證券公司，做的也是市場部的工作，為何會忽然辭職轉而到我們金天面試呢？」
一名戴著蝴蝶式眼鏡的胖女人開口，外表雖然很親切，但是問題尖銳。
不過這種題目對於口頭功夫了得的萬東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
「嗯，之前的工作確實做了許多年，也對那個崗位、那裡的同事們產生了深厚的感情，說真的，辭職之前，我確實猶豫了很久，一直在想到底值不值得……」萬東一臉惋惜的輕嘆，「但是又覺得如果不能趁著年輕多學點東西，多提升一下自己的能力，那麼以後一定會後悔的。正好那個時候看到貴公司的招聘啟事，我覺得這個職位簡直就是為我而準備的，這是我的一次機遇，也可能是一次人生的轉折點，我必須來試試，所以，現在我坐在了這裡。」
眼中充滿熱血與幹勁，萬東覺得自己真是無比樂觀向上的好青年，這位考官一定會被自己感動的。
儘管當時他並沒有意識到，這對於他來說，確實是一次人生的重要轉折。
面試間裡沉默了十餘秒，萬東很清楚自己漂亮的首次出擊已經取得了效果。
「你很自信，也很有激情。」
另一位男子笑著開口，「不過你之前完全沒有接觸過類似的工作，何來的自信認為一定能勝任這份工作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其實我之前一直在想的就是這個。」
萬東面色嚴肅的點頭。
「一直覺得自己能力有限，迫不及待的想要學更多東西，可是我畢竟不是超人，紙上空談沒有任何意義，所以都是認真的尋找一些比較實際的發展方向。這份工作我之前有仔細分析過，和我以前的工作算是朔本同源的關係，差異是肯定有的，但只要用心去做，做事的同時也是學習的過程。掌握它，熟練它，做好它，對我來說只是時間的問題。」
男子點點頭，「但我們這裡是正規公司，並不是培訓機構，沒有太多時間給你學習，我們需要的是可以直接上手的員工。」
萬東笑笑，「那您覺得，貴公司需要的是麻木做事的員工還是一個不斷為公司創造更多額外價值的員工？」
「這……」男子沒想到萬東居然會反將自己一軍，頓時有些訕然，「……你又如何肯定你就能為成為一個所謂創造更多價值的員工呢？」
「所以，我需要眾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來證明。」萬東沉穩的勾起唇角。
換句話說，錄用我吧，至於業績如何，相信以後你們也沒那個閒工夫來細細盤查。
其實也不能怪他態度太過摸魚，這個世道本就如此，雖說能者居上，但是嘴皮子太笨就只能餓死。
千里馬遍地都是，伯樂早就死光了。
一晃半小時過去了，很顯然他待在面試間裡的時間要比前幾位的時間翻了幾倍，如果沒意外的，這份工作是跑不掉了吧？
心情越發得意，這些看似挑剔的考官對於萬東來說道行還太淺，他甚至有足夠的閒暇來悠哉欣賞對面的帥哥，可他看自己的眼神怎麼老是那麼恐怖啊……
「ＯＫ，我沒問題了，顏經理呢？」
最後一名考官提問完畢，眼神裡顯然對萬東讚賞有加，轉頭看了看中間一直雙手杵著下頷的男子，請示性的點了點頭。
哦哦哦，輪到BOSS出場了。
顏經理？那麼應該就是他面試的市場部的頭了？
真期待他會問自己什麼問題……
「你……」
男子低低開口，眼神微微危險地瞇了起來，萬東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市場企劃是一個需要廣泛接觸同行與客戶的職位，交際能力更是尤為重要。既然你之前從事的是同類性質工作，那麼我很好奇，作為一名缺乏禮儀與氣度的職員，你之前是如何做好那份工作的。」
？！
眾人一驚，皆是不明所以的看著發問的男子。
而萬東更是目瞪口呆的僵在了座位上。
是他？！
終於分辨出，他就是那輛公車上的男人！
哦買嘎！難怪覺得那麼眼熟，而且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居然會是他？！
天啦，這算冤家路窄，報應不爽嗎？居然會有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
這這這——這也慘了吧……
「萬先生？」
姓顏的男子挑眉，一臉快意地看著萬東的臉由青轉綠，再由綠變紫。
可憐萬東此刻震驚過度，腦海裡只剩一堆漿糊。
「三分鐘，看來萬先生是答不出這個問題了。」
故作遺憾的雙手抱胸，姓顏的男子往後靠在椅背上，一臉興味地看著他。
面試間裡陷入詭異的氣氛，考官們一個個大眼瞪小眼，沒人敢出聲詢問是什麼狀況。
「就這樣，下一個。」
姓顏的最終不耐的掀過資料，宣判了萬東的死刑。


第二章

所謂天無絕人之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萬東也不是除了這份工作之外就別無他法。
七、八天後，萬東的一位朋友替他介紹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很小的私人工作社就職，待遇自然很低。不過人家的目的只是幫他找一份失業期的過度工作，至少有個地方待著，拿著足夠應付生活開支的薪資也算差強人意。
本來嘛，現在經濟不景氣，失業的人口那麼多，還能有事做已經不錯了。雖然多年的積蓄也足夠他生活個三、五年不愁，但是那可是留著準備買房子的錢，怎麼可以隨便動用呢？
天知道他大概是最可憐的白領一族了。
拚搏這麼多年，別說買車，就連房子都還是靠租賃公寓的，唉……
莫名想到金天娛樂那個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男人，之所以社會會變得這麼殘酷，都是因為有那些不知人間疾苦的二世祖們，就為了公車上那麼一點小小的摩擦，用得著那麼刁難人嗎？
枉費他長了那麼一副好皮相，真是浪費。都是出來混的，那傢伙早晚要還的！
算了，懶得為那種人傷精費神。
將手腕上的錶帶扣好，最後一次檢視鏡面中的形象，ＯＫ，完美！
出發。
第一天上班，爭取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免得丟了自己朋友的臉！
不過，上天似乎總喜歡玩出人意料這一招，就在萬東伸手攔下計程車的下一秒，一通來自金天娛樂的電話，頓時打亂了他原本的安排。
「萬先生你好，這裡是金天娛樂，恭喜您已通過本公司的甄試，請在中午十二點以前攜帶您的證件資料和相關體檢證明到本公司人事部報到，歡迎您的加入。」
＊＊＊
見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頭霧水的在前台小姐的指示下走向金天公司的人事部。
走道裡忙碌的職員們穿梭不停，沿途還能見到不少電視上常露臉的名人們，可他完全沒心思留意這些。
難道他誤解了？那個姓顏的雖然看似冷酷，實際公正無私？
或者覺得面試會上整他還不夠，想直接弄到他的手下報復得更徹底？
唔，沒這麼誇張吧，有那麼無聊的人嗎？無論哪個假設都不大可能啊……
「咦，你不是——」
人事部的會客室裡，碰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張健也來了？怎麼回事？
上前聊了幾句，原來他也接到了電話。
「兩位都到了？抱歉剛才開會耽擱了一會，這裡是工作合約，兩位看一下吧，沒問題的話簽字之後就開始轉入試用期。」
人事部的一名職員微笑著將試用合約推到二人面前，張健點了點頭，低頭細細看起來，萬東卻疑惑的看著對方。
「等、等一下，請容我冒昧的問個問題，貴公司是打算同時聘用我們兩個？」
對方點頭，「是啊，有什麼疑問嗎？」
「可你們原本只招聘一個職位不是嗎？」
「哦，是這樣，兩天前市場部的一個女職員請了半年的產假，所以我們決定索性就著這次的招聘加多一個名額，這樣我們也不用騰出時間再搞一次招聘了，所以很榮幸能同時有二位的加入。」
「是這樣啊……」
這樣倒是說得通了。
原來是忽然空缺了人啊，難怪會決定聘用他，明明面試會上就被那姓顏的給PASS了的……
也好，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既然事情變得比預期的要順利，何必自尋煩惱呢？
萬東爽利的簽下名字，讓那名職員將檔案收好，帶著他們往市場部辦公區去見部門主管，安排工作。
一路上該名職員給他們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情況。
原來那個姓顏的果然是市場部經理，叫顏千帆，真夠文藝的名字。
「兩位坐一下吧，顏經理不知道去哪了，副經理待會就會過來。」
顏千帆的秘書給他們泡了兩杯茶就出去了，大牌的風範頗有些得自顏千帆的真傳。萬東和張健樂得自顧自的閒聊起來。
言談中，張健似乎對顏千帆很了解也很崇拜的樣子。
據說顏千帆以前是某知名通訊公司的客戶經理，以精明和狠厲手腕而著稱，後來被金天高薪挖角過來，在業內可以算是同行中的佼佼者。最可怕的是，如今他才年僅二十四歲，誰能想像得到這樣一名強悍的男人連大學都沒念過，而是從中專學歷開始，白手起家的典型。
當然，現在他已經攻讀了多項碩士學位，學歷什麼的不過是浮雲。
萬東沒什麼興趣聽，實在是對那個男人提不起好感，心裡暗想他那爛脾氣還能有什麼能力，多半是靠臉吃飯的吧……
「對不起，我去上個洗手間……」
哦，真是受夠這傢伙，可不可以不要一臉放光的和他談論那個糾結的男人。雖然他是喜歡男人沒錯，但也有討厭男人的時候，比如顏千帆。
不過洗手間在哪呢？
萬東站在走道裡東張西望，又不好意思問不認識的人，想了想，決定憑直覺去找。
唔，每一層都肯定有洗手間，一般都會在角落裡，那麼沿著這條通道走到盡頭的話……
前面轉角處有道門，應該就是吧？
「好了，就這樣，我該回去上班了，以後不要隨便跑來找我，有什麼事用電話說就行。」
走到一半，不耐的男聲傳來，聽起來有點熟悉。
萬東一怔，遲疑地停下腳步，回憶是在哪聽到過這個聲音。
「打電話有什麼用？我給你的簡訊你從來都沒回覆過！」
另一個激動的男聲，像是在吼前一個。
咦，這狀況怎麼像是……
「你知道我不喜歡回簡訊。」對方完全不為所動。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不可以找你，打電話不接，發簡訊不回，你找我的時候我就得隨傳隨到，我找你的時候你就毫不在乎，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你知道我工作忙。」
「那我不忙嗎？！每天都那麼多的通告，錄音、出外景、拍節目，可我哪次不是為了你推掉所有的安排？」
「我並沒有讓你那麼做。」
「你——」
「我當初說了，我們只是朋友而已，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尤其不要干涉對方的工作和生活。你這樣貿然跑來令我很困擾，你知不知道別人看見會流出怎樣的傳言？」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
「顏千帆——你、你沒心沒肺！」
顏千帆？！
萬東一驚。
是他？！他真是ＧＡＹ？！
草，自己可以改行去做算命了，真是鐵口直斷！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趕緊撤退為妙，他可不想在上班第一天就因為撞見上司的姦情而被炒魷魚……
天啦，怎麼老是讓他碰見這種事……
真是人生何處不驚喜啊……
「啪！」
響亮的巴掌聲傳來，猛地拉回了萬東的思緒。
咦咦咦，剛剛走神了，他錯過了什麼精彩劇情嗎？
門被猛地拉開，一名打扮時尚的年輕男子幾乎是如風拂去，看都不看門邊的萬東一眼。
耶？！
他不是那個啥啥果汁飲料廣告上的男主角嗎？
他記得他長得很帥呀，他還特意在電腦裡下過好幾張他的半裸寫真呢，居然可以碰到真人？！沒有讓他簽名真是失算，不知道追上去還來不來得及……
「你是誰？」
口水還沒淌下來，背後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沉語調。
萬東脊梁一寒，戰戰兢兢的回頭，對上顏千帆幾乎結冰的雙眸。
「是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看顏千帆的模樣，萬東懷疑他準備把自己殺人滅口。
「我來找洗手間……」
「洗手間？」顏千帆匪夷所思的瞪著他，彷彿萬東說的是外星語言，「你找洗手間找到安全出口來？！」
咦——
這裡不是洗手間嗎？
「啊，大概是走錯路了，再見……」
萬東也不知道自己幹嘛畏畏縮縮的，因為撞破別人的祕密而心虛嗎……
「等等！你還沒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很顯然顏千帆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
萬東翻了翻白眼，一臉無辜的再度回頭，「都說了來找洗手間啊，只是不小心走錯路罷了。」
顏千帆不耐，「我是指你為什麼會在金天？會在這裡？我以為面試後就不會再見到你！」
萬東挑眉，怎麼，難道以為他很想見他嗎？
「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唉，經理。」萬東無奈的提醒。
顏千帆眉頭一皺，「上班？！什麼意思？」
這傢伙確定腦子沒問題嗎？還是聽力有問題？
萬東也一臉糾結的看著他，這種白痴問題讓他怎麼解釋？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接到錄取通知了？」顏千帆像是忽然想到什麼，眉頭皺得更深。
「是的，莫非經理您忘了？」
「……」
顏千帆這次連眼睛都瞇起來了。
白痴都知道事情肯定出了什麼微妙的偏差。
忽然多加一個的名額……
直屬主管卻不知道自己手下將入職的職員……
所以，顏千帆壓根就沒打算聘用他？
好吧，萬東確定自己真的要第一天上班就被炒了，這糾結的男人，他早就知道不該過來自討苦吃的，草！白白浪費了四十多塊的計程車費，還浪費了一早上的寶貴時間，他可不可以要求補償？！
「跟我來！」
顏千帆踩著皮鞋蹬蹬蹬的走掉，萬東開始懷疑自己乾脆直接搭電梯下樓算了。
結果他還是犯賤的跟了上去……
＊＊＊
「喂？張經理嗎？我是顏千帆。」
經理辦公室裡，顏千帆撥通了內線，彷彿刻意為了讓萬東聽見，他用的是免持聽筒，而明顯不悅的眼神一直鎖定萬東沒有轉移。
一臉無所謂的萬東和莫名的張健站在一邊旁聽。
「呃？我在。顏經理有事嗎？」
另一個疑惑的聲音從揚聲器傳出。
「關於這次市場部人員招聘的事宜，我有點問題打擾一下。」
「咦，什麼事，請講。」
「人事部為何在沒有知會我的前提下，擅自將錄用名額增加到兩個？而且錄用者資料也沒有經過我的簽字同意，這是怎麼回事？」
萬東一震，白痴都知道在暗指自己。
「咦？這件事姚副總沒有向你提起嗎？」
「你說姚莞？」顏千帆皺眉，「關他什麼事？」
「哦，事情是這樣的，那天在執行錄用者資料審核的時候，姚副總他剛好到人事部這邊進行例檢。談到你們市場部招聘情況的時候，他說為了省掉麻煩索性一次錄用兩名算了，於是我就按他的意思照辦了。」對方小心翼翼的回答，「怎麼，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我本以為姚副會跟你提起的，你們昨天不是還一起用餐的嗎……」
「是這樣？」
「對啊，出了什麼事嗎？」
「不，沒有什麼事，我只是問問而已，打擾了。」
客套的虛應幾句，顏千帆切斷電話，臉色卻並未因此而好轉，耐人尋味的目光在萬東身上斟酌許久。
雖然萬東是個性情不錯的人，但不代表他沒脾氣，被顏千帆意有所指的「關注」半天，他也沉不住氣了。
「好吧，顏先生，我萬東也是個識趣的傢伙，您的意思我明白了，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的，今天就當我免費到貴公司參觀學習了一早上，現在我自覺走人，ＯＫ？」
他看自己不爽，自己還懶得伺候他呢，在這種人手下做事，不折壽才怪！
而且合約都簽了，雖然只是試用期合約，但萬東足以告他們商業欺詐。
不過，他可學不來眼前這男人斤斤計較的行為。
都是打滾多年的老油條了，不愁找不到工作，搞不好下一家比金天還有前途呢！
樂觀的打起精神，萬東決定到此為止。
「等等！」
手指剛碰到門把，背後的男人冷冷出聲。
「還沒交代具體的工作事宜，你想上哪去？還是你準備上班第一天就缺席早退？」
咦——
萬東詫異的轉身，他沒聽錯吧，這男人的意思是……
「先坐一會，我給你們指定工作範疇，同樣的話我不習慣說兩遍。」
顏千帆將幾份文件遞過來，張健連忙起身去接。
「從今天開始兩位就是市場部的職員了，我是你們的部門經理顏千帆，希望以後合作愉快。」
絲毫不帶感情的公式化口吻，讓萬東懷疑他們真的愉快得起來嗎？
「具體組織架構，文件上列得很清楚，稍後請找到自己的直屬主管進行工作的交接。有什麼疑問可以向他提出，當然也可以找我。試用期是兩個月，之後看工作能力決定去留，期間兩位請盡量熟悉工作流程，盡快融入部門工作中，而且我希望在一週後看到你們初期的工作企劃案。」
「沒問題。」張健點頭，萬東也懶樣的聳了聳肩。
顏千帆再度陰沉的瞟了他一眼。
「好，那麼你們可以出去找自己的工作位置了，有事的話與我內線聯繫就行。」
出了辦公室，精神高度緊張的張健總算鬆了一口氣。
「呼，顏經理真是強悍啊，好有氣勢的人，一點都感覺不出比我年紀小的樣子呢。」
萬東白了他一眼，感覺那口氣像他在說他暗戀的情人似的。
那傢伙裝老成確實有一套，不過三歲小孩也沒他那麼陰陽怪氣。又愛計較，脾氣又差，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是市場部的經理啊——想不通！
「對了，你和顏經理之前認識啊？」張健小聲的開口，「感覺你們倆之間氣氛怪怪的……」
哈，原來張健這個外人也看出來了啊？
不過這傢伙幹嘛這麼八卦啊，他們又不熟，這麼失禮的問這種無聊問題。
「怎麼個怪怪的了？」
「我也說不上來，感覺就像是他和你……」
「——有仇似的？」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說完張健才發覺自己失言了，頓時尷尬的脹紅了臉。
「不，我的意思不是那樣……我只是……」
「不用道歉，你猜得很準。」
找到所屬小組的辦公區，萬東將東西扔在辦公桌上，開始四下打量。
這家公司不錯嘛，替員工配備的電腦這麼高端，光是記憶體就有４Ｇ，處理器也是四核心的，唔，顯卡的型號是……
「我猜得準？那你的意思是你和顏經理真的有什麼過節嗎？」
張健的位置正好在萬東的背面，打開電腦後繼續窮追不捨的回過頭來。
萬東嘆氣，「是啦是啦，那傢伙確實看我不爽，他正為了我踩他鞋子的事一直耿耿於懷呢。」
張健疑惑的睜大眼，「踩鞋子？什麼意思，這是暗指什麼嗎？抱歉我比較不懂這些新鮮的網路名詞……」
「我靠，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還能有什麼暗指啊？」
「喔……」張健壓低了聲音，終於發現了萬東的不悅。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
「沒有。」
「會。」
突然冒出的女聲將兩人嚇了一跳，齊齊低頭，只見桌子底下鑽出一個白髮披肩，滿臉蒼白的……
——鬼？！
「嗨，兩位帥哥，麻煩把你們的椅子挪開點，擋到我了……」
「啊？咦……」
萬東愣了一會，後知後覺的將椅子轉個方向，讓那隻——疑似不明物體的女人慢慢爬出來。
「Shit！該死的破電腦，天天給我出問題，砸了你——」
女人一邊抱怨一邊慢悠悠的從地毯上起身，而後無力的癱倒進椅子裡喘息。
那頭徹底銀白色的頭髮，讓張健和萬東呆了足足三分鐘。
「請問妳是……」
「哦，忘了自我介紹，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搭檔啦，我也是做企劃的，你們叫我小寶就好。」
萬東挑眉，轉身在ＲＴＸ裡掃了一眼，在市場部的企劃組裡發現了這個女人，原來她叫唐鈺。
（注：ＲＴＸ為類似ＱＱ、ＭＳＮ的即時聊天軟體，區別在於這是專門用於大型企業的內部溝通軟體，裡面人員資料按職能部門分組劃分，可以迅速找到你需要聯繫的同公司的工作職員，進行溝通交流或是文件傳遞。同時也可實現公司進行在線消息通告、群體會議等等功能。）
「小寶？」張健好奇，「好奇特的名字，小寶姐以後多關照啊。」
女人白了他一眼，「小寶就小寶，還姐什麼，我三十還差一歲呢！」
「……」
「企劃這邊的直屬主管是誰？怎麼半天沒人來聯繫我們？」
萬東更關心的是工作的事，先把需要了解的東西搞定，再來打屁也不遲。
女人詭異的乾笑幾聲，一本正經道：「就是我啦！」
「妳？」
「不像嗎？」
……還真不像。
「呃，我只是沒想到會是這麼一位美女。」
「活活活，這就叫美貌與智慧並重呀！」
……
「好吧，那妳剛才在做什麼？」
「哦，這破電腦又出問題了，你們看，顯示器上顯示的東西全變形了，讓我怎麼工作嘛！我想是不是顯示器的數據線沒插好，就下去弄一弄，結果剛好被你們看到洋相了……」
原來如此。
萬東還差點以為她不是清潔工就是竊賊呢。
不過估計不會有這麼……呃，這麼「時尚」的清潔工……
「我幫妳看看。」
萬東將椅子滾到她電腦前，拿過她的滑鼠。
「看起來似乎是顯卡的驅動程式問題。」
「咦，昨天後勤部的也這麼說。」
「那妳怎麼不讓後勤部的幫妳看看呢？」
「啊……這個……」
「妳是最近才重灌系統吧？妳這電腦是Nvida GTX295的顯卡，用系統默認的驅動是帶不起來的，妳需要下載專用的驅動程式。」
「咦，你懂電腦呀？」唐鈺一臉驚訝的看著萬東。
「還好。」用了快十年的電腦，他能不懂嗎？
迅速找到官方網站，找到需要的東西，下載，安裝，五分鐘後，唐鈺的電腦恢復了正常。
「好厲害——」
唐鈺的驚訝轉為崇拜，滿眼放光的看著萬東。
「如果不是我已經有情人，我一定會愛上你的！」
噗……
萬東差點吐血，她幹嘛不直接去愛電腦店的修理工？
「對了，你們倆叫什麼名字？」
「萬東。」
「我叫張鍵。」
「嗯嗯，很好，我感覺到了，你們都是很有能力的人，我們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強大的團隊的，滅哈哈哈！」
萬東黑線，這裡的人都這麼「特別」嗎？
看他不順眼的上司、神經有些異常的主管、既八卦又無聊的同事……
好吧，他開始期待了。

楔子

像顏千帆這類「上等貨色」，萬東覺得只適合擺在櫥窗裡供人瞻仰罷了，要說拿在手裡把玩的話那還真讓人無福消受。但仔細想想，這種無趣的傢伙脾氣那麼臭，肯定擺到過期也無人問津，不如自己大發善心勉為其難的接手算了……
現在想來，他和他的孽緣似乎都從那個莫名其妙的邂逅開始……


第一章

空間狹小的公車巴士裡，擁擠的人潮推來擠去。炎熱的天氣下，車內的冷氣設施欲振乏力的工作著，還只是早晨就已經讓人感覺難以抑制的焦躁煩悶。
公車頻道裡所謂的財經專家們正在誇誇其談地讚揚經濟如何好轉、市場如何景氣，讓萬東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