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協奏曲（印刷簽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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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良知與道德而痛苦的前科犯律師，在蹣跚前進的贖罪之路中承擔的不僅是受害者家屬的仇恨、親生父母悲慘下場的虧欠、唯一恩師負罪入獄的無助，更必須對抗社會大眾無窮無盡的譴責與另一個蠢蠢欲動的惡魔自我。中山七里的御子柴禮司系列是留名日本推理小說青史的《罪與罰》。
——喬齊安（台灣犯罪作家聯會成員、推理評論家）

身負殘酷前科的無良律師，讀者無不好奇，這絕望的無底洞究竟會將律師扯向地獄，還是讓他戴罪立功普度眾生？《復仇協奏曲》儼然就是針對這一連串的叩問的解答，單單是「復仇」字眼，...

序曲

「阿綠！一起玩吧！」
我對著門口大喊，不一會便聽見了乒乒乓乓的腳步聲自門後的走廊迅速靠近。那步伐雖然急促卻又朝氣十足，一聽就知道是阿綠的腳步聲。
「歡迎。」
大門開了一道縫隙，阿綠探出頭來，對我露出一如往昔的燦爛笑容。
「進來吧！」
阿綠有著開朗、隨和的性格，溫柔對待每一個人，也喜歡向每一個人撒嬌。像這樣的孩子，當然會受到喜愛，擁有許多朋友。就連我，也把阿綠當成了最要好的朋友。阿綠的年紀比我大一歲，但她對我從來不擺架子。
她的家人除了父母之外，還有一個姊姊。但此時我走進她家，卻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
「家裡的人不在嗎？」
「爸爸媽媽都出去工作還沒有回來，亞季子姊到朋友家去玩了。」
「阿綠一個人看家？真厲害。」
「嗯，我最厲害了。」
在家裡能玩的遊戲有限，我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要玩什麼。阿綠的房間裡，有著今年才剛開賣的「森林家族」玩偶。這個牌子的玩偶在孩童之間非常受歡迎，幼稚園的班上同學沒有人不知道，但因為價錢不便宜，只有少數幾個孩子實際擁有，阿綠也是其中之一。
我曾經對媽媽說過「我也想買『森林家族』玩偶」，但媽媽聽了價錢之後，竟然笑了出來。我不知道那樣的價格到底算是多貴，但大概是貴到讓媽媽忍不住想要笑吧。
就算就讀同樣的幼稚園，每個孩子的家庭狀況可能也不一樣，這一點我或多或少能夠理解。阿綠的爸爸跟媽媽都在工作，所以我猜想她家應該滿有錢吧。我很羨慕阿綠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但我不喜歡媽媽每天都不在家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心裡有些不平衡，我故意問道：
「阿綠，妳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快要吃晚飯的時候，她就會回來了。」
「妳不會寂寞嗎？」
「不會，姊姊會陪我玩，所以不寂寞。」
說謊。
阿綠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我經常看她露出無事可做的表情。雖然亞季子很照顧妹妹，但她也有她自己班上的朋友，不可能把所有的自由時間都用來陪伴阿綠。
我好幾次看見阿綠一個人在公園裡，身邊沒有姊姊陪伴。因為我是和媽媽在一起，所以不太好意思找她一起玩。她一個人待在沙區裡的模樣，看起來相當寂寞。
昂貴的「森林家族」玩偶，也是要跟朋友一起玩才好玩。我不禁心想，如果我們這些朋友沒有來找阿綠玩，她一個人要怎麼玩那些玩偶？
就在我們把所有的玩偶全都玩過一輪的時候，門口的方向傳來了門鈴聲。
「啊！媽媽回來了！」
那聲音一響起，阿綠立刻拋下手裡的牛奶兔玩偶，奔向門口。
看吧，果然會寂寞。
「啊，妳們在玩嗎？」
阿綠的媽媽走進房間，臉上堆滿笑容。
其實我不太喜歡阿綠的媽媽。明明是剛下班回來，身上卻穿得漂漂亮亮，不管是服裝還是動作都相當高雅。我總是忍不住拿她和我自己的媽媽比較，感到有些自卑。
既然媽媽回來了，朋友也該離開了。我向阿綠及她媽媽告別，走向門口。
「掰掰。」
阿綠將手掌舉到胸口的高度，朝著我揮了揮。接下來是和家人相處的時間，但她的表情還是顯得有些不捨。
我凝視著她，實在看不出她的年紀比我大。我心裡產生了明天也要一起玩的想法，於是朝她說道：
「掰掰，明天見。」
「明天見。」
「再見……」
明天我大概也會和今天一樣，來找阿綠一起玩，直到她媽媽回家吧。
後天大概也一樣，大後天可能也一樣。就算上了國小，我們應該也會每天一起玩耍。
但後來事實馬上就證明我錯了。

隔天傍晚，我陪著媽媽出門買菜。媽媽答應我，要讓我任意挑一樣零食，所以我說什麼也要跟去。
我到了超市的零食區，果然看見了我最想買的草莓巧克力。包裝上有我最喜歡的卡通人物，擺著可愛的姿勢。雖然我不知道裡頭的巧克力吃起來是什麼滋味，但光是這個包裝，已經讓我十分滿意了。
「馬上就要吃晚飯了，不能全部吃掉唷。」
我遵守著媽媽的告誡，在廚房吃起了巧克力。就在這時，響起了門鈴聲。
「來了，是誰啊？」
原本正在做菜的媽媽轉身走向門口。那客人的說話聲聽起來有些耳熟。
「妳來一下。」
我聽見媽媽的叫喚，於是走了過去。果然沒錯，站在門口的人是阿綠的媽媽。
「阿綠好像還沒有回家，妳知不知道阿綠去了哪裡？」
阿綠的媽媽此時臉色蒼白，平常總是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此時卻相當紊亂，簡直像是才剛起床一樣。
她的表情相當焦急，看著我的眼神中帶著殷切的期盼。
但是今天在幼稚園道別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阿綠了。我搖頭說了一句「不知道」，阿綠的媽媽垂下了頭，對著我說道：
「妳要是想起了什麼關於阿綠的事，拜託立刻告訴我，我今天會一直待在家裡……」
阿綠的媽媽說完這句話之後就離開了。我媽媽此時憂心忡忡地說道：
「阿綠不曉得去了哪裡。最近這附近常出事……希望趕快找到。」
媽媽回到廚房之後，我感覺到一股寒意竄上背脊。外頭不斷傳來蟬鳴聲，我露出襯衫外頭的皮膚卻有股涼颼颼的感覺。
阿綠迷路了？
還是被人帶走？
各種想像在我的腦海中盤旋，我越想越是害怕，忽然好想撲進媽媽的懷裡，於是我也趕緊走回廚房。
好希望他們趕快找到阿綠。我走向餐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雙手合十默禱。
「妳幹什麼？還沒有開飯呢。」
「我是在禱告，希望他們趕緊找到阿綠。」
單純以結果來看，這個心願算是立刻就實現了。
但那卻是我們最不希望看見的結果。

八月十九日，也就是隔天，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全身都是汗水。或許我作了一個很可怕的惡夢，但是當我清醒時，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不，其實我的腦袋深處還殘留著一點點夢境裡的畫面。似乎是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不斷追趕著我。
媽媽吩咐過，醒來之後如果不趕緊離開被窩，馬上又會睡著。於是我趕緊下了床。
走進廚房，看見媽媽臉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
「媽媽，怎麼了嗎？」
我走向媽媽，她突然用力把我抱住。她抱得非常緊，不像是平常的溫柔擁抱，簡直像是害怕我遭遇什麼危險。
「媽媽……」
「妳冷靜聽媽媽說……」
我心想，需要冷靜的是妳吧？
「他們找到了阿綠……在隔壁社區的公民館前面……」
隔壁社區的那棟公民館，我只去過一次。我心裡感到納悶，不明白阿綠怎麼會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媽媽以顫抖的聲音接著說道：
「阿……阿綠在郵筒的上面。」
我的腦袋裡浮現了阿綠坐在郵筒上的模樣。她怎麼會玩這種奇怪的遊戲？一時之間，我不明白媽媽到底在說什麼。
「阿綠已經死了。」
我花了非常久的時間，才聽懂媽媽這句話的意思。
我想起了去年家裡養的狗「阿龍」。牠是一隻精力旺盛的銀狐犬，總是纏在我的身邊。但是牠在冬天的時候突然生了一場大病，就在某個下雪的早晨，牠的身體變得好冰。不管我怎麼搖，牠都一動也不動，牠一直張著嘴，露出的牙齦全變得蒼白。那時候我整整哭了兩天。
阿綠死了。
死了的意思，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在我理解這一點的瞬間，我突然感覺到一股難以壓抑的悲傷與恐懼湧上心頭。
就好像感情已經突破理解的上限，我已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感受是什麼了。我只是不斷大喊，眼淚滾滾滑落。
「冷靜點！妳冷靜點！」
這一天幼稚園臨時停課。從大人們的竊竊私語中，我得知阿綠的頭部被放在郵筒上，只有頭部而已。我沒有辦法想像那畫面，腦袋裡全是古怪的景象，我只知道那一幕肯定是觸目驚心。
我望向窗外，看著數輛電視臺的採訪車通過家門口。好幾個手持麥克風或攝影機的大人們在附近徘徊，而警察的人數又比那些人更多。
到了隔天，幼稚園恢復上課，但園內站著好幾名負責護衛的警察。整件事情的細節一點一點地傳入了我的耳中。幼稚園的老師及父母們似乎都不想讓孩子們知道詳情，但是到處都有消息靈通的孩子，事件的始末很快就在園生之間傳了開來。
「聽說他們又找到了阿綠的身體，這次是右腳。」
「好像是放在其他幼稚園的門口。」
「我爸爸說，現在國小學生上下學也要家長陪同了。」
「電視一到新聞時間，爸爸媽媽就會把電視關掉。」
每個家庭的反應都大同小異，我家也不例外。所有的大人都想盡辦法不讓孩子們接觸與阿綠有關的消息。
然而紙逐漸包不住火，事態的發展宛如是在嘲笑大人們的用心良苦。到了第三天的早上，有人把阿綠的左腳放在神社的賽錢箱上。
事情鬧得實在太大，大人們就算想要掩蓋，也已無能為力。不久之後，大家都已得知新聞媒體將殺死阿綠的凶手稱為「屍體郵差」。
第三天的街上，除了警察之外，還多了一些消防隊員到處巡邏。整個社區裡再也看不見孩童單獨走動的景象。
幼稚園裡頭，每個老師的神情都相當緊張。園裡到處站著警察，每當看見那些身穿制服的警察，笑容就會從我臉上消失。
電視上幾乎一整天都在談論阿綠的事件。原本只是發生在福岡郊區的事件，如今演變成全國規模的重大刑案，「屍體郵差」的名頭轟動整個日本社會。
這起駭人聽聞的事件，最後的結局同樣震驚世人。
就在大人們找到阿綠的左腳的不久後，媽媽面色凝重地告訴我：
「他們抓到殺死阿綠的凶手了。」

雖然我還是個孩子，卻也知道只要逮到凶手，事情就會落幕。我心裡正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媽媽的下一句話，反而讓我更加不安。
「是個國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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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著門口大喊，不一會便聽見了乒乒乓乓的腳步聲自門後的走廊迅速靠近。那步伐雖然急促卻又朝氣十足，一聽就知道是阿綠的腳步聲。
「歡迎。」
大門開了一道縫隙，阿綠探出頭來，對我露出一如往昔的燦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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