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習近平入侵娛樂界
後毛澤東時代，如果說中國取得了些許進步，就是普通民眾在私人領域獲得一定的自由，可以唱歌，可以跳舞，可以旅遊，可以戀愛，不再被革命意識形態全面支配。儘管中國所有媒體都是國有企業，「媒體姓黨」的狀態從未改變，但在電視臺各種收視率很高的綜藝節目中，較少意識形態灌輸，基本實現「政治的歸政治，娛樂的歸娛樂」。
然而，隨著習近平的造神運動愈演愈烈，娛樂節目也將習近平樹為天神下凡。造神運動全面侵襲娛樂世界，釋放了一個不同尋常的信號。美國學者莫大偉（David Moser）說：「在中國媒體內，政治與娛樂是分開的，現在這種新的習近平崇拜從根本上改變了這種情況。」簡單地歸納為「文革回潮」或「文革重來」不足以解釋習式造神運動何以在社會個領域暢通無阻。
鄧小平時代（包括江、胡掌權時期），政治領域仍保持毛時代的極權主義；社會生活領域則適度釋放出一定空間，讓民眾可伸伸懶腰——但這並不意味著人們有了真正的自由，只是主人將鳥兒從一個太小的鳥籠放入稍大的鳥籠。有些在大鳥籠中感到舒服的鳥兒，以為就此獲得了整個天空。結果，等到主人改變主意，將鳥兒重新放入原來的小小鳥籠時，鳥兒才恍然大悟：我並沒有一絲一毫自由。這就是習近平上臺後，很多中國人怨恨心理的根源——主人（國家）從來沒有放棄將鳥兒（民眾）放入任一尺寸的鳥籠（社會空間）的權力。鳥兒在稍大一點的鳥籠中的「幸福感」，並無法理和保障，主人想拿走，隨時就能拿走。
這樣就很容易理解為什麼此前被菁英知識分子們視為庸俗不堪的娛樂（包括選秀）節目，在一夜之間蛻變為造神運動中的一部分。換一種比喻，豬圈中的豬從來沒有選擇食物的權利，主人給你吃什麽，你就吃什麽，你唯一的目標就是趕快長肉，為主人的餐桌做出貢獻。
這符合漢娜•鄂蘭對極權主義的分析：極權主義國家必定會入侵人們的私生活領域，人們對影視、體育明星的偶像崇拜，不能干擾到對政治領袖的崇拜（中共對范冰冰等影星下手，不僅僅是「割韭菜」那麽簡單，范冰冰上繳八億元人民幣漏稅罰款，在黨國眼中只是小菜一碟，不值得為之大動干戈；更重要的是，黨國致力於摧毀明星群體的聲譽，讓明星群體公開出醜，從而讓人們只能膜拜政治領袖）。如此，人們的私生活被隔離，每個普通人都產生「只有在一些很少的情況下，如老年人，才有出現的個體的極大孤獨感」。在迷茫和孤獨中，「運動」有如「燈塔」，為大眾指明一條方向；意識形態猶如真理，解釋世界上的一切。
習近平的造神運動主宰娛樂世界（包括命令網路巨頭騰訊限定人們玩網路電子遊戲的時間，致使騰訊股價大幅縮水），再次顯示中國是極權主義社會，而不是普通的獨裁制或威權制。漢娜•鄂蘭指出，極權主義利用意識形態製造持續的「運動」，從而維繫持續的恐懼並推動社會的生產力，最終實現一種穩定的、極權的社會統治模式。極權主義的可怕之處，是它會徹底顛覆、毀滅人們所曾熟悉的社會，包括世俗傳統、價值觀、道德體系和社會關係等。電影《芙蓉鎮》的結尾處，文革已結束，卻有一個瘋子在街上高喊「運動了！運動了」——這個情節堪稱先知式的預言。
禁韓劇之後，彭麗媛看什麽？
據中國一個專門翻譯韓國電視節目的網站「鳳凰天使精品影視」官方微博稱，「大版權在線站今日起暫停更新一切韓流節目，原因你我都懂。」該微博表示，「國家面前無個人」。中國網友發現，在《優酷》、《愛奇藝》、《騰訊》等網站，已無法收看《Running Man》、《超人回來了》、《新婚日記》等在中國人氣度高的韓國電視節目。
習近平掌權之後，中韓關係一度相當熱絡。韓國總統朴槿惠不顧美日盟友勸阻，到北京出席習近平導演的閱兵大典。該典禮以紀念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七十週年為名，卻行法西斯之實，遭到全球絕大多數民主國家的杯葛。愛面子的習近平「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在數十名外國元首中，特別安排朴槿惠和俄羅斯總統普丁站在他的左右兩邊。
然而，中韓之間的親密關係並未維持下去。二〇一六年下半年，因韓國決定部署由美國提供的薩德反導系統，中國惱羞成怒，對其口誅筆伐，在內部傳達「限韓令」，命令宣傳部門封殺韓國影視作品。出讓土地給韓國政府部署薩德反導系統的樂天集團，成為中國的重點打擊對象，其在中國的大型商業項目被叫停，樂天隨即全面退出中國市場。
韓國部署的薩德反導系統是防禦性武器，針對北韓有可能對韓國的導彈攻擊，該系統並未危及中國的國家安全。中國的過度反應，顯示中國如清帝國，居高臨下地將韓國當作藩屬國。習近平只有一種信仰，即「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從打壓在韓國發展的臺灣明星周子瑜，到直接取締韓國明星在中國的行銷活動，中國的市場寬廣如海洋，中國的心胸卻微小如芥菜種子。
中國官方對「限韓令」的說法自相矛盾、破綻百出。外交部發言人耿爽表示，「沒有聽說所謂的限韓令」。話音剛落，《人民日報》旗下《環球時報》即發表社論〈對韓流完全封殺，買車買手機繞開韓貨〉，鼓動民眾抵制「韓國製造」。《環球時報》是習近平的打手，常常有來自中南海的「內幕消息」，敢於說幾句習近平不便發表的「心裡話」，故而對外交部「過於謹慎」的說法不屑一顧。外交部遭到《環球時報》打臉，只能將牙齒和著血往肚子裡吞。
可是，被「限韓令」波及的人群，絕不僅僅是跟隨韓流狂歡的、無權無勢的少男少女，也包括習近平光彩四射的「賢外助」彭麗媛。昔日歌聲餘音繞樑的軍中歌手彭少將，今日雍容華貴的「第一夫人」，在陪同丈夫訪問韓國時曾公開宣稱自己和女兒都是韓劇迷。
當時，韓國青瓦臺政務首席秘書官趙允旋陪同彭麗媛參觀韓國古代宮殿昌德宮，彭麗媛走入仁政殿后表示，彷彿走進韓劇《大長今》。韓方向彭麗媛贈送印有昌德宮芙蓉池紋樣的紀念品和韓文「星星」和「花」字樣的開瓶器，趙允旋特別提到在中國人氣火爆的韓劇《來自星星的你》，並說可以讓習主席使用「星星」字樣的開瓶器，彭麗媛使用「花」字樣的開瓶器。彭麗媛回應說：「我和女兒一起看習主席年輕時的照片，覺得很像《來自星星的你》的主角都敏俊。」
肥頭大耳的習近平長得像削瘦英俊的都敏俊嗎？外人怎麼看都看不出兩人有什麼相似之處，這倒應了中國的一句老話「情人眼裡出西施」。不過，習近平像不像韓國明星並不是重點所在，重點是深宮大院裡的彭麗媛和女兒都是韓劇迷，一集不落地看完從《大長今》到《來自星星的你》等像裹腳布一樣長的韓劇；就在津津有味地看韓劇時，彭麗媛為何失去敏銳的愛國熱情，為何不毅然關掉電視，像毛夫人江青那樣，致力於打造八個樣板戲等「具有中國特色」的無產階級文藝？
如今，既然習近平下令「禁韓」，作為後宮之首的彭麗媛又豈能不以身作則，與心愛的韓劇訣別？她會不會向丈夫發出怨言？當一個自稱崛起的大國，動輒下令禁止輸入外國文化產品、不准國內旅客到某國旅行，恰恰說明這個國家缺乏基本的自信心。無論這個國家擁有多少高樓大廈、飛機航母，它仍然只是一個前現代的野蠻國家。
禁演小熊維尼的魔幻國度
《摯友維尼》是迪士尼真人版小熊維尼故事，走溫馨路線，由真人演出和動畫結合，由伊旺麥奎格主演。然而，這部毫無政治顛覆意圖的童話電影，卻在中國被禁演了。
美國媒體《好萊塢報導》指出，《摯友維尼》在中國沒拿到放映許可，有消息人士歸因於中共對維尼的形象和習近平產生聯想有意見。消息指，習近平外型向來被網友拿來同小熊維尼比較，不論形態抑或步姿都頗為相似，令小熊維尼在中國媒體上變得極其敏感。當局一度嚴禁任何小熊維尼字眼在社群平臺微信上出現，以免引起人們產生影射習近平之聯想。
六月，美國名嘴奧利佛主持的HBO《上週今夜秀》節目大談習近平，其中就包括嘲諷中國網路審查員被迫加班加點、忙於刪除將習近平和維尼熊相比的訊息，背景畫面還出現小熊維尼與習近平對比的樣子。隨即，奧利佛在中國網路上「人間蒸發」，整個HBO網站也在中國被封鎖。
此次對於《摯友維尼》被禁消息，中國網友怨聲載道，紛紛留言説：「上映了才真奇怪」、「原因眾所周知」、「只能到香港去看了」、「這個國家愈來愈魔幻，小熊你很大機率活到親眼被送上新共和國最高法庭那天。」
對此事件，有香港人製作了一段搞笑的「特別專訪」，記者訪問維尼説：「你好，維尼，你的電影在大陸上演未獲批准，你有何看法？」維尼説：「我也不清楚，我又不是在拍色情片，只是沒有穿褲子而已。」記者説：「聽聞跟褲子無關，是樣子問題，你跟某人長得很相似，」維尼説：「但我不是人，是熊。」記者又訪問跳跳虎：「你有什麽看法？」跳跳虎説：「我就無辜了，是那隻熊的問題，剪掉他的那部分就可以了。」記者説：「若是剪掉他的部分，電影就只剩下十分鐘了。」跳跳虎反問説：「那你看不看？」接著，畫面出現豬仔一路狂奔的場景，記者問：「豬仔，你去哪裡？」豬仔説：「大陸看不到，我去香港看電影，你們都習慣了吧？」記者又問驢子：「你要跟豬仔一起去香港看電影嗎？」驢子説：「不去，豬仔會幫我翻拍。」記者説：「這是犯法的啊。」驢子説：「是嗎，我們都這樣啊。」最後，維尼熊説：「你可以在我的臉上打馬賽克嗎？我怕這個訪問會被禁。」記者説：「這是香港啊。」
中共為了維護習近平的權威，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可愛的小熊維尼無辜受害，真是「熊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最早有人將小熊維尼與習近平對照，是在習近平跟歐巴馬在加州莊園那次「不打領帶的會談」。有眼尖的人發現，兩人並肩散步時，習近平像熊，歐巴馬像虎。兩者在外形上雖頗有相似之處，但對溫情脈脈的小熊維尼來說，跟與習近平扯上關係真是「不圖老子與韓非同傳」，是莫大的羞辱。若習近平真有小熊維尼百分之一的可愛，中國就不至於被他搞得雞飛狗跳、道路以目了。
習近平查禁小熊維尼的形象與名字，與俄國總統普丁查禁英國諷刺喜劇電影《史達林死了沒？》如出一轍。做出禁演決定的是普丁。普丁曾讚揚史達林：「我們大可以去批評那些將帥和史達林，但是有誰敢確定地說，用別的方法也可以給我們帶來勝利？」克里姆林宮一直在玩弄俄羅斯人對超級大國地位的懷戀，強調蘇聯時代的輝煌——最重要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但對大迫害和大饑荒避而不談。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沒有完成轉型正義。俄羅斯保存下來僅存一所古拉格勞改營兼博物館「彼爾姆三十六號」，後來被政府接手，將其改成慶祝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的博物館。小說家維克多•葉羅菲耶夫的父親是史達林的翻譯，葉羅菲耶夫說過：「等到史達林在最後一個俄羅斯人的靈魂裡死去，才能說這個國家擁有未來。」
習近平查禁小熊維尼的形象與名字，更與納粹德國的禁書和焚書運動遙相呼應。中國政府系統中主管文化和宣傳的部門不斷調整，如廣電總局、新聞出版署、文化部等，但凌駕於這些部門之上的黨的宣傳部始終不變。宣傳部是中共對全民進行洗腦教育的核心部門，其地位和人員不亞於軍隊和警察，因為中共的統治靠暴力和謊言共同維持。
中共宣傳部既是蘇聯宣傳部的孿生兄弟，也從納粹宣傳部汲取經驗和靈感。當年，戈培爾的宣傳部特別設置「帝國文學局」，該部門決定哪種文學作品可以出版，哪種文學作品不能出版。能問世的都是對納粹歌功頌德的文字和影像。希特勒當政期間一直流亡在海外的作家托馬斯•曼為這些作品寫了墓誌銘：「在我眼中，凡是能在一九三三至一九四五年間的德國印製問世的書籍都毫無價值，都不是人想碰的東西。血與羞愧的臭味附著在它們身上揮之不去。它們全都該拿去製成紙漿。」不過，我並不同意將它們製成紙漿的建議——它們也應當被陳列在一個類似於「納粹文化博物館」的地方，供後人了解這段醜惡與不堪歷史。
美國作家艾瑞克•拉森在《野獸花園》一書中，描述了納粹時代的美國駐德國大使威廉•多德在「野獸花園」的所見所聞。多德夫人瑪莎前去拜訪德國名作家漢斯•法拉達，法拉達承認他必須迎合納粹的需求去寫作，連他的作品遭到戈培爾的新聞檢查官的肆意篡改，也不得不做出明哲保身的讓步：「在暴君的王座前被殺，毫無意義，不僅無益於任何人，也有害於我的小孩，那不是我的作風。」
法拉達表示，他無法用別種語言寫作，也無法生活在德國以外的地方，只能消極地當一位「內心的流亡者」。瑪莎則反問説：「或許，如何生活比在哪裡生活更重要？」對此，法拉達不置一詞。瑪莎記下此刻的發現：「我首度在作家臉上看到赤裸裸恐懼的印記。」
今天中國的文化人，哪一個臉上沒有「赤裸裸恐懼的印記」？一個連小熊維尼也被視為「顛覆先鋒」的國家，哪裡有半點「文化自信」可言？又怎麽可能成為「文化大國」呢？
以後，中國還將有更多詞語和形象被查禁，這張名單將愈來愈長。比如，很多民眾將明朝亡國之君崇禎皇帝與習近平相提並論，以後中國歷史書上或許不再出現「崇禎」這個名字；很多民眾因為習近平到慶豐包子鋪表演吃包子的親民秀，將其戲稱為「慶豐帝」或「習包子」，以後「慶豐包子」也要「被消失」，甚至「包子」也不准使用，改稱為「帶餡的饅頭」。
畫豬亦可傾國
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說的不是美女的美貌，而是漫畫的力量。在中國，不僅不能隨意寫文章（劉曉波就是前車之鑑），也不能隨意唱歌（民謠歌手李志就是前車之鑑），連漫畫也無比危險。漫畫可以成為辱華、煽動國家政權的工具，畫漫畫的人一不小心就鋃鐺入獄、受盡折磨。這不是天方夜譚，而是活生生的現實生活：日前，中國遼寧大連、安徽淮南及江蘇南京等六地警方相繼通報，共有九位「精日分子」（也就是「精神日本人」的簡寫）被捕，二十二歲的年輕漫畫家張冬寧是其中一人。
安徽淮南市公安局田家庵公安分局通報：有「精日分子」在境內外網站上發布以中國熱點輿情事件為背景的「辱華」系列漫畫，惡毒攻擊中華民族和全體中國人民。公安機關隨即展開偵查調查，發現張冬寧有重大嫌疑。張冬寧，女，二十二歲，喜愛日本漫畫，極度崇拜日本文化，有明顯的「精日」反華傾向。二〇一七年九月，張冬寧與在日華人盧某（已被遼寧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通過微博結識，開始創作「豬頭人身」系列侮辱中國人形象的漫畫作品，刻意歪曲中國歷史事實，曲解國內外熱點新聞和事件，以諷刺、醜化中國人生活習慣等為主題，先後炮製「辱華」系列漫畫作品三百餘幅，由盧某陸續在網路平臺上進行發布，「嚴重傷害中華民族感情，踐踏我民族尊嚴，社會影響十分惡劣」，故而在其從日本返回中國時，在機場將其抓捕。
張冬寧被指控是「精日分子」，在中國社群媒體上被用來指稱「極端崇拜日本」、「仇恨中華民族」、「在精神上視自己為日本人」的中國人。如果用這個名詞扣帽子，習近平才是「精日分子」，誠惶誠恐地跑到日本大阪參加G20峰會，跟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把酒言歡，不是「精日分子」，難道是抗日英雄？
張冬寧更是被冠以「辱華」的罪名，但是，其羞辱的對象「華」究竟是什麼東西？如果是梁啟超發明的「五族共和」的「中華民族」，真正「辱華」的是將百萬維吾爾人關進集中營、逼迫數百位藏族僧俗自焚抗議的中共政權。該被送上被告席審判的，是污染中國的土地、水源和空氣的中共暴政，而不是手上只有一支畫筆的一位弱女子。
有法律界人士遍翻中國有關法律，沒有發現一條罪名是「精日」和「辱華」。難道公安機關為了抓人，可以隨心所欲地創造新罪名嗎？有網友質疑說：「張冬寧據說是『精日』罪拘押的，『精日』是個什麼罪，官方能出來解釋一下嗎？這幾年，開始是造新詞，現在是造罪名，看來這新華詞典又要重編了，這刑法也得留幾十個空檔添寫新罪名了，卯不定還會有『精美』、『精韓』，我還是蠻佩服這些辦案人員的，居然能隨口造出一個新罪名，這要不是小學畢業生起碼也是黨校碩士，高，實在是高。」網友「秀才江湖」的評論很有點黑色幽默：「我也是中國人民的一員，我不覺得她攻擊了我，攻擊了中國人民，我喜歡被她畫成可愛的豬頭！我感覺我就生活在一個大豬圈，沒有自由，沒有安全感。」
中共自以為是「華」的代表，偏偏很多人並不認為自己遭到羞辱，反倒認為漫畫家說出中國真相、喊出大眾心聲。網友撒撒小謊說：「冬寧小朋友，我吃的髒食品，喝的髒水，呼吸的髒空氣，還不能自由遷徙，更無法與官員交流，只能哼哼表達還活著。你把我畫成豬很準確，謝謝你畫出真相來。」有網友說：「大多數屁民就是豬圈內圈養的肥豬，被閹割了，還覺得很幸福。」有網友說：「只有劣等民族、劣等人種，才會普遍心理陰暗，愛對號入座。」有網友警告：「二次文革已經開始了。大部分中國人連豬都不如，來美國吧，隨便你怎麼畫，遠離豬圈。」有網友嘲諷說：「習近平引進非洲豬瘟，才應當被抓捕。」還有網友說：「沒有選舉權，不是豬是啥？向才女致敬，豬頭公開承認自己是豬了。自信哪裡去了？別人畫個豬，就覺得自己像豬了？」
張冬寧不幸生錯了時代，她的前輩畫家華君武也以畫豬聞名，在毛時代飽受批鬥之苦，但晚年可自由地畫幾百幅以豬頭人身的主角針砭時政的漫畫。文革期間，華君武餵過四年豬，挑了有十幾萬斤糞，從教訓豬霸和為豬搔癢中尋開心。文革之後，華君武借豬八戒諷刺社會上的不正之風、不文明現象。他說：「《西遊記》是我看得最早的一本書，和其他幾部經典作品《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等相比，它最能被人看懂。因此，其中人物孫悟空、豬八戒，可稱無人不曉。孫悟空是正面人物，豬八戒雖去了西天，也千辛萬苦，但他也有我們人性的弱點，就是七情六欲多了，既有可愛處，也有討厭處。這很像今天社會上某些人，他們也犯過錯誤。但他們畢竟不是屬於敵我矛盾，不屬於「嚴打」（嚴厲打擊犯罪行為）對象。」
華君武或許無法想像，在他去世十多年之後，像他那樣畫豬的漫畫家成了政權「嚴打」的對象——下一步，《西遊記》也會成為禁書。中共或許像刪節《聖經》那樣刪節《西遊記》，讓豬八戒這個人物憑空消失。華君武昔日自信滿滿的宣告，若放在習近平時代，必定難逃法網——「我都是針砭時弊的，不畫那種休閒漫畫。」 「我就是改不了狗拿耗子、見了就想咬幾口的習性。」「諷刺是永遠需要的，是天經地義的事，自從人類出現了劣跡醜行，諷刺就應運而生。」在習近平眼中，諷刺就是「妄議中央」，是要下詔獄的。
在香港，也有以畫豬聞名的漫畫家，即小豬娃「麥兜」的發明者麥家碧和謝立文夫婦。香港人很喜歡麥兜，麥兜的草根特質是人們喜歡他的原因：他生活在貧民區，愛吃貪睡，抖腿挖鼻屎。香港詩人廖偉棠說：「麥兜是不完美的，創作心理學上，不完美的角色更容易討人喜歡。還有讀者的認同感，不完美的角色才會跟自己更接近。」漫畫不就是以誇張的方式展示人性的弱點嗎？
有趣的是，傻乎乎的麥兜成了香港的文化符號和城市象徵——他被香港旅遊局選中，成為旅遊形象代言人；他和李小龍、梅豔芳等人一起被塑成銅像，立在維多利亞港旁邊的星光大道上；他出現在圖書館、電梯、廣場等公共場所的提示牌上，甚至出現在廉政公署的宣傳片裡——廉政公署也跑來跟麥兜拉關係，可見麥兜魅力之大。成熟且寬容的香港人，並不覺得選擇小豬娃代表自己有什麼不好，他們在電影院裡跟麥兜一起歡笑，一起流淚，那才是一種笑傲江湖的生活態度。
讓漫畫家入獄的國家，必定是下流人高升的國家。幾幅小豬的漫畫就能羞辱乃至顛覆的國家，本身就沒有存在乃至捍衛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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