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婆
「我要去村子裡買東西。」星期六早上，媽媽對喬治說：「你要當個乖孩子，別調皮搗蛋。」
不管什麼時候，對小男孩說這種話都是很愚蠢的事。因為他馬上就會開始想，自己可以搞點什麼胡鬧的把戲。
「還有，也別忘了十一點要給外婆吃藥。」媽媽說完，就關上後門出去了。
這時候，坐在窗邊椅子上打盹兒的外婆，睜開一隻邪惡的小眼睛說：「喬治，聽見你媽媽說的話吧！別忘了我的藥。」
「我不會忘的，外婆。」喬治說。
「你媽不在家，你要安分一點，別亂來。」
「好啦！外婆。」喬治說。
其實，喬治心煩得想哭。他沒有兄弟姊妹，爸爸是農夫，他們住的農場距離所有的地方都很遠，因此從來沒有小孩陪他玩。他已經厭煩了整天盯著那些豬、雞、牛、羊。更厭煩的是，必須和外婆這個病懨懨的老銀鮭魚住在同一棟房子裡。美好的星期六早上都要單獨照顧她，真是再悲慘不過的事了。
「你先為我泡一杯好喝的茶吧！」外婆對喬治說：「這樣就能讓你規矩幾分鐘。」
「好的，外婆。」喬治說。
喬治一點都不喜歡外婆，她是個自私又壞脾氣的老太太，滿口大黃牙，還有一張像狗屁股那樣皺巴巴的小嘴。
「外婆，您今天的茶要放多少糖？」喬治問她。
「一匙，」她說：「不要牛奶。」
多數人的外婆是和藹、慈祥又樂心助人的老人家，偏偏喬治的外婆並非如此。她整天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不斷的抱怨、發牢騷、唸東唸西、罵來罵去，或是一個人生悶氣。就算在她心情很好的時候，也從來沒有笑著問喬治：「喬治，你今天早上好不好呀？」或是：「我們兩個來玩蛇梯棋的遊戲好嗎？」或是：「你今天在學校怎麼樣啊？」之類的話。她似乎一點都不關心別人，只在意自己，真是個超級討厭的古怪老太婆。
喬治走進廚房，用茶包為外婆泡了一杯茶，並且在裡面加了一匙糖，沒有放牛奶。他把糖攪勻，再端著杯子走進客廳。
外婆啜飲一口茶。「不夠甜！」她說：「再加一點糖。」
喬治把杯子端回廚房，再加了一匙糖進去，攪拌均勻，然後小心翼翼的端給外婆。
「茶碟呢？」她說：「沒有茶碟的茶，我不喝！」
喬治趕緊去把茶碟拿來給她。
「湯匙呢？麻煩你。」
「外婆，我幫您攪拌過了，而且攪拌得很均勻。」
「謝謝你喔！不過我要喝的茶，我自己會攪拌，」她說：「去拿湯匙給我。」
喬治把湯匙拿來給她。
喬治的爸媽在家的時候，外婆從來不會像這樣使喚他，只有當喬治在她的掌控之下，才會開始虐待他。
「你知道自己有什麼問題嗎？」老太太那雙明亮、邪惡的小眼睛，越過茶杯的上緣直盯著喬治。「你長得太快了，男孩長得快就會變得又懶又笨。」
「可是，外婆，就算我長得很快，我也沒有辦法啊！」喬治說。
「你當然有辦法，」她嚴厲的說：「長得太快是一種小孩令人討厭的壞習慣。」
「可是，外婆，我們一定要長大，要是我們不長大，就永遠沒有辦法變成大人了。」
「胡說八道，小伙子，真是一派胡言！」她說：「看看我，我還有在長嗎？當然沒有。」
「不過，外婆，您以前曾經長過呀！」
「只長了一丁點兒，」老太太回答：「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再長了，也因為這樣，那些小孩會有的壞習慣，像是懶惰、不聽話、貪心、邋遢、不愛乾淨和愚蠢，也統統不見了。這些壞習慣你都還有，對不對？」
「外婆，我還只是個小男孩啊！」
「你已經八歲，」她不屑的噴了噴鼻息，「應該懂事了。要是你不快點停止成長，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怎麼樣，外婆？」
「莫名其妙，」她繼續說：「你幾乎已經長得和我一樣高了。」
喬治仔細打量著外婆，她真的是一個非常矮小的人，她的腿很短，所以腳下必須擺個踏腳凳，她的頭也只到扶手椅背的一半高度而已。
「爸爸說，男人長得高是一件好事。」喬治說。
「別聽你爸的，」外婆說：「聽我的。」
「可是我要怎麼讓自己不再長高呢？」喬治問她。
「少吃巧克力。」外婆說。
「吃巧克力會長高嗎？」
「巧克力會讓你長錯方向，」她沒好氣的說：「它會讓你長高，而不是變矮。」
外婆啜了口茶，不過視線完全沒有離開過站在她眼前的這個小男孩。「絕對不要長高，」她說：「要變矮。」
「好的，外婆。」
「不要再吃巧克力了，多吃高麗菜。」
「高麗菜！喔，不要，我不喜歡高麗菜。」喬治說。
「這和你喜不喜歡沒有關係，」外婆生氣的說：「對你有好處才是最重要的。從現在開始，你必須照三餐吃高麗菜，吃滿坑滿谷的高麗菜！要是高麗菜上有毛毛蟲，那就更好了！」
「呃，好噁心。」喬治說。
「毛毛蟲可以補腦。」老太太說。
「媽媽洗菜的時候，一定會先把蟲子沖進水槽裡。」喬治說。
「你媽和你一樣笨，」外婆說：「高麗菜裡要是沒有幾隻煮熟的毛毛蟲就不好吃了。蛞蝓也不錯。」
「不要蛞蝓！」喬治大叫：「我才不要吃蛞蝓呢！」
「每次我在高麗菜上看見一隻活蛞蝓的時候，」外婆說：「就會趁牠爬走前馬上抓起來，一口吃掉，真是好吃極了。」說完，她便緊噘著嘴脣，使嘴巴變成一個皺皺的小洞。「好吃極了！」她又說了一次。「不管是毛毛蟲、蛞蝓，還是甲蟲之類的蟲子，滋味都很棒。你真是連吃什麼對自己有好處都不知道。」
「外婆，您是在開玩笑吧？」
「我從來不開玩笑！」她說：「甲蟲的滋味最棒，吃起來喀滋喀滋的！」
「外婆！那太噁心了！」
老太太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運氣好的時候，」她說：「你會在芹菜莖上咬到甲蟲，那正是我的最愛。」
「外婆！您怎麼可以吃那種東西？」
「生芹菜莖裡有各式各樣的好東西，」老太太繼續說：「有時候還會有土蜈蚣呢！」
「我不想聽了！」喬治大叫。
「又大又肥的土蜈蚣非常美味，」外婆舔舔嘴脣說：「不過，小寶貝，你把牠放進嘴裡時，動作一定要夠快。因為牠的尾巴長了一對銳利的大鉗子，要是夾住你的舌頭，就絕對不會鬆開。所以，你必須在土蜈蚣咬你以前，先喀滋喀滋的把牠嚼碎。」
喬治開始慢慢向門邊移動，他想盡辦法要離這個可怕又骯髒的老太婆遠一點。「你想從我身邊逃走，對不對？」她指著喬治的臉說：「你想從外婆身邊逃走。」
小喬治站在門邊，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婆，老太婆也盯著他。
喬治心裡想，她會不會是巫婆？他總以為巫婆只出現在童話故事裡，可是現在，他不敢那麼肯定了。
「小乖乖，靠過來一點！」她伸出一根長繭的手指，勾了勾，要他過去。「靠過來一點，我要跟你說個祕密。」
喬治動也不動。
外婆也沒有移動。
「我知道很多天大的祕密！」說著，她突然笑了起來。
那是一種陰森冰冷的微笑，就像是毒蛇在面對你時所露出來的笑容。「過來外婆這裡，她有祕密要偷偷告訴你喲！」
喬治向後退一步，更靠近門了。
「不必怕你的老外婆。」她臉上依舊掛著陰森冰冷的微笑。
喬治又向後退了一步。
「我們當中有些人，」她猛然從椅子上向前一傾，用一種喬治從未聽過的低沉嗓音說：「有些人有神奇的魔力，可以把世上的生物扭曲成各種奇形怪狀……」
喬治的背脊像是觸了電似的感到一陣疼痛，恐懼的感覺油然而生。
「有些人，」老太太繼續說：「有些人舌頭會噴火，肚子會發光，指尖還有魔法……。
「有些人知道的祕密會讓你汗毛豎立，眼球爆出來……」
喬治想逃跑，兩隻腳卻像是被釘在地上，怎麼也動不了。
「我們知道怎麼讓你的指甲脫落，然後在指尖長出牙齒來。」
喬治渾身發抖，外婆臉上的表情尤其嚇人，陰森冰冷的笑容，還有那雙眨也不眨一下的明亮雙眼。
「我們可以讓你在一大早醒來後，發現自己竟然長出一條尾巴。」
「外婆！」喬治大叫：「別再說了！」
「小寶貝，我們還知道那些躲在陰暗處的可怕東西的祕密，牠們到處扭來扭去、爬來爬去……」
喬治急忙衝出門。
「不管你跑多遠都沒有用！」他聽見身後傳來外婆的聲音說：「你永遠逃不掉的……」
喬治跑進廚房，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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