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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我來成為你的避風港
他們在靠近海邊的一間餐廳吃早餐，這家以烤魚聞名的餐廳果然名副其實，連崔世暻也將碗裡的飯吃得一乾二淨，接著他們搭了計程車去海邊。
崔世暻經常在國內外旅行，但都是在父母的保護之下，如果和父母一起旅行，崔明賢就是監視者，不能陪同時，就花錢聘請人代替崔明賢進行監督。
在海邊散步時，崔世暻留意是否有人跟蹤。從高速巴士下車、計程車下車時，他都會觀察四周，但並未發現見過兩次以上的面孔，看來即使是崔明賢，也沒料到崔世暻會在初次離家出走，就搭乘首班高速巴士前往江陵。
這是崔世暻第一次在沒有崔明賢的監視下遠行，雖然高速巴士讓他暈車，飯菜也很粗糙，但他終於擺脫了監視。
當意識到這一點，即便只有一天的自由，也足以讓他鬆口氣。
儘管海風帶著鹹味，卻令人無比愉快。
崔世暻關掉了手機，在變黑的螢幕上反射出的臉沒有什麼表情，但看起來卻很放鬆。
「要吃嗎？」金得八遞出了一袋在休息站買的核桃餅。
已經吃得很飽的崔世暻，平時的話一定會拒絕，但是今天他心情很好，手伸進袋子裡，並開起了玩笑，「你總是這樣邊走邊吃嗎？」
「你這傢伙，我這樣吃都是為了要長高啊。」
雖然不是連休假期，但因為是週末，海邊還是有很多人。金得八看著遊客浸濕腳趾在海水中嬉戲，然後環視江陵港周邊時，陷入了回憶，眼神變得朦朧。
「哇，我那個時代時，這裡完全是鄉村，現在發展得真好。」
「⋯⋯『我那個時代』是什麼時代啊？」
金得八在當行動隊長時非常活躍，可謂是他的全盛時期，雖然幫派工作沒什麼值得驕傲的，但過去總會被美化。
正當他沉浸在回憶中，想要炫耀自己年輕時的豐功偉業時，因為突然聽到崔世暻的問題而覺得不妥，所以趕緊塞了一塊核桃餅進嘴裡。
他的臉頰因滿口的核桃餅而鼓起，像是儲存食物的松鼠，就這樣封住了自己的嘴，一副「我該怎麼辦」的樣子， 隨後驕傲地挺起下巴，這舉動讓崔世暻在那個下午感到很困惑。
由於沒有事先計劃，純粹是一時興起來到這裡，在海邊散完步後就不知道該做什麼的他們，選擇搭了計程車前往注文津，參觀了充斥著魚腥味的水產市場，晚餐則在一家海鮮餐廳享用了生魚片。值得一提的插曲是，當宋理巚凝視著其他桌上的燒酒時，崔世暻突然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天色很快就黑了，本以為金得八會因為要讀書而急著回去，但他只是帶路，什麼話都沒說。他們漫無目的地走著，最終被一個寧靜的地方吸引，不知不覺間，他們走到了一處僻靜的碼頭。
碼頭邊有幾艘停泊的船隻被綁住，旁邊的魚貨批發市場已經拉下鐵捲門，看起來像是廢棄的工廠般陰森恐怖。
這裡只有在清晨時分有漁船入港、舉行魚貨競標的時候才熱鬧，不然就會像現在這樣，只有海浪聲此起彼落。
崔世暻凝視著平靜的深色大海，感覺非常的平和，沒有一個奢華的旅行可以媲美這個簡陋之地。
「……六歲的時候。」之所以會提起崔明賢要求從腦海中抹去的那段記憶，是因為在這裡，崔世暻能夠完全做自己，「我曾經跟著父母去過一次聚會，那是一種以家庭為單位的社交場合。」
因為母親那邊的家族很顯赫，所以從小這種聚會很頻繁。
「在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崔世暻看著吸吮著棒棒糖，臉頰鼓起成圓形的宋理巚，不禁微微上揚了嘴角，「有人死了。」
喀嚓──棒棒糖裂開了。
宋理巚被嚇到咬碎了棒棒糖，皺著眉頭把棒子從嘴裡拿出來，他在嘴裡轉動碎掉的糖果，很快就吐了出來，尖銳的糖果斷面割傷了口腔黏膜，發出淡淡的血腥味。
金得八用舌頭輕輕壓著流血的地方，然後開口問道：「是你殺的嗎？」
「嗯。」崔世暻的肯定回答中帶有自嘲的成份。
崔世暻堅信自己沒有殺害那個六歲的女孩，是這個信念讓他能夠忍受父親的壓迫。即使父母認為他不正常，但他仍相信自己是正常的。
他沒有殺人，能夠區分殘忍的想像和現實，是個正常人。
不過，崔明賢卻堅稱年幼的崔世暻殺了那個孩子，這讓崔世暻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殺了人。
海浪的聲音掩蓋了沉默。
假宋理巚甚至沒有像平常那樣冷淡地斥責，崔世暻心想不管再怎麼會解決問題，殺人還是不行的，一想到這裡，崔世暻突然感到胃部翻攪，趕緊用手捂住嘴。
崔世暻想要坦誠，但不想被當成恐懼的對象或瘋子。
像在做一個牽強的辯解，崔世暻敘述了他六歲時的記憶：「其實，我不大記得了，那時候我還小，也被嚇到了。我唯一記得清楚的，是那個死去的小孩很吵……」
「那個小孩在樓梯上踩空了，我想去抓住她。」
──我抓住了女孩身上的白色洋裝，但是沒能抓穩。
女孩從樓梯上滾了下去，那是一座螺旋型樓梯，像海螺殼一樣盤旋的樓梯看不見底部。年幼的小崔世暻腿在發抖，無法走下那陡峭的樓梯，只爬上幾個階梯就到二樓，他抓住欄杆往下看，那個孩子頭朝下躺在那裡，她身下的血液迅速擴散開來。
同時，還有一個人和小崔世暻一起目睹了這一幕，那個人正是崔明賢，他驚恐的目光與他的目光相交。
「……我以為我是要抓住那個女孩的。」崔世暻沒有自信地補充道，他相信自己是想抓住那個女孩的背，但在書房聽到崔明賢的話後，他的信念動搖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時候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但是現在重新回想起來，崔世暻也開始懷疑自己了。
當故事一結束，金得八想抽菸，於是摸了摸他外套胸前的口袋，等他發現沒有口袋時，才想起這是宋理巚的身體，他甚至連糖果都不想找，就沒有繼續摸口袋。
崔世暻說的故事有許多地方令人費解，看來像是一場意外。
就算不是事故，一般來說，父母不是都會堅稱自己的孩子沒有殺人，並試圖掩蓋真相嗎？
金得八試著從崔世暻父親的角度思考，但僅憑聽來的故事，他無法理解父親把兒子當作殺人犯的真正意圖。
崔世暻的父親有些不對勁，或許有所隱瞞。
金得八把手指插進短髮中撥弄著，想要整理思緒，但後來他放棄了，或許是因為他沒有孩子，無法理解父母的心情。但他相信的是，因為那天錯過宋理巚而哭著道歉的崔世暻，不是一個會犯下殺人罪的人。
「你說不是，應該就不是吧。」
──這小子敏感得像剛出生的嬰兒，脾氣不好，內心陰暗，總是帶著笑容暗藏心機，不過認識後會發現他是個好孩子。
金得八列舉了無數致命的缺點後，勉強提出了一個普遍且缺乏說服力的優點。
「你不是說人的本性是不會改變的，你雖然有點刻薄，但不會因為吵鬧就去殺人，小時候應該也是這樣的。」
反而，他平時有忍耐的傾向。
「我雖然認識你的時間不長，但你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只是天生擅長惹人生氣而已。但這句話金得八沒有說出來。
崔世暻突然停下腳步。
他們在碼頭散步邊走邊聊，見他停住，金得八也停了下來。
「怎麼了，為什麼不走了？」
「……如果我在這裡推你下去，你會怎麼做？」
碼頭的水泥階梯下，深邃的東海波濤洶湧，由於碼頭用於停靠船隻，因此沒有設置安全欄杆，漁船則是間隔一定距離，散落地停放著。
踏空一步就可能從碼頭上跌落。
人跡罕至的碼頭治安極差，沒有目擊者，也沒有監控，如果在這裡落海，甚至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只能被水流沖走，最終或許只能打撈出屍體。更令人恐懼的是，不斷撞擊的黑色海浪加劇了人對溺水死亡的恐懼。
金得八不會不知道，聽到崔世暻說「推你下去」時，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就咧嘴笑了，「那你就推推看啊。」
金得八反而抓住了站著不動的崔世暻，然後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突然的動作讓崔世暻感到不舒服，想要抽回手，因為他有一股衝動，想要對說自己正常的宋理巚展示自己暴力的本性。
如果宋理巚知道他經常有可怕的想法，是否還會認為他正常？說出「推你下去」這句話，只是一種孩子氣的挑釁，因為才一想像宋理巚落入黑暗的大海中，永遠消失的畫面時，就讓他感到反胃。
想從肩上抽回的手被抓住了，宋理巚的臉即使在以黑色大海為背景的情況之下，也沒有被掩蓋。即使只是模糊的輪廓，對崔世暻來說，就像黑暗中的閃電一樣鮮明，假宋理巚的存在感就是這麼強烈。
「不要忍。」金得八微微動了動嘴唇。
「想做什麼就去做，我來承擔後果。」
「……你知道我會做什麼嗎？」
「至少不會去殺人。」
「……」
崔世暻微微皺了皺眼角，宋理巚那覺得有趣的笑聲，像海浪般蔓延開來。
「我相信你，不是那種會殺人的傢伙，你不是說很悶，快要窒息嗎？那我就成為你的避風港。」在黑暗中，宋理巚那清爽的笑容格外鮮明。
「你覺得我承擔不了你嗎？」金得八自信滿滿地說。
崔世暻一度猶豫，不確定自己是否夠堅韌到足以承受內在的暴力和殘忍，但最後他還是抬起了手，遵循對方的話，隨心所欲，用大拇指輕輕地摸索著宋理巚的嘴唇。
金得八把自己那件過大的夾克拉鍊拉到最上面，興味盎然地抬起了下巴，這個動作讓崔世暻的大拇指壓在宋理巚的嘴唇上，他能感覺到厚實的嘴唇內側的牙齒，用拇指壓著嘴唇摩擦牙齒。
金得八沒有拒絕崔世暻的觸摸，好像在證明自己之前說過的話。
崔世暻的手掌輕輕撫過小巧的臉龐，輕觸薄薄的皮膚和細緻的鼻梁，當他觸碰到緊密的長睫毛時，他的手甚至連眼皮的細微顫動也感受到了。
崔世暻還沒有在自己的人生中找到重要的事物，但這一刻，他似乎隱約知道什麼重要了，他無法將目光從那個在黑暗中發出白色光芒的少年身上移開。
海浪劇烈地拍打著，就像是走在漆黑的海中，那如波濤般強烈的感動襲擊著崔世暻。
過了一段時間，當感覺到撫摸臉龐的動作帶著玩笑的意圖，薄薄的皮膚上泛紅發熱，金得八便把頭轉開了。
「你這傢伙，別再摸了啦。」
男人之間這麼噁心地摸來摸去讓他不習慣，那隻追過來想要捏他臉頰沒捏到，卻把他下巴整個包住的手，被金得八給打掉了。
「現在幾點了？」金得八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如果要趕上末班車，現在就要出發，當他打開手機螢幕想要確認時間，崔世暻忽然用手掌遮住了螢幕。
金得八睜大了眼睛，問他在做什麼，但崔世暻沒有停手。
「我們睡一晚再走吧。」
他用那美麗的臉龐，對金得八咧嘴笑了笑，然後提議過夜。
（此為精采節錄，更多內容請見《黑幫變成高中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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