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下午已經過去了,而這四個人仍然坐在房間裡。下午時分將屋子照得通明的陽光,如今已被一盞油燈的微亮替代。搖曳的燈焰將這幾個人的身形打到牆壁上,也打到他們面前一張矮几的兩堆東西上,投下了陸離的影子。這兩堆東西,一直見證著這幾個人鉤心鬥角的交鋒,而這只不過是這場交易的序曲。較小的一堆是已經談成的貨色——幾隻護身符、幾件雕成昆蟲形狀的飾物,在場的美國人已同意買下。至於那堆大得多的貨品,目前卻還沒有結果,而這才是這幾個人聚到這裡來的真正原因,眼下已經到了臨近收束的關鍵時刻。能幹的買賣人都擅長耗費心計的討價還價,這幾個人也是如此,而且這一天已經這樣折騰了好一氣了。賣方是倆兄弟,其中的一個打開了包在這堆東西外面的麻布包袱皮,露出了裡面的兩捲紙草書。與此同時,另一個則緊盯著美國人,想看出對方是否流露出有意問津的神色。賣方知道,這個美國人有個弱點,就是好蒐集古紙草書卷。他們以往就進行過若干此類交易。不過,這個美國人也並非等閒之輩,要是覺得沒有很大價值,或者對內容不感興趣,他是不會接受的。對賣方不利的是,這個美國人是他們所認識的人中唯一有能力和意願破解紙草書中的文字與圖符的。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坐在這裡,一面枯等,一面力圖從對方的反應中看出些端倪來。
美國人名叫埃德溫·史密斯。他看著眼前的紙草書,幾乎隱藏不住心裡的興奮。房間裡的第四個人坐在角落裡只看不說,臉上全無表情。他是中間人,也是史密斯的房東,名叫穆斯塔法·阿迦·阿亞特。來此之前,他向史密斯透了透風,說這次有些特別的貨色。史密斯心中有數,知道只要談成了,這個阿亞特作為中間人,就會按照成交的具體情況分到可觀的報酬,因此自然希望以高價成交。賣方倆兄弟——他們姓埃爾一拉蘇爾,一個叫阿哈邁德,一個叫穆罕默德,並不是在博物館周圍向有錢的遊客兜售物件的小商小販,而是所住地區最成功的盜墓者。多年來,他們一直通過阿亞特這個中間人出售“古物件”,而且憑藉著源源不斷的上品,成了後者的供貨人中最重要的貨主。在掘地盜寶之餘,他們也造些假貨販售,而且他們的假貨也相當亂真。史密斯從這兩人手中買過不少東西,也曾將其中相當一部分轉手售出,對他們是知根知底的。
不管怎麼說,如果阿亞特告訴他的信息是確實的,眼前的這兩捲紙草書就的確是彌足珍貴之物。他聽這個中間人說,它們都來自阿薩昔弗——尼羅河西岸底比斯古城及墓地區的一個地點,原是擺放在墓中木乃伊腳下的。史密斯也知道,賣方兩兄弟以前也曾潛進阿薩昔弗的不止一處“不為人知”的墓葬地,他本人的若干件頂尖的文物就來自那裡。如果這兩捲紙草書當真也來自這個地區,那可一定要看個清楚明白。
他翻開 第一捲紙草書,彎下身子,湊著燈光端詳起上面的手寫象形符號來。紙張頁數很多——差不多是他所見到過的最多的,上面密密麻麻盡是種種令人眼花的符號,不過字跡倒是十分工整,看來此書的佚名作者在書寫上肯定是訓練有素的,寫時也十分用心。從這卷大約寫於三千年前的典籍中,史密斯漸漸辨識出了只言片字,不禁念出聲來:“在給病人查體時……”
三個一直盯著史密斯的埃及人默契地交換了一下目光,知道自己的耐心等待肯定能夠得到回報,隨後便又舒舒服服地坐好,等著最後的結果。
埃德溫·史密斯的早年生平人們所知有限,只確知他於1822年4月出生在美國康涅狄格州——新英格蘭地區的一部分——的布里奇波特鎮。他的父親名叫謝爾登,家產頗豐,有條件將兒子送到紐約、倫敦和巴黎等地接受教育。埃德溫30歲前結了婚,有了孩子,在家鄉當了幾年富貴閒人。然而,而立之年過了沒多久,他便捲入了某種不光彩的行為,弄得只好離開美國。什麼行為且不去管它,總之是與家里人斷絕了關係,也就不幸沒了經濟來源。這一來,他只好憑自己的所長謀生,而他最大的所長,就是有關埃及的學識。自從大約五十年前拿破崙率大軍橫掃尼羅河流域後,曾經統治過這塊土地的各代法老,就在西方世界走紅起來。埃及學開始成為歐洲和美國的一門正經八百的學術研究領域,而且還相當熱門。旅遊者也步拿破崙大軍的後塵,來到埃及,在古代碑石上胡寫亂刻 一通。還在很年輕的時候,史密斯就對埃及發生了興趣,對那個國度的種種考古發現報導都興味十足地閱讀。他還下功夫研究了古埃及象形文字——一種又有圖形、又有符號的文字,是古代埃及人發明的一種文字體系,經後世學者根據對古代紙草書的片斷內容及對羅塞塔石一類錄有文字的出土石板和黏土板文物的艱難考證得到破解,而且雖然只是“票友”,卻達到了學者專家的水平。出事後打算找處新土、遠遠離開導致個人不幸的環境重新安家立命的史密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奔赴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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