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了。我知道她們在望我,在望我回去。唉,我要回去!我的故鄉在那兒呀?我知道你們望得我苦,我快要回來了。哦,我到底是什麼人?三聞大夫嗎?哦,我記起來了。我本是大舜皇帝呀!從前大洪水的時候,他的父親把水治壞了,累得多死了無數的無辜百姓,所以我才把他逐放了,把他殺了。但是我又舉了他的兒子起來,我祈禱他能夠掩蓋他父親底前愆。他倒果然能夠,他辛勤了八年,果然把洪水治平了。天下的人都讚獎他的功勞,我也贊獎他的功勞,所以我才把帝位禪讓給了他。啊,他卻是為了什麼?他,他為什麼反轉又把我逐放了呢?我曾殺過一個無辜的百姓嗎?我有什麼罪過?啊,我流落在這異鄉,我真好苦呀!苦呀! ……唱呀,我的姐姐!你又在哭些什麼?
你總是愛說你那樣瘋癲識倒的話,你不知道你姐姐底心中是怎麼地痛苦!
姐姐,你卻怪不得我,你只怪得我們所處的這個混濁的世界!我並不曾瘋,他們偏要說我是瘋子。他們見了鳳凰要說是雞,見了麒麟要說是驢馬。我也把他們莫可奈何。他們見了聖人要說是瘋子。我也把他們莫可奈何。他們既不是瘋子,我又不是聖人,我也只好瘋了,瘋了,哈哈哈哈哈,瘋了!瘋了!
啊啊!我倦了,我厭了!這漫漫的長晝,從早起來,便把這混濁的世界開示給我,他們隨處都叫我是瘋子,瘋子。他們要把我這美潔的蓮佩扯去,要把我這高岌的危冠折毀,要投些糞土來攻擊我。從早起來,我的腦袋便成了一個灶頭;我的眼耳口鼻就好像一些煙筒的出口,都在冒起煙霧,飛起火星,我的耳孔裡還烘烘地只聽著火在叫;灶下掛著的一個土瓶——我的心臟——裡面的血水沸騰著好像乾了的一般,只迸得我的土瓶不住地跳跳跳。哦,太陽往那兒去了?我好容易才盼到,我才望見他出山,我便盼不得他早早落土,盼不得我慈悲的黑夜早來把這濁世遮開,把這外來的光明和外來的口舌通同掩去。哦,來了,來了,慈悲的黑夜漸漸走來了。我看見她,她的頭髮就好像一天的烏雲,她有時還帶著一頭的珠玉,那卻有些多事了;她的衣裳是黑絹做成的,和我的一樣:她帶著一身不知名的無形的香花,把我的魂魄都香透了。她一來便緊緊地擁抱著我,我便到了一個絕妙的境地,哦,好寥廓的境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