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後現代政治狀況
後現代既不是一個歷史時期,也不是一個特徵清晰的文化或政治思潮。相反,正如那些心存疑慮並質疑現代性的人、那些想要指責它的人以及那些盤點現代性成就又羅列現代性未解難題的人所勾畫的那樣,後現代性可以被理解為廣闊的現代性時空內的私人一公眾時空(private-collective time and space)。那些選擇沉浸於後現代性裡的人依然生活在現代人和前現代人中間。因為後現代性的基礎恰恰包括把世界看做異質空間和時間的多元性(plurality)這一觀點。後現代性因此只能在這一多元性內定義自身,與這些異質的他者(heterogeneous others)相對照。
就我們把自己指定為後現代人這一點而言,我們主要的政治和文化困境在於“後”這一術語本身的模糊性。今天的思想充滿了各種範疇,這些範疇的種差(different iaspecifica)是被“後”這一前綴界定的。譬如,我們現在有“後一結構主義”(post-structuralism)、“後一工業”(post-industrial)和“後一革命”(post-revolutionary)社會,甚至有後一歷史(post-histoire) ,因此,那些生活在現在的後現代人的主要關切是,他們生活在現在,但是同時,在時間和空間上,他們在……之後(being after)。
從政治上來說,那些選擇把自己理解為後現代人的人,首先處於“宏大敘事”(the grandnarrative)之後。宏大敘事不同於利奧塔(Lyotard)所說的會導致極權主義(totalitarian-ism)的整體論,而是一種非常獨特的解釋世界的方式。高更(Gauguin)著名的提問對它概括得最好: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什麼,要到哪裡去?因此,宏大敘事從一個固定的起點被放大到神話尺度,並被賦予如此重的分量,以至於接下來的故事只能從羅馬建城之日算起(aburbecondita)。宏大敘事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表面上是依據因果關係,暗地裡卻是依據目的論的自信。這一相對於被講述故事的優勢位置必然包含著一個哲學上和政治上的先驗論(transcendental-ism),即存在無所不知的敘事者。它表面上是超脫的(au-dessus-de-la-mele),而實際上,敘事者就像敘事詩裡的神一樣,會偏袒一個主人公而壓制另一個主人公。通常,宏大敘事最終會“揭開”自己的目的,一個最初與起源一同被創造出來的目的。但是那些處於後現代政治狀況中的人卻認為自己處於這樣一個整體事件之後:它有著神聖而神秘的起源,嚴格的因果性,秘密的目的論,無所不知的和超驗的敘事者以及對宇宙和歷史意義上的幸福結局所作的承諾。
當我們稱自己為“後現代人”時,我們進一步的政治關注在於“歐洲”正在逐漸變成一個博物館。被叫做“歐洲”的這項設計一直是最卓越的(parexcellence)解釋學文化。從史前時期開始,這一與生俱來的解釋學特性就已經在這個設計中創造了一種獨特的內部張力。一方面,“歐洲”一直比其他任何文化設計更具有伸展性和明確的普世性。歐洲人認為自己的文化比其他文化優越,而這些異類的其他文化比自己的文化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