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噩兆中出生,在睡夢中被抱進皇宮繼承大統,貴為一國之君卻處處受制;他,在太后的操辦下與不愛的人成婚,想一展抱負卻最終被囚禁瀛台,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被投井溺殺;他,等待時機東山再起,卻被奸佞下毒致死……他的一生始終沒能逃出那如鬼魅般噩兆的籠罩。他,就是光緒。
德齡公主在皇宮度過了兩年時間,她是光緒的英文教師,與他交往頗多,並深得光緒信任。她用心講述著一切關於這位悲情皇帝的故事。她期待有一天,這位仁慈、博學的皇帝能夠得到世人公正的評價。
作者簡介:
德齡公主(1886-1944)
美籍華人女作家,滿族。
她是清朝外交使臣裕庚之女,美麗、智慧。
她在日、法生活多年,精通多國語言,深諳外交之術。
她是慈禧身邊第一女侍官,貼身伺候兩年,深得慈禧寵愛和光緒信任。
她最終離開清宮,嫁給美國人懷特,加入美國籍,並走上了英文寫作之路。
各界推薦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光緒出生前出現奇怪徵兆
登基後,光緒曾與慈禧親密無間
珍妃入宮激化宮中矛盾
戊戌變法驚險始末
李蓮英一手策劃光緒之死
……
如果你看完本書,你會相信德齡所說,光緒是被世人誤解最深的中國皇帝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光緒出生前出現奇怪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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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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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1 奇怪的徵兆
咸豐皇帝的親兄弟醇親王孤獨地坐在桌旁熬夜,桌上燃著兩支紅蠟燭,也許在隨風搖晃的燭火中可見到些預兆。打在房上的雨點也會顯出某些徵兆。但是,無論它們是凶兆或吉兆幾乎都無關緊要,因為王爺的房子設計得很巧妙,任何邪惡的鬼怪——它們必須直線行走,絕不能從這些門走過。屋外,雨點滴滴答答地打在牆上,風吹著屋簷發出颯颯的響聲或嗚嗚的呼嘯,此時,醇親王對所有這些都毫不在意。
他的確沒有考慮這些事情。
他的雙眼緊緊地盯在那兩支燃得很亮的蠟燭上,他正等待著一種預兆。身著富麗長袍的醇親王個子很高,身材瘦長,儀表堂堂。他正期待著對面房間的消息,因為他極寵愛的福晉正在待產——如若是男孩將成為“嗣子”,如若是女孩將會是“明珠”。當然,他希望是兒子,如同中國所有的父親一樣。在他坐守熬夜時,他仔細地研究著燭芯,以便獲得一種預兆,得知他孩兒未來的命運。
中國蠟燭的燈芯屬一種耐燃的材料,在蠟燭消融時也不會完全燒毀,而是在火焰中殘留一截黑梗。看守者或僕人時時剪去燭芯,使火焰燃得更明亮。兩支蠟燭旁都放著盛有水的小碗,燭芯的殘餘部分就丟在裡面,以免房間裡充斥著燃過的燭芯散發出的刺鼻臭味。
醇親王嘆了口氣,剪去燭芯,並把燃黑的殘芯分別丟入水碗中。他注意地觀看第一截黑梗在觸水時所呈的形狀,然後搖搖頭。什麼事也沒發生,那截燈芯僅在浸透水後沉入了水底。
但是,從左邊的那支蠟燭剪下的燈芯並沒有馬上下沉。他注視著,簡直入了迷。在燈芯擊水時,升起了一縷紅煙,這是因為不小心把燭芯剪得離火焰太近了。那縷輕煙升起後便彌散在空間消失了,那截黑梗在水里開始膨脹。醇親王懷著極大的興趣端詳著它呈現的形狀,試圖發現它能使人想到的某種東西。果然他已有所發現,打算等孩子出生以後就請占星家來,那位先知者將會解說這一形狀的含義。醇親王悄聲自語:
“它呈一種真菌生長的形狀,就像我打獵時在樹節上所見的一樣。”他睜大著雙眼,大為驚異,並且還有點害怕,因為在他注視著那一小段黑燈芯時,它突然炸裂開來,無數黑色的微粒在水面上散開,然後一一沉入水底。這是一種奇怪的兆頭。醇親王本想馬上派人去請占星家,但是他卻沒有。
他默默地坐了好一會兒。僕人們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腳步那麼輕,直至站在他身旁,他才覺察到。他抬起頭來,看見僕人們關切的臉色。一個僕人端著裝有茶具的托盤,另一個站在旁邊準備伺候主人。他剛想叫僕人離開,突然意識到自己還得耐心等候,於是,同意給自己上茶。
站在托盤旁的那個僕人靜靜地倒茶。
醇親王的頭腦裡還在不停地考慮著菌狀燈芯的問題:怎麼會突然裂開並且那麼奇怪地沉下去?
他慢慢地呷著茶,喝完後便揮手讓僕人離去,待只剩下他一人時,又坐下繼續沉思。
因為醇親王屬皇族血統,他的兄長曾是統治“中原王朝”的皇帝,所以他房間里高聳的圓柱上黃龍纏繞,屋裡還陳設著許多昂貴美麗的珍寶。但是,此時醇親王幾乎沒有留意這些東西,他的心裡充滿了對院子那邊房間里處於陣痛之中的王妃的掛念。
他試圖想像她待產的那個房間。有時,他以為自己聽見了她痛苦的呻吟,發現她可愛的面容在分娩疼痛的折磨下改變了模樣。在這樣的時候,他的額頭和臉頰上冒出許多小汗珠,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飽含著痛苦,似乎他與他的愛妃一同在受苦。
雨水像一堵有聲的、漆黑的牆隔在醇親王和他心愛的人之間。傳送消息的使者似乎不會來了,因為他必須穿過院子,雨水會淋濕他的衣袍。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慢慢過去。醇親王知道災難還不曾降在王妃身上,不然,那樣的消息定會即時禀報給他了。
親王煩躁不安,企圖翻閱喜愛的詩篇以減輕焦慮。可是,他往日十分喜愛的詩句都未能使他高興起來,他只是慢慢地翻著詩集。時辰過得既慢又乏味。最後,他嘆息著躺在靠牆的炕上。意識到自己的每一根神經都高度緊張不安,而且兩手緊握成拳,以致指甲都深陷在手掌裡,所以他努力迫使自己的身體放鬆。為了避免緊握手指,他效仿那些既不干活,又要保持手指靈巧的出身高貴的人,在一隻手裡嫻熟地玩著兩顆核桃。漸漸地,疲乏勝過緊張,他的雙眼閉了起來。他的手垂在床邊,手指鬆開,那兩顆核桃便掉到地上。
實際上他已進入夢鄉。夢中他看見很小一點火焰(一個極小的火舌,或許像幼龍的舌頭)正在形成。火焰蔓延開來,把周圍的暗處都照亮,直到醇親王看見一座房子的一角。他猛然意識到就是那座房子在燃燒。隨著火苗越升越高,他看清了那是個有黃色屋頂的建築。
嘈雜的人聲把醇親王從夢中驚醒。他茫然無知,一下坐了起來。他發現不少人跪在房間裡,最初他還不知其意,直至聽到:“大喜,大喜!王爺得了一個阿哥。”
2 預兆的解釋
醇親王急切地從炕上跳下來,立即要到王妃和剛出生的兒子那裡去。他明白,派人來請他以前,一切都已準備妥當,接生婆已做完必要的工作。他急匆匆地穿過院子,但是,到了門前,他忽然感到一陣羞怯,就連自己也感到很奇怪。這個男孩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在門前停了下來,但最後還是進去了。在房裡,他發現自己的羞怯感有增無減,因為自從上次他看見這房間以後,它已變得非常陌生——好像這是來自異國他鄉的某個人的房間。每一件東西看起來似乎都不真實。甚至炕上的王妃那消瘦、扭曲的臉也是陌生的。她轉過身來看他時動作那麼慢,笑得那樣無力。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踮著腳尖走到她的炕前(這位親王以前從不踮著腳尖走路,甚至在宗廟裡都未曾這樣)。他小心地伸出手來,撫摸王妃的手。他的話聽起來十分痛楚,又帶有極其炫耀的口氣。
“老天保佑,”他低聲地說,“我們的運氣確實好極了。”
“的確,我們幸運極了,”她說,“我非常高興能為王爺奉獻一個男孩。”他拍拍她的手,輕輕地撫平她的眉毛。
“我們的兒子應是偉大而傑出的人物,他將會創立豐功偉業,因而他的名字會被人們廣為傳頌。”
“他應像他父親那樣會寫詩,”她回答說,“而且他還會騎著快馬去狩獵。”
“他將是名畫或細瓷品的收藏家,”醇親王說,“他將成為父親的驕傲,母親的光榮。”
“但是最重要的是,”他的王妃回答說,“他必須滿懷孝敬之心,決不給其父親的家族帶來恥辱和痛苦。”
於是,他們相互交談了好久,預言兒子的偉業。王妃的眼裡流露出驕傲,醇親王的眼裡除了驕傲之外還有希望。但在他的希望和驕傲之中還隱匿著對那根突然裂開的燭芯的記憶,以及對那場夢中火花的記憶,當火在熊熊燃燒時,雜亂的腳步聲把他驚醒,他才得知貴子已出世。對這些徵兆醇親王深感憂慮,但因為他非常疼愛王妃,所以決不讓她知道這種憂慮。
醇親王無法靜靜地站著,因此走來走去,而且還邊走邊講話。最後,他坐了下來。他剛坐下,接生婆就抱來一個絲毯裹著的笨拙的大包卷。她用雙手將它捧在醇親王眼前。
“王爺,”她驕傲地報告說,“你的嗣子在這兒呢!”醇親王俯首看著兒子,細細地端詳他的小臉蛋。孩子兩眼仍閉著,只微微地皺了皺眉頭。父親極想知道此時此刻兒子的腦子裡在想什麼,或許人初生下來時並不那樣聰明。他把嗣子看夠之後,這次探視便告結束。
現在該回到他自己的房間了,以便派人去請那位占星家,占星家是瞎子,以“張瞎子”這名字馳名整個“中原王朝”;還要請那位先知者,人稱“劉鐵嘴”,因他所預言的事總能實現而得名。醇親王極信任張、劉二人,他們不怕講真話。
孩子出世的消息已由信使傳給所有想知道的人。現在拂曉將至,親友們很快會接踵而來表示祝賀——不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不得進入王妃的房間,也不得見到初生王子的模樣。
但是,在祝賀的人到達之前還有一段時間,醇親王急忙派人去請張瞎子和劉鐵嘴,以便盡快地了解那些徵兆的含義。
張、劉二人很快就來了,因為他們一直在等著召見。然而,倒是醇親王自己現在幾乎害怕問及那個徵兆的含義,也害怕要他們解釋金頂房屋著火的夢。但是,這是必須解釋的。於是,在醇親王講述時,劉鐵嘴聽著,兩眼直盯著王爺;張瞎子兩眼什麼也沒看,只用他的雙耳全神貫注地聆聽恩人的講話。
“我看見剪下的一根燭芯結成真菌狀的一小塊,它在碗裡形成,然後破裂為許多小顆粒下沉了。”劉鐵嘴從不害怕講真話,聽後立即作出解釋。
“王爺,我擔心那是個凶兆,”他說,“因為,大人,您瞧,那一菌狀物並未完全成形。它被剪下,然後破裂開來,這位嗣子也一樣,在立嗣之前將會早逝,而且沒有人能說出在哪一時刻。”
醇親王的眉頭皺起了,臉頰和前額上又冒出許多汗珠。但是,他仍然聽著,因為按劉鐵嘴的方式,他還要細細地闡述,即便是凶兆,也能說出逢凶化吉的道理。
“那我在夢中所見的火焰又是什麼兆頭呢?著火的房子呢?”親王問。
“王爺,我以為,”劉回答說,“那是指厄運、毀滅,災禍和痛苦。” 醇親王的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額上的皺紋更深了。
“但是,”劉鐵嘴急忙說,“每一個凶兆都有其好的含義。因為熊熊大火也許意味著這位嗣子將會成為聞名於世的奇才,還有財產豐富的資源和遼闊的領地之意。”
至此,醇親王的緊張情緒才稍有緩和。劉鐵嘴說完後,現在該張瞎子述說他在天堂所了解的情況。在張看來,舉足輕重的不在於徵兆本身,而在於嗣子出生的年、月、日和時辰。
“嗣子是什麼時辰出生的?”張瞎子問,話音出自於兩眼毫無任何表情的人,聽起來很奇怪。 “在辰時。” 張點點頭。
“今天是虎日,”他說,“小王子既屬龍又屬虎,龍虎常鬥,世人皆知嘛。大人,這就是說他的人生既無坦途也無舒適安樂,這意味著既有反對他的鬥爭也有為之而進行的戰鬥——而且就連他自己的內心裡也將充滿矛盾。”
他的預言似乎和剛才劉鐵嘴所說的非常吻合。這兩人對王爺說的話好像事先已取得一致意見。好一會兒都沒人講話。後來張瞎子站了起來,摸索著走到王爺面前。他第一次感到有點猶豫不決,另外還有點害怕。但是他還是用手勢比劃著請王爺靠過來,對著他的耳朵低聲說道:“這位嗣子可能會成為天子,即'中原王朝'的皇帝。這就是你那場夢的含義。”
醇親王抬起頭來,大吃一驚。
“說這樣的話是大逆不道,”他氣喘吁籲地說,“因為已經有個年輕人在位,那就是我去世的兄長(已故咸豐陛下)之子。”縱然是當今天子的叔叔說到他的名字都是不合適的——那個名字是同治,攝政皇太后慈禧那未成年的兒子。
“那仍然是可能的。”張瞎子堅持說。
“不可能,”醇親王說,“他們屬同一代人。”
自遠古以來,承襲王位的人應是當今皇上的下一代,這一直是
中國歷代王朝的慣例。咸豐帝之子同治純粹是個孩子,還在玩騎馬射箭之類的遊戲。他是一個強悍的少年,具有他母親的那種不屈不撓的精神。他母親小名叫“蘭兒”,因皇上的第一個妻子沒生龍子,所以選她為妃。要是同治(他父親已死於熱河,留下這孩子在他母親指導下執政)發生任何不測,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那是大逆不道。”醇親王悄聲地說。
“我僅講出我所知道的,”張瞎子堅持說,“王爺,大家懂得:只要那位不可提及其名的皇上在位,這個謙恭的人就沒有希望。”
“如若皇上得知,或者他的母后僅僅懷疑你所說的話,那麼,你、我以及我全家人定會在劊子手的大刀之下掉頭。”
“王爺您忘了,”張瞎子回答說,“王爺也屬皇室。我必須再說一遍,我講的那件事是可能發生的。”
“作為皇帝統治這樣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他肩負著重大的責任,而我的兒子不配有如此高的榮譽。”
“凡是命中註定的事一定會實現,您、我以及所有的人都不能將其改變,”張瞎子回答說,“我們必須籌劃如何保護王爺的嗣子,他可能成為……”
“不要再說了!”醇親王厲聲地說。張瞎子慢吞吞地坐下,嘴裡還悄悄地嘀咕著,然後抬起他無視力的雙眼。 “王爺,” “任何生人不可去看嗣子的面容,
百日之內,張說,也不可到嗣子的房間裡去。百日之內,他在世上的生命是很不可靠的,隨時有被奪走的可能。需要一百天的時間才能肯定他的歸宿。在那些日子過去以前,任何瑣事都可能折斷他細細的生命線。不過,以後就沒有危險了,除了來自某些人的危險外。 ”
“哪些人呢?”醇親王驚訝地問道。
“是那些連自己都沒認識到會對嗣子產生邪惡影響的人。您卑微的僕人這樣說是指龍人(生於龍時者),或虎人(生於虎日者)絕不可以見到嗣子。因為他們會引起衝突,這是首先必須避免的。另外一點:嗣子不可接觸紅色。”
這實在是個稀奇古怪的要求,因為在中國許許多多東西都是紅的。實際上,那是種遍及中國的顏色。到處有紅燭。小孩出生時,染紅的蛋作為禮物送出。嬰兒總是穿著紅衣服。這種顏色是全國人人都喜愛的。唯有皇族不把紅色用作主色,而是選用黃色作為皇族的標誌。
“我兒必須避免紅色?”醇親王重複一遍。
“是的,因為他出生的年、月、日以及時辰使紅色與之有衝突。”
醇親王仔細地推敲其含義。穿紅衣服的人必須避開或者更換衣服。嗣子房間裡的氈毯須用另一種顏色。這一限制聽起來簡單,在當時則一點也不簡單,因為完全禁用紅色很可能引起整個家務的混亂——而且還會破壞每個來賓的計劃。但是,在諸如此類的問題上,張瞎子的話就是法律,甚至對皇帝的兄弟也如此,如果他愛兒子的話,就勢必欣然服從。
“王爺,還有一件事,”張瞎子繼續說,“就是剃頭的事。王爺知道這一風俗:新生兒從出生之日起滿月就得剃頭。這一天對大多數男孩來說是可怕的日子。這也是不吉利的日子,因為在滿月時,會發生許多不測之事,因此,必須在整整兩個月以後才能給嗣子剃頭。”
直到這時,醇親王才真正變得嚴肅起來。越來越明顯,他的這位嗣子是個多災多難的人,有奇怪的星占勾畫出他的未來,還有奇異的規定駕馭其生活。醇親王真有點害怕了。但是,即使如此,他仍然打算堅持在嗣子人生第一月的最後一天舉行剃頭儀式。眾所周知,如若讓孩子不幸地蓄著出世以前的頭髮生活,也許會釀成惡果,對此醇親王也有所聞。這種頭髮是緊密聯繫小孩和未知世界的記號,厄運會因此把小孩引入那個世界中去。可是,張瞎子建議撇開這一古老的規矩,這好像他宣告了星辰已改變其軌跡——一個王朝的滅亡。
整整兩個月以後,嗣子才可以剃頭。就連這一點醇親王也聽從了,因為人們認為張瞎子的神算絕對不會錯。
由於有不祥的預感,醇親王的心情很沉重。
人們可能想知道,小王子在搖籃裡是否騷動不安,感到害怕。幸而這個孩子不能預見未來——他父親也沒有預見未來,否則,在孩子遭遇任何不幸之前,這位父親就想了結他的一生。張瞎子還有另一個禁令,它充分錶明這個嗣子未來的悲哀。
“王爺,請聽著,”他說,“嗣子不可有狗、貓或其他愛畜。因為狗要叫,會打擾嗣子周圍的寧靜,而貓則常與惡魔結伴,這是人人皆知的。”
於是,從一開始,醇親王的嗣子就不准與動物接觸,儘管動物是孩子們最早的朋友,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那些常常伴隨他的人認為這就把他隔離起來了,因而內心對他十分同情和憐憫,這些情緒逐漸在他周圍造成影響,以致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他未來的命運。他的房門上方掛著一面鏡子,作為一種加強的驅邪手段,以使邪惡的鬼怪不能進來——據說鬼是不敢看自己的影像的。
醇親王心情沉重。
他過一會兒還得去皇宮,因為他的兒子是皇族的子孫,要祈求皇上給他的男孩賜名。
3 祈求賜名
天大亮時,醇親王要完成一項他喜愛的任務。他必須去皇宮參拜,在那裡太后慈禧(他妻子的姐姐),當時才三十出頭,就對中國施行強權統治。她的兒子同治固然是皇帝,但年僅十五歲。如若他的年紀比現在大一倍,他母親無論如何仍會掌權,至少是間接地掌權,因為即使身為皇帝也必須服從他的母親。
許多年前,慈禧在那時候可能已經預見到她將在陰謀、悲痛和對抗之中艱難地生活,因而竭盡全力以加固她在宮中的地位。她的妹妹與醇親王的婚姻就是慈禧直接籌劃的。她通過鹹豐陛下,醇親王必須服從的皇兄來安排這樁婚事。醇親王婚後隨即就寵愛慈禧的妹妹,這純屬偶然和僥倖,因為即使不那樣,醇親王也別無選擇。
醇親王在去紫禁城的途中,就知道關於他好運的消息已領先一步傳到那裡,但總是不忘張瞎子對他說的那些不能聲張的密語——他的這位嗣子可能會坐在中國的龍座上。那天早上,他要去見的那個少年,現在正榮踞於那個高貴顯赫的位置。他幾乎感到自己犯有某種叛逆罪,雖然僅限於思想上。
他進了紫禁城門,那兒人人稱他為七爺,因為他之前已經連續
有六位親王。那些膽大的太監(因為他們的品位極高,可以和這樣顯赫的人物講話)見他滿面春風,也喜氣洋洋地向他微笑。
“恭賀王爺!大喜降臨貴府。”慈禧太后在設有寶座的覲見殿裡等著他,一路上太監們對他笑臉相迎,道賀聲不斷。作為小王子的父親真是了不起!人們的祝賀使他感到非常快樂,幾乎使他忘記了那些令人生畏的預兆。太監總管安德海對他深深地一鞠躬,笑著祝賀他說:
“皇太后對好運降臨貴府十分高興,她已傳旨說:王爺將是她今早賜見的第一人。”這確實是極大的榮譽,儘管他的嗣子是太后的外甥。醇親王的內心無比高興。陽光明媚地照射著紫禁城里許多金色的屋頂,也照著太監和宮女們華麗的衣袍,並使醇親王一路上踏著的鵝卵石更加光亮。他碰見的一張張笑臉似乎是陽光的投影。
他到達覲見殿後,經過多次跪拜和叩頭才得以謁見太后。
那時候太后是中國最美的女人之一。其美貌實際上只有醇親王的妻子才能匹敵。她早就懂得王權的榮耀,長久以來,從她進宮起,就一直對此懷有野心。她已成功地懲治了密謀反對她兒子繼位的叛逆者。她鎮壓了太平天國運動。她還制服了眾親王和一些實權人物
(宮中大臣和地方官員),以便一意孤行——而她的做法大部分被證明是正確的。她炯炯的目光露出傲氣,這種傲氣構成她高貴的舉止。她有權驕傲,因為她是勝利者。
醇親王磕頭時,太后說:
“恭賀醇親王!恭喜大福。”
醇親王回答說:
“臣衷心感謝太后。”
接著,同治皇上也表示了祝賀,他坐在他母親左邊金黃色的寶
座上。同治年僅十五歲,是個英俊少年。他身體健壯,意志堅強,眼裡顯出智慧之光。
醇親王用眼角飛快地瞄了他一眼,內心明白,只有這位天子駕崩,占星家的預言才能實現——想到這,他內心深處不寒而栗。
“醇親王,嗣子已算命了嗎?”太后問。
“回太后,算過了。”醇親王知道太后要了解所有的細節,便接著說道,“不過,現在並不樂觀。嗣子非常嬌弱,還需精心加以照料。”
他解釋了限制紅色的問題。他還講了菌狀生成物的徵兆以及夢見燒房子的徵兆。不過,一個內在的聲音在警告他絕不可說出著火的屋頂是黃色的。太后一生非常迷信,對這一預兆的解釋,可能會比劉鐵嘴或張瞎子更令人害怕。醇親王尤其得小心謹慎,決不可提到張瞎子曾預言其嗣子可能成為天子的事。
“我們必須非常小心地照料他。”太后十分關切地說,因為這個孩子是她的外甥,她妹妹的兒子——她妹妹是唯一不為她所厭惡的家人。 “鎖還未選定嗎?”
“回太后,還沒有。我在恭候太后的恩寵。”
鎖是一種貴重的金屬裝飾品,系在新生兒的頸上。它標誌著人生飛逝,還表示人類試圖用鎖把新生兒系在人世使其不夭折。漢滿家庭都有使用這種鎖的習慣。但是,太后說到這位外甥時,降旨說他的鎖將在宮裡製作,要用鑲飾著寶石的純金製成。她還傳旨贈給醇親王極其貴重的禮品,以慶賀他喜得嗣子。她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的關心也莫過於此——眾所周知,她是多麼愛同治。在場三人(太后、皇帝陛下和醇親王)都不可能真正預見未來。因為無論太后多麼迷信,也無論她多麼相信命運,倘若她得悉張瞎子那大逆不道的耳語,其大意說醇親王之子可能成為天子的話,她仍會認為自己有親手改
變命運的能力。過去她曾這樣做過,將來她還會這樣做。當然,太后沒有猜到新生王子的人生與她自己連接得何其緊密,而且是何其不幸地連在一起。
但是,今天早上,任何事都不可能破壞這個喜訊給皇宮帶來的快樂(這種快樂表現在皇太后挑選貴重禮物以及宣布採取防範措施保護新生王子)。現在該她為嗣子賜名了。
“我們將把他叫做載湉,意為'農民的田地',因為有'土地'的含義,更有利於把這個柔弱的新生兒綁在人世上。”當然,絕非這個名字使他名載史冊。
4 光榮的奶媽
為嗣子或“明珠”的誕生作準備,是件極其複雜的事。實際上,至少在孩子生前兩個月就著手進行了——絕不會比這更遲,因為需要選擇這樣的婦女做奶媽:她的孩子的年齡和她即將去哺乳的孩子差不多大。
管家,在地位低於親王的家庭中類似於“頭號男僕”;或者諳達,滿族詞義為隨從人員(一種文雅的用法,意指太監,因為住在宮外的皇族也有太監伴隨)。他擔負選奶媽的任務。一位親王的嬰兒至少總有兩個、最好三個奶媽。這是漢人或滿人的想法:母親懷孕後,生小孩時曾經受很大痛苦,她已盡本分,其後需要的是休息和恢復體力。因此,上層人家的母親都不給自己的嬰兒哺乳,而讓奶媽來承擔這一任務。
早在預產期前,諳達就必須去鄉下調查,尋找合適的奶媽。他們通常在農民中進行選擇,認為農民的妻子離土近,身體健康,沒有城市婦女所沾有的某些惡習。這些有可能被選作奶媽的人自己應有嬰兒,她們的孩子比她要哺乳的嬰孩最多只能大兩個月。奶媽必須愛乾淨,還要模樣標致——要愛乾淨,其原因很明顯;模樣要標致,因為,人人皆知,孩子的模樣往往可能長得像給他哺乳的女人。容貌醜陋的奶媽會使孩子長得醜。由於同樣的理由,還要仔細地考察奶媽的性情,詳細地詢問她的丈夫有關她的行為品質問題。能選作親王孩子的奶媽是一種榮譽。不過,這種榮譽之中卻含有某些犧牲。那位奶媽必須長期拋家,離開她的親生孩子和丈夫。
為什麼那位可能成為奶媽的女人必須拋離她的親生孩子呢?主要原因是:過去,奶媽曾把她們自己的孩子帶到雇主家,後來被有生以來首次發現的豪華沖昏頭腦,於是為讓自己的孩子過上幸福生活,吃好穿好,享受榮華富貴,曾有偷梁換柱之事,將她的親生孩子換成主人的孩子。
奶媽受僱用後,必須丟棄她們之前所有的服裝。然後,新主人會讓她們穿上華麗的衣袍,這在新生兒的眼裡既清潔又是一種撫慰。
在選擇時,要對奶媽進行周密的考察。
專門請來醫生,全面檢查她們是否可能有傳染給小孩的病。她們還要服藥,以確保除去從家裡感染上的疾病。
醫生還要為奶媽的部分食物開處方。她們必須吃這類食物(不管其愛好與否)而不能吃其他的食品。為了保證她們執行醫囑,還要另僱女僕,她的主要職責(在諳達的指揮下)是督促奶媽照囑咐辦。
嗣子的母親沒有給她的孩子哺乳,根本沒受勞累,她仔細地察看著奶媽的一舉一動。例如,她得到某天當班的奶媽表現不令人滿意的報告,她就會把那奶媽叫來嚴加訓斥。
“你怎麼搞的?今天干得太差勁了。”
如果發現奶媽吃了任何一種禁忌的食品或飲用了禁酒,她就大禍臨頭。然而,大多數奶媽都小心翼翼地遵從,因為她們除了從王府獲得豐厚的薪金之外,還有一個嚴格遵循的慣例:孩子滿月時就有禮物送給奶媽,孩子滿兩月時,還有更豐厚的禮物,如此等等,直到孩子不再吃奶為止。不過,犯有過錯的奶媽不會被遣返回家,因為人們相信,一旦她給孩子哺乳了,就成為孩子的一部分,嬰孩就會如飢似渴地想念她。而且,那位奶媽也不會受諸如挨竹板之類的懲罰,因為這會對她的性格和神經系統產生有害的影響——所有這些都會殃及小孩。
因此,唯一的處罰是取消禮品。孩子的母親立下這一規矩:“你們必須認真服從,不得違反醫生的指示,否則,孩子滿月時就沒有禮物給你們,孩子滿兩月時禮物較薄。”
這類禮物通常是鑲有寶石的耳環或其他價值大小不等的裝飾品,主要取決於孩子父親有多少私有財產。偶爾這樣失去禮品的奶媽也實在太漫不經心了,幸而她們碰著這樣的時機有限,因為在有嬰兒的家中,每一個人監視著另一個人。女僕監視著照看嬰兒的奶媽。諳達監視著女僕,以保證她們監視奶媽並不與之合謀做出不利於嗣子的事,不為奶媽提供禁止的食品和娛樂活動。因此,奶媽幾乎難得有失去禮物的可能性。
至於小載湉,因為慈禧對他的深切關懷,所以得到異乎尋常的細心照料。太后就奶媽哺乳的事提了不少問題。而載湉的父親不能將張瞎子的預言從腦子裡排除,醇親王雖不情願隱匿不忠的思想,尤其是對他的親侄子同治陛下,但對一位父親而言,兒子畢竟比侄子更親,倘若他對兒子不懷有秘密希望,這倒反而不合乎常情了。或許他本人沒有意識到對嗣子的極大奢望——當然他不會承認,甚至對自己也不會承認。
因為早準備好了,所以醇親王對載湉關懷備至。當然,除了通過孩子的母親以外,他沒有直接擔負照料小孩的責任,父親一般很少敢於闖入母親、女僕和奶媽的神聖領地。然而,偶爾他也介入,這只表現在關心奶媽的模樣是否標致這點上,因為在嬰兒生命的初期,來訪者說:“他看來像其父!”或“他看來很像其母!”這種情況不常見,更為常見的是聽見這樣的話:“他看來簡直和奶媽一模一樣!”
就連親王的官邸,即王府(漢語的說法,包含類似“小宮廷”或類似“次於皇宮的地方”之意,從而把親王府和皇宮區別開來)都必須裝飾和諧,不能讓任何一種刺眼的標記妨礙嗣子安寧、幸福地成長。
奶媽選好後最初的三四天內,她們地位平等,在這期間,嗣子的母親非常細心地察看每個奶媽。她還與女僕和諳達交換意見。
然後,在母親滿意奶媽的一切情況以後,就把她們叫來,奶媽來見她時,必須穿戴選上時發給的全部裝束。她們的衣服,從漂亮的鞋子到皮上衣,都經過精心挑選——以保證不讓小孩有不舒適的感覺。
當三位奶媽站在嗣子母親的面前時,母親就要作出最後決定,她的選擇取決於她親自觀察的情況和奶媽們的品行。接著,她就宣布決定。她指著首先選中的奶媽說:
“你將是大奶媽!”
然後,她會指出哪個是二奶媽,哪個是三奶媽,她的選擇是不可改變的。這種做法在中國是司空見慣的,奶媽們競相爭奪首選者,因為大奶媽頃刻間就成為最重要的人物。她有可能,而且往往確實成了霸主。她的新地位使之有了統轄府裡僕人的權力,支配府中的每個人,實際上只有孩子的母親除外。也許她要茶——如果准許她喝茶,她想叫誰誰就得把茶端來。這樣的事通常要二奶媽或三奶媽去做。
於是,這家庭就變成一種封建體系,每個人都管著另一個人。那位母親管大奶媽——只要那位奶媽小心謹慎不使她心煩意亂,而大奶媽則管著其他每個人。諳達也受頭號奶媽管,但他可施小計而佔上風,向王子的母親告黑狀。同樣,女僕們,尤其是討諳達喜歡的女僕,也可在他的耳邊進讒言,因而都有一些各行其是的辦法。儘管她們表面上最奉承大奶媽。在這樣的家庭裡,甚至連那母親的婆母,傳統上主宰家務、主宰家中一切人的人物,通常在那六年的時間內,也只得屈尊迎合大奶媽。
要是有人打算問小王子,而他又能回答的話,他就會立即並徹底地解答誰才是家中真正的主人這個問題。
可是,小王子當時甚至不知道真正主人的名字叫載湉。
5 三朝睜眼
數字在古老文明的中國含義極廣。在所有各種各樣的數字中,“三”位於最重要之列。該數是富足的象徵,從中產生這樣的概念:吉祥、昌盛、長壽和健康。例如:新娘婚後第三天必須回娘家探望父母,以便使其父母了解她是否幸福。第三天在新生兒的生活中尤其重要,稱之為“三朝”。
當載湉的人生第三日來臨時,“小宮廷”里人人皆知將會舉行一整天的儀式,其間會發生許多重要的事。在這一天,諳達、僕人和奶媽都特別忙,王妃也很忙,甚至小王子的父親也如此,在那天的二十四小時內,他要盡其主人之責。不等到第三朝,僕人和木匠就得提前在院裡忙碌著,院子的四周有許多典型的中國住家式的房屋。許多單獨的房間很大,但沒有一個大得足以容納第三天要來的所有客人。
木匠的任務是把整個院子變成一間很大的房間。這需搭一個席棚以遮蓋整個空地,為此要豎一些柱子以支撐草蓆。席子雖難看,但經匠人精心裝修好以後,那席棚看起來幾乎像皇帝的議政殿。
草蓆被飄帶和各種角燈點綴著。各色彩旗(紅色除外)在微風中飄拂。從敞開處照射進來的陽光,在院子的地面上留下斑駁的光點和暗影。
一般說來,在三朝的儀式中,院子裡的鵝卵石地上要鋪紅色的地毯。但張瞎子曾斷言紅色有礙載湉的幸福,因此鋪在醇親王院裡鵝卵石上的地毯是鮮豔的橘色,質地很厚,富麗華貴。地上到處安放著方桌,每張桌能坐八個人。桌上擺滿食品,為要款待各方來賓還得額外編增僕人。
醇親王地位顯赫,因此,在這一天只接待要員。賓客在黎明時就開始到達,都是朝廷大臣、宮廷官員和各省總督。
那時日本人力車尚未傳到中國,因此,載客的交通工具不少仍是轎子,轎上有表明轎主官銜的彩色標誌。北京的馬拉大車也很普遍……那些難駕馭、顛簸的車輛對夫人小姐們來說是艱難而又不舒適的,但其堂皇的氣派,頗受官員們的青睞。醇親王府外轎子和大車在晨曦中陸續聚集。平民百姓只能在遠距離處站著看稀奇,他們從到達的車轎判斷出:這位醇親王的確是了不起的人物,其嗣子也如此。他們依據有重要官銜標誌的轎子數目,依據無數的、一直不斷到達的北京馬拉大車以及下車人穿著五顏六色的衣裳,就可以識別這一點。這時還響著僕人、轎夫和駕馭北京大車的車夫們尖刺的吆喝聲。他們決不壓抑自己的聲音,這些人都敏銳地意識到自己的主人極重要。每一班僕人都企圖在別的主子的僕人前逞威風,從而造成許多口角之爭,高聲的喧嘩和吵鬧聲更為這一場面增添了聲色。
主人們(乘轎的和坐車的)傲慢地從轎子上或車上下來,走向醇王府大門。那裡有僕人迎候每位客人,而來客會鞠著躬說:
“我專程來祝賀醇親王妃喜生嗣子。”
當然,沒有人能見到王妃,即便她沒有嗣子作為其迴避的理由,要見王妃無論如何都是有違慣例的。但來客的每句話都認真地傳給王妃。當客人被邀請進來以後,僕人便急忙去向王妃禀報。
“某親王到。他祝賀嗣子的誕生。”
祝賀詞在措辭上大同小異,川流不息的僕人帶著賓客的話來到王妃面前,一字不漏地向王妃複述。她莊重地聽取每一句賀語,好像每位來賓親臨她面前祝賀一樣。
客人們來到席棚蓋著的院子,受到醇親王的歡迎,並被指引到與其身份相當的席位。桌上擺著豐美的食物。醇親王和所有的高官重臣一樣,以其精美的食物為榮。他的席桌上山珍海味,可謂應有盡有。
按照慣例,客人們除了帶其他禮物之外,還帶來食品。這種食品種類繁多,每位來客都試圖以新奇取勝,超過他的鄰座。在這種禮儀之後,如何處置如此多的食品就成了諳達和其他僕人必須解決的問題。首先揀最好的送到男主人和女主人的面前。然後,就是侍從的好運了,他們可在他們自己的住處或廚房里大飽口福,直至實在吃不下為止。在這以後,饋贈的食品幾乎未見減少,侍從的眷屬、侍從家的僕人以及僕人的眷屬即可得到剩下的部分。雖然醇親王曾作出表示要把食品散發給庶民百姓,然而那些遠道趕來等在府外盼望分享的窮人們,結果卻什麼也沒有得到。
來客們不僅帶來食品,還給嗣子帶來禮物。這些都是綢緞之類華麗的衣料,將由醇親王的裁縫為載湉縫製絢麗的衣服。綢緞有各種各樣顏色,取自精心餵養的蠶結的繭,並用最好的織機織成。每位來客無不為自己昂貴的禮品而得意。務必小心的是那些生於龍時和虎日的人送來的禮品不能與小王子接觸。不過,這些禮物同樣被笑納,如果斷然拒絕,對送禮者便是莫大的侮辱。
關於這種禮物有一種奇怪的習俗。當孩子很小時,父母親擔心他會夭折,便竭盡全力(以像徵的方式)確保孩子成長。前面提及的掛鎖能把他拴在人間,使其免於死亡之災。在許多家庭還有一種組合的禮物以進一步確保小孩的長命。這就是一種“養父”的禮儀。生父要挑選一百個朋友,他們本身配得上做嗣子的父親,並且把嗣子看得像自己親生孩子一樣嬌美和珍貴。每一位被選上的“養父”將一小塊絲綢贈送給那位生父。然後用這一百塊絲綢為嗣子拼做一件披風,其含義是:由於有一百位父親希望他繼續健康幸福,這位嗣子就不會早亡。但是,對載湉卻沒有照這一習俗辦,因為(不管醇親王多麼希望這樣做)他沒有一百個地位極高的朋友足以做載湉王子的“養父”。小載湉三朝的儀式是十分重要和非常精彩的。在這樣的場合,還可聽見各種方言的喋喋閒談;因為這些大臣和總督來自許多省份,在同鄉面前講著各自的方言(這些方言猶如不同的語種,差別很大),不過,必要時,所有官員自然都會講官話(北京方言)。
賓客們進餐真是開懷暢飲,盡情享用。川流不息的僕人來往於席間;一些僕人先把來客引去見醇親王,隨後,再將他們安排到合適的席位;另有些僕人把客人們的祝詞通報給載湉的母親。不過,這樣的儀式到某個時候總得結束。這種宴會或任何正式的酒席結束時都按一定的慣例行事。所有的菜餚(大多數中國宴席至少有二十道),一道比一道更鮮美、更豐盛,在最後四道菜之前,都不得上米飯。因此,飯碗端來時,賓客們就明白宴席快要結束了。實際上,飯碗就意味著:“朋友們,你們已經吃飽,該回家去了!”然而,這並非一個嚴格的、必須迅速執行的規定,由於這些客人都是主人的親朋好友,很可能對飯碗的出現視而不見。另一個慣常做法是以明確的方式提醒客人。宴席通常在天黑以後才結束,殷勤的主人絕不會讓客人走到門外而不用燈籠為其照路。因此,如若客人們忽視了飯碗的暗示,領班的侍從就會對其下屬高聲吩咐:
“備燈籠!貴客要走了!”
或許客人們並沒想到要離去,而是在想下一道菜是什麼,或者還想對最親密的朋友主人再說點什麼,以證明自己學識淵博;如有客人竟不顧燈籠的暗示,尤其是在眾人目睹燈籠已送到餐室以後,仍不願離開,那確實顯得有些無禮了。因此,燃著的燈籠就是一種不斷的提醒,似乎在說:
“請快點結束,我將照著你到門口。”
人們認為小孩在“三朝”之日會第一次睜開眼睛。因此,雖然醇親王十分殷勤地招待著客人,然而在那一整天都心事重重,因為他始終期待著嗣子首次看見他來臨的這個世界的消息。看見世界的第一眼極其重要,所以在“三朝”的那天,母親、奶媽和諳達都踮著腳尖去看哪一個會首先發現嗣子睜開眼睛。在這一奇蹟出現時,觀看者的首要任務是立即通知醇親王,然後他急忙趕來,站在適當的位置,以便兒子能看見他自己的父親——世界一切景像中之第一景。不能讓他看見任何陌生的東西,而應該讓他看見與其本身密切相關的東西,以免使他受驚。那麼,除了男孩的父親之外,還有什麼比他更親近的呢?
母親在後面徘徊,她是她兒子可能看見的第二個人。這種習俗基於一種孝道行為。兒子對父母承擔著義務——一種超出對其他任何人(除君王外)所擔負的義務,而且在他睜眼的那一刻就打上這種深刻的烙印。這象徵著他未來一生的準則:絕對服從他的祖先。
醇親王正在等待這一召喚,表面上,他在聽大臣們的誇誇其談,諸如:朝政應推行什麼改革,全“中原王朝”的事務進展如何,何種厄運會降臨於新生嬰兒,某人如何在仇家吃飯而得了病等等,人們會發現並討論的世上的一切問題。他彬彬有禮地回答了每一個問題,不過,他的思想卻和嗣子在一起。當然,他明白大多數賓客的到來是因為他們需要自己的交情,需要皇太后的妹夫在宮中的影響,而對載湉的幸福則關心甚微,但醇親王還是接納這些空口的應酬話,因為這是習俗,如同許多有教養的人接受那些看來極其愚蠢而又揮霍無度的其他習俗一樣。
消息終於傳來了。一個僕人瞪著眼睛,面帶急切的神情向醇親王跑來:“王爺!王爺!嗣子已睜開一隻眼啦!”
醇親王迅速地向客人表示了歉意,急匆匆地到載湉那兒去。小傢伙已睜開右眼,一本正經地向四處張望。人們自覺地從他躺著的地方散開,以便讓他首先看見自己的生父。不幸的是載湉只睜開一隻眼睛。這似乎表明他不太聰明,如若他睜開雙眼他會顯得更聰明一些。
醇親王凝視著兒子。兒子也回望著他。接著由母親來看兒子。不久,孩子的另一隻眼睛才睜開,於是,“三朝”這個儀式便結束了。載湉首先只睜開一隻眼,此後這一事實在他家成了永遠的話柄——當他做錯事、判斷有誤或碰上霉運時,那些知情的人就會想起來,精明地搖著頭對另一個人說道:“這真正並不是他的過錯,他在三朝那天只睜開一隻眼!”
當睜眼的消息傳到遲遲未離去的客人中時,“三朝”才真正結束。客人們紛紛準備離去,因為現在再沒有藉口可留在這裡了。每位客人把給僕人的錢裝在紙包裡(這樣的賞錢從銀元到銀元寶,取決於施主的慷慨和虛榮)放在飯碗旁。待僕人們打掃餐桌時把錢拿走。這種錢通常裝在紅紙包裡——不過,因為載湉忌諱紅色,所以留給醇親王僕人的錢就裝在形狀、大小和顏色都各不相同的紙包裡。
6 快樂的四年
在隨後的歲月裡,的確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事情干擾載湉的平靜生活。他是個體弱、嬌生慣養的男孩,並且從最初有意識起,從他開始對事物有反應起,他的舉止就與一般孩子不同。他開始發音的時候,就用那種只有一個作為母親的人才能理解的言語,自言自語,久久不停,沒人答理,他也毫不介意,似乎獨自一人悠然自得。
他愛花鳥,並對花鳥講話,其中有些話像傳奇似的,被一些熟識他的人流傳下來。例如:在他長到會觀察事物的時候,當一隻鳥出現在院子裡,他就會全神貫注地觀看並詢問:
“你昨天也在這裡嗎?”
有人認為鳥兒回答了他的問話。載湉王子無論得到什麼回答似乎都很滿意,因為他繼續在講,好像那隻小鳥確實已作了可理解的回答。
“我想我不會認錯,因為我曾仔細地註意到你羽衣的顏色。現在,為我唱支歌吧!”小王子專橫地發出這樣的命令,好像他根本沒有想到要遭到違抗——而且當鳥兒確實唱歌時,旁觀者無不信服這個小小的動物已
對他們的小主人作了回答。他往往與鳥兒不斷交談直至它飛走。如果另一隻鳥兒飛來,對載湉來說則很清楚:第一隻鳥有重要的事要離去,派了另一隻來代替,以取悅於小王子。
但當他與花兒談話時,旁聽者盯著載湉所做的一切,結果不少人給弄得莫名其妙。載湉常與花兒長談。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旁聽者憑藉最豐富的想像也不可能認為小王子已獲得答复。因此,當他對所得到的回答似乎感到滿意時,他們就比以往任何時候更相信他的奇異之處。他身上存在著某種超凡脫俗的東西。在他人生的頭一年裡,他的父親經常擔驚受怕,認為無論用什麼辦法將他系在塵世,他還是隨時都可能去往天國。但是,載湉總是很幸福的。人人都嬌慣他,這不僅因為他是親王的兒子,親王唯一的孩子,而且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王子。
他也是個漂亮的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為美男子。他有一雙洞悉事物的、非同尋常的大眼睛,對所見的一切充滿特殊的好奇心。當他長大成人以後,大家認為,他能通過直觀而了解人們的思想。
最初那四年是載湉快樂的歲月。他要啥有啥。在諳達極小心的注視下,他和小馬、小狗一塊戲耍。因為三年的危險期已過去,現在他已能這樣做了,而且只要天氣允許,大部分時間都在戶外玩。他雖對一切室外運動都感興趣,但最愛好的則是騎馬。假如允許的話,他一定已成為一名出色的室外兒童運動員,不過,隨著時光的流逝,他還得學習,成年以後,還必須使自己順應家規,這些都不允許他花費過多時間在玩耍或娛樂上。
他十分靈巧,能同樣熟練地使用雙手。比如吃一塊餅時,他總是將其掰成兩片,一隻手拿一片吃,並且兩片都吃得正好一樣多——可是絕不狼吞虎咽,因為他知道家中十分富裕,他的需要總能得到滿足。
四歲時(他經過周歲紀念日,第二個、第三個生日紀念日等無數的禮儀以後)他就開始學習讀書和寫字。每天他得學十個漢字,學得非常仔細和透徹,以致他絕不會忘記。他從不逃避學習,而且他的學習方式也頗為獨特。不久,他對繪畫和剪紙很感興趣。後者大大有助於他學認字,因為,在教師要他注意每個字的筆劃,保證連最細微之處也要掌握時,他認真研究那些字,並用紙把它們剪出來。他把字剪好以後,又將它貼在紙上,並深深地刻印在記憶之中,隨後,為了把它們記得更牢靠,他用墨汁或蠟筆把字描繪出來,再一次進行研究。
他對繪圖(鳥類、花卉、動物和人)感興趣,尤其喜歡在遊戲室的牆上複製這些圖畫,不多久整個四面牆上,凡是他畫筆能夠達到的地方,全為他的畫所覆蓋——他正在學的字和所有東西(除載湉以外,誰都不知道是什麼)的大雜燴。這有損房間的外觀,使醇親王頗傷腦筋,於是他勸導兒子說:
“你幹嗎在你漂亮房間的牆上畫滿畫?你應該保持牆壁的清潔,把你的功課做在紙上。”
“可是,父親,”載湉會說,“我把字和圖畫在牆上時,我更高興。”
當然,他有自己的方式。醇親王當時比較安心,因為看到兒子很快就把夠得著的牆壁畫滿,看他再能畫在什麼地方。但是,當這部分牆上畫滿以後,載湉想出了一種方法,無須他人相幫,就能擴大畫板的面積。他只是把椅子拉到牆邊,坐在上面畫,直到把那一高度四周的牆畫滿為止,然後他站在椅子上,繼續在更高的牆上畫。當椅子太低達不到目的時,下一步是把東西堆在椅子上以擴大他夠得著的地方,從而為看護他的人增添一種新的懼怕——他會跌下來傷了自己。因為他受到這樣精心的照料,所以他有如此多的稚氣的習慣被人們口頭流傳下來。
他從不厭煩作畫。他常常忙於作自己喜歡的圖畫,並且當右手感到累時,他就把毛筆或蠟筆換到左手繼續畫,絲毫不因這種改變而畫得稍差。這種擅長左右開弓的能力不是隨歲月的流逝而減弱,卻是隨載湉的成長而增強。
就在載湉人生第四年的某個時候,醇親王對將要發生的事得到了最早的暗示。消息傳來(必定同樣迅速地傳遍全中國)說同治皇帝已重病臥床不起。一陣不安揪住醇親王的心,他馬上想起張瞎子的預言。他心驚膽戰地等待著從侄兒同治病床傳來新的病情報告。
這時,對同治的病因還未聽見任何謠傳。在人們頭腦裡,根本沒有這種想法:皇帝陛下的病並非一般的病症。載湉本身就經常生病,全是孩子們常患的病,並且幾乎不犯難就長大了。同治當時十九歲,確實不必為其擔憂。但是,接著一份病情報告書,說皇上的熱度還在增高,這對宮裡日漸增長的不安作出了暗示。
醇親王的焦慮與日俱增。
後來傳來令人畏懼的佈告:皇上突然患了可怕的天花。即使如此,因為同治是個身體強健的年輕人,因此幾乎未引起憂慮。天花沒有被看做一種致命的疾病——誠然危險,卻能治愈,儘管這種病可能使皇上那漂亮的容貌上留下麻點,十分令人沮喪。
就連醇親王自己都不相信神明正在書寫其嬌生慣養的兒子之命運。難道劉鐵嘴和張瞎子的預言就要實現了?
7 傑出的繼承人
同治皇帝十九歲時死於天花。不管歷史對此如何評說,慈禧誠然悲痛欲絕;作為母親,她真心實意地深愛自己的兒子。同時,她也認識到自己對王朝及其百姓應盡的責任。儘管她極度悲傷,心情沉重,還得參加籌備整個葬禮,但她明白“中原王朝”的寶座絕不可空缺無人,當務之急是立即擇立同治的繼承人。
或許慈禧沒有意識到,她在打算按自己的主意進行這次選擇,如同她對一切事情總是隨心所欲一樣。她立即召集所有的皇族成員來宮,表面上是為徵求他們的意見,她甚至有言在先,保證要照他們的意見辦。不過這些皇親國戚事先就明白,他們之中沒有人膽敢違抗她的意願,他們也懂得太后要給自己的兒子選擇一個繼承人是她的特權。嗣皇帝必須屬已故皇帝的下一代,這是先朝祖制中不成文的律法之一。使人懷疑的是,就在召集皇族成員的那一天,她是否已有破壞這一慣例的想法。
皇族應太后之召匆匆趕到。誰都不能對朝廷詔書置之不理,就連太后至親的親貴也不例外。這是悲劇性的事件,前來者幾乎沒有意識到將要書寫一段非同尋常的歷史,也許整個歷史進程會因這次皇族會議的決定而改變。
喪失兒子的皇太后,滿臉悲戚。看見皇室所有人已到來,就低聲地對他們說:
“大家都明白這次開會的目的,現在整個中原王朝都知道同治皇帝已駕崩,我們必須擇立繼位者,要你們都來共同商議。”
的確,全中國都已知道所發生的事。同治之死猶如一枚炸彈在中國爆炸。舉國哀悼,並且都想知道誰會繼位。在那些了解承嗣的不成文律法的人看來,擇立之事不容置疑。咸豐家族的六王爺恭親王(因與外國人的外交接觸而著名,鴉片戰爭時,咸豐帶領朝廷一班人逃往熱河,留在北京與外國人談判的就是恭親王)有一個孫兒叫溥倫。他雖年輕,大約與同治同歲,但卻屬承嗣的一輩,有資格繼位。按常情,他應該當選為同治的繼承人。
溥倫沒有立即選上,這便是對皇族的一種預示:太后心裡已另有人選——不過,大家都知道在可承嗣的一代中沒有另外的人可當選。
全體皇親國戚靜靜地站在太后面前,恭聽她的講話。 “我們都很了解,必須挑選下一輩人來繼承駕崩的君王。可是我不打算在那些人中進行選擇。”大家聽後都給嚇呆了。表面上他們與皇太后共商嗣立皇君之事,實際上則什麼也不能說。
“太后英明”便概括了他們的回答。她是否感到徵詢無人敢提的意見是自相矛盾,這似乎並不明顯。對於她的選擇可能出現明顯的異議,她根本不予理睬。
皇宮沒有秘密,所以,大家都知道太后不喜歡溥倫王子。但是,如果說她已選定另外某個與同治同輩的人,是出於她個人的野心,出於她希望繼續做攝政王垂簾聽政(而立溥倫她就不能這樣做,因為溥倫已到當政的年齡),那是不真實的。由於她對兒子同治偉大的愛,她進行選擇的方式必定會被所有公正的、懂得母愛的歷史讀者所理解。
她希望兒子那一代能繼續當政,好像他並沒有死一樣!或許她以此欺騙自己,企圖從另外某個人的身上捕捉她已故兒子的身影。但是,為何作出這樣的選擇,她解釋得極簡單明白。
“繼續我兒子的統治是我的願望,”她對皇族們說,“對我而言,一定要認為他好像並沒有駕崩,而仍然活著。正因為如此,我現在作出的決定可能會驚動全國,在我們自己人中也會引起驚惶失措。但是,把進行這樣選擇的道理解釋清楚以後,人們就會理解,這是最好不過的了。首先,我打算擇立的孩子是我的至親。其次,他將代替我兒子,與任何可能榮踞其位的人差不多。這位小王子是我妹妹的兒子,因此是我自己的外甥。他也是鹹豐皇帝的侄子,所以,由於聯姻,他更是我的侄兒,那麼,肯定任何人也沒有他和我更貼心。除此以外,為了使這一聯繫更緊密,我打算過繼載湉王子為我自己的兒子,從而使我成為他的母親。”
人們極易想像,載湉的母親聽見這些話以後有何感想。總之,太后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奪去了她的兒子。此後他得永遠住在皇宮裡,遠離他的親生父母,遠離那間漂亮的房間,他曾在那裡愉快地識字寫字,閱讀中國古文和繪畫。醇親王福晉雖然因為有不吉祥的預兆而擔憂,卻又無可奈何;皇太后的意願就是法律。親屬關係絕沒有所有皇族結成的關係那樣強而有力。
許多皇族的臉上露出不贊成的神色,甚至這點也必須掩飾起來不能讓太后發現。歷史未記載,此刻是否有人敢於高聲抗議這種違反繼承法的行為。太后環視了聚集一起參加這個嚴肅的秘密會議的人,沒有發現任何人反對。她繼續說:
“為了永遠紀念我兒,這一嗣承將用一個表示'光之繼續'的名字命名,我兒之光繼續普照中原王朝;反對這種同代嗣承的人必須冷靜地仔細考慮,這並未破壞傳統,因為承嗣者和被繼承人事實上將被當做同一個人,好像他是同治皇帝的再生。”
太后對於自己要做的任何事總能找到理由,並且能措辭得當地表達出來。
“因此,我宣布,”她慢慢地接下去說,“咸豐皇帝家族中七王爺的兒子將繼承中國的皇位,其年號要按我的願望,以便我兒之'光'永存。那就是'光緒'。”
就這樣,她說過年號以後,應驗了張瞎子和劉鐵嘴的預言。當時沒有人反對,待到召見結束以後,消息一傳開,高級官員、朝廷大臣中提出了尖銳的批評。但是沒有人膽敢公開抨擊,除非他想找死。所以,這些尖刻的譴責對太后毫無影響。
8 天子
從敕命發布起,載湉即位的準備便按照古老的常規順利進行。必須擇定吉日吉時,占星家用複雜的算術方法得出正確的時辰,並且非常碰巧,午夜被他們選為承嗣登基的時刻。
舉行皇帝登基的儀式是極其隆重和重大的事件。根據皇詔,甚至在即位以前,載湉就是皇帝了。由於他本是皇族王子,已有許多榮耀歸屬於他。作為嗣皇帝,他理所當然地有權享有更多其他的榮耀。
轎子(所謂“御用馬車”)和一長隊隨從(全部是品級最高的太監)去把載湉接到皇宮來。醇親王福晉既自豪又高興,因為她的兒子將要成為大清王朝的統治者了;同時她也很憂傷,因為她就這樣永遠失去了兒子。在“中原王朝”,哪怕在最底層的庶民中,孩子一旦過繼出去,便永遠離開他的親生父母,彷彿他們當初就不曾生他一樣,此後他便永遠屬於他的養父母了。因此,醇親王福晉明白,小載湉這一走,就再不能回來了,這是不可改變的。她再也不能將他抱在懷中,因為他已是皇帝,這樣做不成體統。當她再見兒子時,她必須像應召去見一個皇帝那樣對待自己的兒子,要不斷地跪拜磕頭。因而,她深受感情的折磨,一方面為兒子獲得至高無上的榮耀而感到高興和自豪;另一方面則因失去親生兒子而悲痛,但同時因為是她的親姐姐過繼他,尚可得到一些寬慰。
這隊人馬非常有氣派地來到醇親王府,傳旨要載湉準備去紫禁城。現在是醇親王福晉向兒子傾注母愛的最後時機。在為兒子準備這一重大人生旅程時,她的內心如亂麻一團。最後一刻的憐愛,令她獨自淚如泉湧,為孩兒未來的健康幸福默默祈禱。迄今為止,他得到精心的撫養。如若可能,他會在皇宮受到更加嚴密的保護。但是醇親王福晉再不能將慈母之愛給予兒子了。
載湉不願在半夜裡從熟睡中被喚醒,即便是去當皇帝;他對當皇帝的事一竅不通。他寧願睡覺,於是邊哭邊蹬著腳,以一個嬌慣的孩子能想到的一切方式抗拒著。奶媽和他的母親安撫著他,對他講天子不應有這樣不體面的舉止。對此他回答說,如果不讓他稱心地睡覺,他就寧願不當皇帝。
他終於穿戴完畢準備出發,由他的父親伴隨著,踏上去紫禁城的路。醇親王福晉對他做最後的辭別,因為女人(除了太后以外)不能參加登基大典。因此,這是她最後一次在自己的家裡見到兒子。唯一與他同去的女人是大奶媽,她曾是皇太后下旨僱用的。由於親王家的皇族轎子不能讓地位低下的人乘坐,另為奶媽送來專門的小轎。這乘轎排在隊伍的最後。這支隊伍由大臣、御史以及其他官員組成,他們各坐在自己那有相應標誌的轎子裡。
他們熱情地簇擁著小載湉,把他抱進禦轎裡。然後轎夫們輕輕一晃把轎子抬在肩上,如果他們有任何閃失,哪怕過失再小,也要受到責難。這天晚上抬送載湉是全中國最不可大意的任務。至於他自我感覺如何,是否意識到自己的高貴價值,人們可根據這隊人進入紫禁城後,把他從轎上抱下來時所發生的事來判斷。轎帘掀起後,伺候他的太監們朝轎裡望去,發現他平靜地睡著了。就這樣,他補償了那天夜裡所欠的睡眠!
但是,他必須在指定的時刻當皇帝,太監們便把他叫醒。他看見這些醜怪的陌生人,感到害怕,蹬著腳並大叫要回家去。當然,作為未來的皇帝,他表現得太蠻橫。他哭呀踢呀,不過,毫無用處。登基大典不可延遲。執行太后的懿旨不得有誤。最後,他被抱出轎來,送到將舉行登基典禮的大殿。
詔書發布以後,為他專門做了一頂相當於皇冠的“官帽”。帽頂上有一顆梨形的大珍珠。這頂“官帽”漂亮別緻,僅在即位時戴一次,然後擱置起來,成為滿族人的一件無價之寶。
載湉被帶到要舉行登基大典的大殿後,穿上已迅速為他趕製的皇袍。隨後他被抱上御座。在大典進行中,只有皇族,且只有男性的皇親國戚(慈禧太后除外)才能出席。對於這一儀式載湉非常不喜歡,不過,鑑於他只是個幼小的孩子,單獨一人在許多陌生人中,又對這些人的行為簡直感到不可思議,因此,他那時的表現該算是極好的了。他一定在思考,幹嗎這些老人把他放在一張特殊的椅子上,把一個重物放在他頭上,給他穿上不習慣的長袍,對他講一些怪事,然後都對他三拜九叩呢?如果所有的男人都跪拜叩頭,那位似乎在指導一切的高貴的夫人為什麼不叩拜?
載湉,從此將不再是載湉,而是光緒,現在已成為天子,整個中華王朝的統治者了。
在每個皇族成員表示祝賀和行叩頭禮時,許多宮廷大臣一直耐心地等待來自舉行登基大殿的消息,他們將應召進來並立誓效忠新皇帝。他們必須來到皇上的面前跪拜並用頭觸地,以表示對他的崇敬。
一開始光緒非常反對登基大典,但到大典結束前,他已完全清醒了,並對進行中的一切漸漸產生濃厚的興趣。或許他已經認識到這些都與他有關。所有的孩子都會裝模作樣,光緒也不例外,他已開始進入角色。故事傳說,雖然他在登基時舉止幼稚,但當大臣進來時,他的一舉一動儼然是一位皇帝。這使那些曾私下不贊成太后擇立光緒的大臣感到無比驚異,因而增添了對他的希望。當這一切在進行時,太后一直在仔細觀察她選中的這個年輕人。
“他體質很弱,營養不足,”多年後她說,“他面孔蒼白瘦削,大大的眼睛顯得真像是挨餓的樣子。可以說那孩子直到來宮以前,從來就沒有吃夠過。為此,無論怎樣嚴厲地責備其家人也不過分。他們很富足,可是竟讓孩子挨餓!”太后不能理解醇親王福晉是如何在醫生的告誡下對光緒進行悉心照料的。在太后看來,只有一種方法哺養孩子:他們要什麼就給什麼。要是對他們無益,他們絕不想要。一個簡單的信條,卻有助於治療胃疼!
最後,禮儀結束,清掃登基大殿時,太后吩咐侍從把光緒帶到他自己的宮裡。雖然他年歲幼小,卻不能因而忽視他現在已經當上皇帝這個事實。無論四歲或四十歲,他的地位使他有權住進紫禁城中最好的宮殿,僅次於他養母慈禧的宮殿。太后有一個非常奇怪的思想。她不是作為養母而是作為養父來領養光緒!一開始,她堅持要光緒稱呼她“親爸爸”,這有兩點理由。儘管她的確希望有某個人代替她的兒子當政,因而嗣立一個與同治同輩的男孩,但她已做過同治的母親,出於對同治最深切的愛,她不希望任何人取代她的親生兒子而叫她母親。這種奇怪的、自相矛盾的做法是難於解釋的。她要成為光緒的養父還有另一個理由:她從來就希望自己是個男人。她能像男子一樣地治理國家,為此她一直感到自豪。讓皇帝叫她“親爸爸”至少可聊以自慰。甚至光緒長大成人以後,仍稱慈禧為“父親大人”。
新皇帝被送到自己華麗的宮中。昨天,他還把醇親王府裡的遊戲室看做一個很大的地方,一個小孩站在裡面就不易被看見。可是,那間遊戲室與光緒的寢宮相比,就顯得非常之渺小。大奶媽也安置在他的宮裡。這裡還有挑選出來伺候他的太監,以便對他進行無微不至的照顧,因為,他不是至尊至貴的皇帝嗎?
太監及其他隨從遵照太后的懿旨,要使光緒從現在起就牢記自己的顯赫身份。 “皇上,您的行為應如此這般,”他們對他解釋說,“因為您現在是萬歲爺。”
“萬歲爺”是僅適用於皇帝的稱呼,意思是永存不朽。慈禧太后的臣子屢屢向她呼喊“萬歲、萬歲、萬萬歲”,表示她有無窮的歲月,是祝愿永生的意思。
不久,光緒就懂得他確實是主人。對於那一教導,他早在自己家裡就已經入門,他的話曾經就是一家的法律。
他問道:“我真是萬歲爺嗎?”
“是的,皇上想要什麼?”
“我想吃點什麼東西。”
“可是,皇上,現在是夜裡。到早上時,將有豐盛的食物。”
“我是不是萬歲爺?”
“陛下,當然是。”
“那麼,給我拿食物來。”
因為他們不敢不服從這位小專制皇帝,便送來大奶媽說適合他
吃的食品。但是,為了安撫,太監哄他說,在他執政的第二天,將有一百碟的正式大餐,這是皇帝的日常膳食。光緒對一百這個數字並無特殊的概念,但隨從臉上的表情,以及他們保證的語氣都表示今後的膳食是非常豐富的,這使他充滿欣喜的期待,因而在第一夜,他也就滿足於他們送來的食品了。
最後,在屬於他的那個大宮殿裡,他疲倦地睡著了。天亮時,他仍在夢鄉,完全忘記了他是這一切富麗堂皇的統治者。
他終於醒來,接受了對皇帝的早朝,睜大驚詫的眼睛看到許多跪著的人物對“天子”叩拜。後來他想起許諾給他的食物。他提醒隨從記住這一事實:他是皇帝,是萬歲爺,而現在他很餓。
早餐早已準備好了。太后曾傳下周密的指示,皇上醒來時早餐就必須準備好。侍從迅速行動起來,在皇上穿戴好以後,餐桌就擺好,一些食品盛在盤裡,一些盛在杯裡,另外還有些盛在蒸碗裡,端進來後,各道菜都按一定的秩序放在桌上。光緒驚奇地睜大眼睛注視著所有這一切準備。他很難理解所有這一百道菜都是專門為了取悅於他而準備的。
他朝這些食物看了一會兒,真比有生以來曾經擺在他面前的食物還多。隨後又看了看一本正經的侍從。最後確信万歲爺可隨心所欲,於是他登上桌子,在上面爬來爬去,碰翻了杯盤碗盞,隨心所欲,真是快活極了。
“陛下,萬歲爺不可這樣,”驚恐的侍從叫道,“如果親爸爸看見你在桌上爬,她會不高興的。”但光緒根本不理會。
這小孩就這樣開始行使他的皇權,任何人都對他毫無辦法。侍從害怕他會折騰出病來,意識到必須採取措施才行,因此禀報給太后。她隨即到來,看見新登基的皇帝頭上已沒有皇冠,他的皇袍流湯滴水的——簡直是一個飢餓的小男孩。她進屋時見到的情景令人發笑,她既惱怒,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太后完全不知所措,這也許是她一生中頭一次碰見這樣的情況。光緒對她也像對其他人一樣不予理會。他或許是第一個拒不服從而未被殺頭的人。
9 凶兆
載湉成為光緒帝以後,醇親王回到王府,回到失去兒子的醇親王福晉身邊(她失去了兒子,確實好似他已經死去一樣),心懷許多不祥的預兆。而今張瞎子和劉鐵嘴的預言已成現實。而且張瞎子曾建議過另外一些事情。他談得不那麼詳細,不過,他連連搖頭,並曾以令人悲傷的表情預言這位年輕人的生活絕無坦途可言。劉鐵嘴也贊同這一預見。
他們的預言在短期裡似乎並不真實,光緒的父母漸漸地又抱有希望。醇親王福晉只有在皇太后召她進宮時才能見到兒子,她受到皇上賜見時,彼此之間好像並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一樣。她再也不可能把他抱在愛撫的懷抱裡了。他現在是四億五千萬人的統治者。在他即位以後,她很可能後悔,要是過去和他生活在一起時,給他更多的慈愛,而不將他經常交與奶媽照管那有多好!
她等著瞧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並一直生活在這樣的期望之中:由於她獻出兒子,做出瞭如此巨大的犧牲,願他在顯赫的皇位上能獲得一些幸福。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當政初期雖有一段安寧和幸福,但卻是短暫的,好似一場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接著倒霉的事接踵而來。
中國出現了飢荒,有四個省(直隸、河南、江蘇、山西)受到可怕的影響。在中國,飢荒常常由兩種情況引起:雨水過多或奇缺。這一次是天旱所致。各地莊稼歉收。稻米是中國平民的主食,但乾旱使秧苗枯萎死去。顯然必須趕緊採取措施,減輕災難。大臣李鴻章負責救災。在那時,如果某一地區遭受飢荒,通常的做法是將災民遷出災區,把他們分散到富裕的省份去。這樣大批地輸送人員需要很多時間。許多人又不願離鄉背井,他們熱愛家園,他們尊敬的祖輩就埋葬在這裡。並且大批災民正在挨餓,時間極其寶貴。無論怎樣迫切需要,搬遷的速度仍然很慢。據估計,在因乾旱和飢餓而荒蕪的四省裡,有九百多萬人死去。這一切都發生在光緒當政的初期。在中國,如同其他各國一樣,把重大災害的責任歸罪在政府首腦的身上。人們抱怨說光緒倒霉。他們並不因政府行動失誤、措施不力而責備他,顯然對那些迷信的人來說,他們僅因為光緒是背運的皇帝而責怪他,他們只見荒蕪的土地,只記得無數餓死的人,以其迷信的心理認為:光緒確實完全不配當皇帝。
醇親王福晉常常為這種霉運而憂傷。對於所發生的一切,她當然沒有理由責備自己四歲的兒子,但是聽到在中原王朝到處流傳的議論時,她簡直不能容忍這種想法:因為災害,兒子會受到數百萬中國人的譴責。那好似大量的鮮血濺在小兒子的心靈上——因為,儘管她受過教育,但也迷信,在這個國家裡甚至地位最高的家庭裡也盛行迷信。張瞎子那預言以及她對光緒未來的憂懼使她不寒而栗。
在那四省裡所剩很少的莊稼也為遮天蔽日的蝗蟲所毀,蝗蟲對於飢餓、乾旱、百姓的迷信和兒皇帝的職責一無所知。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嚴重的自然災害。此外,醇親王福晉還聽見一些流言飛語,這使她感到憂慮,差不多像她兒子即位後的厄運使她憂愁一樣。這涉及人際關係,對她來說,人際關係就像朝政的事務一樣重要。毋庸置疑,這些在她的思想上造成了更大的陰影。
全國都風聞西太后慈禧和東太后慈安不和。後者是鹹豐的皇后,但未生龍子,因而咸豐下詔將出身高貴的女孩送入宮中,準備選一個妃子為他生皇嗣子。慈禧被選中,有幸生了兒子同治。慈安因慈禧美貌而受寵幸一直憎恨她,並把許多已發生的事情,包括他們共同的夫君咸豐帝之死,也怪罪於慈禧。其實,鴉片戰爭使咸豐最後的日子十分悲傷,使中國喪失無數性命,也險些使咸豐喪失皇位,結果朝廷被迫逃亡熱河。慈禧被封為貴妃以後,皇后和貴妃之間的關係總是十分緊張。當初,慈安被迫協助丈夫選妃,曾試圖勸說他選一個樸實、不太聰明伶俐的女人。從那時起,她們之間就存在那種緊張關係。咸豐藐視慈安而娶了慈禧,因而慈安對她的敵手一直耿耿於懷。
現在光緒來到宮廷,這種關係變得更為緊張。慈安總是在找慈禧的麻煩——不過,總是盡可能小心謹慎地在其中扮演隱蔽的角色,因為她畏懼慈禧太后。她發現光緒可成為她製造宮里新糾紛的工具,並且她利用這一工具的方法非常簡單。
光緒很快意識到有幾種食物,雖然他非常喜愛,但是對他沒有益處。這些食物不再給他,他也贊同這樣的做法。但是慈安,這位東宮皇太后,知道皇上愛好某些禁用食品,她常常準備好這些菜餚,等候他的到來,那時他可以盡情享用。
光緒這樣早就學會毅然忍受剝奪他愛吃某些食品的權利,因為他知道,到慈安那裡,他就可以不顧一切後果地享用這些食品。光緒雖然是個孩子,他卻能充分地利用這個條件。結果他常常生病,但這並不能阻止慈安,一有機會她又讓他貪食。不管慈禧如何監視,光緒仍能從慈安那裡得到禁忌的食品。漸漸地,醇親王福晉也耳聞這類謠傳,更為兒子的安全擔憂。她非常清楚,兒子的身體本來就虛弱,現在她既不能見他,也不知他怎樣進餐,她心急如焚,憂慮倍增,以致醇親王都開始擔心她的神誌是否正常了。
接著,災難一個一個接踵而來。
平靜了一段時間的回民又掀起一次運動。這次運動在雲南興起,回族的頭領們企圖舉行反朝廷的武裝運動。所以,回族人公開宣稱他們的目的是推翻清朝。像以往一樣,遭殃倒霉的仍舊是窮苦百姓,雖然這次運動輕而易舉地被鎮壓下去了,但是,迷信的百姓又歸罪於光緒。有損他的謠傳不斷產生,而且越傳越多。成千上萬的普通老百姓成為戰爭的犧牲品,地方官吏為了與百姓合作,也時常抱怨小皇帝那人所共知的霉運。
回族的反抗運動平定以後,有了一段和平時期,似乎光緒的霉運會從此消失了。但是好景不長。下一個麻煩出在法國。法國要求對其開放中國南部的海豐和海南。中國政府甘願對其要求作出讓步,並公佈了這一事實。可是朝廷的這一舉動遭到另一次運動的阻撓。一夥非正規兵,自稱黑旗軍,向法國人進行了勇猛的進攻,殺死很多法國人。法國因此要求賠償。戰爭迫在眉睫。中國絕非好戰之國,從不備戰(不論是侵略戰爭還是防衛戰爭),在此情況下,慈禧太后只能做了她唯一能做的一件事。為了避免公開的戰爭(因為公開開戰無疑會使中國付出很大的代價),所以將“議和”這一問題提出仲裁,結果是與法國簽訂了喪權辱國的和約。
更多的罪責落在幼年光緒的肩上,加重了其厄運的壞名聲——給小皇帝的父母,尤其是他的母親,帶來更沉重的精神負擔。
這個問題剛解決(其解決辦法使中國人非常反感),朝鮮又突然製造麻煩,實在令人震驚。幾個世紀以來,朝鮮向中國年年進貢,歲歲來朝。凡是涉及朝鮮的任何爭端,總是由中國出面調停。過去,朝鮮經中國默許才作為政府存在,它猶如中國的一個省份。 a
這一次朝鮮並沒有預先發出通牒,它利用了中國內部不穩定的狀況,不再承認中國的宗主權。它堅持要有獨立自主、與鄰國直接交往的權利。眾所周知,日本是釀成這一獨立浪潮的主謀,但未經證實。即使當時找到了確鑿的證據,也無濟於事。當朝廷在磋商對策時,日本已斷然公開支持朝鮮,直接與朝鮮簽訂了盟約。如果宣布這一盟約無效,日本就會成為中國公開的敵人。對日本的敵意,中國早就有所覺察,只是沒有公開化罷了。
實際上中國從此失去了朝鮮。
現在對光緒的怨聲已上升到頂點。要對以前的屬國朝鮮開戰已不可能。在爭執中,日本顯然會採取反對中國的立場。對此實在毫無辦法。
這些震撼世界的事件,對遠東的歷史甚至遠東的今日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卻被光緒的父母當做是私人的麻煩,這是非常奇怪的。這些事件斷送了數百萬人的性命,一夜間改變了中國的版圖,卻僅僅被認為影響了光緒的健康和幸福,認為其重要性還不如慈安不正當地給光緒提供食物,這確實令人啼笑皆非!醇親王福晉雖是皇族一員,卻更是一位母親。此外,所有這些政事軍務對她而言都是模糊而遙遠的。皇族成員中只有極少數人才真正具有治國之才,或者對社稷大事真正有興趣,其中大多數人認為清朝是屬於他們家族的,就像他們的家庭是由自己的家人所擁有那樣。
這些結果,只要關係到光緒,就又為醇親王福晉增添了焦慮,因為他們看見張瞎子和劉鐵嘴的預言正在逐漸而又不可避免地應驗。十分明顯,開初他當皇帝就不吉利,接著而來的宮中傾軋和不幸也就在意料之中。但是沒有人能猜出,其他的不幸會以何種形式出現。
人們並不認為光緒僅僅是小孩,慈禧太后實際上才是真正的統治者。光緒被當做皇權的象徵,他就是皇上,不管其年幼與否。假如他未曾從熟睡時應召來宮,成為中國的君主,對於清朝政府來說其結果仍然一樣。但遭受災難的人不能認識到這點。
這些事件迅速而接連不斷地發生。醇親王福晉幾乎因憂慮而精神失常。等著皇太后下詔召她進宮,這是她能見兒子的唯一方式,即使見到兒子也總是有許多其他人在面前。日復一日地,她等待著,希望能得到懿旨,准許她見孩子,並允許她了解這一切麻煩正如何損害他的健康。可是,慈禧並沒有發出這樣的懿旨,顯然完全忘了醇親王福晉對光緒理所當然的關心。或許,慈禧不應因對醇親王福晉考慮不周而受到責備。她攝政期間頻繁的騷亂使她的思想沒有閒暇。她是唯一能處理好社稷事務的人。她必須採取措施解決飢荒問題、與法國的糾紛問題以及與朝鮮和日本的更大的糾紛問題,她希望與他們盡量少發生麻煩。
雖然她的大臣們總是藐視其他國家的力量,對她誇口說,只要與任何國家交戰,中國都能輕而易舉地戰勝那個國家。但是太后十分精明,不輕信這些勸諫者。事實證明他們往往是觀點狹隘,缺乏洞察力和治國才能,因此她感到自己有理由不採納他們大部分的意見——她這個習慣始終沒改,直到她臨終之前,還是如此。她坐朝時宣大臣和謀士站在其御座前,僅僅因為從大清統治中國以來就有這樣的慣例。
醇親王福晉,不再等待詔書,似乎太后的詔書絕不會下達,也許她還意識到她自己活著的日子不長了,終於送上一道奏摺,感到自己這樣做無可非議,因為她畢竟是皇上的生母,是太后的親妹妹,最受寵愛的妹妹。她還懇請皇太后取消在宮裡賜見的禮儀,恩准她單獨會見兒子。
太后對這一祈求考慮了一些時候,最後決定准其所請。許多個月來,醇親王福晉第一次來到皇宮,獲准單獨面見光緒。小皇帝看見自己的母親十分高興,竟放聲大哭起來,讓自己至少享受一次做一個普通小男孩而不是皇帝的特權。母子重逢的快樂是沒有止境的。多年後我曾斗膽問他那段往事。對於母親他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他只記得那次探望使他非常高興,卻完全記不起那時他們的詳情。誰想到這竟是他們母子之間的永別!醇親王福晉回家後不久就歸天了。
10 皇帝的日常生活
醇親王福晉那次來宮探望兒子,是自光緒登基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完全單獨地見到他。沒過多久,光緒問王商(一個侍候他的太監)說:“我可以再見醇親王福晉嗎?”
自從敕命(太監們對光緒仔細地解釋過)發布以後,他已成為慈禧太后的養子,不再是醇親王福晉的兒子,不能再稱她為額娘。從此,對於他來說,她將永遠是“醇親王福晉”。他們沒有明白地告訴他醇親王福晉已死去。王商盡量小心翼翼地向他解釋說:
“皇上,不能見到她了。醇親王福晉將永遠不再回來。她已和她的祖先一塊先走了,不過,你不必難過,她現在非常快樂。”
甚至太監也覺得光緒十分可憐,想消除他的不快。在侍候他的三四個太監中,王商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對光緒的關心可以說是盡心盡意。如見光緒跌倒,就將他攙扶起來,對他不懂的事,耐心地加以解釋,散步時牽著他的小手。大約就在這時候,全國鼎鼎有名的李蓮英已成為慈禧太后的總管太監。光緒初次見到他時,他們之間幾乎立即就有一種厭惡之感。李蓮英把光緒視為對其野心有妨礙的人。光緒竟當面對李蓮英說:
“你的面孔怎麼這樣醜?我怕你。快走開!”
在小傢伙毫無顧忌地說出心裡話以後,李蓮英行叩頭禮時,醜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倘若光緒知道宮中的陰謀,熟悉野心勃勃的太監們,尤其是李蓮英的慣用伎倆,他一定會發現李蓮英對他已經產生了憎恨。當李蓮英離開以後,王商溫和地對小君王說:“皇上不應該那樣對李蓮英說。他是太后的總管太監,他處於有權的地位,也許有一天會加害皇上。”
“王商,他怎麼能害我?我是萬歲爺,他只是一名太監。就像我對他講的,他很醜嘛!”
“有許多事,即使皇上已經看見並了解是真的,但是,卻不能講。”
光緒不為此事煩惱,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已經為自己樹敵。李蓮英口頭上說得好聽,背地裡卻離間光緒和慈禧。毫無疑問,當時慈禧愛光緒,無異於她愛自己的兒子同治。
光緒的日常生活很少改變。他每天早上大約六點鐘醒來,王商來幫助他洗漱穿衣,另外還有兩名太監被指派為皇上的貼身侍從,輪流協助王商。光緒對準備早膳的工作很感興趣。他甚至覺得穿戴也很有趣,因為給他穿衣服時,太監們過於小心謹慎,他常常穿一件淡藍色的長袍,外面罩一件梅紅色的馬甲,從肩一直罩到臀部。頭戴一頂黑色便帽,頂上綴有一個紅色的絲結,結子的下面垂著一根紅纓。帽子上用金線繡有許多“壽”的字樣——這是除特殊的儀式外,他衣著上唯一使用御用的顏色(黃色)的地方。一顆大珍珠嵌在帽子前面的正中。他腳上穿著白底黑色的緞靴。
穿戴完畢以後,他急著要用早膳——牛奶、米粥和有點類似英國小鬆餅的甜餅。他獨自一人進膳,顯出皇帝的威嚴。他的侍從絕不會忘記,或者也不讓他忘記,他是皇帝,沒有人地位高得能和他一同用膳。一個正在獨自用餐的小男孩就是光緒,因為侍候他的太監動作輕緩,而且態度十分嚴肅恭敬,所以他幾乎感覺不到他們就在身旁。
早餐完畢以後,他的第一項任務是去太后處請安。這是絕不可忽略的。這是他今後一生中,以至成年以後都必須遵循的慣例。這也是必須遵守的二十四孝中的又一條。
王商帶著皇上到慈禧的宮裡。光緒將面見慈禧太后並請早安。她將詢問他的健康,而他總會彬彬有禮地答复。在這方面他受過嚴格的訓練。太后總是起得很早,這時候她已經穿好衣服,準備去上朝了。太后的坐轎抬來以後,她坐上去,由太監抬走。同時,光緒走在她的後面,緊緊拉著王商的手,從不被李蓮英所重視。而李蓮英,不管太后的旅程多麼短,總是作為太后的大總管陪伴著她。他們一行人沿著宮廷那彎彎曲曲的道路來到勤政殿。太后的御座就設在那裡,光緒坐在太后左邊的一個較低的小的御座上,有一張腳凳為他墊腳,當他的腳在這張凳上擱好以後,早朝就開始了。
據說光緒很快就學會接見執行公務的高官大臣。他靜靜地坐著,臉帶嚴肅的表情。一個這麼小的孩子有這樣的表情,看來一定是不可思議的。
當太后示意退朝後,官員叩過頭正在退離,此時光緒盡力要做的是控制住自己,直到那些官員全部離開為止。他想立即站起來從這裡跑開。一開始,他似乎就不喜歡這拖拖拉拉的禮儀,在他當政的整個時期他都有這種情緒。
退朝以後,開始學習。光緒有很多老師:教弓箭的老師、教文學的老師、教劍術的老師和教圖畫的老師。他愛好所有這些學業。他首要的任務是熟識漢字,閱讀古典著作(中國歷代名家的詩)以及努力作畫。在宮裡,他最為崇敬的老師是翁同龢。多年以後,光緒通過他才與大改革家康有為取得初次聯繫。這兩人對他的一生有重大的影響。翁同龢教書的方法有別於其他教師。其他教師都屬於那種在中國隨時可以見到的先生,他們也許會對學生的進步稍加稱讚,而後又說幾句貶低的話來抵消剛才對學生的嘉許,以防學生驕傲自滿而在以後的學習中懶惰起來。翁同龢則相反,對光緒一直很同情。他總是忠誠可靠、盡心盡意地指導他的小皇上,該稱讚的則稱讚,毫不吝惜。翁同龢也許是宮中(至少是與皇帝陛下密切接觸的那些人中)絕無僅有的不謀私利的人。
光緒和翁同龢間這種相互敬愛之情導致一種奇特的情形。有一次,光緒和翁同龢一起學習,一個太監(很可能是李蓮英,因為這種行為十分符合他的個性)路過,看見這位教師正坐在小君主的面前。為了使翁同龢和皇帝陛下都為難,這個太監立即向慈禧禀報說:
“翁同龢不成體統,對皇上不夠尊重。剛才我看見他竟坐在皇上的對面。”
太后向來是個極拘泥於宮中禮儀的人,立即下令將翁同龢帶來訓斥。翁同龢來後並未作任何解釋,因為他知道,他能提供的唯一解釋也許會使皇上受斥。他俯伏在太后腳旁的鵝卵石上,接受呵斥。回去後,他也沒有向光緒報告所發生的事,不過,光緒幾乎立即得到了這個消息。因為為了顯示自己而搬弄是非的人,在中國的皇宮裡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多。光緒聽說以後,馬上命王商帶他去見太后。
他拉著王商的手就走。太后准其覲見。他進去以後,隨即跪下,把他的頭擱在太后的膝上——世界上敢於那樣做的唯有光緒一人。
“我兒,什麼事?”她問道。
“親爸爸,”光緒說,“孩兒求您原諒翁同龢一次。我知道,他因坐在我對面受到責罵,但是這堂課很長,我想他一定累了,所以我命他坐著講。他還立即叩頭謝恩的。請您饒恕他好嗎?”
這是光緒特有的一種姿態。他總是十分民主,常用這樣的行為破壞皇族傳統。也許,在西方人看來,這似乎非常簡單,然而,對於有許多古老的習俗的中國皇帝來說,這簡直是有瀆聖賢的。太后恩准饒恕翁同龢,因為她不能拒絕兒子的任何請求。雖然她表面上寬赦了翁同龢,但後來的事件證明:自那以後,她永遠對那位仁慈的老人存有戒心。
教光緒學書法,有一套特殊的方法,那位善於使用毛筆的教師首先把那些字工整地寫在一張卡片上。上面覆著一張透明的紙,然後要求光緒用毛筆描這些字,直至他寫好為止。每天他要記住十個像這樣的字。書法練過以後,他還要讀一定篇幅的古籍。然後,在午餐前,他還必須作畫,圖畫課結束後再睡一會兒。他睡覺的時候,任何人如果膽敢高聲喧嘩,吵醒光緒,那肯定會吃苦頭!
吃過午飯以後,光緒就在庭院裡玩耍。他有一匹小馬,長長的尾巴,一雙明亮的、善解人意的眼睛。這個小動物一定懂得它馱的是至尊至貴的小皇上,因為它對光緒總是非常地溫馴。皇上的馬鞍是做得最精緻的,它像馬鐙和馬韁一樣,上面綴著綠玉寶石。光緒愛騎這匹小馬。不過,他騎馬時也沒有其他孩子那樣的自由,因為小馬雖溫馴,但在他騎乘的時候,他的周圍簇擁著太監,抓住他的胳膊和腿,確保他不摔下來,同時還有兩名太監牽著這匹小馬,以保證它不會馱著皇上奔跑。人們想知道,要是允許他像別的孩子那樣自由馳騁,他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光緒騎馬玩膩以後(他極易厭煩任何艱苦的事),接著便是學箭術,西方世界對於這種箭術課或許根本不了解。中國箭術中使用的弓和箭是大約介乎於弓箭和彈弓之間的東西。弓與眾所周知的普通弓差不多,但都用一種小型的硬泥丸或淬火的鋼彈取代箭——泥丸用於練習,如要殺傷,就用鐵或鋼的飛彈。在弓弦的中間有一個小的杯形物,其大小正適合裝飛彈,飛彈由射手的拇指和食指夾在杯形物裡——對左右開弓的光緒來說,他隨便使用哪隻手都一樣熟練。向後拉弓時,簡直和裝上箭的一樣,一鬆手,彈丸就發出尖銳的嗚嗚聲,以驚人的速度命中。要用鐵球或鋼彈進行謀殺,也並不難。不久,光緒成為一個水平很高的射手,如同他能很快掌握其他感興趣的任何事一樣。雖然他處於宮中那樣的環境,那裡始終以為天生的智力無關緊要,但光緒有一個非凡的頭腦。譬如說皇太后,宮中大多數人都認為她是全世界的主宰。如果他們聽說法國和英國,就會把這些國家看做是大清王朝的屬國,或者像江蘇、廣東那樣邊遠的省份。光緒十歲或十二歲時,他的見識就超過宮中除太后以外的任何人。
他大概在傍晚六點左右吃晚飯,飯後他可以像普通小孩那樣玩耍,直到八點才睡覺。
通常他在自己的宮中玩,太監們拿出許許多多的玩具:一些是他的親生父母送的;一些是太后賜的,太后每天賜予他很多的玩具,他甚至來不及玩,同時她還命工匠設計更多的其他玩具;還有一些玩具是大臣和各省總督送來的,每次他們來宮都少不了給皇上和皇太后送禮。
太監們和光緒一同玩耍,彷彿他們自己也是小孩,因為在玩耍的時候,准許他們跪下參加他創造的遊戲。他們在光緒的面前跪著是完全可以的,不過,絕不准他們坐著,甚至在跪著時也不准他們坐在腳後跟上!
有時候,有所不同的是,太后在他玩耍的時間派人召光緒去她面前玩,因此光緒童年時常常有這樣的情況:晚飯後他在太后宮中玩耍,與此同時太后獨自在桌旁玩紙牌,或者和她的女侍一起打紙牌,擲骰子。
皇上在自己宮里或在慈禧太后面前玩耍時,那些遊戲常常使他想到自己的親生母親,他就會中途停止並問道:“醇親王福晉在哪裡?她為什麼還不來看我?”
每次光緒問到這個問題,翁同龢或王商都小心地進行解釋,而太后則把紙牌或骰子握在手中,等候她難以親自作的答复。他們對他說:“醇親王福晉將不會回來了。她已快樂地去西天了。”
光緒從不進一步問到西天的情況。對於他,那是一個人們常去,但由於某種原因又不允許返回的地方。因此剛才的回答似乎暫時使他滿意,不過,他深切地思念他的母親,這是毫無疑問的,光緒深深地眷念著生母,太后心裡酸溜溜的,真有些妒忌她那已故的妹妹。她從來就希望在一切事情中領先,即使是在別的女人的兒子心目中也要居於首位。
最後,遊戲完畢,王商會指導光緒對他的“親爸爸”道晚安。然後,他就牽著皇上的小手並把他引回到他自己的宮中。經過緊張的一天以後,到這時候,他已非常困倦。在那裡,他將單獨和奶媽在一起,直到睡著為止。
11 小朝廷
一個孩子七歲的生日是很重要的,對於一個皇帝那就更不得了。人們認為某些生日比另外一些生日更為重要。小孩長到七歲的年紀,可稱已經完成一件大事,因此有理由希望他活過正常的壽數而不會夭折——當然,要是他平安地過了十二歲,他的生命就更有把握。所以,七歲和十二歲這兩個生日是最要緊的。光緒七歲生日那天,早上醒來,他立即意識到與往常不同,好像將要發生什麼有重大意義的事情。這是從王商以及侍候他的其他太監的行為中看出來的。
“皇上,今天是您的生辰,”王商說,“您將會碰到許多令您驚喜的事情。”
等光緒一穿好衣服,翁同龢就嚴肅地對他講了一些適合七歲男孩的哲理,另外還引用了一些箴言和格言,包括孔夫子說的話,其內容大致如下:
“七歲男女不同桌。”
後來光緒可笑地引用了這句話。但是在聽的時候,他還是像以往習慣那樣認真嚴肅,把這句話記在心裡,並不回答。他格外操心穿著問題,因為今天他將首次獨
1 奇怪的徵兆
咸豐皇帝的親兄弟醇親王孤獨地坐在桌旁熬夜,桌上燃著兩支紅蠟燭,也許在隨風搖晃的燭火中可見到些預兆。打在房上的雨點也會顯出某些徵兆。但是,無論它們是凶兆或吉兆幾乎都無關緊要,因為王爺的房子設計得很巧妙,任何邪惡的鬼怪——它們必須直線行走,絕不能從這些門走過。屋外,雨點滴滴答答地打在牆上,風吹著屋簷發出颯颯的響聲或嗚嗚的呼嘯,此時,醇親王對所有這些都毫不在意。
他的確沒有考慮這些事情。
他的雙眼緊緊地盯在那兩支燃得很亮的蠟燭上,他正等待著一種預兆。身著富麗長袍的醇親王個子很高...
目錄
1奇怪的徵兆
2預兆的解釋
3祈求賜名
4光榮的奶媽
5三朝睜眼
6快樂的四年
7傑出的繼承人
8天子
9凶兆
10皇帝的日常生活
11小朝廷
12兩種不同的教育
13定親
14重重冤仇
15葉赫那拉氏族
16不祥的預兆
17皇帝的婚禮
18傀儡皇帝
19喋喋不休的議論
20娘娘廟
21誹謗
22陰雲的擴散
23康有為
24列強的宰割
25維新
26最後的詔書
27 聖上的怒火
28 最終的侮辱
29 絕望者的希望
30 義和團
31 逃亡
32 龍座
1奇怪的徵兆
2預兆的解釋
3祈求賜名
4光榮的奶媽
5三朝睜眼
6快樂的四年
7傑出的繼承人
8天子
9凶兆
10皇帝的日常生活
11小朝廷
12兩種不同的教育
13定親
14重重冤仇
15葉赫那拉氏族
16不祥的預兆
17皇帝的婚禮
18傀儡皇帝
19喋喋不休的議論
20娘娘廟
21誹謗
22陰雲的擴散
23康有為
24列強的宰割
25維新
26最後的詔書
27 聖上的怒火
28 最終的侮辱
29 絕望者的希望
30 義和團
31 逃亡
32 龍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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