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男孩．未定

〈阿榮〉
　　你問我，阿榮是不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
　　我答不上來，只好推說不知道。你笑著說我在敷衍你，但我是真的不知道。對於那樣的感情，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意義，我真的不明白。說是朋友，好像又多了一點什麼，但真要歸類為喜歡，在那個年紀，那個時代，除了同學們口中對於「男生愛女生」戲謔性的嘲笑之外，關於所謂兩個男生之間的情感，究竟有沒有屬於愛情的成份，或者能不能說是愛情？
　　我真的不明白。

●

　　阿榮是我的國中同學。
　　大概是身高的關係，他就坐在我後頭，比我高了一點點，但都是屬於班上的矮個子。因為來自不同的國小，一開始我們並不怎麼交談，而各自和以前國小的朋友玩在一塊兒。我是個很內向的人，面對不熟的人我通常不會主動交談，大多時候我總低著頭，不太敢正視眼前的人。這樣的個性到了現在仍沒有改變多少。
　　那天的體育課，來的是代課的實習老師，她大概是不習慣和一大堆男生玩在一起，要我們自由活動，只要不跑出校園就好。我一個人跑到工藝教室旁的樹下休息，正好看見阿榮和他的朋友在一塊兒起鬨。
　　「阿榮，表演一下啦！」
　　「才不要，我很久沒練習了，腰都硬了啦！」
　　「幾個動作就好了，至少後空翻一下嘛！」
　　因為沒有人注意到我，我頭一次可以好好地看著阿榮。他的頭蠻大的，濃眉大眼地看起來十分精神，略短的頭髮雜亂地像會扎人似的，在陽光下一根根地閃著光。感覺上他比其他人成熟一些，聲音有點低沈，臉上有著與他年紀並不相襯的世故，特別是看人的眼神，總帶著像是可以看穿什麼似的神氣。
　　從他們的對話裡，我知道阿榮國小是練體操的，以前常代表學校去參加比賽和表演。他們起鬨要他現場表演幾招，但阿榮倒是一臉的不願意。
　　因為和他們不熟，我想別過臉不再理會，卻不由自主地盯著阿榮的身影，那臉孔迎著陽光，彷彿帶著某種吸引人的神采；我不曉得那抓住我目光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如果你說這算是喜歡，我也無法肯定地反駁就是了。
　　他望向我這邊的時候，和我的目光正面對上。我趕緊轉過頭假裝在東張西望，心裡卻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熱辣的感覺從耳根延伸上臉頰，我沒敢再看他，只好閉上眼睛假裝打盹。
　　「喂，同學。」
　　是他的聲音，但我沒理會。
　　「喂，同學，你睡著啦？」
　　他按著我的肩膀搖了幾下，我只得睜開眼睛。他彎下身子注視著我，我下意識地把眼神飄向地上，不和他直接對上。
　　「你是我們班的嘛，對不對？坐我前面的那個，是吧？」
　　他逕自在我身旁坐下，沒半點等我回答的樣子。我動了動身體，和他之間讓出一些間隔。
　　「你幹嘛一個人在這裡睡覺啊？」
　　阿榮的朋友仍三三兩兩地吵著要他表演，紛紛圍到樹下來，黑壓壓的陰影遮住了外頭的陽光。我想站起身離開，卻被一隻手給拉住。
　　「喂，你們很盧耶，沒看到同學在這裡睡覺啊！下次再表演啦！」
　　「你每次都嘛說下次，哪一次真的做到了？」
　　「很吵耶，你們去打球啦，我要來認識新同學。」
　　夾在他們中間，我有點為難，只是一隻手被他拉著，想甩開又覺得有點不禮貌，只好就那麼坐著。一直等到其他人走了，他才悄悄鬆開手。當他手上的力道倏地消失，我竟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很奇怪的開始，但從那之後我就開始和他熟了起來。並不是我刻意去拉近和他的關係，只是很奇怪的，他常會拉著我陪他，上福利社、打籃球、實驗時同一組，上廁所竟也拉著我。兩個男生結伴去上廁所好像挺奇怪的，但他就那麼自自然然地說「一起去上廁所」，而我竟也理所當然地沒有拒絕。現在回想起來，好像仍然無法完全理解自己那時候的想法。
　　阿榮算是個具有明星特質的人吧！在人群中，他一直是個引人注目的角色，當然長相出色是其一，體能和身材好也是讓人不得不注意的原因。大概是從小就練體操的關係，他的身材十分勻稱，彎起手臂可以明顯地看到肌肉的起伏，個子雖然小了點，體能倒是非常出色。
　　「你為什麼不喜歡表演體操給他們看？」
　　我私底下偷偷地問阿榮。
　　「嗯……大概是小時候太常表演了，覺得有點厭煩吧！」
　　「你不喜歡體操嗎？」
　　他歪著脖子想了一下，我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長，略厚的嘴唇顏色很漂亮。
　　「沒有所謂的喜歡不喜歡吧，只是那時候為了練體操吃了很多苦，現在能不表演就不表演囉！」
　　他揚起嘴角笑了笑，那個表情像是某個印記般強烈地打進我腦子裡。
　　「你想看嗎？我可以為你表演喔！」
　　「不用了，不用了，我沒有想看。」
　　我慌張地搖了搖手，下意識地想揮去剛才自己出了神的舉動。我常常會像這樣不由自主地看著他，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到什麼似地，有時候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找到什麼。我應該不會把那種感覺叫作「喜歡」，因為沒有人告訴過我男生可以喜歡另一個男生，該喜歡的，是隔壁班那些留著馬桶蓋，穿著藍色百褶裙的女生──雖然我從不覺得她們長得好看，也不認為她們值得班上其他人吹口哨、送情書或大獻殷勤。
　　只是，我也只敢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放在心裡的最底層，本能地認為這些事情不是能說出口或表現出來的。

〈阿榮〉
　　你問我，阿榮是不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
　　我答不上來，只好推說不知道。你笑著說我在敷衍你，但我是真的不知道。對於那樣的感情，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意義，我真的不明白。說是朋友，好像又多了一點什麼，但真要歸類為喜歡，在那個年紀，那個時代，除了同學們口中對於「男生愛女生」戲謔性的嘲笑之外，關於所謂兩個男生之間的情感，究竟有沒有屬於愛情的成份，或者能不能說是愛情？
　　我真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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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榮是我的國中同學。
　　大概是身高的關係，他就坐在我後頭，比我高了一點點，但都是屬於班上的矮個子...

自序
ortry
　　這些短篇都在寫不同的男孩。
　　從進了研究所之後，我才開始認真地想寫一些東西──也或許不算認真，我只是想寫。回想起從小到大認識的每一個男孩，有些是我喜歡的人，有些勾起了某種暗戀的心情，有些只是懷有一點類似愛情的好感。抓住了那一點片段的感覺，或捕捉了那一團不成氣候的幻想，從中取材而發展出一個個短篇故事。
　　因為個性的關係，我寫的東西一直很淡，沒辦法發展出太濃烈的情節，也往往沒有什麼高潮，甚至連結局都有點不確定。所以要為這些男孩們的故事作說明，我也只能誠實地這麼講，也許我想觸動的，就是那些對同性愛情同樣不怎麼確定、有些害怕或懷疑、常常陷入自我想像裡，那樣的一群人吧！
　　不過我沒有辦法說它們都是「真實故事」，完全的真實不存在我寫的東西裡。我所擁有的，是某些具體的對象或事件，然後藉著拼湊一點真實的人物或劇情，順著直覺往下寫；如果覺得自己寫了太多實際的線索，我也會刻意地迴避一些、虛構一些，替自己或他們留下一個退路。我本來就不是個乾脆的人，所以寫的東西也比較迂迴。
　　只不過，故事的主體都是同性的愛情世界，不一定牽涉到真實的交往或發生關係，那不是我想關注的焦點。我只是想說明，有某些關係存在於同性之間，有愛情的溫度，但不見得非得成為真實的感情；然後藉著建構那些男孩來幫自己重新認識自己，和習慣這樣的自己。
　　我會把它稱為，一種練習。
　　寫國輔的時候，我練習了那種退出暗戀學會放棄的心情；寫阿男的時候，我練習了那種最懵懂卻也最純粹的初戀；寫文德的時候，我練習了那種回顧過往得以最坦然的姿態；寫阿榮時，我練習了那種青澀年少所擁有的單純心境。
　　我練習了在虛構的現實之中，仍能對同志感情懷抱著真實的溫度。
　　希望有更多朋友，也能繼續感受這樣的溫度。

自序
ortry
　　這些短篇都在寫不同的男孩。
　　從進了研究所之後，我才開始認真地想寫一些東西──也或許不算認真，我只是想寫。回想起從小到大認識的每一個男孩，有些是我喜歡的人，有些勾起了某種暗戀的心情，有些只是懷有一點類似愛情的好感。抓住了那一點片段的感覺，或捕捉了那一團不成氣候的幻想，從中取材而發展出一個個短篇故事。
　　因為個性的關係，我寫的東西一直很淡，沒辦法發展出太濃烈的情節，也往往沒有什麼高潮，甚至連結局都有點不確定。所以要為這些男孩們的故事作說明，我也只能誠實地這麼講，也許我想觸動的，...

【自序】
阿榮
猴子老師
文子
宇軒
峰
阿銘
飛機
阿草
小湯
德西
國輔
子青
阿力
阿男
霽子
阿鋒
文德
大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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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榮
猴子老師
文子
宇軒
峰
阿銘
飛機
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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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西
國輔
子青
阿力
阿男
霽子
阿鋒
文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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