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離開定點的人,就讓船橋彰帶著你
橫越北回歸線,跳過海洋,指向中南半島的天晴或雨
連租屋處一併退掉的義無反顧
一只背包就能行走天涯的浪漫
集結成一本貼滿票根、堆疊回憶的筆記
「左轉出海,一路向南。從新店到新加坡,緊貼地球表面。」
自新店往基隆港搭輪船到廈門,以巴士或火車行經中、越、寮、泰、馬等國,
到達中南半島最南端的新加坡。
八十八天的旅行是一條線,途中要「經過」什麼地方?「停留」幾天?這條線要在哪裡打結?
旅行的重點不建構在「到何處旅遊」,而是自己與旅程本身。
即使你不是個高明的玩家,不擅長採集沿途的風景標本,
但只要走過這段路、過了這些時日,你也可以寫下自己的故事。
船橋彰,寫完了屬於他的那一段。
八十八天的行程,每一天都是一則極短篇。
在潮濕的氣候底,在擁擠的人潮中,
與攤販、異國背包客、旅店的老闆,甚至是襤褸的街童,
對望一眼,交換微笑,簡單的談話;爾後交織成船橋式的停格風景。
跳島,從台灣跳到中南半島,也從日常跳出規範舞出姿態;
沉甸甸的旅行紀錄,那是船橋彰,八十八天的靈魂重量。
[作者說]
從這,到那。
不追夢、不找自己、不熱血勵志、不教歷史地理,
純粹記述移動旅行的清澈本質。
這是一場四個樂章的中年男子雨季旅行,
小島、海洋、大陸、半島,一路向南,自山到海。
慢慢的走靜靜的聽,天地便自有旋律繽紛。
可以在路上走,可以經過我愛的風景,把手伸進湖面水波,把手攀在關不上的車窗邊納涼,這樣好多了。距離反應在時間,地表作用給身體,巴士、火車、單車、渡舟,總得駛過行旅的境地。即使不是高明的玩家,一旦走過這段路、這些時日,我就已寫好了作業,一部誠實的移動事件集。
作者簡介:
船橋彰
魔羯座O型台南人,不吃水餃,擅長做令別人羨慕的事。台南一中、輔仁大學應用美術系、東海大學建築研究所畢業。三十歲離開建築事務所,實驗兩倍旅行計畫,以影像及文字創作重塑旅行空間形貌,企圖以旅行維生。曾獲2009第四屆BENQ真善美獎二獎、2010第二屆旅行的意義首獎。現任大葉大學空間設計系、中華大學工業產品設計系兼任講師,著有旅行文學《印度以下,風景以上。》
風景派出(所)─funabashi.pixnet.net/blog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工頭堅/王盛弘/郝譽翔/鄭栗兒
阮慶岳/姜樂靜/龔書章 兩倍推薦
鄰近而熟悉的地區,優美而不凡的旅記。
船橋彰寫出了背包客聖經《深夜特急》般的旅行韻律。--工頭堅
我繃緊著神經。彷彿我也莫名扛起了背包,翻頁尾隨。這跨多國邊境倒數計時的探險,用建築人斥候的眼與敏感的心,五感貼地與爬梳。
遊記文體自古肩負了當代記實的重要工具。如要填補不夠勇敢參加自由行犯難的缺憾,就讀橋船彰的書吧!--姜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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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繃緊著神經。彷彿我也莫名扛起了背包,翻頁尾隨。這跨多國邊境倒數計時的探險,用建築人斥候的眼與敏感的心,五感貼地與爬梳。
遊記文體自古肩負了當代記實的重要工具。如要填補不夠勇敢參加自由行犯難的缺憾,就讀橋船彰的書吧!--姜樂靜
章節試閱
<一路向南>
上岸,身體像電池耗盡的爵士樂手終止了一夜搖擺。想像腳下這堅硬土地可以一路從廈門延伸到新加坡,世界就寬闊了起來。
接下來,我只須一路向南,直至陸地消失為止。
旅行會有意義,但是否需要理由?安藤忠雄蓋房子,林書豪打籃球,吳寶春做麵包,而旅行是我和自己玩的遊戲而已,好像也不需要理由,但我樂於給自己設下遊戲規則。如果陸地不曾中斷,若不趕時間,那麼我又何須起飛?在巨大的機器中飛行,屈膝禁錮的封閉監牢,窗外是壞掉的液晶螢幕一片慘白或黑暗,讓我對這世界有種事不干己的疏離感。
我可以在路上走,我可以經過我愛的風景,把手伸進湖裡的水波,把手攀在關不上的車窗邊納涼,這樣好多了。距離反應在時間,地表作用給身體。臥鋪巴士、火車、麵包車、腳踏車、輪船、渡舟,總得「駛過」我所要旅行的境地。即使我不是高明的玩家,不擅長採集沿途的風景標本,那麼一旦走過這段路、這些時日,我也已寫好了作業。從這,到那。
中南半島是旅行菜鳥的初階班,我藉題練習這條一去不回頭的路線,此時我的旅行意義已不建構在「到何處旅遊」,而是自己與旅程本身。
在A國海關前下車,過關後走路或搭車越過國界,再至B國海關通關上車進入B國,兩個關口夾著一片曖昧地帶。在B國等候的可能是同一部車,也可能換了一部車。台灣的國際身分特殊又屬背包客小眾,這時護照的顏色又會替我的膚色多嘴一番,填好幾張失蹤才用得到的證明,掏出幾十美金的簽證費,有時加上車掌大哥的關照,讓我每次都有驚無險的順利通關。
這時我通常已是最後一個上車的,要爬上最後一個位於上層的鋪位是手腳並用的極限運動,因為可能連走道上也睡滿了人。臥鋪巴士要求脫鞋才能上車,以防你在攀爬過程中踩到其他乘客的臉而留下鞋印。這過程比通關還費力,不過不會有人用懷疑的眼神注視你雙眼,因為我們是同一國/車的,我們是朋友,我們要去同一邊。
出發前請旅行社代辦越南簽證,小姐聽我說了行程,她說:「很難從你們這種背包客賺到錢耶!」瞬間整個旅行社的小隔間好像都用耳朵白了我一眼似的。除了越簽和台胞證,其餘國家落地簽都是可行的,打算在一路上搞定。
在台灣我們四海為鄰,出國就是搭飛機。在東南亞這片大地上,越過一個國家只是越過一條線這麼輕便,於是我搭巴士出國,搭小船渡河出國,走路出國。當然國界仍然存在,但我總搞不清楚同車的乘客是什麼國籍,這邊還是那邊,他們本來就很習慣在不同國家間來往,這些「跨國巴士」對他們來說意義只是「巴士」。
旅是做客他處,行是移動,旅行包含大量的移動,若我們視移動是旅行的一部分,就不會在中山高上對四小時不到的車程不耐開罵。從寬廣的大陸一路縮減成彈丸小島,一路上越過了七個國界,大小車船等長途交通工具,包含去回船票、機票,一共二〇、六九三占了總花費的四分之一。歷時二百個小時,平均每小時一○三元。
當我又精算起住宿費,發現記帳資料少了那麼幾晚,是在夜車裡度過了。走道旁有成排可容身的空間,小了點、舊了點、晃了點,火車、巴士、輪船是睡醒後不會在原地的旅館,趁你恍惚之時移動,好讓乘客們在醒來前撤掉黑夜換上嶄新的布景,又是陌生新奇的一天,旅行就因移動而令人保持興奮與期待。
我喜歡我的旅行是一首台語歌,運用最簡白的歌詞和旋律,即使用唸的,細膩的語調也有親切撩人的情感。從前奏走到最後一顆音符,繞了再多轉音,休息了N個八拍,重複了六百次副歌。一路向南,唱了八十八天八十七夜,也走過了一個季節。
<花貓與廢墟的冷酷異境>
「泰式奶茶四千kip、寮國啤酒八千kip、豬肉湯麵十五千kip」一美元約等於八千寮幣,透過幣值所交易到的生活物件更能建構起價值觀,一杯茶、一罐酒或一頓飯都在腦子裡用相同衡量單位畫出了大小。寶石旅館的趙太太教我,結帳時該說的寮語是「多少千?」而非「多少錢?」
在沙灣拿吉的飲料攤喝到熟悉的泰式奶茶,橘橘紅紅的滋味才讓我鎮定,把跨過越寮邊界時的不順與驚惶溶在大量碎冰的甜膩裡。隔著湄公河就是泰國,第二友誼大橋已興建完成,海關渡口已閒置,幾十分鐘就有一班跨國公車,對面的穆達漢到曼谷只要七個小時,我甚至想就這麼重回那兒曾經熟悉的舒適旅行中。
旅行至此二十二天,已過四分之一,這麼計較著時間刻度,是在倒數或是哀悼已用掉的額度?
寮國人有一致溫柔的眼神,和緩的動作與細而輕的聲線,也許是低密度的城市構成給我錯覺,房子被扯遠了,人們被疏散了,街道安靜了。沙灣拿吉是填進我未知空格裡的第一個寮國印象,沒有喧鬧的人車,沒有密集的高樓,眼前不曾同時出現超過十五人,路上有九成是空的,巴士站也落得一派清閒。我對寮國所謂﹁城市﹂的猜想落空,重摔了一跤,立即又如羽毛被熱風揚起,輕飄飄地晃蕩在城裡。
到巴士站買了隔天晚上到永珍的車票,唯一的正事完成,恐龍博物館又一點半才開,我坐在巴士站的長椅上等候著,也躲正午的太陽。
跨國公車一輛開走一輛又來,泰寮居民每日都是如此往來著,就像上市場般尋常例行。我呆望著車站裡唯一的月台發現,有時巴士從右靠站,有時又自左邊載客。原來是寮泰的車行方向不同,泰國靠左,寮國靠右。同一條路線由兩國巴士共同行駛經營,於是乘客從右邊上寮國的車,而泰國巴士門在左邊,只得逆向進站才便於乘客上車。
車站月台翻轉方向體現了邊界兩側的差異,是以靜見動,亦如我跨越上個國界所帶來的視差,第二大城於此只是個無華小鎮,慶幸邊界篩濾了成見。
沙灣拿吉曾發現恐龍遺骸化石,我因此慕名想一訪恐龍博物館,但卻連續兩天撲空,明明是開放時間卻鐵門深鎖,只見到門前手工招牌上的小恐龍。沙灣拿吉並非觀光重鎮,留下的皆是過境旅客,幾天來我只在一家飯店前見過三個外國人,許是幾近於零的遊客讓館長以為偷懶是默許的。
鎮上的一舉一動並未因遊客而有所改變,法式殖民建築就像陽台上淘汰的大型傢俱在往日裡凋零破敗,至今成了廢墟,如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恐龍,理應留在過去。那些靠近的歷史,我們身為過客,見到的就是正在消逝中的片刻。時代風化了磚,雨水蝕散了瓦,陽光自腦勺射入廳堂,潮濘的室內蒸出絲縷白煙,室內泥土已蔓草蒔花,散發出靜靜坦然之味。
我偶見一隻黑白花貓自屋內躍立於缺扇的木窗台,背後纏繞新藝術風格的鐵花窗,我發出聲音引貓看了鏡頭趕緊攝入,紅磚、藍窗、綠草、花貓,巧景是萬中選一。隔日午後見貓又在原地現身,我感嘆這千里緣分竟能加乘,又驚又喜之餘二次將之拍下。回去打開電腦一經比對,才發現是不同的兩隻貓,因黑白花色相同,也因黑白花色而異,二號貓彷彿戴上了墨鏡,自鼻心兩翼遮上了黑罩。
出發前中南半島上的國家有如揉過的廢紙,在腦中摺皺成團,何有邊界方位可言。此行途中相似的東南亞臉孔與風景,若不經心,硬說是異國風情,也僅是相片上美麗但粗淺的熱帶背景。
兩花貓棉裡藏針的懾人瞳眼,嘲笑愚人以為意外巧合中的巧合意外,一場花貓與廢墟的冷酷異境。
城市可以無聊,但不能無趣。無聊能自得其樂,無趣就只能離開。
小鎮上的美麗建築已卸妝素顏,空曠平淡的城沒有取寵花招,並無意招人注目。這城不留人、不多給,靜靜歷經日夜,若你來,就問好,笑也微乎其微的淡薄。旅者於此無法期待被風景滿足,反過來,卻想自作多情來粉飾城的瘡孔溝痕。暫時膩了移動多過於生活的旅行,留在沙灣拿吉四天三夜已是奢侈。
我想起年幼時暑假到高雄路竹大姑家住了幾天,成天跟表弟們作夥玩耍,小孩子的玩不過就是騎著單車在巷道裡鑽,有時越過鐵路到省道上的文具店逛,或到停課的學校裡探訪平時不敢去的神祕角落,這些離開家門一公里不到的路程,在我們的口中已稱之為「探險」,小小的初心是如此的敏銳與珍惜。
陽光大好的湄公河,視野開闊波光粼粼,隔岸泰國在天空和水面之間壓縮成一排滾邊矮灌木叢,寮國人在這岸白煙瀰漫的矮桌上吃烤肉,寮國啤酒的金色空罐堆滿桌邊,再平常不過的午後。
地圖上的邊界是左右上下,當身處其中,邊界是前後、是昨天今天、是他們和你們、是未知與豁然。
<澆下相同連綿憂愁的細雨>
關於歷史,若有興趣,大概是「泰北孤軍」、「國共內戰」、「異域」這幾個關鍵詞(請搜尋),所以這山上的城還說中文、說雲南話,美斯樂與台灣很有淵源,我甚至還在超商前看見來自台灣郵局的小白鴿紙箱倍感親切。來此不全是被這些傳奇色彩吸引,是想離開清萊市區重回山上。泰北對我來說一直是個朦朦朧朧的地名,被雲霧瀰漫的偏荒境地。來美斯樂,只是擇其一,並不是非來不可,萬一可以說說中文,也會是特別的異地經驗。
在巴山轉搭雙條入山,收滿八人才開車。遊客極少,等了一個多小時,在司機的遊說下,我和一個韓國人、一對荷蘭情侶共四人決定一人付兩人車費,坐上烏賊雙條爬進越來越細的山路。途中的美麗山景無法安穩留下,車尾的白煙和午後雷雨可不浪漫,四個人緊抓扶桿左閃右躲,說不定滿植茶園的山坡背後就是大毒梟的鴉片田,自導自演起當年追捕逃難的歷史片,也提早預習了山中多雨的陰晴善變和地勢的任性起伏。
一下車就是新生旅館,不去找,也就在眼前。這已成地標的旅館年紀比我還老,我毫不考慮就往裡走,走到屋後山坡的小庭園,獨立小屋一晚兩百,拿了房間鑰匙要了密碼,留了扇窗,看不見山,連得上網,我把自己鎖進了這遙遠山中的一隅。安安靜靜,無人打擾。
自打開房門起,我就深深陷進房裡。乾淨平整的藍色床鋪,一張單人、一張雙人,中間夾著一張梳妝台,插進一把塑膠椅,上頭掛著一幅歪斜的風景,垂著大紅中國結吊飾。床前的電視播送千里外的中文節目,屋後浴室的磁磚是泰北地區常見的花色。這房簡單無奇,裝修粗糙,我卻感到無比安穩,一股腦把旅途上所有的顛簸奔波都深埋進床裡,是停止了、歇息了。門外呢,是只容一桌一椅的陽台,不見景色,就是六七幢小屋圍出的三角中庭。指向天的黑瓦斜頂,寶藍色水泥矮欄杆和階梯,紅窗框,綠窗簾,白牆壁,全都只是油漆一抹就萬物綺麗的廉價美學。這廉價簡陋不是嫌棄,是自在的稱許。
這小房子是乾爽柔軟的洞穴,彷彿久睡貼服軀體的床褥,每一支彈簧纖維都熟識我的曲線邊界。門外不見街道人行,視線所及方寸之間,底端離心的角落,與俗世間隔了舒適的真空,只剩自己和日夜不停下進中庭的雨。
吃飯到餐廳,看風景就選一條山路走,一日僅此。老闆賀大哥在台灣工作過很長時間,常抱著電腦透過網路關心台灣新聞,評論起台灣時事政治,比起我這懶散他方的旅者,彷彿他才是在地台灣人。
美斯樂的豐富故事固然可敬動人,但我沒有打算向前積極擁抱,只是住下來,收聽耳邊的聲音,細看走過的途徑。每日的生活無異,吃睡上網閱讀書寫都在房裡,入夜前至超商買足殺時間的零嘴飲料。唯一不同的是每日傍晚前擇一岔路走入更深山中,昨日向西,今日向東;前天城寨,後天山崖;路過市場學校,偶見佛塔廟堂。一天短短三個小時不到,即使雨還是下著,就如例行運動,時間到了就出門。打著亮黃雨傘,穿著人字拖鞋,帶著數位相機,擱下背包一身輕便,就走進陌生的山路,自有風景。
睡醒後、日落時,賀大哥總在用餐時看我來餐廳報到,「睡飽吃,吃飽睡,好悠哉啊!」
他說。是啊,理直氣壯,在臉書上說我就是來泰國睡覺的,這些不被干擾的覺在台北還真睡不來。
旅館通廊的暗處貼著一張世界地圖,上頭依訪客國別插上了各色大頭針,小小台灣早就被完全占滿,像長出一朵七彩繡球花。上一代的淵源於此連結,對彼此都陌生好奇,想踏上你我的土地看一眼各自想像的國界和海洋。如今只是平靜的山城與喧囂的盆地,澆下相同連綿憂愁的細雨,混濁了身世色彩,若不在乎了,忘了,習慣了,日子就也過得溫飽安好。
「雨從昨天傍晚就持續下著,現在還是。方才到旅館餐廳吃了午餐,又回到房間,看中文衛星電視,現在播賭俠1999,說實在,就算沒下雨我也是中午才會出房門。下雨反而讓我的懶散除罪化。濕透的山上是另一個季節,坐在騎樓下的半室外餐廳吃飯,短褲襯衫略嫌單薄,我又加點了一杯熱阿華田。昨天下午我不是才在來時沒有空調的公車上飆汗如雨嗎?那給汗濕透的襯衫,現在也是濕的,不過是洗過後水氣未乾的濕。許多事都有相同的結果,但卻有不同的來由。」──第四十天,泰國美斯樂。
<泰國派>
寂寞的書上說派是長途旅行者的休息站。旅行了一個多月,這的確是句很吸引人的推銷術話,於是我從原本前往清邁的途中下車,跳上小巴轉進蜿蜒山路。搞不清是縣是鎮還是城,Pai 在書上翻譯成拜縣,後來得知其原泰文發音為bai,只是英文翻譯時發了P的音。正當我為不準確的英文翻譯地名感到困擾時,想到台北不也譯成「胎配」了嗎,於是就明白也釋懷了。但我還是想把Pai 翻譯成「派」,這麼一個輕鬆快樂的字。
從馬馬瀨到派,一百多公里路足足開了三個小時,一路盡是迂迴曲折,還好是馬力強的小巴所擅長的路況,沿途風景綺麗,在森林環抱的道路裡滑行還算享受,三小時比想像的短,若在台灣絕對是無止境的漫長。我總是在移動間更能體會到大陸國家才擁有的遼闊情懷,心境對時間感受的密度也隨之鬆散。
中途暫停一安全檢查哨,一名荷槍軍人上車,形式化的將目光掃過乘客頭頂上方的空氣,連護照都沒看,就用愉快的聲調向我們道別:「明天見!」也許大多遊客來派只過一夜就離開了吧。但據我所聽說的派並非如此,他們說那是個極度黏人的所在。
當看見公路旁出現許多訴求浪漫情懷的咖啡店──粉色調、鞦韆、可愛風或與談情說愛有關的巨型文字立牌,那麼離派就不遠了。這都拜一部賣座的泰國愛情電影所賜,讓這成為了甜蜜愛侶的朝聖地。
小巴終在傍晚開進了派市區,之前讓大量的蓊鬱山林洗了眼睛,一下子對密集的人造物有些不適,雖然這充其量也只有小鎮的規模,但仍從心底默默的產生了絲毫排斥感。不寬的大街上常有老外騎機車雙載呼嘯而過,我腦中立即躍出那被酒客盤據滿街的畫面,拷山路或旺陽都是如此,我在心裡開始勾勒出城鎮的假想,這初次見面的分數勉強只在及格邊緣。
下車按圖索驥左拐到河邊。剛下過雨,濁黃的派河橫躺在眼前,上頭掛著幾座簡陋的木橋連接對岸民宿,稍遠的背景襯著青山,一家民宿就這麼依山傍水,離河流不到三公尺。幾幢茅草高架木屋沿河自成一區,繞了繞終於在其中一座作為公共區域的茅草屋找到老闆,我隨他背後踏上三階石梯加六階木梯,「雙人風扇房、熱水衛浴、有網路、一晚兩百銖」老闆說明房間配備與價格,我一邊聽但看到的是門前寬敞的木板平台和長凳,若把門窗推開,山河景色就在原本床前液晶電視的距離。四坪不到的房間滿室的竹木香氣,其實有些歪斜簡陋的可以,但他還沒說完我早已決定要住下來。
兩百在台北能買到什麼?一趟計程車或兩杯咖啡?甚至連一場電影都看不到,但在派可以買到讓山水包圍一間小屋的二十四小時,旅行讓相同價值立判高下。我深信遇到一家好旅店是愛上這裡的開始。派的旅館老闆通常不問旅客要住幾天,就把鑰匙丟給你,沒結帳也不怕你跑掉,因為他們總有把握你會一天延過一天,在最後一晚才不捨的向他提起「離開」這傷心的台詞。
派,派對,直覺聯想到電影《美國派》,西方人到東南亞走過的香蕉煎餅路線、一成不變的狂歡模式,以為我又將匆匆走過酒氣喧囂的大街,將不屬於我的迷幻置身事外。
到街上路邊攤吃過簡單的晚餐,番茄雞湯媽媽麵、煎蛋,順手買了兩包削好的水果,最後到超商帶了一瓶豆奶。回到沒有電視、網路訊號微弱的昏暗房間,沒事沒事,簡單生活,一日的最後就是以整夜好眠收尾,沒有明日沒有計劃沒有鬧鐘沒有起床時間。此時我才明瞭Blue Monday 是萬惡淵藪,巨大到足以成為旅行出走的原因。
床前耳邊持續著溫潤綿密的流水聲,涼風穿過竹編牆的縫隙吹進來經過我又溜走。門窗牆頂這類人造物是用來把人關住的,而風水聲光應是不受限的到處流瀉,於此自然早已化為怡人的枕邊伴侶,即使在房裡也已是浸泡在山裡風中。
來到這山谷裡的小鎮別無所求,我期待一場無所事事的盛宴。
我只在這個城想像下個城,如果不讓進度落後太多,在這條穿越東南亞大陸的線以外,岔路是允許的。所謂岔路,就是不順路。當下心意已決後,原本隨興走進的岔路已如專程遠道而來。這多走的里程累積成可觀的猜想,與被遮去的風景加乘,有如賭上一把中了大獎,興高采烈的歡呼,我好幸運。
上岸,身體像電池耗盡的爵士樂手終止了一夜搖擺。想像腳下這堅硬土地可以一路從廈門延伸到新加坡,世界就寬闊了起來。
接下來,我只須一路向南,直至陸地消失為止。
旅行會有意義,但是否需要理由?安藤忠雄蓋房子,林書豪打籃球,吳寶春做麵包,而旅行是我和自己玩的遊戲而已,好像也不需要理由,但我樂於給自己設下遊戲規則。如果陸地不曾中斷,若不趕時間,那麼我又何須起飛?在巨大的機器中飛行,屈膝禁錮的封閉監牢,窗外是壞掉的液晶螢幕一片慘白或黑暗,讓我對這世界有種事不干己的疏離感。
我可以在路上走,...
作者序
<房間八號>(代序)
「你還是得搬走,因為我不保證可以把空房租出去,如果找不到人來住,我也會搬走。」
高中同學也是室友兼二房東的W告訴我。
當初住進這處位在新店的老公寓,是因為W空了一間房缺室友,並不是我刻意找的。不合常理的銳角型社區配置將陽光遮去大半,加上十幾公尺旁的瑠公圳有些沾黏在印象裡的異味,老實說一開始我並不喜歡這裡,不過省去找房子的麻煩,懶惰朦朧美化了感官意識,結果一住就是兩年,現在要搬走也是有些不捨這裡的靜瑟區位和便宜房租。
我本來打著如意算盤,想靠著與二房東的十幾年交情,准我把家當通通堆在當成儲藏室用的客廳裡,好讓他把空房租給其他房客,等我回來再另覓住處。萬一最後家當們還是沒有著落,也頂多就把它們搬回老家。畢竟省下三個月的房租,少說也是我一個月的旅費,足以讓我在行程裡多填上一個陌生國家。所幸在此失策時友人R伸出援手,我只要在出國前把住處清空,把「一個在台北的家」打包,運到R的頂加客廳。感謝R,即使你家在六樓,也比台南近得多。
自從離家北上求學後,就開始異鄉的租賃生活。算來是第十六年,第八號房間。我習慣在搬家前儀式性的將渾沌房間留影,同時也記錄下家徒四壁的之前、之後。不過這次前所未有,並非把家搬到另一個家,不只是換個地方,而是把家暫時凍結騰空,旅行回來後再解凍落地,是逐旅行而居。
六月十五搬家,六月十六整理行李,六月十七出國。
六月十七日早上,最後把腳踏車搬到R的陽台上停妥,和他用過餞別午餐後,回到家把剩餘的家當裝進登山包,也就是我要帶上路的行李。我赫然發現,其實昨天我就已經開始旅行。
我在一個空盪的房間住了一晚,幾件衣服內衣褲、電腦相機、盥洗用品、鬧鐘雨傘,身邊盡是散亂一地的生活必須配備。欸,旅行住進旅館不就是這幅模樣而已,原來這樣就夠讓生活運作。離開家等於開始旅行,這次家提早解散了,當然旅行也就應聲啟動。因為搬家,我的旅行提早了一天,在出國前就已經開始。這回,旅行又越過了原來日常的邊界幾吋。
有時候我漫無目的不找些什麼,就是想要有人陪。短暫幾個小時或排遣一下午的孤獨,
幾天數個月也好,有緣是朋友或情人就陪久一點,無緣短暫也不見得不美麗。我說的也是房間,一夜、三天或兩個禮拜,春天夏天再回到冬天,大學四年或大半個人生。在關上門後獨善其身,並且安穩的封存一段日子,此些對人事時地物的感情都足以稱之為一段旅行。
這次出房門,是不說再見,是沒有熟悉的溫存在等候著。就如同未來路上的每一家旅館,一家接著一家,不是八號房間,也非九號房間,是各式的房間,各樣的房東,各色的室友,在時空序列上新鮮如期。
帶不走的床墊書桌電視,是上個房客留下的,我只帶走六十公升以內的失根裝備。我在無人的客廳自拍下出發前的肥胖身影,作為旅行實驗作用前的對照組。W不在家,我背著大紅色登山包繞了這個家一遭,房間後陽台廚房浴室客廳,出門。面對我家,倒退幾步告別。帶上木門,闔上紗門,把最後一扇鐵門放回到原位,插進鑰匙,逆時針轉兩圈半,上鎖。頓時,這鑰匙不再有密碼,只是個啷噹吊飾。背對著一幢不是我家的屋子,下樓,離開。
接下來的八十八個日子,我不在家,家也不在。
(代序)
「你還是得搬走,因為我不保證可以把空房租出去,如果找不到人來住,我也會搬走。」
高中同學也是室友兼二房東的W告訴我。
當初住進這處位在新店的老公寓,是因為W空了一間房缺室友,並不是我刻意找的。不合常理的銳角型社區配置將陽光遮去大半,加上十幾公尺旁的瑠公圳有些沾黏在印象裡的異味,老實說一開始我並不喜歡這裡,不過省去找房子的麻煩,懶惰朦朧美化了感官意識,結果一住就是兩年,現在要搬走也是有些不捨這裡的靜瑟區位和便宜房租。
我本來打著如意算盤,想靠著與二房東的十幾年交情,准我把家當通通...
目錄
i 頗快板 Molto allegro
台灣──新店、基隆
中國──廈門、廣州、陽朔
越南──河內、順化、會安
a01 房間八號
a02 兩倍旅行
a03 左轉
a04 一路向南
a05 統一與中國
a06 廣州大石頭
a07 見山不是山
a08 鞋底風景
a09 過節
a10 硬座
a11 中國到越南兩秒
a12 越南咖啡的抱怨
a13 看過風景的自己
a14 夜行遊覽車
a15 鬧鐘早知道
ii 行板 Andante
寮國──沙灣拿吉、永珍、旺陽、龍坡邦
泰國──清萊、美斯樂、派
b01 越南到寮國豈止兩秒
b02 只愛陌生人
b03 花貓與廢墟的冷酷異境
b04 迷你首都的落日與啤酒
b05 蒸汽男孩
b06 敬在路上的男男女女
b07 水果、炒蛋、法國麵包和黑咖啡
b08 一再偏執狂的長路
b09 最深處的他方
b10 紅疹子像開出小碎花來
b11 寮國到泰國兩分
b12 記住無聊的街景
b13 澆下相同連綿憂愁的細雨
b14 未來與現在是同一件事
b15 你以為那樣
b16 泰國派
b17 阿賢情不知所起
b18 這個連租機車去晃晃都讓我嫌麻煩的城我會想念你的
iii 小步舞曲 Menuetto
泰國──清邁、素可泰、曼谷、安帕瓦、桑卡拉武里、華欣、春蓬、龜島
c01 兩人旅行
c02 清邁哪好
c03 寺內寺外
c04 菜飯是盆栽
c05 心上的佛寺
c06 四台相機
c07 渾沌森林日與夜
c08 被世界經過的世界
c09 窗外的兩面風景
c10 車上路上四則
c11 波浪語文學系說水組
c12 夜市展覽
c13 泰式奶茶的美麗與哀愁
c14 凱特J
c15 集市上水
c16 水淹寺
c17 緬甸隔壁
c18 多遠
c19 恰圖恰圖恰
c20 是退潮啊
c21 過境之後
c22 小海島幻想
c23 很久沒聯絡了
c24 私我海角
iv 甚快板 Allegro assai
馬來西亞──檳城、吉隆坡、馬六甲
新加坡
台灣──桃園、新店、景美
d01 泰國到馬來西亞兩個德國人
d02 初戀周安琪
d03 李心潔手拿沙嗲笑得燦爛
d04 再見再見
d05 SAM的洗衣店
d06 散步是一種住居態度
d07 澤木耕太郎的落日與探險家海峽
d08 馬來西亞到新加坡兩座橋
d09 預告與字幕
d10 狼狽開學日
d11 房間八號半
d12 月秀的臉書旅行
d13 流浪不需計畫
d14 房間九號
i 頗快板 Molto allegro
台灣──新店、基隆
中國──廈門、廣州、陽朔
越南──河內、順化、會安
a01 房間八號
a02 兩倍旅行
a03 左轉
a04 一路向南
a05 統一與中國
a06 廣州大石頭
a07 見山不是山
a08 鞋底風景
a09 過節
a10 硬座
a11 中國到越南兩秒
a12 越南咖啡的抱怨
a13 看過風景的自己
a14 夜行遊覽車
a15 鬧鐘早知道
ii 行板 Andante
寮國──沙灣拿吉、永珍、旺陽、龍坡邦
泰國──清萊、美斯樂、派
b01 越南到寮國豈止兩秒
b02 只愛陌生人
b03 花貓與廢墟的冷酷異境
b04 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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