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麼無助,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墜落。
他拖她入險境,卻保護不了她。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如何失去她。
他只能看著……
夜深唯恐花睡去,故點紅燭照高堂。
好似怕一個閃神,就會發覺雲歌已經消失在他的眼前,劉弗陵不許有一絲黑暗影響他的視線。
宣室殿內,燭火通明,將一切都映得纖毫畢現。
張太醫半跪在龍榻前,為雲歌針灸。
劉弗陵怕驚擾張太醫的心神,所以站在簾外,眼睛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簾內。
于安和七喜、六順等宦官黑壓壓地跪了一地,殿內殿外都是人,卻沒有任何聲音,殿堂內凝著壓人心肺的安靜。
很久後,張太醫滿頭大汗地出來,疲憊地向劉弗陵磕頭請退,「臣明日再來。皇上不用擔心,雲姑娘傷勢不重,休養一段日子就能好。」
劉弗陵溫言說:「你回去好好休息。」
張太醫跟著一個小宦官出了大殿。
劉弗陵坐到榻旁,手指輕緩地描摹過雲歌的眉毛、眼睛、鼻子……
他從前殿匆匆出來,剛趕到滄河,看到的一幕就是雲歌倒掛在高臺上。
突然之間,冰臺坍塌,冰雪紛飛。
她如折翅的蝴蝶,墜向死亡的深淵。
她那麼無助,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墜落。
他拖她入險境,卻保護不了她。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如何失去她。
他只能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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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弗陵在雲歌榻前已經坐了一個多時辰。于安看皇上似想一直陪著雲歌,遲疑了很久,還是咬牙開口:「皇上,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天亮了,天亮後還有政事要處理,皇上稍稍休息一會兒,雲姑娘這邊有奴才們照看。」
照看?劉弗陵抬眸看向于安。
與劉弗陵眼鋒相觸,一幫宦官都駭得重重磕頭,于安流著冷汗說:「皇上,是奴才辦事不力,求皇上責罰。」
六順忙說:「與師父無關,是奴才無能,中了侍衛的計,未護住雲姑娘,奴才願領死罪。」
劉弗陵淡淡問:「抹茶、富裕還活著嗎?」
于安立即回道:「富裕重傷,抹茶輕傷,都還昏迷著,不過沒有性命之憂。等他們醒來,奴才一定嚴懲。」
劉弗陵看著跪了一地的宦官,幾分疲憊,「你們跪了一晚上,都回去休息吧!」
六順愕然,皇上什麼意思?不用辦他們了嗎?
劉弗陵揮了揮手,「都下去!」
所有宦官都低著頭,迅速退出了大殿,一會工夫,大殿就變得空蕩蕩,只剩于安一人未離開。
于安期期艾艾地說:「皇上,奴才以後一定會保護好雲姑娘,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劉弗陵凝視著雲歌,近乎自言自語地問:「護得了一時,護得了一世嗎?宮內的侍衛都是他們的人,你真能保證再無一點疏忽嗎?還有躲在暗處的宮女,你每個都能防住嗎?」
于安無語,這樣的問題……
就是問皇上的安全,他都無法回答,何況雲歌的?畢竟宦官人數有限,他的首要責任是保護皇上安全,能分給雲歌的人手有限。如果霍光下定決心要雲歌的命,他根本不能給皇上任何保證。
于安看向雲歌,忽然覺得她的命運已定,只是早晚而已,心內痛惜,卻想不出任何辦法挽救。
劉弗陵笑著搖頭,的確如孟玨所言,自己能留下她,卻保護不了她,嘆道:「你下去吧!朕想和雲歌單獨待著。還有,雲歌醒來,肯定會問起抹茶和富裕,不用責罰他們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
于安看到劉弗陵的神色,不敢再出聲,默默退了出去。
劉弗陵坐於地上,一手握著雲歌的手,一手順著雲歌掌紋上的生命線來回摩挲。
他不能再讓「意外」發生,不是每次「意外」都會幸運地化險為夷。雲歌若因他而……而……
親眼看著雲歌摔下時,那種沒頂的絕望又淹沒了他。
劉弗陵的手緊握住了雲歌的手,用力確認著她的安然。
如何才能真正根除「意外」?
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除掉霍光,可這根本不是三年五載內就可以辦成的,這是一場長期較量,一招不慎,就會是傾朝之禍,是天下動亂。二是……是讓雲歌離開。離開這個她本不屬於的宮殿,離開長安城的漩渦。
他該給她自由的。不是嗎?她本就屬於更廣闊的天地,不屬於這每個角落都充滿陰謀、鮮血的宮殿。
可是,自相逢,自擊掌盟誓,她就是唯一。
這麼多年的等待,就是米粒大小的種子都已經長成參天大樹,何況他的相思?她已經長在他的心上,盤根錯節,根深蒂固。
若想拔去她,也許需要連著他的心一塊拔去。
誰能告訴他,一個人如何去割捨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