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布吉納法索

名人推薦：柯文哲（臺大醫院創傷醫學部主任）
連加恩（路加國際南非辦公室主任）
黃其麟（台灣駐布吉納法索醫療團團長）……大大推薦


勾起我許多許多有非洲味道的回憶
──連加恩（路加國際南非辦公室主任）

布吉納法索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這些年來，我國的替代役男布滿全球各邦交國，甚至非邦交國，獨獨布國被記錄下來的故事最多，其中有書籍、部落格、臉書粉絲團，甚至有電視連續劇。當我在拜讀淯銘學弟的這本書時，除了勾起許多許多有非洲味道的回憶，也驚訝地發現，原來大家被派去同樣的地方、住同間宿舍、做同樣的工作、...

不方便，更美好
在布吉納法索的古都古，什麼事都不方便。這裡沒有便利商店，更沒有超市，唯一能買到東西的地方是市場和雜貨店。這裡沒有太乾淨的用水，只有常斷的電力，和速度忽快忽慢的網路。市區裡沒有公車，甚至柏油路也沒有幾條，我們只能步行或騎腳踏車。這裡的步調很慢，當你點了烤雞，他們才開始用木炭生火，在早餐店點了可可，店員才出發去對面市場買可可粉。這裡欠缺娛樂設施，沒有電影院、劇場，只有路邊酒吧跟烤肉攤。
但是我卻挺喜歡這個地方的，這樣不方便的環境裡，反而讓人際接觸變得更頻繁一些。到一間店，首先一定會跟老闆打聲招呼，握個手；因為在家裡實在沒事做，所有人都在屋外、樹下，所以走在路上很熱鬧，隨時有人跟你打招呼；小孩子沒有電動可以打，只要帶顆足球到球場去，就能找到他們同樂。
因為沒有過於忙碌的生活，當地人總是邀請我們假日去他們家坐坐，沒特別做什麼，只為了介紹家人給我們認識，還有請我們喝一杯茶。沒有過於精緻的食物，只是原味的烤肉沾辣椒粉，就吃得津津有味，如果這家店剛好有賣薯條，那更是上天的恩賜。沒有方便的大眾運輸，反而讓我們找當地人一起騎腳踏車到處遊覽。因為缺乏和不方便，讓一切變得簡單而容易滿足。
回到台灣的頭幾天，住在市區的自己驚訝地發現，原來在台灣過一整天，竟然一句話也不用說。進去便利商店、超市、書店，一切都是銀貨兩訖，完全不需要多餘的交談。街上的人行色匆忙，車水馬龍，讓還沒有找到工作的自己變得很慌張，似乎要趕快找些什麼事情做。
這一切都讓我在頭幾天很沮喪，知道自己離開了布吉納法索，此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回去了。但是經過一個禮拜以後，卻驚訝地發現，從小生長在都市叢林的自己，竟然這麼快就重新習慣市區繁忙的生活，絲毫沒有隔閡的感受。除了驚訝於自己適應快速以外，同時也瞭解到非洲的一切正在離我遠去……
但如果你以為生活在布吉納法索的不方便，全都是美好的感受，那我只能說這是大錯特錯了，只要去一趟公家部門辦事，就會讓一切幻想破滅。他們的公務部門和辦事人員效率非常低落，舉凡換簽證、買機票，都讓我們吃盡苦頭，一趟辦不好還可能要跑三趟、四趟。
辦事員很多都是相當肥胖的非洲大媽，可能在椅子上坐久了不太需要移動，只要提出一些要求，她的眉頭就會皺很緊，語調開始上揚，展現非常不耐煩的態度；偏偏國內的政府部門也是繁文縟節甚多，需要提供的文件表格多不勝數，我們只好努力地用殘破的法文跟大媽周旋。好不容易辦好簽證，結果上面寫的是中國不是台灣；好不容易買到機票，結果國內卻對機票價格不滿意；駐外工作的酸甜苦辣，還是只有經歷過才會明白呢！


對不起，沒有了！
布吉納人自古生活在這片沙漠以南的土地，每年只有幾個月的雨季可以耕作，生活往往相當匱乏，常常需要彼此接濟，從而發展出非常緊密的親族關係。這是個必須彼此「分享」的社會，幾乎可以說「你的就是我的」。只要親族當中誰有困難，所有親戚都有責任，失業了，必須接濟；生病了，必須幫忙出醫藥費；欠債了，得幫忙還錢；小孩沒錢養，要接過來家裡幫忙養……這樣共同分擔的親族關係，營造一個十分安定的社會，雖然大家都很窮，但是人情味非常濃厚，出門到處都是兄弟姐妹，自殺率也很低。
但這項「分享」的美德放到診間來，可就成了大問題！我們的診間就在內科病房裡面，我們的醫療團部就在醫院旁邊，在在說明了我們必須和醫院合作，與醫院裡其他的護理師和醫生，也就形成了有點像同事的關係。換句話說，我們也算是他們的「兄弟」了。
根據「你的就是我的」定理，於是他們舉凡有傷風感冒、跌打損傷、咳嗽流鼻水，也通通會敲門進來要求免費的藥品！每天門診開張都有兩、三個不等的護理師或護士敲門進來，拿一張處方籤給我，上面寫著滿滿的抗生素，要求我免費提供，實在令人火大！火大的原因有兩個，一是這些藥品光是給予窮人就不夠了，哪能夠給他們這些明明就有能力去藥局買藥的公務員呢！二是咳嗽流鼻水明明回家多喝水休息就行了，為什麼全都要吃抗生素？這是落後的醫學觀念！
火大歸火大，但是對方站在診間門口可不能不回應，更不能把關係鬧得太僵，畢竟每天都要見面，如果病人有需要住院，更需要他們的幫忙。一開始還是會忍不住板起臉孔跟對方說：「你有薪水，應該可以自己去藥局買吧！」結果氣氛有點尷尬，對方帶著羞愧離開，事後助理跟我說，講這樣的話很不適當、很不禮貌。
雖然我覺得自己並沒有錯，但是為了人際關係和順應民情，之後還是修改了一下做法：要是有工作人員再拿著處方籤進來要求藥品，我就挑選診間裡所剩最多的品項，給他一排十顆。大約半數的人有拿到好處就好，雖不滿意但還是會說謝謝離開；遇到臉皮比較厚的就會討價還價，我就只好兩手一攤跟他說：「沒有了，發完了！」在這個資源缺乏的國家，任何東西用完了、沒有了，可以說是司空見慣、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聽到這句話，對方也只能摸摸鼻子離開，不能拿我怎麼樣了。
回到團部裡跟資深團員們提起這件事，他們說也許是因為西方國家長年的援助，讓布吉納人伸手變得理所當然，需索無度成了他們的習慣。應對的方法就是：他們很敢要，我們也要很敢拒絕！常常在路上遇到一些無賴對於我們這些白人的打招呼語就是：「嗨！我的朋友！有沒有什麼要給我的呀？」我認識一位法國朋友的回答很妙：「給你屁股一腳」、「去跟龔保雷要！」（龔保雷是布吉納法索總統的名字。）


離奇的咬傷
一位三十多歲的婦女來到我們的換藥診間，伸出了她的右手中指，整個手指腫得跟香腸一樣，前端有一個傷口，一擠會跑出血水，這是經由傷口感染引發的蜂窩性組織炎。經由擠出膿水和消毒包紮後，我們問了她傷口的來源，才知道了她悲慘的遭遇。經由她的故事，我們可以一窺布吉納法索的風俗和傳統婦女的地位。
這個傷口不是被狗咬，也不是被蛇咬，而是被人咬的，而且是被她的現任丈夫咬傷的！為什麼說是現任呢？原來她原本的丈夫數年前因病去世了，在布吉納，婦女一個人帶著孩子生存不易，而同一個家族的兄弟，有義務照顧兄弟留下來的妻女，於是她嫁給了丈夫的弟弟。以前只在歷史課本看過游牧民族的這種風俗，想不到在布吉納法索的鄉村裡仍然存在。但顯然這位丈夫對待她並不好，因為一些爭執竟然把她的手咬成這樣，於是她只好回到娘家尋求依靠。像這樣沒有丈夫可以倚靠的鄉下婦女，身上往往連一毛錢都沒有，也是我們最需要幫助的對象。
她在被咬傷之後的第四十天，因為手指整個腫脹，非常疼痛，才「終於」跑來尋求醫療的協助。鄉下人沒錢，沒有交通工具，衛生觀念又差，往往都會到非常嚴重才來看醫生。我們為她照了一張X 光片，發現最遠端的指節骨已經移位，可以想見當時拉扯的力道之大！經過抗生素的治療，傷口的情形終於有改善了，但是腫痛的情形因為涉及骨頭和韌帶，仍然需要一段時間恢復。但總而言之，這根手指頭是保住了。
我問助理說，她未來該何去何從呢？助理只回答我：「這很困難！」布吉納法索的女性受到壓迫的情形在鄉下仍然很普遍，也難怪來我們診間排隊的有九成以上都是婦女和小孩了！


遇見愛滋病
門診當中偶爾會遇到一些特殊的病人，他們的身上都有一些印記，讓你有跡可循，比方說舌頭及口腔內充滿了白色的斑點、皮膚上布滿了黑色疹子，或身上有著經久不癒的傷口，或是病人看起來異常削瘦、沒有精神，遇見這些情況都要懷疑眼前是不是一位愛滋病患，白色的斑點是念珠菌感染，身上的疹子是各式各樣的皮膚病。
布吉納法索的愛滋病患不算少，但比起其他愛滋病肆虐的非洲國家，還算是輕微，世界衛生組織估計大約占人口比例1 ～5％左右。在診間遇到這類的病人，我們可以治療他們的併發症，像是念珠菌、皮膚病，但最主要的愛滋病治療，還是必須要轉介到當地醫生那裡。那裡有世界衛生組織所提供的抗愛滋病毒藥物。
但是和病人的數量相比，藥物顯得遠遠不夠，無法提供給每一個病患。隔壁診間的醫師告訴我，藥物只能給予CD4 T 細胞數量小於兩百顆的病人，至於大於兩百顆的那些病患，一般只能叫病人一直吃抗生素，避免感染。
吊詭的是，CD4 T 細胞數量小於兩百顆的病人，基本上是免疫系統已經崩潰，各種病菌開始肆無忌憚入侵的時期，從這個時機點開始服藥，已經很難挽回這些病人通往死亡的進程。而那些CD4 T細胞正在減少，但仍大於兩百顆臨界點的病人，反而更需要這些藥物來避免免疫系統繼續惡化。但是沒辦法，當地資源有限，只能先救最嚴重的。
愛滋門診看病一般是免收費的，抗愛滋病毒藥物也是免費的（如果有的話），但是診斷以及後續追蹤抽血檢查，還有預防性抗生素卻必須要病人付費！偏偏最貴也最重要的就是CD4 T 細胞數量檢查，要價數千西非法郎，病人常常沒錢做檢查。愛滋病在當地一旦被檢查出來，被親戚朋友知道以後，很大的機會必須面對離婚、失業，必須靠家族接濟的命運，算是社會弱勢中的弱勢。
曾經在診間裡，有一位年輕媽媽抱著嬰兒來看門診，媽媽和小孩的身形都非常削瘦，母親表示自己全身倦怠無力，體重減輕非常多，懷疑自己得了愛滋病，希望我們能幫她檢查。也許是因為當地愛滋病患不少，看多了自己也心裡有數。抽血檢查結果確實為愛滋病毒陽性，在告訴媽媽的同時，她心情十分平靜，顯然心裡早有準備。但這時她問了我一個問題：「我可以繼續哺乳給我的小孩嗎？」
這個問題可把我難倒了，趕緊回到團部上網查資料，才發現，這又是一個跟經濟息息相關的問題！一般來說，愛滋媽媽如果哺乳，有三成的機會經由乳汁感染小朋友！如果同樣的狀況在台灣，答案多半是立刻停止哺乳，利用配方奶餵養小孩，避免任何把愛滋病毒傳染給小朋友的機會。但是在非洲，答案卻是肯定的！因為這裡的嬰兒如果不讓他喝母奶，由於當地的水質不乾淨，新生兒喝了肯定會拉肚子；而且奶粉要用錢買，一般家庭都不一定能夠負擔，更何況是愛滋媽媽呢！
世界衛生組織的網站上，一篇論文得到這樣的結論：在非洲，同樣是愛滋媽媽，不喝母奶的嬰兒死亡率將會是喝母奶的兩倍！也就是說，我們必須鼓勵愛滋母親繼續哺乳，寧願遮著眼睛讓嬰兒曝露在愛滋病毒感染的風險之下，也不能讓他死於拉肚子、脫水或營養不良啊！
那位媽媽又問了我一個問題：「我的小孩也可以檢查是否感染愛滋病嗎？」剛才查網路時也有看到這個議題：媽媽的愛滋病毒抗體會經由胎盤傳給嬰兒，持續到十八個月大左右，所以在這之前，即使嬰兒的血液驗出陽性，也不代表嬰兒一定被感染。最後，我請這位母親趕快到愛滋門診看診，看能不能儘早開始抗愛滋病毒藥物的治療，並且持續哺乳，等小孩子大一點再帶來做檢查！
這位聽說已經被逐出夫家的媽媽起身將小孩重新背在背後，孤單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想到她未來可能遭遇的困難，一直很想叫住她再為她做些什麼，但是手中沒有資源的我，也只能鐵了心斷了這個念頭。

不方便，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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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勾起我許多許多有非洲味道的回憶（連加恩）
推薦序──他，一直在做讓心靈快樂的事！（黃其麟）
作者序──找尋與眾不同的旅行方式
1.君子之國
2.搭乘的是飛機還是時光機？
3.古都古友誼醫院
4.當一位全科醫師
5.鄉村，更需要幫助的地方
6.古都古醫療現場
7.訓練班訓練什麼？
8.一年到頭都是節慶
9.令人捧腹大笑的「雞」文化
10.藝術家好友──Wilfried
11.咖啡討論會
12.布吉納遊園地
13.雨季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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