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事中途救援組

記者鶯鶯在計程車上打著瞌睡。這當然不能怪她，畢竟，白天的工作太無趣了嘛。
實不相瞞，鶯鶯之所以會進入現在這間主打流行時事週刊的出版部門，一切都只是意外。
原本想將就著隨便寫點藝人的八卦新聞，也幫寫真女星做做公關，她卻忽然又被派去採訪休閒線新聞。
鶯鶯有著俏麗的外表，灰色西裝外套配上套裝裙與純白慢跑鞋，是十足的行動派。一頭莓紅髮絲長度過肩，隨性側綁，要是養足氣色的話，鶯鶯的外貌看起來倒也像個落落大方的菜鳥主播，只不過學經歷不足，無論去應徵廣播電臺、電視臺、大報社，鶯鶯都只有落選的份。
「本來只是想跑社會線新聞的。追擊變態殺人犯、破獲毒梟集團之類的最有趣了！可惡，真羨慕學妹桃子，昨天追到風衣露鳥狂的新聞，可威風了！唉，我也好想當面好好羞辱遛鳥怪人一頓啊！啊啊啊！」不斷碎碎唸、最終導致發狂的鶯鶯女人味全消，連前座的計程車司機都瞪大了眼睛。
「小姐，請問……接下來怎麼走？」
「直走右轉吧！司機先生，上山請通知我，我要睡一下。」鶯鶯打著呵欠。明明隔天一早還得去採訪過氣藝人的育兒生活，今晚還硬是被主編給塞了個採訪，要她去尋找傳說中的墮落執事莊園。
「執事正夯嘛！聽說這座莊園專門收留執事工會開除的執事，相反地，人氣卻不低，還能營業到半夜呢！該不會是有在做黑的吧？」
禿頭主編油裡油氣地窩在堆滿雜物的辦公桌後方，如此指使道：「妳一定要給我好好採訪！更怪的是啊，據批踢踢網路鄉民指出，一到凌晨，莊園還會傳出鬼哭狼號，甚至有不明生物的哀號聲……可能是吸血鬼還狼人住在裡頭也不一定……」
「好，我知道了。」鶯鶯早已明白反駁也無用，只能垮著臉問，「那地址呢？」
這一問，更是讓她心情如雲霄飛車般。
倒不是歷經高潮……而是，直接盪到谷底去了。
「大半夜的，要我爬山去採訪幹麼！」回到當下，計程車中的鶯鶯煩躁地吼道。
「小姐……其實您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山，只是比較靠近郊區罷了……那裡有著觀光牧場，是踏青的好地方呢！」計程車司機好心地提醒道。
「知道了，反正上山之後叫我就是了。」鶯鶯瞇眼準備睡去。
「小姐，看您這專業的套裝……您是去工作嗎？該不會……是要去採訪那個執事莊園吧？」計程車司機又問。
「你到底要不要讓我睡啊？」鶯鶯爆氣地翹起二郎腿，「莫非……你知道什麼嗎？」
「在下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也不過是道聽塗說罷了。」話雖如此，司機的聲音卻透露出一股優雅的風度。
「哦？既然你知道什麼，就說吧！你應該不是第一次載人去執事莊園吧？」鶯鶯的胃口被吊了起來，即使努力做出毫不在乎的模樣，但她如琥珀般剔透的深金色眸子，卻藏不住好奇。
計程車司機無奈地問：「您想知道什麼事呢？」
「這個執事莊園……聽說都撿一些別人不要的執事？」
「是的，聽說都是一些問題執事，打架啦、偷拍啦、與大小姐談起禁斷的戀情，甚至發生肉體關係。」
「啊？真是什麼執事都有呢。」
「是啊，有上好的良品，當然也會有瑕疵品囉。」司機理所當然地說。
車子駛過一片草原。夜色讓草枝沾染露珠，月色中散發出幽幽綠光的森林，讓這趟執事莊園遊增添幾分神祕。
「那，這座莊園要拿些執事瑕疵品怎麼辦？難不成像美國的西薩狗教官那樣，一一幫問題狗兒們復健矯正？」
「當然囉，執事就是要拿來調教與訓練的嘛。培養成堪用的物品之後，再賣出的機率才高。」
「聽起來真殘酷呢！」鶯鶯說，連拿出筆記本做紀錄的心情都省了，「所以這些執事，最後都怎麼了？都能找到新家嗎？」
「或許吧？就算再優秀的中途之家，也不能把每個問題執事都成功送出。但，我認為這跟搭計程車很像吧！過程中的每一站，都是重要的。」司機微笑道。
「作為一個司機，你還真有見識呢。」鶯鶯微笑。
「不，在下只是個勞碌命的計程車司機而已，道聽塗說居多。」司機苦笑地搖手，推著眼鏡。
「這些執事在莊園中，不需要服務特定的大小姐嗎？只需要接待未來的客人、將她們當作大小姐即可？」
司機搖頭道：「不，聽說他們都在服侍一位從不露面的大小姐，忠心耿耿、全心全意呢。」
「是喔？值得讓一群瑕疵品執事如此付出心力，這樣的大小姐的真實身分，還真令人好奇啊！」
鶯鶯總算提筆做下註解，當她再度抬起臉時，雙眸閃動著光芒，「她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人，才願意經營這種功能特殊的執事中途之家？」
「這我就不知道了。」司機露出困惑的神情，「可以的話，我也真想知道。」
「那你知道這座執事莊園半夜傳出怪獸吼叫、鬼哭狼號的事嗎？」鶯鶯想起主編交待的傳言。
「哈哈哈，還真沒聽說過，看來很有趣就是了。」
談話間不知不覺已經到達目的地了，司機稍稍調整方向盤，放緩速度，「您想在大門下車，還是要我開進去呢？」
「嗯……大門好了，我順便拍幾張刊頭照片備用。」不愧是記者，鶯鶯並沒因為一連串的情報而混淆自己來此的目的。
她站在巨大的雕花鐵門前，打量著這座莊園。
莊園由兩棟一前一後的宅第構成，面向大門的宅第有著漂亮的法式藍色琉璃瓦屋頂。光建築物本身，地坪少說也有上百。後面的宅第以鄉村風的米白方磚砌成，風格出眾。側門連接著一棟兩層樓的玻璃棚房，透出水晶屋般的美麗色澤。
在郊區的星藍夜色中，水晶屋似乎是座足以賞星觀月的玻璃帷幕天窗餐廳。裡面可以明確看到幾位執事在服務著桌邊的大小姐們。
時間已過凌晨，莊園卻香氣四溢，隱約能嗅出奶油燉飯的甜香，也聞得到清爽酒精的微醺氣息。
「哦，看來是個星空下的玻璃花房兼酒吧？」鶯鶯多拍了幾張照片。
計程車司機已經不知不覺駛離鶯鶯的視線範圍，取而代之的是大門旁兩位穿著保守灰色系的氣質執事。
「大小姐，歡迎歸宅。」明明是初次見面，他們的笑容卻如此親切，反骨的鶯鶯只覺得莫名其妙。
不過，再怎麼脫線的記者，都知道時下最流行的執事餐廳運作法則。鶯鶯只得硬著頭皮，接受自己被稱為大小姐的事實。
「我是來採訪的。」她不解風情地對著兩位執事遞出名片。
「大小姐這麼晚了還要工作呀？」執事們的其中一位看似上了年紀，梳起灰髮與笑起來時的魚尾紋讓人倍感親切，讓鶯鶯聯想到真正英國貴族家中勞苦功高的執事，甚至是蝙蝠俠電影中的執事阿福。
「工作辛苦了，我來替您拿公事包吧？」被如此溫潤磁性的嗓音一說，鶯鶯心不在焉地將公事包交了出去。
「雖然之前有聽過執事服務的厲害……但沒想到，他們還真的讓人覺得賓至如歸。」鶯鶯半信半疑，光是親切的領路動作，已讓她疲憊奔波的心情大有起色。另一名執事資歷明顯較菜，話也不多，因此鶯鶯便將觀察重心放在中年執事大叔身上。
畢竟是記者，一開口就是追根究底。「我聽說這裡的執事都是曾經被僱主辭退、告發、或被工會取消資格的執事……您也是嗎？是什麼原因才到這裡來的呢？」
鬢髮花白的執事大叔，毫不猶豫地露出禮貌的笑容。「年紀大了，不夠體面，也較難找工作，現在會僱用執事的人家，多半是喜歡身體力強的小夥子囉。」
聽起來是有些悲哀、卻非常現實的理由。鶯鶯毫無歉意地點點頭，進入閃著燈光的玻璃屋酒吧。
迎面而上的，是一名眼角帶著淚痣的長髮執事，淺亞麻色的瀏海往旁梳起，光潔的額頭十分好看。
「您好，在下名叫壹色，大小姐深夜時分還特地歸宅，讓在下倍感窩心。」
「嗯，等等……」鶯鶯滑著智慧型手機讀取主管來信，這瞬間，臉上的表情全變了。「什麼？『炸彈狗』？為什麼偏偏出現這種消息時，我竟不在市區！」
她抓起手機，踩著慢跑鞋拔腿而出。
同一時間，戴著銀框眼鏡、神色嚴謹的夏思密，從計程車的駕駛座優雅地邁下腳步。俐落地脫去棒球帽，夏思密露出一頭耀眼如夏陽的金色短髮。
方才駕駛時的親切表情早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毫無情感的冷峻混血兒臉蛋。
夏思密悄然進入宅第的後門，計程車隱匿在濃密的夜間樹林，黃色車體在片片銀色樹影中搖曳，像是湖畔水光的反射。

早晨八點，一處英式宅第最後方的森林外籠罩著晨光。林地約有上百坪，不知道何人所有，但緊鄰一處森林小學的住宅區外，蓋著一排老舊卻清爽的黑檀色日式平房。灰色水泥牆被藤蔓與牽牛花包圍，座落在靜巷中。
附近的婆婆媽媽們天天遛狗買菜經過，卻不曉得她們的鄰居是四名執事。
執事們同居於陰涼通風的木造長屋裡，半開放式的庭院與大片整潔的落地窗，反射著朝氣蓬勃的日光。
花盆與植栽蔓延在廊下的木梁，綠意繚繞。
「阿夜，醒醒，你上新聞了。」壹色用腳點著在日式榻榻米上趴睡的阿夜。穿著深藍日式浴衣的阿夜勉強睜眼，望向壹色開啟的電視螢幕。
「什麼嘛！那什麼照片！我的帥臉呢？我的泰雅族長睫毛、大眼睛呢？根本都沒拍到啊！只拍到我因為被湖水弄溼的裸上身模樣……」
「新聞還說你是暗夜騎士，我看，是肉包臉暴露狂吧？」穿著酒紅西裝背心、梳起金色瀏海的夏思密，冷冷地說：「你得自己小心點，別被媒體拍到正臉。」
「叫人把馬運到市區讓我騎的，不就是你嗎？」阿夜氣得掀開被子，對夏思密使出飛踢攻擊，「如果暴露身分，也該算在你頭上！」
夏思密面不改色地往後一縮，不但輕鬆閃開攻擊，還以鏡片後方的凶猛眼神鎮住阿夜。
「騎馬的用意，應該是因為昨晚的援救對象柯基屬於牧羊犬，天生就喜歡追逐牛馬羊吧？」壹色慧黠地對夏思密眨眨眼，接話道。
「我有說你可以說話嗎？新人。」夏思密嚴厲而冰冷地瞥開視線，「一群執事睡到早上八點，成何體統？你們應該是在清晨第一道曙光亮起前，就穿著正裝準備早餐的生物啊。去見過大小姐了嗎？」
「不……還沒。」阿夜搔搔頭。
「算了。今天太忙，是大小姐健康檢查的日子呢。」夏思密露出偏執的一抹笑，「我先打電話叫優準備一下。」
「優這時間已經起床啦？」阿夜笑問：「昨天還真謝謝他提供的音檔……有在肯亞待過就是不一樣，這種巫醫才會的動物溝通音頻，也只有優知道了。」
「昨晚是優負責侍寢大小姐的，跟你們這些端不上檯面的傢伙當然不同。」夏思密轉身離開。
「真是的！就這麼討厭我們喔？」壹色嘟嘴抗議。
「沒辦法囉，那個人的嘴巴就是如此。」阿夜聳聳肩，撫整開襟浴衣上的摺痕，「不過，夏思密那傢伙比誰都更努力呢！昨晚一定也是監聽警用頻道到半夜……司令官可不好當啊！」阿夜露出欽佩的苦笑。
「對了，昨晚有位記者大小姐來莊園喔。」壹色慵懶地說：「是身穿套裝的紅髮美女，可惜我正希望能好好瞭解一下彼此，她就直接從莊園門口離開了。她一直說要找計程車回市區，搞到最後，我們也只好幫她另外叫車。」
「那樣的人，一定會再來莊園光顧的吧？」阿夜露出一貫樂觀的憨直神情，「到時候，就麻煩你這個前任男公關好好接待了。」
「當然囉，不過……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參與任務啊？老是留守的日子很無聊耶～」壹色用黏膩的語氣抱怨著。
「跟我撒嬌也沒用喔。」睡眼惺忪的阿夜總算拿出經理人的氣勢，「聽說昨天的記者大小姐有留下名片，為了明白她的來意，不如你直接去拜訪她吧！」
「啊？」壹色那帶著眼角淚痣的豔氣臉蛋，此時出現大大的困惑，「那我……要用什麼名義啊？」
「你可是前任男公關吧？這種事自己想！」阿夜如此回答，其實耿直的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哪能給什麼提議？
執事們陸續起身梳洗，褪下日式浴衣的他們，換上古典木造衣櫃中的燕尾服。浴衣是夏總管的偏執狂要求，認為這種衣服寬鬆舒服卻也不失風雅，能幫助返家休息的執事們轉換心情。
「如果在這座日式建築中看到有人穿著西裝晃來晃去，這種違和感會讓我想吐，根本無法一起放鬆地生活。所有入住者都要給我穿上浴衣！冬天可以換上厚質料的『甚平』，也是古典居家服的一種。若不相信我的審美觀，現在就滾！」
在壹色入住的首日，夏思密就穿著墨色竹葉紋的浴衣出來迎接兼碎唸，一副不換裝就把人轟走的刻薄模樣，還強逼壹色當場在玄關更衣給他看。
「跟這種完美主義的變態生活在一起，真是累。」壹色裸身將褪下的草綠色浴衣掛好，套上潔白襯衫與藍領結。鏡中的他，隨著換上正裝的每個步驟而更顯俐落，壹色的心情也終於準備好，要開始執事的一天。
然而，披上厚重的黑色燕尾外套時，壹色卻顯得心事重重。
「大概又是想到那件事了吧？」阿夜心疼地想轉移話題，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

記者鶯鶯在計程車上打著瞌睡。這當然不能怪她，畢竟，白天的工作太無趣了嘛。
實不相瞞，鶯鶯之所以會進入現在這間主打流行時事週刊的出版部門，一切都只是意外。
原本想將就著隨便寫點藝人的八卦新聞，也幫寫真女星做做公關，她卻忽然又被派去採訪休閒線新聞。
鶯鶯有著俏麗的外表，灰色西裝外套配上套裝裙與純白慢跑鞋，是十足的行動派。一頭莓紅髮絲長度過肩，隨性側綁，要是養足氣色的話，鶯鶯的外貌看起來倒也像個落落大方的菜鳥主播，只不過學經歷不足，無論去應徵廣播電臺、電視臺、大報社，鶯鶯都只有落選的份。
「本來只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