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聖誕


「今天是平安夜，還有幾個小時就要是聖誕節。今晚就給大家獻上這首《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希望你們喜歡。」電腦螢幕上的影片，一如往常地無法看到演唱歌手的臉，只能看到抓著麥克風的一雙手，還有演唱歌手身上的厚重黑色毛衣。
黑白的影片看不出演唱歌手所擦的指甲油是黑色或是紅色，她修剪整齊的指甲緊緊地握著麥克風。觀眾無從猜測演唱歌手是什麼樣的人，只能從那雙厚實的手作出無限聯想。千篇一律的書櫃背景，一本《百年孤寂》放在同一個位置，從來沒有更換過，甚至連從書櫃拉出少許的幅度也沒有改變過。
不過，在平安夜的此刻，書櫃上倒是多了一些聖誕燈飾。背景傳來慢版的《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旋律，一把女聲輕柔地加入：「I don’t want a lot for Christmas.」
她的聲音猶如奶油一般順滑，或如一杯美酒、一碗好茶那樣香醇，在耳朵裡彷彿會融化成美好的味道，就如耳朵正享受著一場饕宴。「There is just one thing I need; I don’t care about the presents underneath the Christmas tree.」
輕柔的歌聲隨著重新編過的旋律，慢慢地來到高潮的副歌部分，歌聲裡的力度也像漸漸往上飄升的氣球，膨脹高飛，清晰而穿透力極強。
當副歌的高潮褪去，演唱歌手又恢復輕柔的嗓音，唱著這首纏綿溫柔的聖誕情歌，如戀人在耳邊絮絮低語，訴說著心中的憧憬和依戀，表白這個聖誕節只想要擁有那個特別的你。
曲目終了，歌手頓了一下，旋律還在播放著，她輕聲對著麥克風說：「為什麼選擇這首歌呢？當然除了我很喜歡這首歌之外，也特別想在今年的這個時刻，向一個特別的人表達我的心聲。就如這首歌一樣，我不需要任何聖誕禮物，我只要有你，就夠了。I just want you for my own, more than you could ever know. 祝大家，聖誕節快樂。」
影片至此結束。在影片的另一端，穿著厚重黑色毛衣的女人鬆開抓著麥克風的手，轉頭望向牆上掛著的木製壁鐘，時間已經來到平安夜晚上的十一點。公寓的窗外飄起雪，窗框上已經積了一層白雪。書櫃上的聖誕燈飾依舊一閃一閃地亮著迷人的紅藍綠三色燈光。
女人站起身，緩步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白雪紛飛掉落在街上。對面亮著燈的公寓單位、街上並肩打著一把傘的情侶、路燈上閃爍的聖誕裝飾。她心怦怦地跳著，舉起手中的手機，想了一會兒，才終於把簡訊傳出去：「聖誕快樂。想你了。」
此時公寓的門鈴突然響起，她高興得差點要跳起來。小跑步到門口前，她匆匆整理一下頭髮，揚起最燦爛的笑容，才打開門。笑容卻在那之後僵住。門外站著的，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晚上好，女士。這是我今晚送的最後一個貨了。」門外站著的小伙子朝她笑笑，把一個箱子遞給她：「麻煩妳簽收。」她愣愣地接過箱子，看見送信人名字後，心不禁一沉。
簽收後，送貨員笑容滿滿地給她說了一句：「Merry Christmas!」她只能訥訥地應聲聖誕快樂，帶著僵硬的笑容，抱著箱子關上門，走到茶几邊坐下。
她屏住呼吸，緩緩地打開箱子，只見箱子裡裝著幾張ＣＤ、兩件外套、一台榨果汁機、一本記事簿，和一個裝著一條情侶項鍊的小盒子。翻開記事簿，在最後一頁，她找到熟悉的字跡。「對不起，就當我不夠堅強，沒辦法堅持跟妳在一起。這些都是妳以前送給我的，我女朋友不喜歡看到，所以只能把它們都還給妳。謝謝，對不起，為了所有的所有。保重。」
悄無聲息地，她的淚緩緩地滑落臉龐，就如窗外的雪花掉落屋頂。傳出去的簡訊，也毫無消息，石沉大海，再沒有回音。
擦去臉上的淚水，深吸幾口氣，她轉頭再一次看著窗外的白雪、滿眼的橘黃色燈火，終於重新站起來，拿起手提袋，往門口走去。
平安夜，她並不想一個人在家裡默默流淚度過。買醉也好，在人群間狂歡也好；她疲倦了，對於總是只剩下一個人這件事感到疲倦至極。在這美好的佳節，難道只剩下網路上虛幻的粉絲可以陪伴她嗎？搖搖頭，她坐上計程車，往城中最熱鬧的區域開去。
車窗外，雪花緩緩飄落，燈火璀璨連綿如星辰，計程車上播放著應景的聖誕歌曲，她望著街上濃濃節慶味的路燈佈置，似乎已經開始感覺到一點慰藉。
「聖誕快樂！」計程車司機在她下車前，向她笑著說道。她點點頭，也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道：「聖誕快樂。」
站在鋪了薄薄一層雪的街道，她在昏黃街燈下仰頭望著平安夜的天空，臉上持續著那抹微笑。也許是聖誕節的關係吧，這世界對她似乎也開始變得比較溫柔一點。
在街上晃了一會兒，感到寒意後，她才走進其中一家看起來特別熱鬧的酒吧，這時還有十分鐘就要進入午夜十二點，酒吧裡的人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吹著派對小喇叭，當她在吧檯臺站定的時候，酒保馬上就給她遞上三支聖誕特調龍舌蘭酒，說是酒吧送大家的聖誕禮物。
龍舌蘭酒分別透著晶瑩的淺藍色、粉紅色和淺綠色，裝在三支試管瓶裡，酒精裡還漂浮著細小的金箔，非常漂亮。搓搓冰冷的手，她拿起酒瓶就灌下去，三支酒不一會兒就喝光。酒精溫暖她的身體，也讓她的心情瞬間豁然開朗。
轉身正要加入跳舞的人群，眼角卻瞥見熟悉的人影。她眨眨眼，又伸手揉揉視線有些朦朧的雙眼，才看清——坐在那裡的不就是她的前男友，以及她的室友兼好友嗎？他們旁邊還有她的另一個室友，以及兩個大學裡的男同學。
讓她呆愣著無法邁開腳步的，不是他們幾個人出來狂歡喝酒，也不把她一起叫出來，也不是好友說要回家鄉卻原來還留在這裡過聖誕，而是本該是她男朋友的男人，竟然和自己的好友舉止親暱；那親暱的程度，讓她難以說服自己他們只是好朋友。
就在咫尺之遙，她的好友勾著她前男友的手臂，前男友往好友的臉上印下一吻。一股妒火猛衝腦門，她握緊拳頭。好友一直都知道，她是多麼地迷戀前男友，也知道她一直在等他回頭。好友怎麼能夠這麼做？難道說……前男友的新女友就是她的好友嗎？
到底發生什麼事？她以為那個女人是她在這異鄉最要好的朋友。她以為她可以信任她。她以為那個女人是真心傾聽她的煩惱，她以為那些安慰的話語都是善意的。如今想起來，也許那些虛偽的善意，只不過成了她背後的笑料和茶餘飯後的話題。
她終於鼓起勇氣邁開腳步，無法控制地走向那群人面前。好友首先注意到她。「妳！妳怎麼來了？」好友睜大雙眼，彷彿從來沒說過本來要回家鄉過聖誕的謊話。前男友眼裡流露一絲驚訝之色，卻沒有推開好友——就連在她面前假裝一下也不屑。
「你們……」她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想要指著他們大罵卻說不出口。倒是在現場的另一個室友打斷她的話說：「嘿，妳不會以為，像傑遜這樣的男子會真的喜歡妳吧？妳倒是看看鏡子呀，胖得像頭豬一樣，醜死了。看看妳現在賴著不走的樣子，實在太難看，知道嗎，醜八怪？」
前男友勾起一邊嘴角，伸手摟著好友的肩頭，冷冷地說：「我已經盡量不要把事情搞得那麼難看了，醜女。別糾纏我了，這才是我漂亮的女朋友，跟妳只是同情妳、陪妳玩而已。」
「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眼淚不斷地在眼眶裡打轉，她含著淚盯著曾經的好友，質問道。好友眨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開口：「因為好玩。對不起，我不知道妳真的會相信。」好友聳聳肩，隨即和大夥兒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已進入倒數十秒。「十、九、八、七……」在一片歡騰聲中，她卻像喪家犬一樣，夾著尾巴狼狽逃出酒吧。「聖誕快樂！」站在酒吧門外，還能聽見酒吧裡的歡呼聲。她再也忍不住內心翻騰的痛苦，蹲在酒吧門旁，抱著膝頭痛哭起來。
這個在異國度過的第一次聖誕節，她終於被現實打敗。再多的才華、再寬大的心胸，也比不上一張漂亮的臉蛋。在白雪紛飛的夜裡，她發誓，自己一定要變美，不擇手段、不計代價。
如果不漂亮，就什麼也不是。

第一章 聖誕


「今天是平安夜，還有幾個小時就要是聖誕節。今晚就給大家獻上這首《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希望你們喜歡。」電腦螢幕上的影片，一如往常地無法看到演唱歌手的臉，只能看到抓著麥克風的一雙手，還有演唱歌手身上的厚重黑色毛衣。
黑白的影片看不出演唱歌手所擦的指甲油是黑色或是紅色，她修剪整齊的指甲緊緊地握著麥克風。觀眾無從猜測演唱歌手是什麼樣的人，只能從那雙厚實的手作出無限聯想。千篇一律的書櫃背景，一本《百年孤寂》放在同一個位置，從來沒有更換過，甚至連從書櫃拉出少許的幅度也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