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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月黑風高，四周安靜得像是沒有一絲生氣般令人毛骨悚然。風拂過枝椏，吹落幾片搖搖欲墜的枯葉。此時約是夜半時分，在一座高山林間隱隱約約有簇燈光閃動，上上下下好似磷火般飄忽不定，映照出不應出現的人影窸窣蠢動著。
燈光來源是一名提著燈的少年，他半跪著全神貫注地看著地面上的一個大洞。細看之下才會發現這洞相當深，往下延伸呈漏斗狀，裡面還傳來一陣陣敲打挖刮聲。
少年不時抬起頭注意周遭動靜，緊張得渾身寒毛豎了起來。
手中的照明燈亮度調到最弱，身體以外的範圍都融在黑暗中。樹林間因為燈光搖擺而產生的影影綽綽，讓少年不禁挪著身體往洞口靠近些。
「師、師父……你好了沒啊？」少年小聲地對洞口叫道，聲音在狹長的洞穴裡來回撞擊，聚攏成的回音迴盪不絕。
洞裡的敲打聲戛然而止，接著便見到垂進洞口裡的繩子晃動起來。少年趕緊伸手將繩子拉起，下面垂著一桶剛挖起的土石，隨意倒在一旁後，又將繩子拋回洞裡。
兩分鐘後，從洞口鑽出一人。少年驚喜道：「好了嗎？」
「你以為是泡麵嗎？」那人不耐煩地說：「葉離，給我火嘴、電離子切割器……還有面罩。」
葉離迅速放下照明燈，往旁邊堆著的器具摸索，邊問道：「師父，這墓穴還灌了鐵漿啊？」
「一層薄薄的鐵板罷了。」
枯葉落到葉離頭上，嚇得原本十足戒備的他一陣虛脫。他胡亂拍著頭，深怕是哪個索命鬼將爪子放在他頭上。
驚呼聲引起那人的目光，他掃了葉離一眼道：「安靜點。」
葉離噤聲，見那人已經準備下洞，趕緊將器具遞過去問道：「師父，下面需要戴防毒面罩？」
那人略微沉吟道：「這個墓穴已有百年，雖然前幾天就被打了洞，換氣也換得差不多了，但還是小心為上。你等一下也要戴了面罩再下來，知道嗎？」
「是，師父說得對。」葉離滿懷著無限尊敬傾慕地道。
被喚做師父的人名叫于承均，看上去大約二十七、八歲，體型高䠷削瘦，相貌俊朗，淡漠的表情讓人以為他正在做什麼日常活動，而不是半夜盜墓這種勾當。
于承均俐落地將東西掛在身上，在葉離的注視下攀著繩子滑下盜洞。盜洞相當窄小，只能將手腳緊緊扣在繩上慢慢爬下。
葉離側耳傾聽，令人膽顫心驚的刺耳切割聲持續了一會兒後，便聽到他熟悉的彈指聲，代表師父成功進入了。
這個墓穴約在地下五、六公尺處，于承均率先進入墓穴後，折了幾支螢光棒分別扔在角落，照得墓室裡一片綠螢螢。
這裡是墓穴的右配室，青磚砌成的空間極大，但裡頭空蕩蕩的，沒看到任何陪葬品。于承均暗啐一聲，墓室裡沒東西，最大的可能是已經被盜過了，這代表今天大概會空手而回。
這個墓穴的消息是昨天得到的。幾個居民自稱在挖香蕈時偶然發現了這個墓穴……先不論為何挖香菇會挖到地下五公尺，這一帶盜伐情況嚴重，土石鬆動之後才讓人發現地底乾坤。
得到消息後，于承均先做了調查。那些山老鼠開了大型起重機上去，加上原木的重量，便把墓穴一處壓坍了。所幸他們發現這是個墳墓，怕打擾死人安寧，不敢探究下去，直接把消息上報。
于承均的特殊身分讓他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當晚就決定帶著工具直搗黃龍。
山老鼠壓坍的地方他已先打探過，那邊是墓穴的另一個配室，初步探勘的結果也沒發現什麼值錢東西，縣政府先把地方圍起來，等待專業人士鑑定，避免有人打這個百年穴的主意。不過對於以盜墓為業的青年來說，進去的方法多不勝數。
這座山林被劃為保護區，一旦曝光後，原本猖獗的盜伐活動立刻中止，因此黃昏時于承均便光明正大進山，開始前置作業。
他用折疊式的螺紋鋼管探出整個墓穴的分布，墓穴占地雖大，不過探測結果只有一個主室和兩個配室。主室位置極深，因此他決定從配室進入。
裡頭的狀況和于承均事先設想的大相逕庭。他仔細查過這個墓穴的方位和座落之處，得出結果後，讓向來不太在意風水的他也有了一絲警戒。
不過，風水對於盜墓賊來說，只是用來分辨哪個墓地裡可能會有肥水，基本上對行動沒有太大影響。他向來不信邪，盜了幾年的墓從沒遇上怪事。
他拿出空氣指數計測一下，空氣還不至於太汙濁，甚至比尖峰時刻的市區乾淨多了。于承均試探性地拿下面罩，呼吸了幾口確認空氣狀況，然後打了個響指，示意葉離下來。
進到墓穴裡，葉離的臉又慘白了幾分。他最怕的莫過於怪力亂神之事，但又不願意放棄跟著師父的機會，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前面踏出沉穩腳步的于承均。
沒給葉離太多時間觀察，于承均便直往黑暗幽深的墓道走去。
「師父，這個墓好生奇怪。」隔著面罩，葉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雖然見于承均直接暴露在墓穴的空氣裡，但沒有指示，他不敢拿下面罩。
見于承均沒說話，葉離繼續道：「這麼大的一個地方，埋的想必是有錢人，不過洞挖這麼大，別說是寫他生前那些歌功頌德的字句，裝飾壁畫或瓷器珠寶，一件都沒看到。」
「說不定是被盜走了。」于承均輕描淡寫地說。
葉離踏了踏腳，地面隨即出現清晰的腳印。「這地是軟的，隨便掉個手電筒都會有印子，但一路走來，地上除了腳印根本沒其他痕跡。」
于承均點點頭道：「你倒是進步很多，剛開始下地時連眼睛都不敢睜呢。」
不待葉離反駁，于承均蹲下身摸摸地上厚厚一層塵土，「你可知這是什麼？」
「不就是黃土？」葉離奇怪道。
「的確是土。」于承均撮了把土起來，仔細地聞了聞，「不過裡面還有糯米和石灰，過了這麼久，早化得和土一樣了。」
「糯米和石灰？」葉離驚疑不定問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于承均站起身看著葉離道：「我沒跟你說嗎？這地方的位置不太好，照理說不應該會有人將墓地選在這邊。」
「……所以用糯米和石灰改運？」
「石灰防蟲防潮，糯米防止屍變的殭屍走出去。」
葉離慘叫道：「我就知道！師父，你好歹也說個謊騙我嘛！」
于承均毫不在意地繼續往前走，一邊解說道：「這裡坐南朝北，旁邊河道下切形成的一線谷包圍住了整個開口，山勢狹長蜿蜒、斜枝側頂。這種地叫做『破面文曲』，正是民間流傳諸多養屍地中之一。」
「養、養屍？！」葉離驚愕道：「人死了還養什麼？怪不舒服的。」
「養屍的目的莫過於作祟害人。將屍身葬在養屍地，讓它吸收日月精華和土地匯聚的陰氣，可以長保屍身不化，施以咒術後就會起屍……不過，這些都是無稽之談。科學老早就破除迷信，屍身不化是因為溫度、溼度低讓屍體的分解慢了許多，起屍可能是因為附近有高壓電纜，空氣中的靜電讓屍體肌肉出現反射性的抽搐動作。」
于承均井井有條地說著，葉離卻不以為然地小聲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怎麼，你見過？」于承均問道。
葉離一臉諱莫如深道：「我雖然沒見過，但我同學他姐姐的同學的表哥有陰陽眼，聽說他法力高強，解決了很多作祟的鬼怪……」
「這不能相提而論吧？」于承均皺眉，「如果真的起屍，不用陰陽眼也能看到。」
「我的意思是，妖魔鬼怪還是殭屍吸血鬼的不是都差不多？多些防備不會吃虧的啦……不過，師父你應該完全沒做這方面的準備吧？」
「的確沒有，錢要花在刀口上，這種沒根據的說法不值得花錢。」對於葉離的未雨綢繆之說，于承均相當不屑。
「之前還不是買了組用不到的菜刀……」葉離碎念道。
于承均愛錢如命，但也容易受到誘惑買了堆沒必要的商品，葉離認為他根本是個十足的冤大頭……
于承均不曉得是否聽到，舉起手上的露營用照明燈自顧自說著：
「墓穴的位置通常有兩種，最普遍的就是講究能否福蔭子孫；另一種就是非血親的埋葬，這種有極大可能是死去的人和埋葬的人是仇家，由於積怨極深，故意將屍身埋在八曜惡煞之地，禍延他的子子孫孫。但是……」
「但是這個墓地看不出來是為了哪一種目的建造的，對不對？」葉離機靈地接道。
于承均微微頷首，「若是純粹養屍，不需要這麼大的空間。看來回去後，得好好查查前朝的墓葬形式才是。費了這麼大力氣挖出這樣的空間，裡面卻寒酸得連地窖都不如……到底又是什麼樣的人葬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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