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版為二冊合為一冊閱讀』
──日本年度三冠王沸騰話題作──
勇奪160屆直木獎
第9屆山田風太郎獎∣第5屆沖繩書店大獎
「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No.5∣《週刊文春》推理BEST 10 No.7★直木獎名家評審委員、藝文界一致讚譽!
京極夏彥:一部擁有超乎尋常力量的敘事詩
林真理子:以巨大的熱量與驚心動魄深深震動讀者
東野圭吾:從主角到曇花一現的角色皆充滿魅力……上等的娛樂小說
夢枕獏:以沖繩為舞臺的《寶島》,讓讀者感受到滿溢的熱度
桐野夏生:如此沉重的故事,卻寫得舉重若輕,太可憎了!
宮部美幸:一部獲得幾乎滿票通過、無庸置疑的傑作
書評家池上冬樹:壓倒性傑作!
本書責任編輯:這是我曾經手過最傑出的原稿!
那是沖繩最熾熱亮眼的年代
奮起吧,一起搶回被奪走的故鄉!
在二戰後尚未歸還日本的沖繩島上,有一群人自可怕的「鐵暴風」中倖存下來。他們像動物般活在殘破的世界,眼前是垂死的島民和屍體。於是他們從美軍的倉庫和基地搶奪物資,延續這座島上未完的戰爭。
「要搶回被奪走的故鄉!」這不是偷搶拐乞,這是他們對占領者的報復,對權力者的怒吼。他們被叫做「戰果撈客」,是島民眼中備受愛戴的英雄。直到那一夜,英雄阿恩在嘉手納基地的逃亡過程中神祕失蹤,一場曾將故鄉燒燬殆盡的鐵暴風再度席捲這座島嶼而來。
「活下去,生還才是最大的戰果。」
多年之後,島上女孩接連慘遭殺害,一名菜鳥琉球警察奉令偵辦命案。追捕疑犯的過程中,在凶手車子裡發現的人骨和一名神祕出現的男孩,讓他兒時身為戰果撈客的記憶與一道道未解謎團又重回腦海。
歷史的殘響讓島民渾身戰慄,然而,掩埋於歲月中的痛楚、憤怒與真相,隨著英雄的轉生來到最終的風景
作者長達七年來數度前往沖繩取材,以沖繩戰役後至一九七二年歸還日本前動盪的歷史為背景,同時在原書中使用大量方言,講述從小一起長大少男少女二十年間的青春成長物語。書中提到的嘉手納幼女殺害事件、軍機失事墜毀小學慘劇、美軍在沖繩配置毒氣部隊、胡差軍民與罷工衝突,以及沖繩縣警前身琉球警察,皆為歷史上真實的事件與組織。
本作不僅榮獲多項文學大獎與媒體讚譽,日本名作家夢枕獏更盛讚:「所謂寫小說就是這麼回事。」為近年直木獎難得驚人衝擊之作。
作者簡介:
真藤順丈(Junjo Shindo)
一九七七年出生於東京。二○○八年以堂堂「四冠王」新人身分出道,短短一年間即拿下四項指標性文學獎,並獲得多數評審委員與讀者支持。擅以人物交織故事書寫出土地的聲音與風土,作品備受矚目。
出道時以處女作《地圖男》獲得第三屆達文西文學獎大獎,《庵堂三兄弟的聖職》獲得第十五屆日本恐怖小說大獎,《東京吸血鬼金融》獲得第十五屆電擊小說大獎銀獎,《RANK》獲得第三屆白楊社小說大獎特別獎。陸續發表《聖經DX》(バイブルDX)、《田埂與槍》(畦と銃)、《墓頭》(ボズ)、《黃昏旅團》(黄昏旅団)等作品。
耗時七年寫就的巨作《寶島》獲得日本各大報章雜誌讚譽,更一舉榮獲第九屆山田風太郎獎、第一六○屆直木獎、第五屆沖繩書店大獎,榮登「三冠王」文壇高峰。
譯者簡介:
高詹燦
專職日文譯者,翻譯資歷二十多年,譯作五百多本。主要譯作有《蟬時雨》、《人間失格》、《假面的告白》、《劍客生涯》等。
個人翻譯網站:https://www.translate.url.tw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朝日新聞》、《每日新聞》、《讀賣新聞》、《日經新聞》、《產經新聞》、《東京新聞》、《本の雜誌》、《週刊新潮》、《週刊文春》、《達・文西雜誌》、《野性時代》、北海道廣播電臺等……
各大媒體、書評、書店店員、亞馬遜讀者好評如潮!
冬陽/推理評論人
臥斧/文字工作者
阿潑/轉角國際專欄作者
黃崇凱/小說家
蔡依橙/陪你看國際新聞 創辦人
瀟湘神/小說家
──好評推薦
真藤順丈的《寶島》是本美麗的小說,我看完後難以平靜。本書以二戰後沖繩受美軍統治為背景,這段歷史雖已過去,卻仍被現在的島民背負;而那段身不由己、被不同族群支配的命運,或許也能引起臺灣眾多族群的共鳴吧!《寶島》提出了絢麗的假說、魔幻的反抗,臺灣能不能從革命的身影中,看見對未來的不同想像呢?
──瀟湘神
非常精采的小說,以戰後沖繩為舞台,帶我們認識那些觀光客看不見但卻確實存在過的複雜歷史,以及美麗的海島風光。優秀的作品該是這樣的,在虛構的角色與故事中,創造出強烈且真實的情感。
──蔡依橙
「全書充滿排山倒海般的熱情!」──《週刊文春》
「極富娛樂性磅礡史詩巨作,不能錯過!」──《週刊新潮》
「絕讚傳頌名作,必讀!」──《小說現代》
「真藤順丈全新代表作,年度最具影響力大眾小說!」──《達・文西雜誌》
「令人難以壓抑的狂喜,以及止不住尖叫的一本書!」──《本の雜誌》
「徜徉在飄盪於吹起熾熱氣息的故事中!」──《日經新聞》
「一翻開書,不讀到最後無法闔上書頁。」──知名調查報導作家 奧野修司
「讀到我那個年代沖繩戰後復歸的故事,生動寫實,愈讀愈不住起雞皮疙瘩。」──Riburo Riubo書店店員 宮里百合子
「描寫一群在美軍駐紮下,勇敢迎向顛簸年代的沖繩年輕人的長篇巨作。」──淳久堂書店那霸店店員 森本浩平
「透過書中主角們的生存方式理解沖繩之痛的作品。」──球陽堂書店店員 新里哲彥
「熾熱、深沉、怒濤般的青春小說。」──by 亞馬遜讀者 土屋洋
「雖然很有分量,卻是緊湊感十足的懸疑之作。」──by 亞馬遜讀者 tommy-aya
「以沖繩歷史為背景,夾雜苦悶青春的推理小說。」──by 亞馬遜讀者 ぱすと〜る
名人推薦:《朝日新聞》、《每日新聞》、《讀賣新聞》、《日經新聞》、《產經新聞》、《東京新聞》、《本の雜誌》、《週刊新潮》、《週刊文春》、《達・文西雜誌》、《野性時代》、北海道廣播電臺等……
各大媒體、書評、書店店員、亞馬遜讀者好評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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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藤順丈的《寶島》是本美麗的小說,我看完後難以平靜。本書以二戰後沖繩受美軍統治為背景,這段歷史雖已過去,卻仍被現在的島民背...
章節試閱
一嘉手納的戰果撈客、鐵暴風再度來襲、聖域
每次響起那充朝活力的震撼聲響,他的眉間和脖子就會傳來一陣鼓動,幾欲感到發疼。
視野中的一切都帶電、冒火。
節拍。大鼓。明明不是地震,腳下卻劇烈搖晃。
黑暗中細微的花紋閃動,游移,化為碎片飛走。
這是那一年舉行精靈送行(陰曆的盂蘭盆節最後一天舉行的慰靈儀式)的夜晚發生的事。他們全都在美軍的基地裡,被震天價響的砲聲追趕。遠處傳來哎薩(譯注:琉球的一種傳統民俗舞蹈,在盂蘭盆節的時候,年輕人會配合樂音唱歌跳舞展開遊行。)的樂音,但他們無人有餘力聞樂起舞。
只聽得啪的一聲。跑在御城身旁的同伴,腦袋爆裂開花,就像刺桐花一樣。中彈的與儀往前撲倒,扛在肩上的木箱散落地面。嚇!渾身濺血的御城不顧形象叫喊了起來,閉著眼睛往前跑。
緊追在後的,是無數的腳步聲、警笛、外國的語言,美軍不斷從後方湧現,他們開槍恫嚇,子彈頻頻飛來。身陷此種險境,就只有阿恩仍邊跑邊鼓舞伙伴,他佩戴的魚牙項鍊(朝堅硬的牙齒鑿洞,以繩子串成的這串項鍊,是阿恩行竊時的護身符)左右晃動著。
「還不快起來!眼睛睜開,這時候要是跌倒,就得到陰間去了。」
在阿恩的喝斥下,御城瞪大眼睛喊道:
「阿恩,與儀中彈了!」
「好像很痛,哥,我們會被做掉,會被做掉的。」
零頻頻在一旁大喊。
「他們打算當場殺了我們所有人。」
「大哥,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不要怕。手槍的子彈不會接連射中兩、三發的。」
「可是大哥,跑出好多美軍啊。」
「才這麼點人,不用擔心!」
阿恩二十歲,御城十九歲,零十七歲,這是他們剛滿這個年紀的夏夜。遠處的哎薩聲,略微加快了速度,繫繩太鼓和單邊太鼓的連打不斷響起,就像沒有停歇的大地鼓動。槍聲的回音彷彿每響一聲,就減去人的一年壽命,喚醒戰果撈客過往的記憶。
這簡直就像「鐵暴風」一樣──
親身體驗過那場地面戰的阿恩,那年十三歲,如今已接受過成人禮,做好準備,他挑選的目標是嘉手納空軍基地。嘉手納基地。那是前所未有的一場大劫案,所以不光胡差,來自那霸、金武、浦添、名護、普天間,各地本領過人的戰果撈客全齊聚一堂。聚集了一群膽識過人的強者,擬定計畫,絲毫不敢鬆懈地做好事前準備,最後偷走多到拿不動的物資,到這裡為止原本一切都很順利,然而在逃離現場時,突然警笛吹響,就此與美軍玩起了你追我跑。
「這沒什麼。我們逃得掉!」
阿恩的喊叫在那處寬敞的空間裡形成回音。
這裡無比寬敞。嘉手納基地,再怎麼說也是遠東最大的軍事基地。
可容納五百座棒球場的占地,根本就是一座都市。英語標示的標幟和警告看板、長逾三千公尺的飛機跑道,就像一級河川般橫貫東西,周圍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軍營、飛機庫、維修工廠、軍官俱樂部、商店、綠地、教堂、軍眷的住宅區。由於不清楚這裡的地理環境,不能隨便衝進當中的小路(說起來很奇怪對吧,對胡差組來說,這裡明明就位於他們當地的正中心!對御城和零來說,這裡卻像陸地緊鄰的外國,是美國的某一州)。
吃進肚裡的食物已一點都不剩、腳底下碎裂的小石頭、從臉上滑落分岔的汗水,這些全都能鮮明地感受到。御城和零一面晃動著裝滿戰果的袋子,一面爭先恐後地奔過美國的土地。
因跑得太急而雙腳打結的零,一把拉住御城的衣服才站穩腳步,又因緊追在後的反作用力而跑到了前面。御城馬上伸手拉扯零腦後的頭髮,緊緊跟上。兩人差點跌成一團,彼此破口大罵。
「都是你不好。誰要你前一天理了髮,還買了豬腳。」
「御城,你自己不也吃了嗎!」
「你不知道嗎?做平時沒做的事會觸霉頭的。而且豬腳這種東西,是把逃跑用的腳給砍下來,不是嗎!」
「這跟豬腳無關,豬腳是用來吃的。你只會在這種時候發牢騷,剛才聽到槍聲時,你明明還閉眼睛呢。」
「我?哈哈,我怎麼可能閉眼睛。」
「明明就閉了,膽小鬼。而且睡覺怪癖一堆。」
就連這種時候,御城和零也能罵得火花四射。兩人相識多年,從彼此還掛著鼻涕的小時候到現在都改不了的壞習慣,以及喜歡過的女孩有多少,他們都知之甚詳;對美國人積累的恨意、到海邊玩的樂趣、用撿到的錢買來的炸熱狗,他們都會互相分享,竹馬之友的情誼深厚。不過,一位是胡差第一男子漢的摯友,一位是親弟弟,跑在阿恩身旁的「最佳伙伴」這個寶座,他們互不相讓。這時若是阿恩不介入調停,他們很有可能會一把將對方朝後方的美軍推去,兩人的交情就是這麼好。
「吵死了,這種時候睡覺怪癖或豬腳,一點都不重要。」阿恩飛快地說道:「要是再磨蹭下去,就要跟與儀落得同樣下場。照這種情況看來,美軍不會接受我們投降,他們打算不管死活都要將我們一網打盡。」
大聲訓斥的阿恩也難掩心中的困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其他戰果撈客問他,他也答不出來。照理說不該被這樣追趕。像假扮成軍方作業的卡車司機,或是拉攏自甘墮落的美軍當內應,很可能會引發意想不到的事態,他絕不會擬定這種計畫。阿恩不管什麼時候都採取「剪破鐵絲網」的正面進攻法,正因為計畫單純,所以不易出狀況,過去從沒被警笛或槍聲追趕過。
但這次到底怎麼回事……
是在基地裡的某處暴露了行蹤,還是他們潛入基地的路線被識破了?
在擬定搶奪計畫時,阿恩始終都視「生還」為第一要務。不讓人發現他們剪破的鐵絲網,一直都是他最注意的一環。
但這天晚上怎麼了?莫名其妙被追趕,在鬼門關前死命狂奔,即便在一眨眼的短暫瞬間,屁股被多轟出一個洞來也不足為奇。
明明在寬廣的基地內,哎薩的樂音卻始終沒停歇。仔細想想,外頭的聲音理應該不會傳到這裡才對──是御城和零耳膜內的殘響嗎?還是在精靈送行的夜晚,開啟了陰間之門?
槍聲、哨子聲、軍靴聲串連在一起,而且從四面八方傳來吉普車和三輪機車的聲響。十多名聯手行動的戰果撈客,時而分散,時而合流,如此一再反覆,展開逃亡,但沒有一個標幟看得懂。也沒可以充當路標的建築。廣大的基地裡,不管哪個方向都像是看不見陸地的汪洋大海。沒有航海圖,也沒羅盤,眼看即將遭遇船難的御城,像暈船般感到暈眩。幾乎都快吐了。
繞過建築的轉角時,他們看到前方出現新的追兵。
他們急忙改變方向,繞往建築的另一側。
但從前方分隔網對面駛來幾輛車。這下被前後包抄,戰果撈客更加裹足不前了。
但阿恩就是不一樣。往這邊!他一面大喊,一面奔向左手邊的飛機庫。一行人急忙緊跟在後。從沒關緊的鐵捲門縫隙滑進裡頭,全員合力從內側將手動式的鐵捲門往下拉。追來的美軍也把手腳伸進門內。戰果撈客的衣服下襬被抓住,槍口插進門內,零馬上亮出摺疊刀的刀刃,朝美軍的手腳一陣戳刺。
雖然是裡頭最年輕的小鬼,但這就是零,他從小就愛玩拳擊,所以打架從沒輸過,而且又有一雙巧手,只要身上帶著小刀,便會完全展現出無人能及的凶猛。零徹底擊退美軍後,指著飛機喊道:「我想到好點子了。我們搶下這傢伙,衝出基地,大哥!」
「傻蛋,這種東西誰會操縱啊。」
「你那原本就少得可憐的大腦,是不是掉在路上啦!」
提議馬上就被大哥和御城駁回,但零還是很想搭那架飛機,他依依不捨地從飛機機翼底下奔過。
就算從另一側的出口衝了出去,眼前這片遼闊的空間仍是異國的土地。在故鄉正中央的土地上差點遇難的御城和零,只能像無法回巢的傳信鴿一樣,目光四處游移。
「現在放棄還太早,還不到無路可走的地步。」
不過阿恩就是不一樣。他讓大家相信這樣的問題只是小事一樁,輕拍每個人的肩膀,再度帶頭往前跑。如果以哎薩來形容,他就像是擔任旗頭,同時唱地謠兼打鼓(這是不可能辦到的超高難度)。
御城和零也緊跟在阿恩身後。阿恩的步履飛快。由於速度實在太快,他掛在脖子上的魚齒項鍊幾乎在他身後飛揚起來(打從懂事的時候起就是這樣了,他的速度總是令御城和零看得目眩神迷)。
一個是地方上最愛參加酒宴的人,一個是機靈、直性子的莽漢,兩個人過去之所以能抱持「總會有辦法」的想法克服難關,是因為心中懷有一份自負,覺得要是真發生什麼事,只有我能跟著阿恩。因此兩人都不想輸給那個擠進自己和阿恩中間的損友或是笨弟弟。得證明自己可以跑得一樣快,不會拖拖拉拉,更不會怯縮,證明自己可以邊跑邊聊天,證明只有自己才能一直陪他跑下去。
「從這裡開始,要一起衝出基地外,一個也不能少,各位明白了嗎!」阿恩朗聲喊道,視線投向每一個和他一起奔跑的戰果撈客。
「好,這根本就小事一樁。」御城也大喊回應。
「得趕緊回去才行,那傢伙在等我呢。」
「那傢伙一定已等得不耐煩,正在發脾氣呢。」
「山子在等著!」零也鼻孔噴氣。
要再跑多遠,才能看見將基地與故鄉分隔兩邊的鐵絲網呢?
他們的目標是亞拉吉沙灘的方位。與外面世界的交界處,山子就在那裡等待他們的歸來。
感覺最後一次看到她美麗的雙眸,好像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時間往回推,來到那天的傍晚時分,每個人各自帶來的食材,全都交由這位島上的姑娘親手烹煮。豬腳、豬雜湯、醃臭肚魚、炒菜,從戰果中累積來的罐頭也全都打開,平時吃不到的大菜全都在這頓晚餐中端上桌,當然是為了替這場即將展開的勝負炒熱氣氛。填飽肚子,穿過剪破的鐵絲網時,背後有個聲音喚住戰果撈客們。
「我也要去,你們帶我去吧。」
唉,又開始了,明明有這麼多幫手。山子無法忍受只有她一人被留下,阿恩極力安撫她,而御城和零則在一旁備感焦急,這段時間可說是他們出發前固定上演的儀式。
「我知道怎樣才是能幹的人。只會在作菜時顧火,這不是什麼能力。你一次都不讓我試試,實在很不是滋味。」
她擁有一七一公分的身高(拜此之賜,大家都不叫她的本名麻耶子〔譯注:麻耶子念做まやこ,但因為長得高,所以改說成やまこ(山子)〕。)在當時島上女孩當中相當罕見,就像是在重力比地球輕的星球上長大一般,她手長腳長,用她那長度及肘的亮澤黑髮,似乎能織出一千個夜晚。從她的脣間露出整齊的皓齒,從前額到手指都晒出漂亮古銅色的肌膚,只有在阿恩碰觸她時,才會彷彿有夕陽棲宿般,染上不同的顏色和溫度。
山子所言不假。阿恩在的時候,她就像是個工作勤奮的新婚妻子,洗衣、打掃、針線工作全部一手包辦,始終不顯一絲疲態。左手炒苦瓜和沖繩豆腐,右手洗內褲,這就是山子。光是看送到門前的「戰果」,她覺得不滿足,在一再枯等的日子裡,讓她那幾欲漲滿爆開的願望成熟,在阿恩燃燒生命的這段時間,山子想和他一起奔馳。
阿恩的手隔著鐵絲網,緊貼著山子的手。
每次阿恩對她柔聲低語,她都像在鬧脾氣似的,想就此把手抽走,但手指很快又被緊緊握住。
御城和零佯裝不知情,但兩人都隔著鐵絲網望著那緊緊交扣的手指。
阿恩與山子之間,一直都有特殊的情誼在暗中進展著,那是連跟住在同樣街道,呼吸同樣空氣的御城和零都無法共享的。緊緊交扣的手指,從風景中特別剪裁出的一對手。阿恩和山子以彼此的手當軸心,緩緩旋轉,舞上高空,掠過從跑道上起飛的飛機機翼,甚至突破平流層,一路飛到只有他們兩人的宇宙,就算這樣,御城和零一定也不覺得驚訝。在如此密不可分的情感下,要他們兩人注意周遭人的眼光,這反而才困難。
「妳留在這裡等。」阿恩說:「只要有妳在外頭,我一定會回來。」
「不行,今天我不依。」山子鼓起腮幫子,臉轉向一旁。
妳真傻──阿恩不顯一絲為難,向她柔聲勸慰。
「妳在這裡等我。好讓我不會迷路。」
聽阿恩這麼說,山子低下頭,模樣惹人憐愛,就此不再鬧脾氣。等等,各位,剛才這句話聽到了沒?
意思是,妳要當我的燈塔,哎呀呀,這也太噁心了吧!這句話如果是由御城來說,肯定淪為笑柄,但要是出自阿恩之口,便顯得帥氣十足,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臭阿恩,其實明明就是個凸肚臍,模樣跟香檬一樣。手臂明明長滿了毛。在你衝出基地,踩出第一步時,最好踩到山羊大便!同樣身為男人,御城感嘆老天的不公平,同時準備跟著眾人一起出發,這時,山子喚住了他。
「阿恩就拜託你了,城哥。」
「妳又發出這種跟小豬一樣的鼻音了。為什麼每次都是跟我說。」
「因為我也只能來拜託城哥你啊。他又不肯帶我去。」
只要是為了阿恩,山子可以變得純真,也能變得傲慢。妳就完全不擔心我啊,御城對此感到不滿,但每次只要山子那任性中帶點落寞的美麗雙眸緊盯著他瞧,他就無法硬著心腸對她說一句「妳就乖乖去一旁看哎薩吧」。
從那之後已過了好幾個小時,在逃離地點等他們的山子,到底還有多遠?
現在在哪一帶?御城和零在基地內不知如何是好。
連同前來幫忙的人,一共二十多人,聲勢浩大地闖進這裡,但現在卻只剩一半不到。大致看了一下,有那霸的三郎和福勝、普天間的新三、浦添的金城,還有尚未問過來自哪裡的晃明和謝花丈。其他的戰果撈客,可能是在基地內走散了吧。是像與儀一樣中彈,遭到美軍軍鞋的蹂躪嗎?
戰果撈客帶來的損失不斷攀升,為之惱怒的美國民政府貼出告示:「一旦發現,准許當場射殺」。嘉手納基地周邊常被他們鎖定的倉庫地區,已加強戒備,阿恩見狀提議道:「既然這樣,那我們乾脆放棄倉庫,改為直接襲擊基地」──敢潛入遠東最大基地行竊,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所以美國人才會毫無防備。基地占地廣闊,這也表示到處是死角,要潛入基地難度不高。難的是要看出物資存放在占地裡的何處。關於這點,絕不能毫無計畫地亂闖。所以阿恩才會一再地展開事前勘查(在正式行動前,約潛入過十次。心臟真的夠大!),嘉手納基地的建築位置、逃脫和搬運的路線,他已了然於胸。
哎呀,又來了!就像有人將這世界的音量微微調高般,警笛和車輛行駛的聲響變得響亮。空氣變熱,腳下傳來震動。彷彿瞬間將御城和零化為一團血肉的「鐵暴風」,強大的能量像停不下來的濁流,在基地內形成漩渦。
這樣根本就是在對活人展開狩獵──戰果撈客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
哪能就這樣任由他們開槍亂轟──有人開始朝手中的戰果翻找起來。
謝花丈也是其中之一。他那線條剛硬的臉龐神情緊繃,從扛在肩上的木箱裡取出手槍朝追兵反擊。
「要是開槍反擊,那不就是開戰了嗎!」
儘管阿恩加以勸阻,謝花丈還是不肯放下手槍。他綁著一束像黑色鐵絲般剛硬的長髮,臉頰和下巴的線條銳利,如同是在鐵砧上打造一般。御城只聽過他的名字和他本領過人的傳聞(不過那或許是假名。因為他是竊盜慣犯,要是遭人告密就完了,所以往往不會公開本名)。
他什麼時候搶到手槍的?似乎是在御城不知道的地方,有幾名戰果撈客闖進彈藥庫,偷走槍枝和彈藥想要換現。在謝花丈的帶領下,其他人也握緊手槍,但既不會裝填子彈,也不懂得如何解開保險,幾乎都無法盡情展開反擊。裡頭可能只有謝花丈有從軍經驗,以熟練的動作更換彈匣,毫不猶豫的撒下槍林彈雨。
「胡差的阿恩,你就別再說夢話了。」謝花丈神態倨傲,不屑的說道。「我們現在不就在這兒和美國開戰嗎?」
阿恩不仰賴槍枝,他一面跑,一面全神貫注的統率眾人。謝花丈的反擊略微拉大與追兵的距離,跑了一會兒後,來到一處建築密集的區域。是晚上空無一人的商家倉庫區。可以望見英語看板、底下堆滿捆包的屋簷、馬路面對的美軍家屬住宅。家家戶戶都已熄燈,與暗夜融合為一。三角形屋頂上的大十字架。似乎還有孩子們玩樂用的道具和沙坑。
「這東西能坐。我們可以駕駛。」
阿恩挑選停在倉庫後方的吉普車和皮卡車,發現當中有一輛車插著鑰匙。正當大家爭先恐後坐上車時,御城聽到腦後傳來一陣尖細的外國話。
他被人用手槍抵著。
全身血液瞬間暫停。
他雙腳無法動彈。他被藏身在暗處的美軍發現了。像石獅子一樣全身僵硬的御城,用他唯一能自由行動的視線向阿恩求救。但他的摯友已坐上皮卡車的貨架上。當場射殺的告示在他腦中產生巨大的回響。
唉,我的生命到此結束了是嗎,我已看見與儀的背影──當他深吸一口灼熱的夜氣,閉上雙眼的那瞬間,一名戰果撈客展開行動。
這個人總是在腦袋展開思考前,身體先採取行動。零撲向握著手槍的那名美軍手臂,大喊著「你要對我的朋友幹嘛!」,以手中的小刀刺向對方咽喉。那名美軍受驚,仰身後退,小刀揮空,但這時謝花丈乘機以槍口抵住他,反過來奪走這名美軍的自由。
竟然撲向持槍的美國人,而且還是體型大自己一倍的軍人。零就是這樣的人,一個魯莽至極的男人。零朝御城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就像在說「好在你和我一起」、「撿回一條小命對吧」,一派恩人的模樣,御城看得一肚子火。
別大聲嚷嚷,小伙子──被謝花丈出言威脅的,是身穿T恤,戴著識別證,身材高大的白人兵。他可能是在軍營外抽菸,不巧和他們撞個正著,見這群拿著手槍,彷彿隨時都會誤觸擊發的入侵者,個個氣沖沖的模樣,他大感震懾。將俘虜來的美軍拖上貨架後,便們駕著皮卡車出發。
在行進的車上,零他們本想將這名美軍圍毆一頓,但阿恩對他們說:「就算你們痛扁他,也沒任何幫助。」
「比起這個,你們不會更想知道,我們這次為什麼會吃癟嗎?」
在那霸的黑市兜售「戰果」,已習慣憲兵搜查的福勝,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What? What? 他接連問道。emergency、reason、what what?那名美軍好不容易聽懂他的提問,開口回答。Pardon?同樣的內容,福勝要他一地的重複,然後把聽得懂的單字拼湊在一起。
好像是在基地的東北方發現被剪破的鐵絲網。這名白人兵頻頻從皮卡車的貨架上指向某個方向。
「等等。那是北邊不是嗎?」
阿恩也站在貨架上,望向白人兵所指的方向。
「我們不是從那裡進來的。」
「對啊,亞拉吉沙灘不在北邊。」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有另一條潛入的路線?」
如果能更進一步詢問,或許能掌握更明確的事實。但在這個時候,這樣已是竭盡所能了。他們這一行人潛入的地點,是基地的西邊,亦即亞拉吉沙灘的方位。但這名美軍卻說是在越過飛機跑道的北方發現潛入路線。如果不是美軍搞錯,就是同一個晚上有其他入侵者闖進這裡──
「呃呀!」阿恩發出一聲低吟。
「阿恩」、「大哥」,御城和零同時喊道。
中彈了,阿恩中彈了!他站起身確認方位時,一顆子彈飛來,擦過他的肩膀。阿恩馬上癱倒在貨架上。血從他緊按肩頭的指縫間湧出,他的魚牙項鍊染成了紅黑色。
零叫喊著想要靠近阿恩,但御城喊道:「笨蛋,危險啊!」整個人趴在他身上,要他蹲下來。
車子火花四射。這場你追我跑還沒結束。有車子的燈光朝他們逼近。數輛吉普車和三輪機車緊追在後。阿恩要貨架上的所有人都蹲下來,拍打著車窗,催促坐在駕駛座的新三開快點。
兩名坐在摩托車上的美軍從右方現身,一路逼近皮卡車的右側。顧不得是否危險駕駛,拿起湯普森衝鋒槍對準他們。
往左切!皮卡車大幅度蛇行。謝花丈反擊的子彈將對方的輪胎轟出一個大洞,那緊追而來的美軍連人帶車翻倒在地。但兩人在即將倒地時,一陣胡亂射擊。將車窗炸得粉粹的四五口徑子彈,命中人在駕駛座的新三。就算普天間的英豪再厲害,中彈後一樣無法繼續開車。皮卡車就此撞向飛機跑道的緩衝塊。一陣衝擊貫穿腰和頸部而來,基地的景致化為零散的碎片,四散開來。戰果撈客紛紛從貨架上被拋飛。
雖然沒人因為跌落的衝勢過猛而砸破腦袋,像祝賀用的彩球一樣一分為二,但沒人可以馬上站起身。性急的亞熱帶昆蟲朝他們湧了過來,就像在說「今晚的大餐有著落了」。別過來,我現在還不是你們的食物!御城抬起昏沉沉的腦袋,勉強著想要撐起上半身。
「御城,你還撐得住吧?」
阿恩因肩膀受了槍傷,渾身是血,又被行駛中的車子拋飛,早已渾身是傷,但還是站起身向他喚道。他這股不屈不撓的精神到底是哪來的?這就是胡差的神祕之處。令人驚奇的源泉。宛如連同靈魂一同被拉起的聲音,喚醒了御城雙腳的活力。在地上躺成大字形的零,也在大哥的攙扶下撐起身。
「可惡,還沒完呢。我才不想死在這種地方。」
阿恩毫不隱瞞地說出真心話,御城和零也異口同聲地應道「我也是」。
燈光從多個不同的方向照來,戰果撈客四散逃亡。零可能是從貨架上被拋飛時,骨頭摔出裂痕,只見他滿頭大汗,跑的時候只能用單腳蹦蹦跳跳。御城也是,似乎跌落時力道過猛,撞到頭部,跑起來氣喘吁吁,視野模糊,步伐踉踉蹌蹌,一再跌倒。
飛快地往左右流逝的嘉手納景致變得模糊。御城和零他們無法在此生活的世界。不能久待的領域。當他們跑在零星長了幾棵樹木,模樣像縫線般的地區時,暈眩感益發強烈,耳鳴也變嚴重了,有誰跟著跑,跑在什麼地方,他們已完全分不清。
在這樣的過程中,御城和零猛然發現一件事。
沒聽到阿恩的聲音。他們的摯友、大哥,四處都不見蹤影。
剛才明明還跑在身旁啊。在奔過暗夜和樹叢的過程中,和阿恩以及其他同伴走散,只剩御城和零兩人。
「零!阿恩呢?阿恩跑哪兒去了?」
「不知道,剛才不是還在你前面嗎?」
不管他們再怎麼呼喚,都沒有回應。是不在這附近嗎?還是為了分散追兵,而逃往其他方向?不過,在槍聲的追趕下,現在不能停下腳步,也不能轉頭折返。他們只能繼續跑下去,相信很快就能會合。
「阿恩,聽得到嗎?聽到的話,快應一聲啊!」
失去唯一引導的御城和零,就像遭遇船難,徘徊在汪洋大海上一樣,現在這種心境愈來愈強烈。
不管跑再久,都還是看不到基地的盡頭。暈眩的情況愈來愈嚴重,總覺得像是在同樣的地方一再打轉。不知道這樣逃亡了多久,待回過神來……
他們正闖進基地內一處悄靜的綠地中。
一嘉手納的戰果撈客、鐵暴風再度來襲、聖域
每次響起那充朝活力的震撼聲響,他的眉間和脖子就會傳來一陣鼓動,幾欲感到發疼。
視野中的一切都帶電、冒火。
節拍。大鼓。明明不是地震,腳下卻劇烈搖晃。
黑暗中細微的花紋閃動,游移,化為碎片飛走。
這是那一年舉行精靈送行(陰曆的盂蘭盆節最後一天舉行的慰靈儀式)的夜晚發生的事。他們全都在美軍的基地裡,被震天價響的砲聲追趕。遠處傳來哎薩(譯注:琉球的一種傳統民俗舞蹈,在盂蘭盆節的時候,年輕人會配合樂音唱歌跳舞展開遊行。)的樂音,但他們無人有餘力聞樂起舞。
只聽...
目錄
上冊
第一部 琉球的藍1952-1954
第二部 惡靈跳舞之島1958-1963
下冊
第三部 戰果撈客的歸來1965-1972
上冊
第一部 琉球的藍1952-1954
第二部 惡靈跳舞之島1958-1963
下冊
第三部 戰果撈客的歸來1965-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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