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不得志的讀書人,被奸臣誣陷為叛亂分子,一氣之下便周遊各國,入仙山修道。作者借一些想像出來的海外奇事譏評當時社會雜亂的情形;篇篇令人捧腹大笑又引人深思。
作者簡介:
字松石。清代小說家,直隸大興〈今北京〉人,博學多才,精通文學、詩詞、音韻、經學、字學、醫學、算數、茶經、棋藝等,卻不喜八股文,除了曾任何南縣丞外,一生無大功名,是個有社會理想的書生。兄長李汝璜於乾隆四十七年調任海州,他亦隨兄宦遊,其間並花費十多年心血,完成《鏡花緣》。這部著作匠心別具,透過幻想國度的創作,寄寓作者的人生觀,足供後人深思。
章節試閱
大人國見聞
這天來到大人國,林之洋因為沒有合適的貨要在這裡賣,所以不想上岸。可是,唐敖曾聽人說過,大人國的人出門只能乘雲不能走路,他不知這是什麼景況,恨不得馬上見識,所以約了多九公一起登岸。他們曲曲折折的繞過一個荒涼大嶺,漸漸見到人煙。那兒的人比別處的人高了兩三尺,腳下有雲托著,離地約半尺,雲隨人轉,人一停下,雲也就跟著停下;唐敖這才相信,平日所聽並不假。
漸漸走到人煙稠密的城裡,光景也和君子國差不多,只是每個人所登的雲彩五顏六色各不相同。唐敖覺得其中必有緣故,就請教一個老人:「我是遠方來的遊客,請問,剛才看見貴國的人,腳下都有雲霧托著,不知是不是一生下來就有?」
老人說:「這雲是自然由腳所生,並不是人力造成的。」
「那麼,這些顏色又是代表什麼呢?」
「雲彩顏色以五彩最好,其次是黃,黑最差,其餘沒多大分別。」
唐敖聽了,就問多九公說:「既是五彩雲最好,為什麼剛走過的那個乞丐,腳下登的是就是五彩雲呢?」
九公說:「以前我到這兒來也曾問過,原來這雲的顏色完全由行為的善惡來決定,並不在乎富貴、貧賤。做事光明正大,腳下自會現出彩雲;心懷詭詐就會生出黑雲,再有錢有勢也改變不了。」
「我們走了半天,並沒看到幾個登黑色雲的呀!」
「是呀!因為這兒的民風淳厚,人人都以黑雲為恥,所以誰都不願做惡事,遇到善事卻都踴躍爭先,一點小人的作風都不會有,因此,鄰近的國家都稱這裡為大人國。」
三個人一路走一路談,忽然看見街上的人都向後躲,讓出一條路來,他們三個人也隨著人潮閃到一邊好奇的看著。原來是位官員經過。這位官員的打扮也和中原的人差不多,頭上戴著烏紗帽,身上穿著官服,還有人在他後面給他打著紅傘,前呼後擁的,非常威風。只是腳下圍著紅綾,看不見雲的顏色。
唐敖說:「這裡的官員大概是有雲護著,行動起來倒輕鬆;只不知為什麼他用紅綾蓋住腳?」
多九公說:「這很簡單,有的人暗中做了虧心事,雖然瞞得過別人,卻瞞不了腳下的雲。他用紅綾遮住,正是欲蓋彌彰。」
大家又到各處去走了走,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這才向帶路的老人道謝告別,三個人隨即回船
勞民長壽
幾天後來到勞民國。這裡的人長得皮膚黝黑、面如鍋底,走起路來搖搖擺擺渾身亂動。起初他們以為勞民國的人因為走得太快,身子才自然擺動;再看那些坐著或站著的人,身子也同樣不停的擺動,才知這是他們的通性。唐敖點頭嘆息說:「怪不得叫勞民國,這個『勞』字用得太恰當了。」
林之洋說:「依我看哪!這些人倒都像患了癲癇,渾身抽動;不知道晚上睡覺,是不是也這樣?」
唐敖也好奇的問多九公說:「他們成天動個不停,恐怕會短命吧?」
多九公微笑著說:「剛好相反,你沒聽過『勞民永壽,智佳短年』嗎?這裡的人,雖然一天到晚瞎忙,可是這種忙只會勞動筋骨,並不操煩;而且這裡不產五穀,百姓只吃蔬果充飢,因此身體健康,壽命反比別處的人長。」
林之洋聽了也覺得有理。「是呀!一個人如果能少用心機和人家勾心鬥角,即使操勞一點兒,也會健康快樂的。」
元股國他鄉遇恩師
離開勞民國後,再幾天,路過元股國。那兒的人頭戴斗笠,身披坎肩,下穿一條魚皮褲子,不穿鞋襪,上身皮膚和平常人一樣,小腿以下如鍋底一樣黑。他們每天都在海邊捕魚。
唐敖說:「原來元股國這樣荒涼。」
他們本不打算下船,但水手們想要買魚,於是將船泊到岸邊。
林之洋說:「這裡魚蝦多又便宜,水手們去買魚,我們為什麼不跟去看看呢?」
唐敖說:「這樣也好。」
他們三人跟著登上了岸,沿著海邊看人捕魚。有人捕到一條怪魚,一個魚頭十個身,大家都不知道是什麼魚。
唐敖說:「請教多九公,這種魚是泚水所產的茈魚嗎?聽說泚魚肉鮮味美,像蘭花一樣的香,可是真的?」
多九公還沒回答,林之洋已經跑到怪魚跟前,彎下腰去嗅了,才吸一口氣,就不覺皺眉,連說:「好臭!好臭!」
多九公說:「你別吐唾沫了,去踢踢牠,看牠是不是發出狗叫聲……」話沒說完,就聽那怪魚忽然叫了,果然和狗叫一樣。唐敖猛然想起什麼似的說:「九公,我想牠是何羅魚吧?」
林之洋說:「你既知道牠不是茈魚,為什麼不早說?害我聞了牠不少臭氣……」
多九公說:「何羅魚和茈魚在形狀上都是一個頭十個身,最大的不同是一個香如蘭,一個吠如狗。這次只怪牠叫遲了,並不是唐兄有意騙你。」說著,又見前面有人網起幾條大魚,剛拖上岸,轉眼那些魚又飛起來,跳入海中逃走了。
唐敖問:「我聽說飛魚的肉能治病?」
多九公點頭稱是,說:「傳說黃帝時,仙人吃了飛魚,死了二百年又重生,不但能治病,還能成仙呢!」
談論間,一位滿頭白髮的漁翁走了來,作揖說:「唐兄可還記得我?」唐敖看他頭戴斗笠,身披魚皮坎肩,兩腿黝黑,沒穿鞋襪,和一般本地人沒兩樣,再細看他的面貌, 竟然是朝廷御史尹元。
唐敖連忙深深行了一個禮,說:「老師什麼時候到這兒來的?為什麼做這樣的打扮?我是不是在做夢?」
尹元嘆氣說:「說來話長,難得我們能在海外相見。在這裡說話不大方便,我家離這兒不遠,你不嫌棄的話,就到家裡一敘吧!」
唐敖說:「學生多年未見老師,心常掛念,難得今天能見面,當然應該去向老師叩安。」唐敖說完了,又介紹多九公和林之洋向尹元行見面禮後,就一起到尹元的家裡去了。
四個人進了屋,因沒有桌椅,四人全都席地而坐。尹元訴說他在國內時,因為協助皇帝復國,被太后驅逐出境,才流浪到此地。這兒的人不讓外地人任意捕魚,只好靠他女兒結漁網、賣漁網餬口。鄰人見他們可憐,悄悄將尹元的腿和腳用漆給塗黑了,冒充當地人的親友,因此才得以捕魚維持家計。他問唐敖為什麼到此地來,唐敖將得到功名後,棄官浪遊海外的事情說了一遍。
唐敖說完自己的事又問:「師母近來可好?弟妹們多年沒見面,想來一定長大不少,我也想見見他們。」
尹元嘆息說:「唉,內人去世好久了。兒子尹玉,女兒紅萸,今年都十幾歲了。」說完,便大聲叫孩子們出來見客人。 尹玉文質彬彬,非常清秀;尹紅萸也很美麗聰慧,十分端莊。身上的衣服雖然襤褸,舉止卻很文雅。行了禮後,姊姊弟倆就退了出去。唐敖說:「學生以前見到世弟、世妹時,他們都還年幼,如今都大了,將來老師必定後福不淺。」
尹元說:「六十多歲的人,又流落海外,還講什麼後福?所幸他們還肯用心讀書,使我感到一點安慰。」
唐敖說:「老師的罪名早已撤消。據學生的看法,您這樣大的年紀,在此地又舉目無親,長此下去,實在不好,不如早早回故鄉養老。」
尹元聽了,說:「我年紀大了,身體也漸漸衰弱,未嘗沒有考慮回故鄉。可是,現在連生活都困難,哪裡還有能力籌措旅費呢?」
唐敖說:「老師說得固然不錯,但是,每天與這些沒知識的粗野漁人在一起,實在對世弟、世妹的前途沒好處。海外可住的地方很多,譬如君子國、大人國都是民風淳樸、講禮識義的大國,何必久住在這兒呢?」
尹元說:「我哪裡願意在此久住?只因不得已,若你回程再過此地,能把我的兒女一起帶回故鄉,讓他們不致飄流海外,我就感激不盡了。」
唐敖聽老師說完這席話,忽然想起廉家的事情來,便說:「現在有一個地方可以去,不知老師是不是願意委屈低就?」
尹元問:「是什麼地方?離我們這兒有多遠?」
唐敖便把救廉錦楓的事情告訴了尹元,又說:「現在,她母親極希望兒女讀書,卻因為沒有能力延聘老師,一直拖延著。他家現在有三間空房,去年本來有一位先生在那裡以房租抵束脩,今年那先生另有高就,廉家至今還沒有聘請到合適的老師。不如由我寫封信,讓老師在他家設立學堂,再收幾個學童,又有世妹做針線,大概足可 維持一家生計。再擔心有其他匱乏,我替您準備幾兩銀子,以濟不時之需。我回程自會到水仙村,那時我們再討論回故鄉的事,這樣豈不一舉兩得?」
尹元高興的說:「真能如此,不但可免去風雨天捕魚的勞苦,也可專心教兒女讀書,將來回故鄉也方便。只恨我年紀太大,今生恐怕無法報答,只望來世再說。」
唐敖說:「老師太客氣了,我哪裡圖回報?不過,廉錦楓入海行孝的事,古今少有,這個女孩不但人品好、相貌美,還能提筆成文,可說是品學兼具,她的年齡恰巧與世弟相差無幾,兩家門戶也相當,將來能當您的兒媳婦,必是良緣一樁。我倒想斗膽作媒,促成好事,不知老師的意見如何?」
尹元說:「有這樣相當的姻親,再好不過。只是我們這般處境,恐怕人家不肯屈就吧。」
唐敖把廉家母親曾經託他作媒的事說了一遍。尹元聽了很高興,說:「既然這樣,有你介紹,這件事成功的機會很大。只是,有這樣孝順的女兒,你不留作媳婦反要給我家做媒,叫我心裡不安。」
唐敖說:「我兒子的婚事可以慢慢來,這回出來,除了錦楓外,還認了一名義女,或可和我們家聯姻。將來還希望老師幫忙呢!」
於是,唐敖又將東口嶺遇見駱紅渠打虎的事說了一遍。
尹元說:「東口嶺就在君子國附近,將來我到廉家後,一定設法替你完成這段姻緣。以前在朝廷,駱賓王和我看法最契合。我想這件事經我一說準能成,你放心好了。」
唐敖說:「倘使承老師替我們說媒,能完成我兒子的終身大事,我將感激不盡。現在,事情既已決定,我就回船上寫信,再給您送來,您也好早日動身。免得廉家聘請別人,反倒不便了。」尹元連忙點頭稱是。
唐敖同多九公、林之洋三個人和尹元告辭回船,把信寫好,又取了幾兩銀子,一起送來交給尹元,互相道別。尹元買了衣服,洗去腿上的黑漆,換了衣褲,帶著兒女,由水路到水仙村去。
到了水仙村,良氏見了尹家姊弟十分喜愛,尹元見了廉亮也很歡喜。於是,雙方就訂了親,同住在水仙村,等回故鄉時再舉行婚禮。
過了些日子,尹元到東口嶺見了駱龍,把駱紅渠的婚事給唐小峰說定,再回水仙村在廉家教導兒子、女婿們,另外又招了幾名外來的學生,加上女兒紅萸做些女紅貼補家用,一家三口的生活也過得去了。
尹元感念過去曾與駱賓王的好交情,所以常去探望駱龍。沒多久,駱龍去世了。
駱紅渠用唐敖留下的錢買了棺材,把祖父埋葬在廟旁。良氏聽說駱紅渠是唐敖的義女,便懇請尹元把駱紅渠和家裡的佣人一起接到他家同住。
過了兩年,唐敖久無音訊,大家以為他由別的路返回家鄉,於是商量回故鄉,到唐敖家聚會。
大人國見聞 這天來到大人國,林之洋因為沒有合適的貨要在這裡賣,所以不想上岸。可是,唐敖曾聽人說過,大人國的人出門只能乘雲不能走路,他不知這是什麼景況,恨不得馬上見識,所以約了多九公一起登岸。他們曲曲折折的繞過一個荒涼大嶺,漸漸見到人煙。那兒的人比別處的人高了兩三尺,腳下有雲托著,離地約半尺,雲隨人轉,人一停下,雲也就跟著停下;唐敖這才相信,平日所聽並不假。 漸漸走到人煙稠密的城裡,光景也和君子國差不多,只是每個人所登的雲彩五顏六色各不相同。唐敖覺得其中必有緣故,就請教一個老人:「我是遠方來的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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