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希望自己的痛苦能有意義,
卻不知道何其小的天堂竟付出了何其多給地獄……
傷痕累累的卡繆探長,以死亡為賭注的終極對決!
龔古爾獎得主,當代法國犯罪小說大師,皮耶.勒梅特暢銷獲獎新作
※皮耶.勒梅特(Pierre Lemaitre)
連續兩年,他打敗橫山秀夫等大師,勇奪英國犯罪作家協會年度國際小說獎
連續三年,他獲選《週刊文春》年終推理小說第一名;並獲本屋大賞第一名
史上唯一橫掃六大日本推理年終榜首大滿貫的犯罪小說家
他並且是極少數能以犯罪小說獲頒龔古爾獎的得主,將類型帶向全新高峰
史蒂芬.金都大力稱讚:「皮耶.勒梅特真是位了不起的懸疑小說大師。」
本書榮獲
2015年英國犯罪作家協會國際匕首獎(CWA)
2016年《週刊文春》年度十大推理小說第1位
「讓生活全面脫離常態的事件會被認為有決定性。
例如,一把霰彈槍衝著你心愛的女人連開三發。」
安妮.佛瑞斯提耶即將大禍臨頭,這天她在香榭麗舍大道南端拱廊街公廁,撞見正要蒙面、持械搶劫珠寶店的兩名歹徒。他們痛毆她、脅持她,一路拖著她作案,血流滿面的安妮只想逃。危急時刻,三聲槍響,幸運保住性命的她,卻恐怕難逃一死。因為她目擊了歹徒的容貌,他們必定會殺人滅口。
果然,當安妮不省人事躺在醫院,凶手已出沒在病房。只有一個機會對她有利,她的愛人是巴黎市警局的卡繆.范赫文探長,曾因辦案緝凶而痛失愛妻的他,將不顧一切規定,就算賠上名聲和前途,也要保護這個心愛的女人。
隱瞞自己與受害者的關係,卡繆探長主動偵辦珠寶店劫案。滿心只想復仇的他,私下調查行動頻頻失控,幾乎要被踢出警局。此外,案件的線索竟愈發撲朔迷離,卡繆這才驚覺,眼前不是一椿單純的珠寶店劫案,他面對的是一名犯罪天才的精心布局和黑暗意念。對手將不計一切代價,這一次,卡繆恐怕自身難保……
作者簡介:
皮耶‧勒梅特 Pierre Lemaitre
1951年生於巴黎,法國作家、編劇,龔古爾文學獎得主。
曾任文學教師多年。他迄今的小說作品備受各界讚賞,譽為犯罪小說大師,曾經榮獲2006年干邑處女作小說獎、2009年最佳法語推理小說獎,以及2010年Le Point週刊歐洲犯罪小說獎。《籠子裡的愛麗絲》贏得了2013年英國犯罪小說作家協會(CWA)國際匕首獎。
2013年11月,皮耶‧勒梅特以描寫一次大戰的作品《天上再見》,榮獲龔古爾文學獎。
作者其它著作
籠子裡的愛麗絲
天上再見
魔鬼的手稿
譯者簡介:
繆詠華
翻譯維生:北美館、金馬獎、台北電影節等文化類文本、各類書籍及電影字幕翻譯,譯有《小王子》《天上再見》《懸而未決的激情-莒哈絲論莒哈絲》《明天準會不一樣》《甜蜜寶貝》 等各類書籍二十餘部。
書寫自娛:巴黎系列《長眠在巴黎》《巴黎文學散步地圖》(貓頭鷹出版)。
廣播發聲:中央廣播電台法語節目「博物館時光-故宮文物」特約製作人暨主持人。
助人最樂:故宮博物院中英法三語文物導覽志工。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皮耶.勒梅特真是位了不起的懸疑小說大師。」──史蒂芬.金
媒體推薦:
「勒梅特將黑色類型小說高高懸起,在法國作家中,其文學高度難得一見。」 〜尚-克洛德.布松,《費加洛雜誌》
「真是位可惡的作者。但為了這點可惡,又讀完了這本新書。」 ──池上冬樹,文學評論家
「結局驚人。如此驚人的結局讓人尊敬。」──《出版人週刊》,星級書評
名人推薦:「皮耶.勒梅特真是位了不起的懸疑小說大師。」──史蒂芬.金媒體推薦:「勒梅特將黑色類型小說高高懸起,在法國作家中,其文學高度難得一見。」 〜尚-克洛德.布松,《費加洛雜誌》
「真是位可惡的作者。但為了這點可惡,又讀完了這本新書。」 ──池上冬樹,文學評論家
「結局驚人。如此驚人的結局讓人尊敬。」──《出版人週刊》,星級書評
章節試閱
10:00
讓生活全然偏離常態的事件會被視為有決定性。這是卡繆.范赫文幾個月前在一篇有關「歷史加速度」的文章中讀到的一句話。這種決定性事件,驚心動魄,出人意表,刺激你的神經體系,你立即能夠與生活裡的其他事故加以區別,因此一事件載具的能量,比重特異:一旦它倏忽到來,你知道其後果會為你帶來重大影響,因為現在正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是不可逆的。
例如,一把霰彈槍衝著你心愛的女人連開三發。
這就是即將發生在卡繆身上的事。
不管那天你是不是到至友葬禮,就跟卡繆一樣,這不怎麼重要,你都會覺得這一天真的夠了。殊不知命運可不是那種會自滿於平庸的類型,不管你願不願意,命運完全有能力以一種裝備了12號口徑莫斯伯格500泵動式霰彈槍的殺手形式出現。
現在,剩下的問題在於你會怎麼反應。這才是問題所在。
因為你的思緒驚愕至此,通常你只能做出反射動作。比方說,開這三槍前,你愛的那個女人還紮紮實實被痛毆了一頓,隨後你彷彿還能清楚看到兇手把槍裝上子彈,乾淨俐落,再把槍架在肩上。
無疑就是在這種時刻,出類拔萃的男人才能大顯身手,他們就是那些在惡劣環境下也做得出正確決定的男人。
倘若你乃一介凡夫俗子,就只能盡量自衛。而且經常如此,面對這麼大的動盪,就算沒變得徹底無能,也註定會失去準頭,要不就是鑄下錯誤。
當你年歲夠長,或者諸如此類的東西曾將你的生活雷劈電掣過,你會以為自己具備免疫力。
這就是卡繆的情況。他的第一任妻子遭人殺害,飛來橫禍,他花了好幾年才重新振作起來。一旦你經歷過這種大風大浪,就自以為堅不可摧,再也不會被任何事打倒。
這是陷阱。 因為你已放鬆警戒。 命運的眼光奇準無比,你放鬆之際,就是他前來捕獲你的大好時機。
他會提醒你:災禍總會不偏不倚,再次降臨。
莫尼耶拱廊街才剛開門做生意,安妮.佛瑞斯提耶就走了進去。主通道幾乎是空的,飄散著令人有點暈陶陶的洗潔精香味,商店一家家慢慢開張,把書攤、珠寶展示櫃、陳列架給推了出來。
十九世紀,在香榭麗舍大道南側,蓋了這條由奢侈品、文具、皮件、古玩商家所組成的拱廊街。抬頭仰望,拱廊街為玻璃屋頂覆蓋,觀察力入微的晃遊者能發現許多裝飾藝術風格的精雕細刻、錫釉陶飾、飛檐翹角、小巧的彩繪玻璃。安妮要是願意,她也可以欣賞,也會樂於如此,可她有下床氣。何況七早八早的,高度、細節、天花板,她才不在乎。
她最需要的是咖啡。超濃的黑咖啡。
因為今天,好像故意似的,卡繆賴在床上。他啊,他跟她正相反,他倒是一大早都興致勃勃。可惜安妮沒多大心思放在這檔子事上。於是把卡繆的進擊給輕輕化解開來——他的手超熱,推託起來不見得容易——就衝到蓮蓬頭下,忘了咖啡還在滴滴答答,她邊吹頭髮,邊回到廚房,廚房裡只有她跟已經冷掉了的咖啡,她還從距離水槽邊上幾公釐處,救回一片隱形眼鏡。
隨後就到了該出門的時候。肚皮空空如也。
十點剛過幾分,她一到莫尼耶通道,就在入口處一家小啤酒屋的露天座上坐了下來,她是第一個客人。咖啡機還在預熱,她得稍安勿躁,等咖啡送來。她之所以頻頻看錶,並不代表她很急,而是因為一個服務生,她想讓他知難而退。因為在等咖啡機熱機的時候,他閒閒沒事幹,想趁機跟她攀談。他在她周圍抹著桌子,邊擦邊抹邊從胳臂下方偷瞄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狀,邊以同心圓方式越靠越近。這傢伙很高,瘦竹竿,專愛打屁,一頭金髮油膩膩的,反正就是我們在觀光區經常會看到的那種服務生就對了。話說他最後一圈同心圓兜完後,就杵在她身邊,一手叉腰,邊往外看,邊嘖嘖讚嘆,針對今日氣象大放厥詞,俗不可耐。
這個服務生是個癡漢,不過品味倒不差,因為年屆四十的安妮風韻猶存。細緻的褐髮美女,一對漂亮的淺綠色明眸,令人天旋地轉的笑容……實在是個豔光四射的女人。還有酒窩。舉手投足不疾不徐,輕柔高雅,你就是會想碰碰她,因為她身上的一切都既渾圓又緊實,她的乳房,臀部,腹部,大腿,而這一切,還真的都既渾圓又緊實,令人為之瘋狂之類的。
卡繆只要一想到,都會不禁自問安妮幹嘛跟他在一起。他都五十了,童山濯濯,頭頂幾乎無毛,但最最重要的是,他才一米四五。為了讓你有個具體的想法,這種身材就跟十三歲小男生差不多。乾脆立馬細說分明,省得你還得傷腦筋:安妮並不高,不過還是比卡繆高了二十二公分;差不多高出他一個頭。
面對服務生進逼,安妮報以迷人微笑,意味深長:你給我滾(服務生點點頭,表示懂了,咱們還是互示友好即可)。安妮一喝完咖啡,便借道莫尼耶通道,往喬治.弗朗德瑞街方向走去。差不多都快走到通道另一頭的時候,她把手伸進包包,八成是為了掏出皮夾,一摸之下,怎麼感覺濕濕的。手指沾滿墨水。鋼筆漏水。
對卡繆來說,說得確切些,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這枝鋼筆;但也可以說是安妮選上這條拱廊街,而不是別條,哪天早上不選,偏偏選了這天。偏偏就有這麼多巧合才能招致一樁大難臨頭,實在令人費解。不過也因為偏偏在某天的諸多巧合所致,卡繆才有邂逅安妮的那場「豔遇」。做人不能老是嫌東嫌西。
好,回到這枝鋼筆,匣式,普普通通,外加漏水。深藍色而且很小枝。卡繆還記得這枝筆的外觀。安妮是左撇子,寫字姿勢極其特殊,旁人根本不知道她怎麼寫得出來,除此之外,她寫的字還超大,看上去簡直像她把一系列狂草簽名排成一排,怪的是,她挑的筆老是很小枝,益發使得她的寫字場景蔚為一絕。
她把手從包包伸出來,沾滿墨水,安妮當然很擔心包包裡面損失慘重。於是她想辦法解決,她看到右邊有一大箱植栽。她把包包放在木箱邊上,把所有東西都掏出來。
她已經夠懊惱的了,不過害怕多於心疼。話說回來,這有什麼好怕的呢?要是你對安妮稍微有點瞭解,就會知道原來她根本一無所有。無論是她包包裡面還是在她生活中。她穿在身上的衣服,任何人都買得起。她既沒買房也沒買車,賺一毛花一毛,從不缺錢但也從未有錢。她不節省,她沒這習慣;她爸曾是富商。就在破產前夕,他帶著自己剛當上財務總管的四十來個協會的鈔票,捲款而逃,從此人間蒸發。或許這可以解釋安妮為什麼對金錢毫無概念。她最近一次擔心財務問題,還得追溯到她獨自扶養女兒阿嘉德的時候,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安妮旋即把那枝鋼筆扔進垃圾桶,把手機塞進夾克口袋。皮夾墨跡斑斑,不過皮夾裡的紙張倒是都完好無損,她索性把皮夾也給扔了。至於包包,襯裡濕濕的,不過墨水沒滲出去。安妮打算今天早上乾脆幫自已買一個算了,商店林立的拱廊街是個很理想的購物聖地,無奈天不從人願,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會阻礙到她的血拼計畫。還沒買包包之前,她只能先湊合著把自己手邊有的面紙全都墊在包包最下面。鋪好以後,現在她最關心的就是兩隻手十根指頭全沾滿了墨水。
她大可回啤酒屋清洗,但想到又會看到那見服務生就………算了。不過當安妮看到眼前就有個公廁指示牌(這種地方竟然有公廁還挺稀罕的),她還是準備去那邊把手洗乾淨。公廁就夾在卡爾登糕餅店和德弗塞珠寶店之間。
正是從這一刻起,一切都以加速度進行。
安妮走了隔在她和公廁之間的三十多公尺,一推開公廁大門,發現自己正對著兩個男人。
他們是從達密尼街上的逃生出入口進來,正要走進拱廊街裡面。
就是這一秒鐘……沒錯,這的確很荒謬,但偏偏就是這樣:要是安妮晚個五秒鐘再進來,兩條大漢就已經戴上頭套,一切都會不一樣。
事情卻是這麼發生的:安妮進到公廁裡面,三人面面相覷,當場愣住。
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很驚訝他們怎麼會在這裡,他們的行頭……尤其是他們穿著一身黑的連身裝。
還有他們的武器。霰彈槍。就算你對槍一竅不知,看到這種槍還是會被嚇到。
其中一個傢伙,比較矮的那個,咕嚕一聲,可能是種叫聲吧。安妮看了看他,他無比詫異。隨後她轉過頭去,對著另一個,比較高的那個,國字臉,一臉嚴峻。這個場景只持續了幾秒鐘,三人全都未發一語,一味傻傻站著,每個人都驚訝到目瞪口呆。這兩名男子連忙戴上頭套。高個子那個舉起槍,轉了半圈,好像正拿把斧頭準備劈倒橡樹那樣,用槍托往安妮的臉中央砸了過來。
使盡全身力量。
安妮爆頭,毫不誇張。他甚至還從腹腔發出「吭」的一聲,好像網球選手在擊球。
安妮倒退一步,想抓住點什麼,什麼都沒碰到。這一擊又急又猛,她覺得自己身首分離。她倒退了至少一公尺,後腦勺撞到門,她張開雙臂,暈倒在地。
木槍托幾乎打爆了她半張臉,從下巴到太陽穴,左顴骨跟顆水果似的迸裂,臉頰爆開十公分,鮮血瞬間噴出。從外面聽起來,好像拳擊手套打在訓練沙包上發出的聲音,對安妮來說,好似被錘子重擊,不過是一把寬二十多公分的錘子,大漢兩隻手拿著,猛地就來這麼一下子。
另外那名男子大吼出聲,怒不可遏。安妮聽到他的聲音,但非常模糊,因為她神智不清,很難找到方向。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高個子朝安妮走過來,槍管頂在她頭上,「喀」地一聲上了膛,正準備扣板機,他的搭檔又大叫一聲。這次叫得更大聲。有可能同時還扯住夥伴的袖子。安妮,昏昏沉沉,眼睛睜也睜不開,只有兩隻手亂揮亂拍,在空中一下張開一下合起來,這是一種痙攣和反射動作。
手持霰彈槍的那名男子停下來,轉過來,有點遲疑:說得也是,還沒動手幹正經事之前,幾聲槍響是招來條子的最佳方式,內行的都會這麼告訴你。區區一秒鐘之間,他就權衡了開槍後續的利弊得失,一旦做好決定,便再度轉身對著安妮,一連踹了她好幾腳。臉上,肚子上。她想躲,可是就算她有力氣,也被卡在門前。無處可逃。她貼著門的那一邊,貼著靠另外那個男人那邊,他也用左腳鞋尖死命狠踹,安妮左右受敵。她趁著兩串腿腳齊發之間的空檔,短暫呼上幾口氣,個子比較高的那個傢伙住腳,停了一下,可能是因為效果不如預期,他決定改採另一種更為激進的辦法:他又把槍抬高,舉到自己頭上,用槍托猛砸。使盡渾身力氣,用盡一切力量。
簡直就像在把木樁釘進結了冰的土裡。
安妮扭過來轉過去,以求自保,她掉過頭去,滑進自己血泊中,已經好大一灘了,她將雙手繞在頸背上。第一下打到枕骨部位。第二下,打得比較準,打碎了她的手指。
那兩條大漢並未達成改變策略的協議,因為另外那個比較矮的,正緊緊抓住同夥胳臂,邊吼邊阻止他別再用槍托砸了。不用就不用,那傢伙放棄槍托計畫,轉向不靠工具的純腳部工藝。又開始對安妮狠踢猛踹,踢得相當準,他穿的鞋非常厚重,軍隊裡穿的那種。他對準安妮的頭。安妮縮成一團,還是靠胳臂抵禦攻勢,一下又一下,她的頭部,頸部,前臂,背上,不知道挨了幾腳,醫生說至少八腳,法醫說應該九腳才對,誰知道呢?一腳一腳從四面八方踢來。
安妮就是在這個時候失去知覺。
對這兩個男人來說,這件事看似搞定。可是安妮的身體卻擋住了通往拱廊商店街的門。兩人沒有商量,歪下身子,矮個子的那個一把抓住安妮的胳臂,把她拉向自已,安妮的頭敲在小方塊地磚上,一顛一簸。好不容易,終於打開門,他才鬆手,安妮的胳臂又重落在地,以一種近乎優雅的美姿落下,雙手則宛若某些聖母像畫得那樣,既性感又慵懶。如果當時卡繆在場,他會馬上察覺到安妮胳臂的這個場景,竟然跟十九世紀費爾南德.佩雷斯的《被害死或被悶死的女人》如此相似,這會害卡繆心情非常不好。
整件事原本可以到此告一段落,純粹就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碰到的一件衰事。不過,兩人之間比較高的那個並不這麼想。他顯然是帶頭的,很快就採取行動。
現在這名女子會怎樣呢?
她會從昏厥中醒來?隨後立刻放聲大叫?
還是衝進莫尼耶拱廊街?
最糟糕的是趁他看不到的時候,從逃生門落跑還呼救?
要不就是躲進其中一間廁所,拿出手機打電話報警?
於是他用腳頂住門,讓門保持開著,歪下身子,抓住安妮的右腳踝,把她拖出公廁,一路拖了三十多公尺,好像小孩子拉玩具那樣,如此輕鬆,對被自己拖在後面的東西會怎麼樣絲毫不在意。
安妮的身體到處磕磕絆絆,肩膀撞到廁所邊角,屁股碰到走廊牆面,腦袋隨著震動輕輕搖晃,一下撞到踢腳板,一下又碰到沿著拱廊街通道擺放著的盆栽木箱角角。此時此刻的安妮只不過是一塊抹布,一個袋子,一個假人模特兒,毫無生氣,鮮血流出,身體後面拖著一大道鮮紅血痕,分分秒秒都在凝結中,血乾得很快。
她跟死了似的。該名男子鬆開她,將這具慘遭分筋錯骨的身體扔在地上,瞧都沒瞧一眼,這不甘他的事。他才剛將槍枝上膛,動作確實,決心表露無遺。兩名男子衝進德弗塞珠寶店,邊大聲吼出命令。珠寶店才剛開門營業。如果有目擊者在場,一定會被他們一進門的那股狠勁兒給震懾住,殊不知店裡根本就沒什麼人。這兩名男子朝著工作人員(只有兩名女性)發號施令,說時遲那時快,立刻就朝她們腹部、臉上打了幾拳。碎玻璃,喊叫,呻吟,害怕的喘息聲四起。
莫非是因為頭部在地上慘遭拖行三十公尺,一路上顛簸搖晃的原因,突然刺激了她的生命跡象?此刻安妮正嘗試重新跟現實連結。她的大腦,這個瘋了的雷達,千方百計,尋求當下發生事情的意義,未果,她意識不清,完完全全因為突然慘遭痛擊而痲痹不靈。至於她的身體,則因為疼痛而變得遲緩,一丁點肌肉也動彈不得。
安妮的身體被拖在走道上,加上她又躺臥血泊中,這副景象在珠寶店入口處造成實際效應:使得整起事件感覺起來分外緊急。
店裡只有女老闆和實習生,一個十六歲的小女生,單薄得像個紙片人,故意梳了個包頭裝老成。小女生一看到兩名蒙面武裝男子進到店裡,就明白是搶劫,她張著嘴,像一條魚,跟準備奉獻自己作為祭品那般被催眠、被犧牲了,逆來順受。兩條腿再也撐不住,她得靠著櫃檯才站得住。就在她雙腿一軟之前,臉中央就挨了一槍管,於是她就像舒芙蕾那般慢慢崩塌。剩下的時間她都保持著這個姿勢,數著自己的心跳,雙臂抱頭,彷彿預期會有石頭從天而降。
珠寶店女老闆則快透不過氣來,她看到安妮的一隻腳被拉著,身體在地上拖行,安妮的裙子被捋到腰際,身後拖著一大道血漬。女老闆試圖蹦出個字來,卻被卡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兩名男子中較高的那個站在珠寶店門口,監控周遭環境,比較矮的那個,槍管朝前,撲向女老闆。驀地朝她肚子,靠小腹那邊,猛地一拳。她忍住沒嘔出來。他沒說半個字,不需要,女老闆已經乖乖就範。她手抖腳麻,先關掉保險系統,找到展示櫥窗鑰匙,可是她身邊沒有全部的鑰匙,得到裡間去拿,她走第一步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尿了一褲子。她哆哆嗦嗦,把整串鑰匙交了出來。她這輩子從沒示弱過,但在這一刻,她低聲對那人說:「不要殺我……」她願意奉上全世界交換二十秒鐘的命。她邊說,不需要別人指揮,便自行趴在地上,兩手置於頸部,只聽見她狂熱地喃喃自語,唸著祈禱文。
(未完待續)
10:00
讓生活全然偏離常態的事件會被視為有決定性。這是卡繆.范赫文幾個月前在一篇有關「歷史加速度」的文章中讀到的一句話。這種決定性事件,驚心動魄,出人意表,刺激你的神經體系,你立即能夠與生活裡的其他事故加以區別,因此一事件載具的能量,比重特異:一旦它倏忽到來,你知道其後果會為你帶來重大影響,因為現在正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是不可逆的。
例如,一把霰彈槍衝著你心愛的女人連開三發。
這就是即將發生在卡繆身上的事。
不管那天你是不是到至友葬禮,就跟卡繆一樣,這不怎麼重要,你都會覺得這一天真的夠了。殊不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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