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日京都日日 月月
透過日常生活來點綴京都的，就是「日日月月」的各種行事。由春天開始，夏、秋、冬，巡過了一年四季。
隨著季節更迭的，不僅限於京都而已，日本各地皆然。話雖如此，還是有些季節性，是專屬於京都的。在京都，有許多行事只要做了，就能讓人感受季節的到來。
秋冬的界線，一年又一年曖昧了起來。若以二十四節氣來說，過了「霜降」、到了「立冬」，應就是冬天到來了，但在現今，到了這個季節，人們卻好不容易才盼到了紅葉。附帶一提，進入十二月才顯露的紅葉，可能還是讓人覺得季節有些不對吧，比起十一月，鮮少旅人會來遊賞。如果能調整一下心情，其實初冬的紅葉，反而是意外的好景色。
總而言之，早冬與晚秋交疊的十二月之旅，正可窺見京都以素顏度過的各種行事。隨著新年來到，則能綿密地感受到京都的妝容越來越濃。接著進入二月，節分、賞梅，京都的扮相越來越豔麗，直至櫻花盛開。
冬日京都，就在這每日的緊湊變化當中。
十二月──京都的「師走」
吉例顏見世興行
時間是進入「師走」之前的十一月底。位置在四条與川端交叉口的東南角。「南座」
（地圖I）架起了稱做「MANEKI」（まねき）的看板，上面用黑色的勘亭流毛筆字，寫著在「吉例顏見世興行」登場的演員名字。京都人們看到這個看板，便知道「師走」的到來。
無論是已經買到票的人，或是心中期盼哪天能夠觀賞、卻忙得無法實現願望的人，都懷抱著同樣的想法，望著「MANEKI」。那就是：「啊，一年又過了。」
即使這個時期如何繁忙，顏見世可是一年一度呢。無論自己欣賞的演員是否參加演出，都會令人忍不住想前往觀賞。想帶著便當，佔個在花道旁邊的位置，高喊著演員的名字。
「顏見世」的第一場演出是在十一月的最後一天，最後一場是在十二月二十六日。這一個月之間，位於四条川端「南座」前的人行道，分別在上午十點、下午三點半、晚上九點過後，一天三次，人聲鼎沸。尤其是進場及散場的來客同時聚集的下午三點過後，最是擁擠。中午及晚上的演出，都長達五小時，因此考慮在何時吃飯、吃些什麼，也是令人開心的煩惱。
中午的演出，人們大多是吃便當。尤其是帶著名副其實的「幕之內」便當，隨興地在換幕時享用。專營外燴的名店「辻留」（地圖H㉛）、「菱岩」（地圖H㉝），都會在這個時期配合顏見世製作便當。可事先預約，前往取貨。愉悅地望著「MANEKI」看板，帶著便當前往座位，師走的忙碌都被拋在腦後了。
重點在於晚上的演出。欣賞後的亢奮感是很獨特的。更別提欣賞的可是「吉例顏見世興行」呢。和中午一樣吃便當，也沒什麼不好的，但演出結束後，趕忙抵達自己時常造訪的店家，更有一番滋味。
這附近美味的店家，擠滿了來客。人們邊道著戲劇的餘韻，邊酌上一杯，若能再享用個壽司，可說沒有比這更奢侈的了。
出了「南座」後一路往東。通過大和大路、繩手通，走一段之後，可穿過小鋼珠店走捷徑。「壽司松本」（地圖H㉞）就在眼前。點餐截止時間是晚上九點。若事先預約說明來由，匆忙趕到，店家也會諒解吧。
或在同一條路上的「祇園松田屋」（地圖I㊹），也是極少數能在京都享用江戶前壽司的地方。在這裡，享用好味道、接受默契相合的夫婦的款待，適才高昂的心情，也能漸漸和緩下來。顏見世興行的特別座位票價要兩萬七千日圓，但最便宜的四等席，只要五千五百日圓，也很能享受到氣氛。既然造訪師走時期的京都，那麼打開「南座」的大門，也是一種樂趣。
尤其是大約在十二月上旬，日期並無特定，有一項稱作「顏見世花街總見」的行事。這是從前為了壯大顏見世的聲勢而開始舉行的。市內五花街的舞伎、藝伎們分批前往觀賞顏見世。舞藝伎們觀賞名演員的演技，不僅能增進自己的技藝，還為包廂座位增添華麗的氣氛及色彩。若運氣好碰上這個日子，關於顏見世的印象會更華麗多彩吧。
事始
十二月十三日，是為「事始」，正如其名，京都的新年從這天開始。在祇園花街，舞藝伎們會四處造訪老師們，答禮致謝。她們口中道著「恭喜呢」，讓人早早就感受到新年的喜氣了。「事始」的「事」，指的是「準備迎接新年」。
在西陣一地的傳統商家也有著同樣的習俗，分家會帶著「鏡餅」到本家，表達過去一年來的感謝之情，慎重地致意。
電視或報紙常會報導花街的這項習俗。大多是報導舞藝伎們造訪京舞的當主井上八千
代，並且拍攝弟子們所送的鏡餅擺設起來的樣子。家元會親手遞上扇子來當作回禮，鼓勵弟子們新的一年要更為精進。
提早舉辦這般華麗新年行事的，不只有花街而已，聽說在京都人之間也會舉行，但我
記憶中不曾遇上過。不過在事始這天之後，有一句話突然四處盛行，我想這句話應該只限於十二月吧。
「おことうさんどす」（O KO TOU SAN DO SU）。這句話現在已經不太常聽到了，但至少在我小時候，就像是必定出現的台詞一般，十二月的京都，四處可聽聞這句「京都方言」，是由「事真多啊」（おことうさん）這句變化來的。為了準備新年，「事」（こと）特別多，所以人們用這句話來互相慰藉。
新年的準備和其他事情不同。忙碌歸忙碌，但又帶著些許清閒，也許因為這樣，人們道這句「おことうさんどす」的時候，必定是露出笑容的。
正如這句話消失了一樣，有個習慣現今也幾乎見不到了，那就是事始時期，民家的玄關門口總會貼著一張看似奇怪的紙。
這張裁成長條狀的和紙，上面只寫著「十二月十二日」，並且上下顛倒被貼在玄關的大門旁。而且大多只會貼很短暫的期間，直到被新年裝飾取代為止。
十二月十二日，正是那位大盜石川五右衛門逝世的日子。因此民間有個信仰，說是把
這張紙倒著貼，就能防盜賊。可能是年關將近，許多人手頭吃緊，到了年底警戒盜賊的心情就表露了出來吧。不過現今，人們貼的卻是保全公司的貼紙。從前的這些習慣，總讓人覺得很有風味，不像現在是帶著恐嚇之意的。消失真是太可惜。
掃灰炭、拭神像
在這繁忙時期，最大的難題就是大掃除了吧。和其他地方不同，洛中的大掃除，不是等到年底才開始的，特色是幾乎和「事始」一同開始。
報紙上會大幅刊登寺院大掃除的消息，像是要催促街上的人們記得掃除似的。那就是
「掃灰炭」以及「拭神像」。
東西兩間本願寺（地圖J、L），是在堂內的塌塌米上敲著竹棒，然後用大圓扇把飛起來的灰塵搧呀搧，搧到庭院當中。這景色看起來十分有趣。或是宇治萬福寺（地圖Q）的掃灰炭、東山三十三間堂（地圖K）的拭神像等等，都是新聞報導的常客。
這些報導是非常有效果的。看到寺院那麼努力地在打掃，人們也像是被推了一把，挺起腰桿，奮力打掃。也就是說這些寺院做了很好的示範。
大掃除也有順序。二十日左右是本願寺的掃灰炭，二十五日是知恩院（地圖H）的拭神像，年底放假來臨前後，則是宇治平等院當中鳳凰堂（地圖Q）的拭神像。每次見到電視上的報導，與自己家中情景相比，人們就更急迫著打掃了。
隨著師走的到來，寺院與市民的距離，也拉近了許多。平時作為信仰對象所崇敬的寺
院，到了年底，與市民們同樣都要進行大掃除。這便是讓人感到親近的原因。
煮蘿蔔
從事始往前推，十一月底到十二月十日左右，京都的寺院會煮白蘿蔔，並且請參拜者們享用。這就是「煮蘿蔔」的行事。至於由來，有各種說法，每個寺院的樣子也有些不同。
離我家最近的是「大報恩寺」，也就是一般通稱的千本釋迦堂（地圖E）。在本系列書籍中時常提及。這裡煮蘿蔔的起源是在鎌倉時代，此寺院的慈禪上人受到釋迦牟尼頓悟成佛的感化，因此煮蘿蔔款待參拜客用以除厄運祈福。
這個寺院「煮蘿蔔」的特色在於使用了「聖護院白蘿蔔」。「聖護院白蘿蔔」是具代表
性的冬日京都蔬菜，長得又短又小、圓圓滾滾，形狀類似蕪菁。我書寫至此，好奇是否現今仍使用這個少見的食材呢？詢問之下，原來如此……真是可惜呢。說是現今普通的白蘿蔔用得較多。不過仍然保有在切口上書寫梵文的習慣。
那麼大鍋煮成的白蘿蔔，效能又如何呢？
「不好好吃可不行呢。能夠避免中風啊。」
祖母總是這樣說。當時仍是孩童的我，一心只是貪吃，這才突然想起從前曾經疑惑，「中風」是什麼呢？
中風又稱中氣，是腦血管障礙的後遺症。可能是指被不好的風所打中，造成半身不遂吧。也就是說，食用蘿蔔可以預防腦部疾患，不過一心想著究竟是不是真有效果，也太俗氣了。但可能有很多人都會這樣想吧，所以現在的說法變成了只要吃蘿蔔，就能預防感冒。這也讓人感受到了時代的變化。
另外還有一間煮蘿蔔，比「大報恩寺」晚個一、兩天。位於嵯峨鳴瀧的了德寺（地圖N），這裡的煮蘿蔔也是京都人很熟悉的。
可能因為了德寺與煮蘿蔔的關係太密切了吧，說來有些失禮，這裡一般被稱作「煮蘿蔔寺」。不過真要說起來，這間寺甚至可說是因為煮蘿蔔而開始的。
起源是在鎌倉時期。親鸞上人從愛宕的寺院回程途中，到這裡的鳴瀧一地講佛，村人們為了表達感謝，獻上了用鹽煮的蘿蔔。因此現今只有供奉給聖人木像的蘿蔔是用鹽煮的，請一般參拜客的則是用醬油煮的。經過八百年的歲月，人們將事情分做不能更改的、以及變更也無妨的，並且傳承下去。這正是京都應有的姿態。
「煮蘿蔔」的寺院還有一間。離了德寺不遠的地方，同樣是位於鳴瀧的三寶寺（地圖N）。由於日蓮上人的忌辰大約是在新曆十二月初左右，因此這裡是在十二月第一個星期六日舉行。這裡離洛中距離頗遠，請一定要事先洽詢。
附帶一提，三寶寺的煮蘿蔔，據說能夠潔淨一整年的罪及汙穢。滿是污穢的我，無論如何還真想前往。
市集享樂
若想造訪京都的市集，主要的就有以下好幾個。
一、 人稱「 弘法桑」 的東寺（ 地圖L） 弘法市—每月二十一日， 約有一千兩百～一千三百家店舖。
二、 人稱「天神桑」的北野天滿宮（地圖E）天神市—每月二十五日，有一千家以上的店舖。
三、 知恩寺（地圖C）手作市集—每月十五日，內容從食品到工藝品皆有。
四、上賀茂神社（廣域地圖）手作市集—每月第四個星期日，約兩百五十家店舖。
五、因幡藥師（地圖J）手作市集—每月八日，約四十家店舖。
其他還有我沒去過的市集，但總不能介紹自己沒去過的吧。以上列的，每個都是去了不會令人後悔的。
一、二項和第三項之後的，內容有所不同。前者設攤的是專門業者，後者則是以業餘的手作產品為主。
說到京都的市集，首先必須提的就是東寺的弘法市，以及北野天滿宮的天神市。
這兩個分別都是在弘法大師、天神的忌辰舉行，前者是在二十一日、後者是在二十五
日。雖然雨天照常舉辦，但若天候不佳，攤位也會少了許多。
園藝、食品、服飾、雜貨、陶瓷器、家具、裝飾品等等，各式各樣的商品，新的及二手的交錯排列，讓人眼花撩亂。即使不買，逛逛也非常有趣。以下將介紹幾個市集的冬日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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