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守的藝術

名人推薦：「如此引人入勝的處女作，著實非常、非常罕見。」 ──強納森‧法蘭岑，《自由》作者

動人、含蓄、幽默、真實。絕不僅是一部棒球小說，正如《白鯨記》不僅是一個捕魚的故事。 ──尼可拉斯‧多伊朵夫，《棒球：文選》作者

一部非常罕見的小說，這就像麥可‧沙邦的《匹茲堡迷思錄》或是約翰‧厄文的《蓋普眼中的世界》，忽然之間不曉得打哪裡冒了出來，媒體爭相報導，小說也讓眾人炫目，啟發眾人心靈，你大為著迷，暢快盡興，讀得幾乎屏息。 ──驚悚作家詹姆斯‧派特森，《絕命追緝令》作者

我不是個棒球迷，因此，...

人物簡介

▲亨利‧史格姆山德，暱稱小史。天才游擊手。高中時即嶄露頭角，原本個頭瘦小，受訓後逐漸茁壯。因史華茲的協助，進入衛斯提許學院，經選拔加入棒球隊，追平傳奇球星亞帕瑞奇歐的紀錄，成為史上第二位連續五十一場未犯失誤的游擊手，視亞帕瑞奇歐所寫的《防守的藝術》一書為經典。一次意外使其喪失信心，此後數度失常，幾乎放棄自己。經歷挫折沉潛，人生邁向新的局面。

▲麥克‧史華茲，身材高大，熱心球隊事務，大亨利一屆。衛斯提許學院棒球隊隊員，後任隊長，帶領球隊前進全國賽；亦擔任過足球隊隊長。協助亨利體能訓練，並給予心理支持。和裴拉交往，畢業後希望進入法學院研究所就讀，希望將來競選州長。猶太人。

▲歐文‧鄧恩，黑白混血同性戀者。瑪麗亞‧衛斯提許獎學金得主，廣覽群書，文筆優美。棒球隊一員，打擊力佳，右外野手。經常在球員休息區閱讀，在球場發生意外受傷，開啟與艾弗萊校長相識契機。性格淡定，綽號佛祖。

▲葛爾特‧艾弗萊，衛斯提許學院校長，亦為該校校友。原主修生物，是足球隊四分衛。三十歲進入哈佛大學博士班，研究美國內戰史（以及梅爾維爾）。論文以十九世紀美國文學的同性友愛和同性情慾為主題。原在哈佛授課，榮獲多項傑出教師獎，五十二歲返回衛斯提許任教，已任教八年。

▲裴拉‧艾弗萊，艾弗萊校長的聰慧女兒。幼年時母親過世，中學就讀住宿學校。曾是游泳校隊，高中未畢業與大她十餘歲的建築師大衛私奔，住在舊金山。人生曾經崩塌憂鬱，罹患恐慌症。四年後離開舊金山，前來衛斯提許投靠父親。在餐廳打工，也選修課程，努力重拾人生。

▲朗恩‧寇克斯，球隊教練。

▲亞當‧史塔布萊德，和亨利同屆，魚叉守隊王牌投手之一，高大英挺，球隊裡腳程最快的一員。

▲狄米垂斯‧亞許：麥克的隊友和室友，球隊裡體型最壯碩的一員，綽號「亞胖」。

▲亞帕瑞奇歐‧羅德里奎茲，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游擊手。美國大學聯盟連續最多場零失誤締造者。十四屆金手套得主，兩屆世界大賽冠軍，委內瑞拉人。成為傳奇球星後曾將球場經歷心得寫成與本書同名的《防守的藝術》一書 。這本書中書是故事主角亨利和該校魚叉手隊的防守聖經，除了球場守備心法及戰策外，也有從球場生涯習得的人生體悟。

六個禮拜之後，魚叉手隊踱步橫越綠灣機場的小跑道，大風颳過他們的臉龐，印著校徽紋章的背包斜斜掛在他們的肩上。除了亨利之外，每個人都戴著耳機，隨著音樂搖頭晃腦。那是一個晴朗、清冽的冬日，氣溫只有華氏二十幾度，但是他們身穿適合目的地氣候的衣物，不准套上夾克或是毛衣。飛機的螺旋槳翻攪晴空，大風勁揚，堆積了一個禮拜的白雪劃出一道道弧線，橫掃跑道。亨利兩肩一縮，盡量抬高他那五呎九吋的身子，好像電視裡踏上征途的運動員一樣昂首闊步。他們前往佛羅里達州打球，費用全由校方負擔。
他們下榻距離清水郡棒球場四小時車程的汽車旅館，年紀較大的傢伙們，兩個人擠一張床；新生們睡在加搭的鐵床上。亨利被指派到史華茲和亞許的房間。兩個體重加起來五百磅的大二學生擠在雙人床上，爭奪睡覺的空間，彈簧床被壓得發出嘎嘎呻吟，再加上亞胖有如飛機引擎般的鼾聲，頭一個晚上，亨利聽著這些噪音，整夜難以成眠。他閉上眼睛，把帶著煙味的塑膠床罩蓋在頭上，等著時間一秒秒過去，直到他們頭一次展開戶外練習。
隔天是星期六，他們早上擠上巴士，駛向球場 – 球場分成相鄰的兩區，各有四個青綠、漂亮的棒球場地。一顆顆露珠在佛羅里達柔潤的陽光中閃閃發亮。亨利站上游擊手的位置，飛奔練習接殺一記內野滾地球，他縱身一轉，做個後空翻，只有落地的時候稍稍猶豫了一下。
「該死，小史！」史塔布萊德從中外野大喊。「你哪來這一招？」
亨利不曉得。他試圖想想自己先前怎麼移動，但是那一刻已經過去。有時你的身體只是因應所需，做出該做的事。
「你應該試試體操選手選拔，」坦能說。「你的身材正好。」
打擊練習時，亨利估量一下左外野護欄，站到停車場接住「兩點半」屠沃爾轟出的一記又一記騰空、強勁、漂亮全壘打。「歡迎歸隊，吉姆，」球一記接著一記輕易飛過外野護欄時，寇克斯教練愉快地說。「我們真想念你。」
眼神溫和的吉姆‧屠沃爾是個摩門教徒，剛從阿根廷傳教回來。他身高六呎六，打擊非常強勁。他們之所以叫他「兩點半」，原因在於主場比賽之前，魚叉手隊通常在兩點半練習打擊。這時亨利站在護欄後方三十英呎之處，球一顆顆落下，好像雲端墜下的雨點。球迷們紛紛跑到停車場移車，鄰近球場上的球員們暫停練習，站在原地觀看。
「但是比賽進行當中，輪到吉姆揮棒打擊的時候，」史華茲告訴亨利。「我們不會叫他『兩點半』。」
「他會怎樣？」
「他會怯場。」
那天下午，魚叉手隊出戰佛蒙特州雄獅隊。別跟州立雄獅過不去，一位大老遠前來加油的媽媽舉著這麼一個標語。亨利坐在休息區，夾在歐文和李克‧奧沙中間。史塔布萊德已經列入先發名單，擔任中外野手暨第一棒。
歐文從背包裡拿出一個電池發電的書燈，把書燈夾在球帽的邊緣，翻開一本書名為《魯拜集》的詩集。亨利和李克若是膽敢在球賽進行時看書，肯定會被叫過去做些熱身運動、或是擦拭頭盔，但是寇克斯教練已經懶得懲罰歐文。就懲處的角度而言，歐文是個令人頭痛的人物，因為他似乎不在乎自己是否上場。你若對著他大喊大叫，他通常只是靜靜聆聽、一臉興趣地點頭，好像正在收集資料，準備撰寫一篇關於中風的報告。大家奮力往前衝之時，他一個人慢慢跑步：大家跑步的時候，他一個人慢慢步行；他甚至在外野打瞌睡。寇克斯教練早就懶得對他大喊大叫。事實上，歐文已經成為他最喜歡的球員，也是唯一不需要他擔心的球員。大夥上場練習、跟往常一樣失誤連連時，他經常嘴角一動、輕聲跟歐文吐出幾句尖酸的評語。歐文對寇克斯教練毫無所求 – 他不要求先發上場、或是排在比較前面的打擊位置，他甚至不需要教練的任何意見 – 因此，寇克斯教練可以把他視為同儕，說不定像是神父看待教區裡唯一一位抱持不可知論者的教徒，這名教徒不想得救，卻為了彩繪玻璃和聖歌，一再造訪教堂。「好多時間閒閒沒事做，」亨利曾問歐文為什麼喜歡棒球、歐文回答說。「只是把手插在口袋裡等候。」
到了第六局，亨利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耐。「拜託克制一下，」當亨利的雙膝不停抽動時、歐文說道。「我試著看書呢。」
「對不起。」亨利停下來，但是注意力一回到球賽，他的膝蓋又開始亂抖。他丟了一把葵花子到嘴裡，穩穩當當把空殼吐到地上一小攤開特力運動飲料裡。他把棒球帽往後轉。他把棒球放在右手裡轉一轉，然後丟到左手裡。「這不會讓你抓狂嗎？」他問李克。
「會的，」李克說。「別鬧了。」
「不，我不是說我在做什麼，而是坐著空等。」
李克伸出手掌試試板凳，好像那是一張陳列展示的床墊。「我覺得還好。」
「你難道不會急著上場嗎？」
李克聳聳肩。「『兩點半』只是大三，而且是寇克斯教練眼中的紅人。如果他表現出一半實力，接下來的兩年，我都得坐在這裡乾等。」他看看亨利。「至於你嘛，你已經把坦能搞得焦躁不安。」
「我沒有，」亨利說。
「啊，是喔。昨天晚上我躺在鐵床上、假裝睡著的時候，他跟麥西尼囉哩囉嗦講個不停，你又沒聽見。」
「他說什麼？」
李克左看右看，確定沒有其他人偷聽，然後模仿坦能說話的模樣。「X你娘的史華茲，他沒辦法接受我是X你娘的球隊隊長，你猜他做了什麼好事？他不曉得從哪裡找來那個X你娘的小混蛋，你朝他打了什麼X你娘的球，他都接得到，沒錯，史華茲就幹出這種好事。他還日夜操練那個X你娘的小混蛋，整個X你娘的冬天都跟寇克斯教練循循勸誘，一直說那個小混蛋是多麼X你娘的優秀。為什麼？因為這樣一來，那個X你娘的小混蛋就可以偷走我X你娘的位置，而只是大二、X你娘的史華茲，這下就可以宣稱自己是X你娘的球隊隊長。」
歐文從書本裡抬起頭來。「坦能用了『循循勸誘』這個詞？」
李克點點頭。「還有X你娘。」
「嗯，他有理由擔心。亨利的表現始終非常傑出。」
「拜託喔，」亨利抗議。「坦能比我強多了。」
「坦能打擊力強，」歐文說。「但是守備馬馬虎虎。他缺乏小史炫目的架式。」
「我不曉得坦能這麼討厭史華茲，」亨利說，言下之意是：我不曉得坦能這麼討厭我。從來沒有人罵他是個 X你娘的小混蛋。他注意到李維練球的時候對他冷冷淡淡，但他以為對方只是無動於衷。
「什麼？你住在石頭底下嗎？」李克說。「那兩個傢伙向來對立，如果再過不久、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我也不會感到訝異。」
「沒錯，」歐文表示同意。
雙方打到九局平分。坦能站上一壘，「兩點半」吉姆踏進打擊區，他後腳跟一旋，穩穩踩到泥地裡，舉高球棒，他今天已經擊出一支一壘安打和一支二壘安打，說不定阿根廷之行對他起了某些正面影響。
「吉姆‧屠沃爾，」歐文在旁高呼。「你的球技高超！我們拜託你！」
一壞球。兩壞球。
「怎麼可能有人錯過那個好球帶？」李克問。
三壞球。
亨利朝三壘方向一望，看看寇克斯教練是否做出揮棒暗號。「讓他揮棒，」他報告。
「真的嗎？」李克說。「這聽來像個壞 ──，」他話還沒說完，球就砰地一聲撞上鋁棒，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球直直劃過淡藍的天空，遠遠落到停車場。亨利好像聽到某人的車窗被打破，但他不確定。他們衝出休息區，歡迎吉姆回到本壘。
李克搖搖頭，大感震懾。「這下我永遠離不開冷板凳了。」
「沒錯！」歐文拿著他的詩集拍拍「兩點半」的臀部，以示恭賀。「沒錯！」
贏了這場比賽之後，魚叉手隊旗開得勝，在大家的記憶中，包括寇克斯教練在內，這是魚叉手隊頭一次立於不敗之地。他們到汽車旅館附近的一家自助式中國餐廳慶功，接下來的三天，他們連輸五場，坦能漏接每一記朝著他打過來的滾地球，「兩點半」接二連三遭到三振。隨著輸球的次數日增，寇克斯教練的臉色愈來愈陰沉，他站在三壘壘包附近，雙手交握在胸前，低頭用釘鞋的鞋尖踢著泥土，泥土堆積成一道小小的護城河，他不停朝向凹處吐煙草汁，好像想要藉此自保，以免受到這麼一群大笨蛋的干擾。休息區的氣氛從樂觀轉變為決然，然後從決然轉變為陰沉，最後淪為帶著暴力的抑鬱。第七場比賽時，李克把手機藏在手套裡，他坐在板凳上，偷偷瀏覽同學們從西棕櫚、邁阿密、戴托納海灘、巴拿馬市上傳的臉書照片 – 一本又一本相簿裡盡是身穿比基尼的女孩、蔚藍大海和色澤鮮艷的調酒。「離得這麼近，」他一邊搖頭、一邊呻吟。「卻又是如此遙遠。」
「歐文，」亨利興奮地說。「我想寇克斯教練要你代替邁西尼打擊。」

※ ※ ※

「亨利‧史格姆山德實在是個很棒的游擊手，我跟你說啊，葛爾特，我去年夏天頭一次看到他，老天爺啊，我忘了是哪一場錦標賽….」
如果想要的話，艾弗萊大可把頭輕輕往右轉，暫且不顧杜艾微笑的臉龐，低頭瞄一瞄衛斯提許球員休息區的一角，偷偷看他一眼。
「…..我原本打算過去看看一個投手，我的天啊，結果他糟糕透了，但是我懶得離開……」
如果想要的話？他當然想要。就是因為那股強烈到不可思議的渴望，所以他到目前為止才尚未採取任何行動。艾弗萊不敢看 – 他怕自己看了之後，說不定會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但是什麼事情呢？他會做出什麼事情？
這會兒杜艾終於停下來喘口氣，艾弗萊放縱自己，趁機偷偷瞄衛斯提許球員休息區。噢，從這個距離看過去，他的五官朦朦朧朧，消失在休息區角落的眾多人影之中，他的球帽上冒出一道細細的光線，落在膝上的書本上。
「……球探這一行就是這樣，」杜艾大約如是說。「追蹤情報和消息，其中百分之九十五難免…..」
五官朦朦朧朧，但是身形卻錯不了：他手腳瘦長，右膝稍微彎向左邊，身軀也朝著同一方向傾斜，整個人縮在一件衛斯提許連帽運動衫裡，外面罩上一件風衣，抵禦寒冷的氣候。他低著頭，下巴傾向一側，沒有觀看比賽，反而專注在書本上。艾弗萊感覺心中竄起某種青春之氣，一顆心怦怦跳，疼痛之中夾雜著某種甜蜜，好像被牛車拖著穿越一叢幸運草。他用力眨眨眼。
杜艾慢慢搖頭，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記憶。「我看了好多場球賽，葛爾特，但是我從來沒見過像亨利這種球員，他有種百分之百的 ── L.P.，你說那是什麼來著？」
L.P. 兩隻手肘大張，往後一靠，倚在後面一排長椅上，臉上那副超大鏡片的弧形太陽眼鏡遮住了雙眼。他回答了問題，好像剛從熟睡中醒來似地：「預知力。」
身穿栗色球衣的打者揮棒一擊，球在地上跳了一下，飛向游擊手方向。亨利反手接球，怡然自若，直接將打手封殺出局。那種從容和傳球的力道讓艾弗萊大為驚訝；他自己比亨利高幾吋，也曾是個稱職的四分衛，但是他投擲的距離只及亨利的一半。
「亨利球技相當好，」杜艾繼續說。「唯一的問題在於他有沒有競爭心。他在這麼糟糕的環境打球，很難看出他能夠發揮到什麼地步。對不起，葛爾特，我無意批評貴校。」
「沒關係，杜艾。」下一個打者被接殺，魚叉手隊在緩緩的掌聲之中慢慢跑出球場。觀眾席頂多只剩下三十個球迷。
「但是我可以跟你說，自從上個禮拜他在佛羅里達州比賽之後，大家都曉得這號人物。這會兒球探們就是這麼運作 - 與其說你發掘一個傢伙，倒不如說你拿出總名單，幫這些傢伙排名，而亨利已經列上總名單。今天天氣太冷，附近又沒有像樣的機場，僅僅因為如此，所以這裡才沒有擠滿球探。但是他們會過來的。」
機場。裴拉。艾弗萊看看手錶。
「截至昨天為止，我們已經把他列為選秀會之中、排名第三的游擊手，他只落後在范斯‧懷特和一個德州高中生後面。懷斯是去年首選的全美最佳球員，那個高中小夥子則被球探們稱為「終結者」，因為他的身材看起來像是實驗室創造出來的超人。」杜艾稍作暫停。「但是看了亨利今天的表現之後，我幾乎想要把他排在那兩個傢伙前面。他沒有粗壯到成為最佳球員的地步，速度沒有快到足已名列第一，體能或是攻防數據也稱不上最棒。但他就是首選。」
「看了令人心曠神怡，」L.P. 戴著太陽眼鏡發表意見。
杜艾點點頭，淺藍的雙眼和紅通通的鼻子在冷風之中閃閃發光。「他跟資深的大聯盟選手一樣了解比賽，從防守的觀點而言，他更是無與倫比。今天他已經追平亞帕瑞奇歐‧羅德里奎茲締造的紀錄，成為史上第二位連續五十一場沒有犯下失誤的游擊手，而且可能破紀錄。」
杜艾的黑莓機發出聲音，他接起來，把手機緊緊貼在耳邊，一邊講話、一邊慢慢走開，講話的聲音非常輕緩，幾乎像是小孩子。他戴著婚戒；艾弗萊想像電話另一端是個一位金髮、活潑的女子，女子從事行銷業，戴著一只大小適中的鑽石戒指，一邊輕輕傾吐普級的情話，一邊在聖克勞德市中心的有機食品超市購物。說不定她胸前紮著一條那種複雜的寶寶背帶；說不定她懷孕了，這會兒正在決定該買哪一種寶寶背帶。
艾弗萊沒有回頭瞥視休息區，好像這樣就能再度壓下心中的渴求。說不定他只是害怕。不管如何，他把注意力轉向亨利‧史格姆山德，亨利已經重新回到球場上，他的球服鬆垮垮，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跟他卻非常搭調，球服強調他的存在，好像那些掛在艾弗萊書房的埃金斯石板畫，畫中醫生們和槳手們穿上制服，感覺更加栩栩如生。他天藍色的襪子拉到接近膝蓋，鞋子沾了塵土而灰白。投手投球之前，他神情自若地站著，手套插在臀部，圓圓的臉頰被風吹得通紅，帶著輕鬆的笑容幫隊友們加油、或是下達指示。但是球一飛出投手的手套，他的表情馬上變得漠然，說到一半的話語也嘎然而止。他壓低天藍色的球帽，像隻大貓似地跨蹲，腿股與地面平行，手套輕輕掃過泥土，動作一氣呵成，流暢自然。他看似貼近地面，感覺卻相當輕盈，不太像是守備，反倒有如浮在空中。打者揮棒，球飛向界外，但他已經向左跨出兩大步，朝向他預期球會落下的方向移動。其他的野手連動都沒動。
「預知力，」L.P. 又說了一次。
八局下半，輪到亨利打擊，這八成是他最後一次揮棒，自從艾弗萊抵達之後，他已經擊出兩支二壘安打，米爾弗德的投手看起來不想再讓他擊出安打。他被保送，飛快奔向一壘。杜艾和 L.P. 不約而同站起來，收起他們的筆電。「我們看夠了，」杜艾說。「我們還得趕飛機。」兩人離開之時，艾弗萊跟他們握手告辭。夕陽緩緩朝向衛斯提許小教堂落下，教堂的尖塔劃穿金黃色的夕陽，屢屢陽光流瀉而下。他好高興裴拉即將來訪，但他也有點不想見到她 - 他們已經好久沒見面，兩人失和的時間甚至更久。他最後一次偷偷望向衛斯提許球員休息區，放任自己沉浸在悲傷之中，啊，自我，啊，生命。（譯註：原文「O me, O life」引自惠特曼的一首詩，在艾弗萊的腦海中，O也象徵他暗戀的對象。）倘若加上一絲濫情，他心想，說不定這整件事情只是一個老人的暮年之戀。晚年危機，露水情緣。
八局下半結束，九局上半輪到魚叉手隊防守。離開之時，他順道折回一壘附近的看臺跟最後幾位冷得發抖的球迷打招呼，恭賀他們的孩兒和男友們表現得如此英勇。他面向內野，扣上輕便大衣的鈕扣，這時，米爾弗德的打者擊出一支飛向游擊手的滾地球，亨利飛快衝過去，想都不想就把球扣進手套裡，那副從容自得的模樣，看來就像是母親接下新生的小寶寶。他移動雙腳，擺出傳球的姿勢，肩膀一轉，兩隻手臂成了晃影。球飛出他的手套，在艾弗萊的眼中，看來精準無誤。
但是不曉得為什麼 - 說不定湖面忽然颳起大風，沒錯，確實有此可能，但是就算風勢強勁，可能造成這種後果嗎？ - 已經飛過三分之一路徑的球，忽然急速轉向。球朝著內陸方向飛去，不停飛轉，一壘手李克‧奧沙半認真地騰空一跳，眼睜睜看著球飛過。艾弗萊的左手拉扯一下領帶上的半溫莎結，領結周遭的小魚叉手各個仰身向上，球繼續以嚇人的速度移動，直直衝進球員休息區、艾弗萊始終想要注視的那個角落。一片靜默取代勁揚的風聲。麥克‧史華茲原本拋下面罩，飛快衝向壘線，準備助接，這時他呆呆站在原地，朝著艾弗萊的方向急急轉頭。
接下來艾弗萊只看到一張張臉孔。麥克‧史華茲靠得最近，一張大臉痛苦地扭曲，亨利離得較遠，一張圓臉依然漠然，看不出任何情緒，休息區那個角落則傳來低沉、卻令人痛心的砰裂聲，然後有人轟地一聲倒下。
歐文。

人物簡介

▲亨利‧史格姆山德，暱稱小史。天才游擊手。高中時即嶄露頭角，原本個頭瘦小，受訓後逐漸茁壯。因史華茲的協助，進入衛斯提許學院，經選拔加入棒球隊，追平傳奇球星亞帕瑞奇歐的紀錄，成為史上第二位連續五十一場未犯失誤的游擊手，視亞帕瑞奇歐所寫的《防守的藝術》一書為經典。一次意外使其喪失信心，此後數度失常，幾乎放棄自己。經歷挫折沉潛，人生邁向新的局面。

▲麥克‧史華茲，身材高大，熱心球隊事務，大亨利一屆。衛斯提許學院棒球隊隊員，後任隊長，帶領球隊前進全國賽；亦擔任過足球隊隊長。協助亨利體能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