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開啟時代敘事的大門——
世界是不安分者發現並開墾出來的,
人生無論成敗,都不過是一場海市蜃樓。
90年代的中國海南島,猶如美國西部拓荒時代,混亂無序、充滿機遇,吸引了無數懷揣夢想的闖蕩者前來追逐財富與成功。
在這片充滿機遇與陷阱的土地上,河北青年張明舶邂逅了命運中的兩位女性——富商情婦小婷和煙花女藍蘭。小婷是他的初戀,她在張明舶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然而,現實中的重重挑戰讓這段愛情變得脆弱而遙不可及。藍蘭則是張明舶在困境中的依靠,她的無私奉獻,讓張明舶在生活的風雨中找到力量。
張明舶還遇到了神秘多金的標總、狡猾貪婪的阿埠,捲入了泡沫經濟的貪婪與混亂,經歷了人性的掙扎與沉淪。
★如《大亨小傳》般的夢想與幻滅
張明舶追求愛情和財富的過程,猶如蓋茲比對綠光的追逐,美麗而脆弱。小婷如同那遙不可及的夢想,激發了張明舶無盡的渴望。
★以《繁花》般的濾鏡,刻畫大時代的小人物
《蜃樓》的時代描寫,與金宇澄的《繁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嚴歌苓用她敏銳的觀察力和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中國90年代充滿生機與複雜人性的社會畫卷。
作者簡介:
嚴歌苓
生於上海,少年從軍,二十歲從文。1986年出版第一本長篇小說,同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代表作有《扶桑》、《人寰》、《白蛇》、《少女小漁》、《第九個寡婦》、《小姨多鶴》、《金陵十三釵》、《穗子物語》、《陸犯焉識》、《媽閣是座城》、《米拉蒂》等作品。
嚴歌苓於1989年赴美留學,就讀於芝加哥哥倫比亞藝術學院,獲文學創作藝術碩士。自1990年起陸續在海外發表了近百篇作品,在台灣、香港以及中國獲得多項文學獎。2007年出版第一部以英文創作的長篇小說《赴宴者》,受到英、美評論界的好評,並入選BBC小說連播。
根據嚴歌苓的小說改編、並由本人參加編劇的電影《少女小漁》、《天浴》,分別獲得亞太電影節六項大獎和金馬獎七項大獎;改編自《金陵十三釵》、《陸犯焉識》,由張藝謀執導的電影分別參展於柏林和坎城影展。嚴歌苓的小說已譯為英、法、荷、意、德、日⋯⋯等21種語言。
章節試閱
一九九四年四月,標總帶著阿埠南下時,在海口怎麼也找不見小張。最後是通過馬克找到的。馬克在海南人脈寬廣,可以當一本活電話簿,或者一個移動訊息中心。阿埠在家裡躲了半年多,正式得到了標總的原諒,北上深圳,接受了標總的總工程師(前撬門盜賊和前無期徒刑犯)的短期培訓,又到「金門安全鎖」工廠,跟工人們做了半年徒弟,踏踏實實掌握了十幾種安全鎖的構造,這才合跟標總回到海南,擴大製造和營銷。當時小張的總產值是負數,被藍蘭收留,所以沒人知道他的住處。標總已經瞭解到,別墅項目破產之後,阿埠拍拍屁股跑了,那一屁股債全留給了只管燒水沏茶的十九歲姑娘魏淑芬。阿埠說他自己信用差,應該由小魏這樣信用紀錄如蒸餾水般潔淨的人做法人。張明舶當然不忍童稚未泯的小魏被人追殺,才把法人轉成了他自己。那就是張明舶被追剿噩夢的開始。
「現在一切噩夢都結束了!」阿埠說。那氣概是一個大預言家的,是福音布道者的:「海南,已經開始復蘇,我原先就預見,復蘇是必然的!在我最狼狽的時候,我都沒有相信過那些逃兵的話:走吧,哪兒來回哪兒去吧,海南沒戲了,大勢已去。現在,看見了吧?大勢才剛剛開始!一切都在重啓,重來,在別的地方重來不起的事業,在海南都能重來!」
標總不置可否,笑笑。標總似乎老了一點,這種老是微妙的;身體不是胖了,是虛浮了,好比原先是一塊結實的餅,現在起了酥皮。雖然頭髮還那麼長,那麼厚,但似乎是空心的,頭髮的質感流失了。
標總在看了小張做的幾家「南風1號」的連鎖店之後,沉默了許久。張明舶以為他不屑於這種小本經營,但在共進晚餐時,標總說:「你小子,你當時在我那兒,是大材小用了,沒想到你真幹出些事來了。」他那弱弱的目光,漸漸推出一層強烈來。「你不但是幹出事來的人,而且是能把事幹漂亮的一個小子。那時候,我看中你,只是覺得你比一般人厚道,肯出傻力氣,所以我只把你當個可靠的小兄弟。」
小張笑笑,告訴標總,他活到今天,沒有馬克是不能想像的。沒說的話是,若沒有藍蘭和廣玉,他也不能想像,自己會成那一系列危機的倖存者。他命中的貴人,都是平常人,甚至底層人。
朱維埠抽著煙,心緒遼遠。但小張知道,阿埠不願參加他們此刻的談話,萬一小張提起阿埠那些不堪的做法,今晚的團聚就成清算會了。
標總還像過去,點的菜他自己並不感興趣,看著他們吃,笑出長輩的微笑。
「還是想去看看我們那個海珠別墅⋯⋯」小張心裡,那裡留他和小婷短短的蜜月,還有他們白日夢。他們夢裡的樓頂露台,小院裡紫藤蘿垂吊,鴛鴦衝浪池,三樓還有一間房,被他們稱為育嬰室⋯⋯似乎那些別墅建造起來,小婷就會重現,中間一大段她的缺席,他和她就當沒發生。
「已經給拆了,成了平地。」阿埠說。
他感到燈光暗了一下。他的小婷,回來也沒她的鴛鴦衝浪池,也沒有她的帶紫藤蘿的小院,更沒有那個育嬰室裡的小主人⋯⋯
「為什麼拆了?」過了半天,他問。
「那時候的設計,施工,都不達標,更不符合現在大多數人的眼光,就是把它蓋好,竣工,發售,也不會有人買的。再說,那些空房子都讓豬住了那麼久,你覺得那味道還去除的了嗎?」
小張斜了朱總一眼,還不是你造的孽?!
標總接下去的大項目,是在海口建造一個國際標準的酒店。一個香港老闆信賴標總,請他合伙。做安全門鎖,有趣,有故事,畢竟要先有房,再上鎖。能配得上那麼昂貴門鎖的,一定要最好的房屋、樓宇。另外,標總不想放棄做雙棲人的便利:出版形式放寬,他拿得出好書來,書若被禁,他拿得出好建築來。像標總這種想因自己來世界一遭,而要給世界造成些許不同的人,總要多些活法,才好活。小張想,現在是搞清標總神秘背景的時候了,但海南是那麼個地方,允許一些人物和事物永遠神秘。
標總認為張明舶在建造海珠別墅時,積累的經驗非常可貴,所以他希望由小張來當他在酒店建築的執行總監。標總將立刻為他將來的執行總監提供一套體面住房和工資。小張明白,那是用他來監督制衡隨時會走上野路子的阿埠。他請標總給他幾天時間考慮。
他是看著「南風1號」播種、發芽、開花的,其中他注入了的一年心血和生命。那是怎樣的一段生命?多少絕望?多少厭世?那段生命是一座欲斷的朽橋,若沒有廣玉、藍蘭、老馬這些橋墩全力扛著,早已傾塌成廢墟。他捨不下的,還因為「南風1號」是他的友人程文豈的生命之作,精神的遺腹子。程文豈的時尚理想,形成「南風1號」最初的風格設計,頭一年的四季服飾設計圖紙,老程全部完成創作,用它們為「南風1號」定了調。程文豈那麼個落拓不羈的人,一生連孩子都沒有,而他留下的「南風1號」,就是死去的老程不死的那部分。他想守著那部分不死的老程。
回到藍蘭家(現在是他唯一的家),藍蘭已經換上了她「上班」的衣服,妝容正濃。他明白,一個客人很快就要登門。他把自己去留的矛盾告訴了她。她一聽,沉默一陣,說:「我要是你,我就去標總那裡。」她要他去外面等著,等客人走了,再跟他仔細商討。
夜裡十二點,他在一個露天啤酒吧收到藍蘭的呼機短信:「鬼子撤退」。他趕緊付了酒錢,起身離開。他好久沒沾啤酒了,這一夜他需要微醺的狀態,來做一個重大抉擇。
藍蘭剛洗了澡,一張洗得發亮的真臉,身上一件乳白棉布睡裙。此刻你忘了她何種從業,她就是一個良家妻子。
「想好了?」她問。
「還沒有。」
「這麼簡單,有什麼想不好的呢?」她又給他愁死了。
她的意思他當然明白,標總的背景(那背景因為看不透,而更顯深厚),實力,人品,奎哥都是不能比的。
他說:「我對『南風1號』更有感情。」
藍蘭不吱聲了。
他又說:「它是我患難中成就的一件事。人在那樣一無所有,絕對厭世的情況下,居然能做成一件事。事後,我怎麼想,怎麼奇怪。」
「嗯。」
「就像我奇怪,你當時為什麼要幫我。」
「我幫你什麼了?」她臉上出現了少見的羞澀,「我幫我自己還差不多。」
他看著她。
「真的,有你我都不覺得苦,都不想家了。」她看著自己的膝蓋說。
「藍蘭,你救了我兩次。」
她目光還是留在膝蓋上,拉起他的手。她像看什麼神密圖案一樣,在他掌心細覷:「有一次,你睡得好死,我給你看了手相⋯⋯」她感覺他在笑,輕拍一下他的手掌,撅嘴了,「聽我說嘛——我是聽人說的,那人會看手相。你看,有這根竪紋的手,」她手指再他中指一直延伸到手腕那根縱貫整掌的虛線上輕划,「將來是做大事的。我想,等你做了大事,成了大人物,你記住一個叫藍蘭的人,那我也就跟大人物沾邊了。」她羞澀一笑。
今夜她退回去做小姑娘了,老實,羞澀。
「其實明舶也救了我,」她放下他的手,「我那些客人裡頭,有一兩個見過你。以為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告訴他們,你小時侯是少年武術隊的,後來長得太高,打籃球去了。他們知道你住在我這裡,就對我就老實多了。這不就是你救我嗎?」
她眼睛那麼誠實,他把她抱緊在懷裡。
「你跟了標總,就從這裡搬走。」
她好像在安置他。他無話可說。去標總那裡當執行總經理,當然不能繼續住在這裡。
「跟標總幹吧,嗯?我這地方,不是你的久留之地。來我這裡的,大部分是人渣。」
她說出的真相,讓他不忍。
「你要走的話,千萬不要學你那個什麼小婷,話都不說一句,抱抱都不給一個,偷偷摸摸就走了。」
他說:「我還沒決定要不要答應標總呢。」
「答應。」
「捨不得⋯⋯」
他捨不得的,還有藍蘭。會做重口味貴州菜的藍蘭;忍辱負重、舉重若輕的藍蘭;知福惜福的藍蘭,總是說:「怎麼都比我們老家好多了,我們老家窮得呀⋯⋯」她總是斷在這裡,似乎看到了那樣遼闊廣袤的貧窮,一眼望不盡,令她目瞪口呆,訝異失語,因為那貧窮超過了語言的形容,就像美景美到了超過任何詞句的描述。
第二天,他到店裡,給奎哥打了個電話。奎哥聽說他要辭職,驚得啞了。一秒多種後,才怕怕地說:「就為我拖欠你工資?」
他解釋說不是的,是他的老老闆標總,聘請他回去。
「你可以兩邊幹嘛!就像奎哥我,七八個公司一塊幹!不行我跟你們標總談一下——我也認識他的,至少幹到我們『南風1號』真正起飛,股份能兌現給你那一天⋯⋯」
他用笑聲打斷奎哥。接下來,他說自己笨得很,做不了奎哥,一人幹八家公司。他只有一份忠誠,給了老老闆標總,就剩不下任何給新老闆奎哥了。
上班的最後一天,他從「南風1號」旗艦店裡,買了一件深藍色長擺連衣裙,一條仿珍珠項鍊,裝了一個禮盒。然後他又去隔壁鞋店,買了一雙黑色全高跟羊皮鞋。他希望藍蘭此生能穿一回真正的皮革做的鞋。他拎著兩個盒子到了藍蘭家,但不馬上進門。他要看看住了一年的地方。這街角房屋的門,外面照例是鐵柵欄防盜門,裡面的木門是乳黃的,幾點粉紅斑跡,那是房東在用它開菸酒小店時張貼的春聯。藍蘭搬進來時,春聯已是幾片殘紅,字句只剩下「⋯⋯今夜白,月⋯⋯故鄉⋯⋯」,他念出完整的詩句「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惹得藍蘭對他刮目相看地一笑。他當時跟藍蘭說,菸酒小店的老闆的故鄉,大概也在海那邊,因此想家時,便覺得此地月亮都不如故鄉明。他住進來後,又是一年風雨剝蝕,最終門上只剩下這幾點紅紙的染漬。這屋有兩個窗,一窗朝北,一窗朝西。西窗原先也是售貨櫃台,窗上方帶一個遮陽棚,紅白寬條帆布,現已紅不紅,白不白。他從來沒看清這個屋的樣貌,似乎不用看清,反正會很快離開。這一住,便是一年。其實後來他的工資是勉強可在別處租一間房的,最差也可能與人合租,但他對藍蘭的依賴,已經成性。藍蘭對他,無所求,給予的情感卻那麼茁實,加上讓他食之成癮的烈性飯菜,她獨特的只送碳、不添花的呵護方式,讓他靠著一座山似的,依靠上去,不願離開。他現在要好好地看一看這個地方:它被老照片上似的錯落無序的街容襯托,似乎並不寒磣,或說有一種真實人間之感。
門開了,藍蘭看著他笑:「在家門口迷路了?我看你這邊轉到那邊,又轉回來,心想,咦,這人一早就下班,把晚上回家的門給忘掉了!」
他笑笑,進門。藍蘭剛起,還穿著乳白棉布睡衣,臉上是粉紅的睡容。他從來不覺得藍蘭好看,但這一刻,她真好看。他把禮盒遞給她,她打開一看,深藍裙子上擺著白珍珠項鍊,是一比一按照戴安娜公主那一根仿的。她是一種「不敢當」的驚喜,但馬上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這是他在告別。
她的笑容還是出來了,但心有多麼亂,也在笑容裡。
他叫她試試,不合適或不喜歡,他可以拿回店裡調換。她默默走到簾子後。怎麼,她從熟又退回生分了?他們不是早已過了那條界?她在簾後鼓搗一陣,出來時,眼圈微紅。她把黑色高跟鞋蹬上,說:「真皮子,舒服多了。」藍蘭這一身,可以跟他走進將來建好的五星酒店大堂。他當即在心裡斥責自己:當然可以,五星酒店大堂裡,什麼時候缺過藍蘭這樣的姑娘,只是她們的胸膛裡,缺乏藍蘭的一顆好心眼。
他上前完成一個藍蘭所說的臨別「抱抱」。
藍蘭抬起臉問:「現在就走?」
他點點頭。
「二天還來看我不?」
他點點頭。
她笑笑,就是不准眼淚淌下來。
一九九四年四月,標總帶著阿埠南下時,在海口怎麼也找不見小張。最後是通過馬克找到的。馬克在海南人脈寬廣,可以當一本活電話簿,或者一個移動訊息中心。阿埠在家裡躲了半年多,正式得到了標總的原諒,北上深圳,接受了標總的總工程師(前撬門盜賊和前無期徒刑犯)的短期培訓,又到「金門安全鎖」工廠,跟工人們做了半年徒弟,踏踏實實掌握了十幾種安全鎖的構造,這才合跟標總回到海南,擴大製造和營銷。當時小張的總產值是負數,被藍蘭收留,所以沒人知道他的住處。標總已經瞭解到,別墅項目破產之後,阿埠拍拍屁股跑了,那一屁股債全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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