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不願化約的那些……
「我是一個在巴基斯坦和美國住過很多年、現在住在倫敦、喜歡吃壽司、愛寫作的傢伙,我不像成吉思,我不想選定『穆斯林』和『巴基斯坦人』這兩種身分,我寧可選擇複雜的名字而擁有平靜的內心,我不要選擇簡單的名字,然後因捨棄了其他身分而必須面對內心的掙扎。」
出身巴基斯坦的作家莫欣‧哈密這段話指的雖然是身分認同、自我描述的問題,卻也正可視為一種文學本質的說明。
一個代稱(寫實主義小說家),一句摘要(大時代兒女顛沛流離的故事),就像一杯濃縮果汁,讓你藉由提示性的氣味,辨識出它的原始身分。然而,即便你按照指示加入適量的開水,那濃縮飲料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還原成未經加工處理前的天然果汁,就如同,代稱的背後複雜的意涵與社會背景,摘要的背後成千上萬字詞疊構而成的完整創作,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從這個化約後的關鍵詞還原得出來的。
文學所做的,從來就不是化約和濃縮,事實上,那些無法化約濃縮的,才是文學之所以存在最堅實的理由吧。
《印刻文學生活誌》自創刊以來,始終走在逆向道路上,試圖最大限度地保有華文小說不受篇幅規限的發表空間,將近五年的時間,刊出了數量可觀的精采作品,也累積了不少忠實讀者。這一期,我們決定突破既有的編輯形式,籌畫半年的「春季小說展」一次刊出六位風格殊異的中堅小說家最新創作:駱以軍的西夏旅館系列〈神殺〉,賴香吟〈暮色將至〉寫學運世代的猶疑困惑,陳雪〈晚餐〉是動人的怪胎家庭剪影,張萬康〈劫後餘空(妹)〉挑戰讀者的閱讀慣性,胡淑雯〈不曾發生的事〉冷靜文字遊走意識邊境,伊格言〈拜訪糖果阿姨〉則是思索深刻的戰爭寓言;與您一同在文學中分享春日枝頭含苞的希望和愉悅,並期待隨之而來的繁花盛放。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不願化約的那些……
「我是一個在巴基斯坦和美國住過很多年、現在住在倫敦、喜歡吃壽司、愛寫作的傢伙,我不像成吉思,我不想選定『穆斯林』和『巴基斯坦人』這兩種身分,我寧可選擇複雜的名字而擁有平靜的內心,我不要選擇簡單的名字,然後因捨棄了其他身分而必須面對內心的掙扎。」
出身巴基斯坦的作家莫欣‧哈密這段話指的雖然是身分認同、自我描述的問題,卻也正可視為一種文學本質的說明。
一個代稱(寫實主義小說家),一句摘要(大時代兒女顛沛流離的故事),就像一杯濃縮果汁,讓你藉由提示性的氣味,辨識...
章節試閱
【春季小說展】不曾發生的事 /胡淑雯
「像我們這種人,得了這種病,就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0.
曾經我以為自己一點也不害怕,不害怕這個人。我並不畏懼他的眼神,那楓糖般厚厚抹在他眼底的、奢靡的笑意。如此不知疲倦地、以目光緊緊跟隨。那執迷的觀察,戀人般依附性的步伐,令我感到憤怒以致心律混亂。然而這一切都不曾,不曾令我感到害怕。
上班時間,我在電腦前轉動脖子,休息一下,看見他正在看我。眼珠裡養著一團安靜的火。去茶水間煮咖啡,他早已等在飲水機前。上廁所,他站在通往女廁的走道上,默默抽菸。下班,把車子停在大樓出口,眼眶熬出一種殷殷的、等待的紅色。他說我愛妳,因為我知道妳也愛我。我不理會,我不怕他。他需要去看醫生。
但是後來,我怕了他。怕他腦袋裡不斷滋長的話語,作繭般絲絲入扣、以其纏綿悱惻的封閉性,將我囚進他的故事裡面。
我開始妄想著他在怎麼妄想我,久而久之,似也養大了內生於我人格當中的妄想病。就像一條埋伏於地底的河、在悠長的遺忘中漸漸乾枯的激流,於連日的暴雨之後,重新氾濫成災。
1.
因為懷孕的緣故,我請了長假。兩年後再回報社,他成為我的主管。
請假前同事問我,休這麼久幹什麼去啊?我說懷孕了,去生孩子。同事笑一笑,不當真。因為我並未結婚,也不到非生不可的年紀。
(當時,報社在「全面電腦化」之後,積極而焦躁地走向「全面網路化」,改稿、請假、辭職、罵人,一律上網。男同事於系統測試期間,把「請假練習」當作搞笑電玩,每個人都請了一次流產假。這很真實地反應了,「流產」在請假表中,是一個虛設的詞,一種不名譽的懈怠。已婚女人不曾動用,未婚女人不准動用。)
我不曾害喜,只感覺乳房脹得發硬,像是有銅幣在皮下浮浮盪盪,乳尖一碰就痛,跟受傷的鳥喙一樣怕生。某個斜陽將椅子拉長的午后,我做了一個讓一切都清晰起來的白日夢,醒來馬上打電話,給正在上班的建平,告訴他,我懷的不是他的小孩,是一條懷孕的蛇。我的下腹盤據著一團橫行繞轉的痛。我懷著一條正在產卵的蛇。
童年時期我曾打死一條懷孕的蛇嗎?我不記得。但是我肚裡的蛇使我相信,是的,我曾失手終結了某個無辜的生命。我對此不復記憶並非因為它不曾發生,是因為我忘記了。記憶若經得起擦拭、變造,就經得起發明與創造。我甚至在「記起自己的遺忘」同時,憶起了,那是一條閃著夜光的青蛇。
(印度不就有男人娶狗、女孩嫁蛇的故事嗎?一個男人於成年後怪病不斷,癱了一對手腳,聾了一隻耳朵,病了許多年,總算能拄著拐杖勉強行走。男人見了占卜師,在命運的引導下記起了十七年前,他十五歲的時候,曾經拿石頭砸死一對正在交歡的狗。他壞了人家的好事,必須贖罪償還,於是到街上找來一條流浪狗,給牠名字、幫牠洗澡、再為牠披上婚紗,娶了她。)
建平帶我去看婦產科,醫生驗尿、量體溫、照超音波,判斷我並未懷孕。這讓
我更堅信自己體內住的不是人類,是一尾躁動不安的蛇。她不必然是為了復仇而生,她只是要我把命還給她。她一再一再尋覓出路,有時下探直腸,有時竄上食道。她令我像個孕婦般不時嘔吐、拉肚子,倒像是害喜了。
我無時不感到一份巨大的、餓的恐慌,恍若一條蛇渴望一頭大象,覺得自己有責任餵養她,卻又害怕將她養得太大,終究要將一己的性命賠給了她。我不由自主地失控著、於失控中控制自己的身體,墜入「暴食,嘔吐」的循環。
第二次進醫院,看的不是婦科而是精神科。據說我有自殘自殺的傾向。我喝下?了鉛的咖啡,將甲蟲磨成粉末、揉進我買來的「破血藥」裡。我還吞了幾滴水銀,試著把手伸進肚裡去掏,拿刀割開肚子。我並不想傷害自己,我只是要將肚裡的蛇排出而已。
我的病房果真又白又軟。跟電影裡的一樣。我親身體驗了當代現實的「虛擬特質」:先看遍了精神病房,再住進精神病房。於是像演員般入了戲,以為自己身在3D電玩或電影場景之中。愈是尖銳的真實,愈是被「反覆的虛構」磨損到失去真實性。就像我與自己的病:於今再追憶其中的細節,有時候,也會懷疑這「曾經病著的自己」,是否出自我的幻想。
總之,我並不討厭自己「身為精神病患」的第一天。我把自己當作「慾望街車」的白蘭琪(Blanche這名字,恰恰也是白色的)或「驚魂記」裡的諾曼(Norman這名字,經由我執拗的認定,指的是normal man,「正常人」的意思)。病房的軟牆,潔淨的拉成一道優雅的立面,不是用砌的,倒像是用敷的。美式棉花糖一般,高度控制的安全感。適合拍衛生棉廣告,或嬰兒尿布。我就這樣住在一塊豆腐裡面,將自己懶成一塊豆腐。白得發慌。
建平每日準時下班,帶著一束花來看我。我說帶我走,讓我離開這裡。寧願在佈滿危機的生命裡活,也不要在白得發慌、甜到發膩的安全感中、無聊至死。建平答應了我,先辦理結婚取得監護人的資格,再向院方爭取出院。醫生說「你正在承擔很大的責任很大的風險,請你再考慮幾天」。建平當日就將我領出那個白色房間,我總共只住了十一天。此後我成了建平的妻,他是我僅見最勇敢的人。
我肚裡的那尾青蛇,交給了某個道觀的仙姑。「原因很簡單,只有這個仙姑『同意』妳的腹中有蛇,妳說的話只有她聽得懂。」建平說到「同意」兩字便笑了,笑得絲毫不帶嘲諷的意味。
他告訴我,那仙姑玩了一個禁不起見證的把戲,作法將蛇自我腹中取了出來。──這故事我一字也不記得,是建平告訴我的。我如何在南京東路與復興北路口、外商匯聚的現代性繁華之中、逛進一間New Age旗艦小鋪,買下一組昂貴的「花精七嗅。月神之訴」,然後在店員的引介下,繞進長春戲院的背後小巷,爬上一道細窄而精緻的階梯,穿過刻著「物之哀」的骨董木門,指名「淨夢老師」…這一切我全都,不再記得。
按照建平的說法,這「淨夢」說穿了,就是個道觀的仙姑,這仙姑無疑是個假貨,因為「幹,」建平說,「她還真的搞出一條蛇給我看呢!」無論如何,這個假貨趕走了我的心魔(噢我看到了!把牠拉出來放生了!──仙姑給我一個新的謊,讓它趕走舊的謊)。謊言的「真理性」比事實更強,因為它訴諸人的主觀。只有瘋狂可以治癒瘋狂。
此刻我來到這裡,來到自己的書寫之中,倖存者一般,自以為流暢地、使用理性的話語(或者說,剔析並操練著話語中的理性),講述我的瘋狂。我說,「我知道我曾經病著」,這句話的關鍵詞是「知道」,以及「曾經」。我知道,我曾經。我知道我已經不再,不再「在那裡了」。
當我說我「不在那裡」,意思是,我正在離開。當我說我正在離開,意味著我曾身在那裡,我正從那裡過來。我無意否認自己在彼方的人生。
【專輯】複雜名字底下的平靜心靈──專訪莫欣‧哈密 /台北‧張紫蘭‧採訪、翻譯
二○○七年春,莫欣‧哈密(Mohsin Hamid)的《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The Reluctant Fundamentalist)在美國出版之後,不但迅速躍上各大排行榜成為暢銷書,同時也引起坊間熱烈的討論。媒體對這本書多有好評,讀者之間卻不乏撻伐之聲,許多批評者認為,小說裡充滿了仇恨美國的情緒,而這種情緒並無充分理據,像這樣一部以「疑似」恐怖分子的角度寫成的小說,美國人不應該還去追捧。不過,也有不少讀者認為,透過小說敘事者的告白,美國才能更了解自己,反省自己為何會招致他族如此大的仇恨。
《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描寫一個巴基斯坦年輕人到美國求學發展,就在事業、愛情漸上軌道之際,發生了九一一事件,喚起他內心深處的身分認同掙扎,同時他生活周遭的一切也開始分崩離析。
二○○七年秋天,《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進入曼布克獎決選,小說的文學價值獲得了肯定。在中文版《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即將出版之前,我們請作者莫欣‧哈密談談這部小說以及他對身分認同的想法。
《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的構想是怎麼來的?
我在二○○○年夏天開始寫這部小說,就在我的第一部小說《蛾煙》(Moth Smoke)出版之後不久,也就是九一一事件發生整整一年以前。我的九○年代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美國度過的,我想透過小說挖掘我自己的感受,為什麼我越來越想離開那裡。我對美國的感覺很矛盾,我很喜歡美國──到現在都還是──但我卻不大想留下來。同樣的,我喜歡巴基斯坦,但我也不是很想回去。另外,我既是管理顧問,又是小說家,我的職業身分也很分裂。我的族群身分和理想身分的這些裂痕,讓我寫下了這部小說的初稿,當時只有很簡單的架構,講一個巴基斯坦籍的管理顧問決定返回自己的國家,儘管他很喜歡紐約。
這麼有爭議性的題材,你會不會擔心不好處理?
一開始不會,因為那時九一一事件還沒發生。當時我只想嘗試不同的寫作手法。《蛾煙》是以多個敘事者的聲音寫成的,文字風格比較華麗放縱,所以著手寫《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時,我用一個敘事者的聲音來寫,非常的簡單樸實。然後,初稿完成三個月後,九一一事件發生了,我書中所探討的敏感議題成了報紙頭條。我決定重寫,但維持原來的架構,背景仍舊是九一一之前。可是寫得很痛苦,而且感覺不大真實,我必須假裝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於是我又把小說徹底重修一遍,這次直接把九一一寫進去。我說「重修」,可是其實我完全沒看之前的草稿,這部小說的最初幾稿我每次都是重新寫起,只憑記憶加入原素,所以每次草稿都很不一樣,幾乎就是不同的小說了。我花了很長時間去思考九一一、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還有巴基斯坦和印度之間一觸即發的戰事,等我寫完第五稿,已經是二○○五年了,小說的人物和情節也定了下來,不過我還是不滿意。到那時候,我的確會擔心題材不好處理。我知道自己想表達的是什麼,可是我想表達的東西很複雜,也許還帶有爭議性,我希望能用一種有力的方式把它說出來,換句話說,就是利用敘事小說的那種吸引力,傳達一些令人不那麼愉快的東西。
小說主人翁在看到雙子星大樓倒塌時笑了,美國讀者是否因此對你很有敵意?
我在朗讀會上經常會碰到一上來態度很不好的讀者,不過一旦你開始跟他們談,他們很快就緩和了。我不會說他們有敵意,有些人只是覺得生氣,或心裡不舒服,他們需要一個解釋,我就盡量跟他們解釋說:請別把敘事者的觀點和作者觀點混為一談,我的出發點是我對美國有深厚的感情,我覺得向美國讀者說這些,對美國是會有幫助的。而很多讀者都聽進去了。
這個問題你一定被問過很多遍了:雙子星大樓倒塌時,成吉思笑了,那你自己的反應又是什麼?
我害怕極了。九一一發生時我三十歲,而我在美國就生活了整整十五年,所以我可以說是半個美國人,更是個不折不扣的紐約客。我以前的室友在世貿中心上班,當時我第一個想法就是:不知他怎樣了?我不希望我關心的人遭遇不測,接著我想到:我的世界就要改變了。我的直覺告訴我,是某個穆斯林恐怖組織幹的,這之後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母親在巴基斯坦看到現場轉播,歇斯底里地哭起來。她以前每年都來紐約看我,每次都住上一個月,她很喜歡紐約。我只好不停安慰她。
《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是用獨白形式寫成,由一個巴基斯坦人向一個美國人講述自己在美國的經歷,但讀者由始至終聽不到那個美國人的聲音。你為什麼選擇這樣的形式?
敘事者和他的聽眾同時也是小說中的人物,這種形式可以反照出美國人跟巴基斯坦人(或者說穆斯林世界)之間的相互猜疑。巴基斯坦籍的敘事者在猜:眼前這傢伙只是個普通人呢,還是衝著我而來的殺手?那個充當聽眾的美國人也是這麼想。這讓小說有了內在的情緒世界,呼應著我們外在的政治世界。這種形式是一個邀請,讀者如果接受,就會開始介入故事之中,因為最後的結局必須由讀者自己來決定。
你認為哪一方面讓成吉思比較困擾,是政治還是愛情?
我深信個人生命跟政治是分不開的,是相輔相成的。以成吉思來說,他身為巴基斯坦人的政治身分加強了他對艾芮卡的愛,而艾芮卡的遺棄又激化了他與美國的決裂。同樣的,國家也跟人一樣,國家不會是單一的整體──就連個人也有分裂的身分認同和自我矛盾的念頭;自豪、熱情、懷舊、嫉妒,各種不同觀感形塑著一個國家的行為。在穆斯林的世界,對美國事物的熱愛和對美國的憤怒是同時並存的,至於哪一方面比較強烈,是政治還是愛,這就像在問呼和吸哪一個動作比較強烈一樣,它們都是一體的兩面。
《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結局非常緊張,留下讓人猜測和討論的空間。你自己心中對最後一幕有沒有一個答案?是否在開始寫這部小說時就已打定主意要安排一個意外的結局?
我絕對是想安排一個沒有定論的結局,讓讀者的答案去反映出他自己的世界觀。讀者可以把這本書看成驚悚小說,也可以看成兩個古怪男子之間的一場相遇,端看讀者怎麼認知小說背景的那個世界。不過,由於我這部小說會帶讀者在情感上走一趟充滿騷動的旅程,我知道我要用一種強烈的敘事方式,要有謎團,讓人讀來更感緊張,而我希望結尾是整個故事的高潮。
你在巴基斯坦長大,在美國生活多年,現在又定居英國,你會說自已是哪國人?
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去想自己是特定的什麼人,這點很重要。人常常會對自己的身分認同感到混亂,會設法抓住某個面向去形容自己是什麼人:美國人啦、共和黨啦、穆斯林啦……這些形容都很不完整。我是一個在巴基斯坦和美國住過很多年、現在住在倫敦、喜歡吃壽司、愛寫作的傢伙,我不像成吉思,我不想選定「穆斯林」和「巴基斯坦人」這兩種身分,我寧可選擇複雜的名字而擁有平靜的內心,我不要選擇簡單的名字,然後因捨棄了其他身分而必須面對內心的掙扎。
這本書多大程度反映了你自己的經驗和感受?
我寫小說不太會去蒐集資料,主要根據自己的經驗寫。當然,《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並不是我的故事,但是我知道進普林斯頓、在紐約企業上班、在印巴兩國情勢緊張時回去拉合爾是什麼樣的感覺。如果我寫的是真實故事,我大概不會把自己寫成主角,只會當個小角色。話雖如此,我必須想像別人的感覺,想像自己是我筆下那些虛構人物,因為如果我沒辦法想像自己是他們,我就無法有同理心,而同理心正是身為小說家的核心所在,因為閱讀和創作之間所要追求的就是這個。
這本書已被翻譯成多國語言,在二十多個國家出版。這麼具爭議性的題材,不知在各地反應如何?
據我所知,各地反應都不錯。當然,有些評論家和讀者抨擊這部小說,這種負面反應世界各地都有,不過,總體而言正面評價比負面的多,在很多地方都很暢銷,特別是在美國和巴基斯坦。這本書入圍好幾個文學獎,被不少媒體選為年度好書,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它吸引了一群熱情的支持者,這些讀者對這本書深有共鳴。你沒辦法討好每一個人,我寧可寫一本讓一些人深愛的書,而不要寫一本大家都覺得還算不錯的書。我為這本書在英國、義大利、芬蘭、摩洛哥、印度等地巡迴時也發現,讀者對這本書的好惡並不以地域來分,不同人會有不同反應,而每個地方都會有忠誠的支持者。
莫欣‧哈密(Mohsin Hamid)
一九七一年出生於巴基斯坦第二大城拉合爾,在當地長大,後來到美國求學,進入普林斯頓大學主修公共與國際事務。普林斯頓畢業後,又轉到哈佛大學法學院繼續深造。一九九七年取得哈佛法律博士學位後,在紐約曼哈頓一家財務管理公司擔任管理顧問,也曾在拉合爾擔任特約記者,目前定居倫敦。莫欣‧哈密的第一本小說《蛾煙》獲得貝蒂特拉斯克文學獎、《紐約時報》二○○○年年度好書獎,並進入美國筆會的海明威文學獎決選書單。二○○七年出版《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中譯本即將由印刻出版),在美國造成轟動。
【春季小說展】不曾發生的事 /胡淑雯
「像我們這種人,得了這種病,就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0.
曾經我以為自己一點也不害怕,不害怕這個人。我並不畏懼他的眼神,那楓糖般厚厚抹在他眼底的、奢靡的笑意。如此不知疲倦地、以目光緊緊跟隨。那執迷的觀察,戀人般依附性的步伐,令我感到憤怒以致心律混亂。然而這一切都不曾,不曾令我感到害怕。
上班時間,我在電腦前轉動脖子,休息一下,看見他正在看我。眼珠裡養著一團安靜的火。去茶水間煮咖啡,他早已等在飲水機前。上廁所,他站在通往女廁的走道上,默默抽菸。下班,把車子停在大樓...
目錄
第四卷第七期(三月號)目次
【編輯室報告】不願化約的那些…… 黃筱威
【西西看房子】霍塔之家 西西
【凡響】一九八○ 邁克
【英倫舊事】上帝和狗 林行止
【剪貼冊】薄荷茶的午后 Maven
【專輯:莫欣‧哈密】
複雜名字底下的平靜心靈——專訪莫欣‧哈密 張紫蘭
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 莫欣‧哈密/文 謝靜雯/譯
美國夢碎——莫欣‧哈密與《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 李有成
【回聲集】The Spy Ring:張愛玲〈色,戒〉的英文版本 麥浪
【專欄:永定日月】兩個六月六日 季季
【專欄:一打愛情】直線 袁瓊瓊
【散文】
姑奶奶 亮軒
往日履痕 連方瑀
【專欄:求索記】野狼與豪邁,老爸、兒子和我 于國華
【場邊故事】嚴冬練習曲,超冷的 陳金鈴
【專欄:五陵衣馬】花樣的年華 周志文
【專欄:二月河隨筆】怎一個「悔」字當得 二月河
【專欄:兩張詩譚】詩人創造的空間 張夢機、張大春
【寂寞長大】牢籠 恩佐
【文化專刊】台灣美術——時空演變的歷程
【那些人那些事】不見天日的書:卡夫卡的遺囑 史都華‧凱利/文 盧葳、汪梅子/譯
【春季小說展】神殺 /駱以軍
但那狡猾謹慎的傢伙仍守口如瓶,微笑勸酒,日後我回想:或許他真的並不清楚自己所從出的族類源頭,他的祖先們遷移至此,因某種原因將時光凍結,卻同時將他們全族在人間的名姓隱去,讓他們及子子孫孫成為一支影子部落。
【春季小說展】暮色將至 /賴香吟
不過是剛結束下午茶的時間,外頭天色卻陰鬱得好似夜晚已然降臨。他站在醫院大門口,望著安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好的結局?這小女生當真知道人生的滋味?否則為什麼老要裝成熟地跟他說關鍵詞。最好的結局?
【春季小說展】晚餐 /陳雪
我爸好像找到什麼理由似地終於放棄了他的研究計畫,又恢復啥也不做的生活。做你的大頭夢啦!我很想這麼對他說,他不管做什麼看起來就是寒酸而不會成功,他似乎很有遠見,但預見的都是錯覺。
【春季小說展】劫後餘空(妹) /張萬康
飛機漸漸進入星空,她好像窩在安康魚肚子裡通過深海,也確確有幸誤入小行星群,但不存著危險,星光使機身反光,彩幻的光影投射在大氣中,或附著烏雲上顫動。
【春季小說展】不曾發生的事 /胡淑雯
我埋首於麵湯裡,偷偷注意著她,像閱讀一份反面教材。我想我還是別把主任的事說出去吧,免得被當作自戀狂。也許我該學學布爾喬亞,把祕密當作一套稀有的傢俱、或一隻美麗的寵物來養,將私生活變成一只高貴的皮包,細細擦拭。
【春季小說展】拜訪糖果阿姨 伊格言
孩子的鼻尖都被凍成了草莓般的紅色;而嘴唇則接近葡萄的絳紫。他們兩人全身都濕透了。因為那都是固定的時間。糖果阿姨的會客時間。就像今天一樣。所以他們沒有選擇時間或天氣的權利。
第四卷第七期(三月號)目次
【編輯室報告】不願化約的那些…… 黃筱威
【西西看房子】霍塔之家 西西
【凡響】一九八○ 邁克
【英倫舊事】上帝和狗 林行止
【剪貼冊】薄荷茶的午后 Maven
【專輯:莫欣‧哈密】
複雜名字底下的平靜心靈——專訪莫欣‧哈密 張紫蘭
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 莫欣‧哈密/文 謝靜雯/譯
美國夢碎——莫欣‧哈密與《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 李有成
【回聲集】The Spy Ring:張愛玲〈色,戒〉的英文版本 麥浪
【專欄:永定日月】兩個六月六日 季季
【專欄:一打愛情】直線 袁瓊瓊
【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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