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啦啦隊衣服的女孩從夢裡走出來了,一身是汗,看著我。
「好熱喔」
可我這裡下大雨,冬天的十一度。好吧,也許還是有火熱的可能,比方說,女孩的雙腿,過分比例的長。
我認識她?
我不認識。丟了毛巾給她,指了指浴室的門。
然後我開始不安分了起來,在她淋浴聲透著薄薄塑料門穿透出來的時刻。我需要一些東西,讓我真的醒來,是吧?點了一根菸,吸了一口,急促的熄掉。
菸能證明什麼啊?
於是,打開電台,小田和正的歌聲傳出來,只是他唱的是韓劇「鬼怪」的主題曲,夾雜著自己那首「幸福突然發生」,音質很好,但是個不該發生的remix……”beautiful life beautiful day…..”鍵盤手很興奮的調度著兩首截然不同風格的歌曲。
音樂能證明什麼啊?這首歌放了好久,幸好女孩還沒從浴室出來。
不行,我得想想辦法。冷靜是一種選擇嗎?心裡砰砰的跳,我到底在哪裡見過她?
樂團比賽?某個失序的演唱會?棒球場?化妝品廣告?運動飲料廣告(是要幾個廣告啦)?不會是那個霸道總裁的爛中國劇吧?綜藝節目?昨天經過的樓下中元普渡?
啦啦隊女孩讓我分外感覺熟悉,這越發使我緊張。該怎麼面對逆天長腿的陌生女子?她出來時,我該做些什麼?
更恐怖的是,因為我在深夜的異鄉旅店醒來,是這樣嗎?所以她從夢裡跑出來?
對面的便利商店值班女孩?別想了⋯⋯
那該死的,像是盜版歌曲的小田和正還在唱beautiful life……
我自己的記憶與夢又可以證明什麼?
那條毛巾是乾淨的嗎?還是我丟錯了?為什麼淋浴間水聲這麼大,越來越大,簡直是在我房間裡下了一場大雨般。窗外是靜靜的雨滴。
有點想逃。不如逃吧。逃什麼呢?不知道。
逃該帶著什麼?我的手機跟錢包好像放在浴室,那狂雨聲的塑料門裏面。
還是逃吧?
電鈴響了。
我嚇壞了。不敢應門。
先把音樂關掉好了。門鈴聲沒有停,但也沒有更急促。隨手拿起雨傘,當作武器(對,是一把透明的便利商店傘,很遜),先問了問門外,「誰!」
門自己開了。
我跌坐在地上。透明塑膠傘不爭氣的自己散開了,噴出紙花。
紙花噴得跟五月天演唱會一樣多,像一陣粉塵,我已經失去判斷整人道具的能力,只想看清是誰闖進來。
但眼睛好刺痛、張開眼睛,我的視角變成過頭設計的萬花筒。
眼睛看出去,宛如顯微鏡變形蟲加上森山大道的濾鏡,「進擊的鼓手」獨奏苦練加上「玩命再劫」的過彎道讓我暈眩了幾回,畫面定格在兩個女孩親暱的吻著彼此,雙手愛撫略顯安分,像是為了符合電影保護級,或者為了某種廉價的唯美不過頭。像是有一天如果過氣的岩井俊二風格。
其中一位女孩身上掛著浴巾,對,確定給她的那條是新的⋯⋯
另一位則像是剛剛從夢裡走出來說著「好熱喔」的啦啦隊女孩。
長得一模一樣,兩個女孩,但不像雙胞胎,雙胞胎也不會長得如此相似。從眼睛、逆天的腿、腰身、腳踝(這點不太需要佐證)都一個樣子。
吻了很久,純情得讓人想不到更多情節。我踏媽的是在看「花與愛麗絲」嗎。
開始改變的時刻,我真的想逃了。吻到一個程度,兩人的身體像是AR特效,漸漸連成一體,面容越來越姣好,腿越來越誘人,可是其他身體部位的血肉骨頭開始像手術,漸漸黏合在一塊。很衝突的場面不是嗎,可我這時候才開始正視我的興奮與性慾。不,我想逃脫的不是真的我,是覺得女孩的腿太讚了,我該怎麼辦。
雙生女子長出了合體的魅惑血肉,除了頭部跟腿依然閃閃發光,其他部分就這麼成了一整塊。一半啦啦隊,一半浴巾。四條腿變成兩條,兩顆頭變成一顆,我寧願回到顯微鏡下看變形蟲,是嗎?
才不是。別騙自己了。
一個從夢裡闖進,一個從門外闖進,兩個女孩還是有點不同的。不是身材,是氣息。從空氣中我嗅到了自己的思考,裡頭有兩種渴望,並不是單純為了腿。該死的音樂自己放了起來,不要再「鬼怪」了,糟糕透。
一體的女孩(我該說是「她」還是「她們」?)逕自拿起了我捏熄的菸,笑容迎我而來,我的腦袋簡直撞上了一貨車的蔗糖。
替她們點起了菸,「還是好熱喔,但又好冷喔」。廢話,你們一個從外面一個從裡面進來,當然又熱又冷⋯⋯
從什麼的裡面,又從什麼裡面?
我接過了菸,抽了一口就暈過去。舞台燈滅的黑,換幕的程序。
等不到⋯⋯下一幕。她們抱著我,一下冷,一下熱。
從什麼的裡面進來,又從什麼裡面出來?
一覺醒來的我啊,她們還在,好似我才是闖入者。
我是他們所來之處,我算是闖入者,或者。
對不起。長出尾巴的我有點,有一點點,開始興奮了⋯⋯
感覺真好,終於,像是可以笑出來了一樣。
浴室裡又下起大雨,門外的電鈴再次響起。
我笑著,邊玩弄自己的尾巴。
來吧,全都來吧。
《銀河便車指南》 作者:道格拉斯‧亞當斯英式幽默巔峰,過分的喃喃自語,誇張得剛剛好,引發一場史詩星際危機,說它是一套科幻喜劇版本《追憶似水年華》,不爲過。怕死的傢伙,靠著不值得信任卻又荒誕到可愛的相遇,亦敵亦友,互相傷害,唇齒相依。能與宇宙時間災難對抗的,不是「祖父悖論」,不是「曼德拉效應」,是恍惚後不應該的清醒,以及好笑的對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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