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第一部
序曲
摩里森曾祖母在她的紡車上裝置了一個閱覽架,這樣一來當她在紡織時可以順便看書,讓故事隨著紡織工作展開。有個星期六晚上,由於太過沉浸在書本中,等她抬起頭來,發現子夜過了一半,她竟在安息日工作了半個鐘頭,這在當時可是犯了大忌哪。
我不會為此重述一遍家族間流傳的小軼事,不過最近我得到一個結論,這個結論跟曾祖母和她的閱覽架有很大的關係。儘管意外發生時她都死了幾十年,整個家則因這起意外被壓垮,夢想跟著破滅,不過這並非意謂她對於最後結果沒有任何影響。發生在我和麥特之間的事跟曾祖母不得不扯上關係,有些事情得怪罪在她老人家頭上才公平。
孩提時代,父母親房裡掛了張曾祖母的照片,小時候的我經常站在照片前面,直直盯著她的眼睛瞧。她身材嬌小、雙唇緊閉像條直線,身穿黑色衣物領圍有白色蕾絲(毫無疑問,每天晚上用力刷洗,天亮前燙好)。她的模樣看上去嚴肅、難以親近、沒有幽默感,這或許是她十三年內生了十四個孩子,在蓋斯佩半島擁有五百英畝荒蕪農田的緣故。不過,她怎會有時間紡織,更別提閱讀,我無從得知。
路克、麥特、波和我四個人,只有麥特像她。麥特雖稱不上難親近,不過卻有著同樣成一直線的嘴角和沉著的灰色眼瞳。如果我在教堂內坐立不安,撇見母親嚴厲的目光,我會朝麥特的方向望過去,瞧他是否注意到我,他總是嚴肅的看著我,然後在我開始感到失望的最後一刻,對我眨眨眼睛。
麥特比我年長十歲,身材頎長、嚴肅、聰明,很愛到距離鐵軌一、兩英里處那幾個池塘去。這些碎石坑多年前在路蓋好之後就被棄置不顧,時間一久,窪坑內聚集了許多不可思議的生物。麥特頭一回帶我來池塘邊時,當時我還很小,他必須把我扛在他的肩膀上,穿過森林內繁茂的常春藤、沿著鐵道,越過一輛輛風塵僕僕排成一排、等著滿載甜菜的有頂貨車,然後走過沙石路到池塘去。我們趴在地上,讓太陽照著我們的背,盯著池塘內黑壓壓的池水瞧。
我的童年回憶再沒有比這個更清楚的印象了,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男孩,頭髮柔細,身材瘦長,身邊跟著一個頭髮往後梳成辮子,髮質更柔細的小女孩,細瘦的腿曬成古銅色。兄妹倆靜靜地趴在地上,下巴靠在手背上。哥哥想給妹妹看些東西或者應該說是這些生物從石頭下方或是陰影處現身,然後他向妹妹解說。
「凱特,動動你的手指頭,在水裡面攪一攪,牠就會受不了跑了出來……」
小女孩小心翼翼攪動著手指頭,一隻小鱷龜悄悄游過來查看。
「看見沒?小鱷龜因為年紀還小對事情充滿好奇,等到牠再長大些,就會疑神疑鬼。」
「爲什麼?」
一回,老鱷龜被困在陸地上,模樣看上去像是愛睏而非疑心病重,橡膠一般的頭佈滿皺紋,凱特真想拍拍牠。麥特拿出一根和手指一樣粗的樹枝,結果鱷龜把棍子斷成兩半。
「因為牠們的殼比起身體小很多──甚至比一般海龜還小──所以身上大部分的皮膚裸露在外,讓牠們顯得神經兮兮的。」
小女孩點點頭,辮子末端在水裡上下彈動,池塘表面因此激起小小的漣漪。她專心盯著池塘。
幾年下來,我們花了許多時間在這件活動上。我因此學會辨認豹蛙的蝌蚪、牛蛙的灰色肥蝌蚪,以及又小又黑、扭來扭去的蟾蜍蝌蚪;還認識海龜、鯰魚、水黽、蠑螈還有在水面上扭動的豉蟲。多年來,隨著季節遞變,池塘的生態滅絕又重生過許多遍。長大後的我,不再坐在麥特肩上,而是跟在他身後跑。當然,我對這些轉變絲毫沒有察覺──這些改變是一點一滴逐漸發生,而小孩子向來沒什麼時間觀念,明天可以像永遠那麼久,幾年時間過去卻完全察覺不到。
1
事情水落石出後,似乎完全擺脫了陰霾,不過我可是在許久之後,才看出來事情的發生是由一連串相關的事件所造成。其中一些事件跟我們摩里森家族毫不相干,只跟派家有關,他們住在距離我們家一哩遠的農場裡,是離我們最近的鄰居。派家是那種人們常說的問題家庭,老是惹一堆麻煩事,製造新的問題出來,不過當年在那棟寬大且破舊不堪的灰色農舍裡──雖然就其他居民而言這是他們的家務事──他們家的問題卻演變成一場惡夢。當時我們並不知情派家的惡夢竟然跟摩里森家糾纏在一起,沒人會料到這一點。
想當然爾,當你試著理出事情的頭緒,可以沒有任何限制往前追溯,甚至回溯到亞當或更早以前的年代。不過對我們家的人來說,那場夏天發生的災難,足以構成一切的開端。事情發生在七月一個炙熱的星期六,當年我只有七歲,這場災難卻讓一個正常家庭的生活破滅,即使現在事隔將近二十年,我仍難以釋懷。
往好的方面想,唯一能夠讓人釋懷的或許是悲劇發生的前一天晚上,家人最後的聚首是在和樂的氣氛中度過,意外發生的前一天,父母親得知我的「另外一個」哥哥路克通過了大學入學許可,即將進入師範學院就讀。這可是個大驚喜,婉轉來說,他不是唸書的料。我不記得在哪裡讀過一個理論,大意是說家中每個成員都扮演著某個角色──有「聰明」、「漂亮」、「自私」等等。一旦你因為某個角色被定型了,就此困在其中──不論你怎麼做,別人理所當然把你看成是原先那個角色,不過根據這個理論,在初期還是有選擇自己想成為其他角色的機會。果真是這樣,那麼路克早先肯定要當一個「惹事生非」的人。
我不知道是什麼影響了他的選擇,不過有可能是因為他太常聽到曾祖母和閱覽架的故事,而這個故事肯定是路克這一生中煩惱的根源,另外一個煩惱大概就是擁有麥特這樣的弟弟。麥特很顯然遺傳了曾祖母嗜讀書的個性,因此,路克理所當然連嘗試的機會都沒有。他天生就擅長讓父母親氣的血壓升高。
儘管老愛惹麻煩,不知怎麼的在他十九歲那年竟通過了考試。經過了三代的努力,摩里森家族終於出了個讀書人。
他不但是我們家族第一個知識份子,我想也是北安大略這個小農莊的第一人,我們家四個孩子都在烏鴉湖這裡出生、長大。當時烏鴉湖靠著一條灰撲撲的小路和鐵道跟外界聯繫,火車並不會停靠這裡,除非你打旗號讓火車停下來;小路通往南方,不過南方人卻很少經由這條路踏進北方一步。除了十幾戶農家、一間普通商店和湖邊幾棟樸素的房子外,就只有一間教堂和學校。就像我剛才所說的,烏鴉湖這地方會唸書的人不多,如果不是我們家這場意外更駭人聽聞,路克考上師範學院的消息肯定會登上報紙頭條,也就是隔天周日的教堂通訊報。
路克應該是在星期五早上收到師範學院寄來的錄取通知,然後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母親再打電話給銀行上班的父親,這家銀行位在史圖恩,距離我們家二十哩遠。這個舉動在當時可是前所未聞,因為妻子絕對不允許打擾丈夫的工作,更何況他的工作還是坐辦公桌哩。不過母親終究還是打了通電話給父親,他倆決定要在當天晚餐時向我們宣布這個好消息。
我心裡不知道回想起那頓晚餐多少回,不是因為路克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而是因為那頓飯變成我們家最後相聚的時刻。我知道記憶不可信賴,腦海中假想出來的各種事件,有時候比真實發生過的還要真,不過我是真的記得當天晚餐的每個細節。回想起來,最深刻的無非是我們對這個好消息的態度有多低調,我們家向來保守,即使值得高興的事,也得壓抑住興奮的情緒,謹守著宛如刻在石版上的第十一誡,像是特別寫給這些長老教派的人看:汝不該表露情感。
因此,當天那頓晚餐跟往常一樣,十分正式、無趣,偶爾夾雜波的吵鬧聲。波在當時年紀還很小,身體圓潤,蓬鬆豎起的頭髮彷彿遭雷擊過,那年照片中的她看起來溫和、甜美,原來照相機也會說謊。
我們全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路克和麥特,分別是十九歲和十七歲年紀,坐在桌子同一側;我七歲,波一歲半,坐在另一側。我還記得父親準備要開始餐前禱告,卻被波要喝果汁而打斷,母親說:「一會兒就好了,波,快閉上眼睛。」父親再次準備開始,波又打斷,母親又說:「如果你再打斷一次,就直接上床去睡覺。」波只好把大拇指塞進嘴裡,像一顆發出規律卡嗒聲響的定時炸彈,隨時準備爆發。
「主啊,我們再試一遍,」父親說:「感謝您今晚爲我們準備的餐點,特別要感謝您讓我們擁有今天這個好消息,讓我們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可以藉此機會擅用我們小小的天賦來服侍您。阿門。」
路克、麥特和我伸伸四肢,母親把果汁遞給波。
「什麼消息?」麥特說。他坐在我的正對面,如果我滑下椅子,把腿伸直,我的腳指頭可以碰到他的膝蓋。
「你哥哥,」父親偏著頭朝路克的方向點,「考上了師範學院,學校今天寄來錄取通知。」
「沒開玩笑吧?」麥特看著路克說。
我也瞧著路克,我不確定自己以前仔細看過路克──真的在意過他。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們玩不來,當然,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比起我跟麥特還要大,不過我不認為是這個原因。我們共同點很少。
那一刻我真的注意起他來,他就像過去十七年來那樣坐在麥特身邊。他倆有些地方很相似──你毫不費力就能猜出他倆是兄弟,身高相仿、一樣英俊,都有摩里森家族特有的尖挺鼻子和灰色眼瞳。主要差別在身材,路克肩膀寬闊、骨架子大,肯定比麥特足足重上三十磅,不過他動作慢卻很有力道,不像麥特動作敏捷、迅速。
「沒開玩笑吧!」麥特又重複一遍,故意表現出驚訝的樣子,路克白了他一眼。麥特咧著嘴笑,放下震驚的模樣,「太棒了!恭喜!」
路克聳聳肩膀。
我問他:「你將來要當老師?」我實在很難想像路克將來要當老師,老師都很有權威,路克只是路克而已。
「是啊。」路克說。
他懶懶靠在椅子上,這是頭一回父親沒有糾正他身子坐直。麥特也斜靠著椅子,不過他不像路克,他沒有攤開四肢,所以跟路克比起來,麥特的坐姿總是比較挺直。
「他真是個幸運的年輕人,」母親說。刻意要將內心那股不合宜的驕傲和喜悅隱藏起來,聲音聽的出來百感交集。她在幫大家盛盤──豬肉取自塔德沃斯家飼養的豬;馬鈴薯、紅羅蔔和紅花菜豆是卡文•派家的農場種植的;蘋果醬的蘋果則是從詹寧先生家的那株老蘋果樹上摘來。「不是很多人有這樣的機會能夠辦的到。波,這是你的晚餐,好好吃,不許玩。」
「什麼時候走?」麥特說,「學校在哪?多倫多嗎?」
「對。九月底離開。」
波抓起一把紅花菜豆,把豆子壓在胸口,低聲唱起歌來。
「我們應該要幫你買件西裝,」母親對路克說,她看著父親:「他需要西裝嗎?」
「我不知道。」父親回答。
「你們應該幫他買件西裝。」麥特說:「穿上去一定很帥。」
路克哼了鼻子一下。儘管他倆差異很大,路克老是惹麻煩,而麥特絕不這麼做,他們卻很少真正發生摩擦,因為兩人都是好脾氣。我想大部分時間裡,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所以彼此不常發生摩擦。儘管如此,偶爾還是會打架,一打起架來那些不該出現的情緒立刻爆發出來,顛覆第十一誡。打架因為某些因素並不違反家規──或許父母親認為這是青少年常有的正常舉止,想想看上帝倘若不讓人打架,何必給他們拳頭。不過有一回,路克在氣頭上想對麥特頭部揮拳,結果撲了空打到門框而大叫:「可惡!你這個畜生!」結果被處罰一個星期不准進餐廳用餐,只能站在廚房裡吃飯。
我不喜歡見到他們打架,麥特動作敏捷,不過路克比較強壯,我真怕哪一天他有力的拳頭會打死麥特。所以我會尖叫著要他們住手,父母親受不了我的尖叫聲,所以我通常是那個被叫進房間去的人。
「他需要的是……」父親說,他還在思索那件西裝的事,「一個行李箱。」
「噢,」母親說。舀菜的湯匙就這麼停在馬鈴薯碗上方。「對呀,行李箱。」
那一刻我看見她的臉好像僵住了,我停下手中的刀子,擔心的看著她,我想她是在那一刻才明白路克要離家的事實。
波對著她的紅花菜豆唱歌,放在她的肩膀上,溫柔的來回搖晃。「這些是吃的食物,把食物放下,我會幫你切。」
波受到驚嚇,發出尖叫,激動地抓緊豆子貼近胸部。
「噢,我的天!」母親喊道:「快住手,我真是受夠你了。」
不論我剛才見到是什麼,母親臉上的表情不見了,恢復正常的模樣。「我們得去鎮上一趟,」她對父親說:「到海灣那家店去找,他們有賣行李箱,明天去吧。」
就這樣他倆星期六那天一塊兒開車到史圖恩去,其實沒必要兩個人都去,隨便哪個人去都行,而且沒有必要趕在週末就去──路克還有六個星期才要離家,不過我想這是他們的心意。用這些話來形容這對沉穩、莊重的夫妻很怪,大概是因為他倆很興奮,畢竟這是他們的兒子,摩里森家出了一個老師,所以他們想要一起去替他挑選皮箱。
他們不想帶波跟我出門,不過我們因為年紀還太小不能獨自留在家裡,因此他們等到路克和麥特從卡文•派的農場回來才出門。兄弟倆週末和假日會到農場去幫忙。派家的男女主人自己有三個孩子,其中兩個是女孩,唯一的男孩羅里只有十四歲,年紀還太小做不了粗重的工作,因此,派先生才需要雇請強壯的幫手。
麥特和路克大約四點鐘回來,爸媽詢問路克要不要一起去挑選皮箱,不過他拒絕了,他覺得太熱想要去游泳。
我想我是唯一跟他們揮手道別的人,或許跟他們道別是出於我自己的幻想──我後來夢見自己跟他們道別,因為我受不了不說再見就離開──不過我一直認為確有其事。另外三個人沒有道別,原因是波被留在家裡所以在生悶氣,麥特和路克心情很糟的瞪著她,心想整個下午誰要負責照顧她。
車子上路後,最後消失在視線之外,波坐在車道的碎石子上,大吼大叫。
「呃,我要去游泳,」路克大聲說給波聽,「我熱死了,工作了一整天。」
「我也是。」麥特說。
「我也是。」我說。
麥特用腳指頭戳了波的屁股一下,「你呢?波?你也工作了一整天嗎?」
波大吼。
路克說:「波為何老是哭叫個不停?」
「她知道你愛死了這種聲音,」麥特說,他彎下腰去,把波的大拇指從拳頭裡面抽出來,然後塞進她的嘴裡。「想不想游泳,波,要不要去游泳?」
她點點頭,吸著大拇指發出抽咽聲。
這肯定是頭一回我們四個人一塊兒相約去游泳,湖水離我們家不到二十碼距離,所以只要想游泳就可以跳進湖裡面游,我們以前大概沒有那麼巧會選在同一個時間去游泳。從前不管怎麼說,母親總會在一旁看顧著波,我們把波當成海灘球般傳來傳去,大夥玩的不逸樂乎。
我還記得那天游完泳之後沒多久,莎莉•麥克林就出現了。麥克林先生和麥克林太太擁有烏鴉湖鎮上唯一的商店,莎莉是他們女兒。過去幾個星期她經常出現,每次都裝作順道經過,碰巧遇見我們。這真是奇怪了,因為她說要去的方向什麼也沒有,我們家是烏鴉湖最後一戶人家,在過去就只有廣達三千哩的不毛之地,然後就是北極。
路克跟麥特在打水漂,莎莉出現之後,麥特停下手邊的動作,過來坐著,看著我用沙子埋波。波從前沒被埋過,所以很高興,我在暖暖的沙裡挖了個淺坑,讓波坐在裡面。她圓滾滾的身體、曬成古銅色,全身光溜溜的像顆蛋一樣,張大了眼睛瞧,當我把沙子往她身上倒時笑的開懷。
莎莉•麥克林走近路克之後,動作緩了下來,跟路克距離幾呎遠站著,她把重量放在臀部上,用她的腳指在沙灘上畫線。她跟路克低聲交談,沒有看著對方。我沒有太在意他們,忙著用沙堆埋波,現在高度到了她的腋下。我在沙堆上頭用小石頭排列圖案,波卻把小石頭挑起來,然後再放到其他位置上。
「別這樣,波,」我說:「我在排圖案。」
「豆子。」波說。
「不是豆子,是石頭,石頭不能吃。」
她把其中一顆石頭放進嘴裡。
「不行!」我說:「吐出來。」
「笨蛋,」麥特說。他彎下身去,擠壓波的臉頰,等到她的嘴巴張開之後,把石頭挖出來。波對著他竊笑,把大拇指伸進嘴裡,再把大拇指抽出來看著它,黏黏的手上沾滿了口水和沙子。「豆子。」她說,然後又把拇指伸進嘴裡。
「她滿嘴都是沙。」我說。
「不要緊。」
麥特看著路克和莎莉,路克還在打水漂,只不過動作更加小心翼翼,花了一些時間挑選較平坦的石頭。莎莉不斷用手撫平她後面的頭髮,她擁有一頭濃密的紅棕色長髮,微風拂過湖面,揚起她幾縷髮絲,遮掩了她的臉龐。我心想他倆肯定十分無聊,不過麥特看著他們的模樣就跟他研究池塘裡的生態一樣興致高昂。
他的興致引發我的好奇,於是我說:「她爲何到這兒來?要上哪去?」
有那麼一會兒他默不作聲,然後說:「呃,我想跟路克有關吧。」
「什麼?跟路克有什麼關係?」
他瞇起眼睛看著我,「我不太清楚,你要我猜嗎?」
「好啊。」
「好,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不過路克走到哪,莎莉就跟到哪,所以我猜莎莉愛上路克。」
「愛上路克?」
「很難相信,是不是?不過女生就是這麼奇怪呀,凱兒。」
「路克也愛她嗎?」
「我不知道,可能吧。」
莎莉離開後,路克獨自一人蹙緊眉頭沿著湖濱徘徊,麥特揚起眉毛看著我,似乎在警告我最好放聰明點,不要在他面前提到莎莉•麥克林。
我們把波從沙堆裡挖出來,拍拍她身上的沙子,帶她回家去穿衣服,然後把泳衣拿到曬衣繩晾,所以只有我看見警車順著車道開過來。
你不常在烏鴉湖看見警車,所以我感到十分好奇,跑到車道去瞧,警察從車裡出來,令我驚訝的是米契爾牧師和克里斯托佛森醫師也一道前來。米契爾是教區牧師,他的女兒珍妮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克里斯托佛森醫師住在史圖恩,不過他是我們家的醫生──事實上,他是方圓百哩內唯一的醫生,他們兩人我都很喜歡。克里斯托佛森醫師有隻塞特種獵犬叫做莫莉,她會用牙齒採藍莓,老愛跟在他身邊轉。我蹦蹦跳跳迎接他們,說道:「爸媽現在不在家,他們買東西去了,要去幫路克買皮箱,因為他要去當老師了。」
警察站在警車旁,緊張地看著保險桿上頭一道小刮痕。米契爾牧師看著克里斯托佛森醫師,然後再看看我說:「凱薩琳,路克或是麥特在家嗎?」
「他們兩個都在呀,」我說:「他們在換衣服,我們剛才去游泳。」
「我們要找他們談談,你能不能去跟他們說我們在這裡等?」
「好啊,」我說。然後突然想起我的禮節:「你們要不要進屋裡去?爸媽大約六點半會回來。」我高興地說:「我可以泡茶請你們喝。」
「謝謝你,」米契爾牧師說:「我們會進屋裡去,不過我想……茶的話,謝謝你,先不必了。」
我領著他們進屋裡去,請他們不要介意波發出的噪音──她把所有鍋碗瓢盆從碗櫥底下拿出來敲打地板。他們說沒關係,所以我讓他們待在餐廳等我去叫路克和麥特。我把他們兩個找來,兄弟倆好奇地看著兩個人打聲招呼,警察則待在車裡。我突然看見麥特臉色大變,因為他看著米契爾牧師,然後突然顧不得禮數,表情驚恐。
「發生了什麼事?」他說。
克里斯托佛森醫師說:「凱特,你去看看波好不好?你能不能……嗯……?」
我走到廚房去,波沒有做錯什麼,不過我抱起她,走到屋外,感覺她越來越重,不過我還抱的動她。我抱著她回沙灘去,蚊子此時已經出來活動,顧不得這些我仍舊留在那裡,波受不了開始發脾氣,可是因為麥特臉上的表情嚇壞我了,我不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些時候,約莫半個鐘頭吧,麥特跟路克走過沙灘,我不敢正眼瞧他們,路克過來抱起波,帶她到湖邊,沿著湖邊散步。麥特在我身邊坐了下來,等到路克跟波走到湖邊的彎角處,麥特告訴我有輛煞車失靈、上頭載滿木頭的大卡車,從荷尼斯特山丘俯衝下來撞到爸媽的車,他倆雙雙在車禍中喪生。
我還記得自己被痛哭的麥特嚇傻了,他的聲音顫抖著,彷彿拼了命壓抑自己,我當時感到十分恐懼,不敢正眼瞧他,甚至不敢呼吸。沒有比看見麥特痛哭這件事更令我手足無措了,甚至比起他告訴我的這件意外還要難以接受,麥特似乎從沒哭過。
第一部序曲摩里森曾祖母在她的紡車上裝置了一個閱覽架,這樣一來當她在紡織時可以順便看書,讓故事隨著紡織工作展開。有個星期六晚上,由於太過沉浸在書本中,等她抬起頭來,發現子夜過了一半,她竟在安息日工作了半個鐘頭,這在當時可是犯了大忌哪。我不會為此重述一遍家族間流傳的小軼事,不過最近我得到一個結論,這個結論跟曾祖母和她的閱覽架有很大的關係。儘管意外發生時她都死了幾十年,整個家則因這起意外被壓垮,夢想跟著破滅,不過這並非意謂她對於最後結果沒有任何影響。發生在我和麥特之間的事跟曾祖母不得不扯上關係,有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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