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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主義的使者―灰谷健次郎

資深文字工作者\日本兒童文學評論家林宜和

看過灰谷健次郎的書，大概很少人不被他虔誠的寫作態度感動，甚至認為他熱情得有點超乎常人吧？

事實上在日本，灰谷文學即是「理想主義」的代名詞。在社會風氣逐漸傾向冷漠，許多人築起心防城堡的當兒，竟然還有如倫太郎和上原滿(科學怪人)一般的熱血少年，修練少林武功，濟弱扶傾立身處世。較之現在日本普遍存在的「無氣力」新生代，他們的言行簡直不可思議。然而，也就是這股不屈不撓的倫太郎精神，教讀者燃起人生希望。據說灰谷健次郎當年猶豫是否要接受讀賣新聞邀稿時，他敬重的資深編輯小宮山量平勸他：「就把你心中真正的兒童形象寫出來吧！」灰谷奉為臻言，就創作了倫太郎這個角色。《天之瞳》這部大河長篇系列小說，可說是灰谷健次郎理想的結晶，也被公認是他寫作生涯的集大成之作。

《天之曈――少年篇II》的主題是倫太郎的初中生活。隨著倫太郎脫離小學階段，讀者不得不跟著他進入教條重重的新學校，面對周圍偏差頑固的師長和暴戾的學生集團。當倫太郎面對無情的暴力挑戰的時候，慶幸少林拳法的教義拯救了他。少林拳法的特徵「力愛不二」是：「我們不只需要愛或慈悲，也需要理智或力量。缺少正義的力量，沒有愛或慈悲的理智或力量，那是暴力。可是相對的，缺少力量的正義，缺少理智或力量的愛或慈悲，則軟弱無力，只不過是裝飾品而已。」所以，倫太郎有勇氣直接面對挑戰，最重要的是，他沒有陷入「以暴制暴」的惡性循環。少林拳法的中心是「武」，即「二、戈、止」三個字的合體，也就是制止兩者的爭鬥，讓爭鬥或戰爭停止。少林拳法開山祖師宗道臣曾說：「武功必須磨練，但是不要使用磨練好的武功才是最好的。」最後，倫太郎束手讓暴力集團圍毆，雖然悲壯得教人不忍正視，不過隨著他事後踉蹌獨行的身影遠去，讀者也不禁鬆一口氣吧！

老實說，看著倫太郎和他的同伴們受到欺侮，並不是溫暖的閱讀經驗。但是，這些並沒有影響灰谷健次郎獨特的魅力，因為他會適時伸出援手，讓倫太郎一夥感受人性溫柔善良的一面。無論是幼稚園園長、老哥，峰倉小姐或Heartist殿村先生，都以他們不同的方式，諄諄誘導幾個青澀少年。小說結尾，倫太郎和他原來厭惡的小學老師「山猩猩」和解的一幕，更令人動容。擔憂倫太郎前途灰暗的讀者，會發現一道曙光又照亮四周了。

《天之瞳》藉著已故的爺爺的話，安撫倫太郎受傷的心靈：「對人有喜惡，那是無可奈何。可是，相遇的緣分，不管遇到的是人或物，都是無可替代的。珍惜所有的相遇，人可以從任何人事物身上學到東西。」「喜惡太強烈的話，就會覺得這個也討厭，那個也討厭，於是，遠離了難得的相遇，會連本來看得到的東西都看不到了。」其實，這些話正是灰谷健次郎的中心思想，也在他別的著作裡重複提到。如果不曾經歷人生的風風雨雨，無法說出這麼練達通融的言語，無怪日本人形容灰谷文學的原點是「優しい」，也就是溫柔慈善的情懷。灰谷健次郎在日本受到推崇，是有必然的道理。

同樣是為人父母，這本書教我注意的，還有芽衣和潤子兩位媽媽的行動。在她們的孩子反抗學校校規的時候，她們不約而同選擇站在孩子這一邊，為孩子的主張向校方據理力爭。潤子對芽衣說：「如果那孩子想要守護自己的想法，而採取行動的話，即使這些行動不會被這個世界接受，但是，只要不會給人帶來麻煩，不會傷害別人，父母都會想要成為孩子的後盾。」雖然潤子很有勇氣，但是拒絕穿制服究竟正不正確，在我看來是個頗具爭議的問題。學習深思熟慮是成長的一環，似乎也是父母必須教導孩子的。最重要的是，這種反抗行為究竟有多少實質意義，真的需要付出那麼多心力來反抗嗎？也許這個問題見仁見智，不一定得同意上原滿母子的觀點。其餘如兩位媽媽關於婚姻生活的對話，也有很多教人思考之處，不如說這些對話是為成人而寫。當初《天之瞳》在讀賣新聞連載，內容也考慮到了成年的讀者層吧。

倫太郎甫上初中，就受到各種艱苦的挑戰，會不會失去他純真的童心呢？這點請讀者不用擔心。當我們看到倫太郎和青仔因為趕不上新幹線，又不知道可以拿原來的車票搭下一班，以至上了車拼命躲廁所，逃避車掌查票的憨勁，忍不住發噱。當倫太郎惡作劇，教其他夥伴把西餐巾戴頭上吃飯的時候，想像那景象更是捧腹不禁。灰谷健次郎在小地方讓倫太郎保持頑皮的一面，生動描繪了這個半大不小，處於尷尬年齡的青春少年。凡是家有青春期子女的父母、關心教育的人士，還是你本身正值倫太郎的年齡階段，或是已經熬過青春期的過來人，都值得花時間閱讀《天之瞳》，相信一定有很深的感觸和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