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由本書,達爾文本人(沒錯,就是出生於兩百年前的偉大博物學家達爾文本人)要對大家描述2005年10月、11月間完成的一趟美妙之旅。這趟旅行有攝影、紀錄片及廣播電視共同記錄點點滴滴。達爾文在這次全新的旅程結束後,覺得他的演化論和物競天擇說沒有任何需要修改之處,「但是,」他說:「我覺得可以補充說明一下。」
以下就是這趟第二次環遊世界之旅的航行紀錄
飛機上的博物學家
重返世界上最規則的城市
再一個小時就要降落了。我迫不及待想再看到那個我認為「世界上最規則的城市」。 所有焦慮、擔憂都消失無蹤。結束綠角群島和巴西之行後,我很高興能舊地重遊,而且覺得樂趣無窮。
當年他們提議我搭小獵犬號出航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情況。接受邀請擔任船上的博物學家一職前(還是無酬的),我藉故拖延了好一陣子。這個提案很有趣,但我不想跟父親過不去。「你啊,成天無所事事,一無所成,遊手好閒……」我怎麼覺得今天父親的話言猶在耳。對他這個在英格蘭舒茲伯利(Shrewsbury)大公司擔任專職醫生的人而言,兒子當博物學家就跟失業當流浪漢沒兩樣。「不如去當牧師,」他說:「至少還有份穩定的工作。」
後來我舅舅跟我父親咬了一會兒耳朵,他居然反過來鼓勵我隨船出航。
抵達布宜諾斯艾利斯
它依舊是世界上最規則的城市,只是現在一望無際。「市中心居民就超過三百萬。」馬丁說:「內地還有一千兩百萬人。」
我大吃一驚,因為這幾乎是1830年時整個大英帝國的人口,而布宜諾斯艾利斯當時只有六萬居民。
到埃塞薩國際機場(Ezeiza)來接我們的是我朋友的一對夫妻友人,毛里奇歐和希達,他們陪我們到市中心。從機場出發,沿著寬廣的高速公路,可以直抵碩大的、彷彿方尖碑的共和國大樓,感覺上不管你走到哪裡,它都盯著你看。
半個小時後來到我們住宿的旅館,在馬德羅港(Puerto Madero)。第一次讓我覺得驚訝。這個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港口碉堡,在我那個時候,是進城的主要入口,如今卻距離拉布拉他河岸數百公尺遠,不僅不再是碉堡,連港口也稱不上。這裡已經變成阿根廷總統官邸玫瑰宮(Casa Rosada)所在地。
毛里奇歐和希達邀請我們到雷克雷塔區(Recoleta)的一家餐廳吃晚餐,我們欣然接受。才剛就座,各種地方美食就一盤盤端上來:asado, parillada, bife de chorizo, morcilla, bife de lomo, vacio, milanesa……翻譯出來的話是綜合鐵板烤肉、嫩牛排、豬血香腸、牛腰肉、菲力牛排、炸肉排。我們團隊中的伊莉莎白吃素,看著菜單發傻,最後叫了奶油菠菜,好吃極了。
我吃了一點美味的鐵板烤肉。
阿根廷人肉食量之大,令人咋舌。
就我記憶所及,不管你是不是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吃肉這件事都一樣。
回溯
在彭巴草原走了七天後,1832年9月20日,我從南方騎馬來到布宜諾斯艾利斯。今天搭車走高速公路的話,只需要七、八個小時車程。我還記得那綿延不絕的平原,只有叢叢枯萎的荒草散布其中;不過愈接近布宜諾斯艾利斯,綠油油的牧地愈多。
我是在布蘭卡港下船的。小獵犬號這艘雙桅帆船在船長費茲羅伊(Robert FitzRoy)指揮下,預計會沿海岸北上,但我決定走陸路,在羅薩斯將軍(Juan Manuel de Rosas) 新設置的驛站換馬。這個讓人聞之色變的人物,是大家口中的殺手,也是當時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省長,尚未贏得獨裁者的稱號,卻已因屠殺印第安人而在軍旅生涯中平步青雲。
時近中午,布宜諾斯艾利斯出現在我眼前。歐洲正值秋天,這裡卻是初春,橄欖剛冒新芽,桃花盛開。
布宜諾斯艾利斯當年的城市規模就不小,道路平行等距,聚集的房舍四四方方、大小一致。所以我才說,這裡是全世界最規則的城市。
重見洪荒猛獸
在彭巴草原上與蜘蛛人相會
道路,應該說高速公路,又直又毫無變化。「這是彭巴溼地,」馬丁說:「跟你記憶中一樣嗎?」
不一樣。第一眼就發現多了很多歐洲樹種,柳樹、梧桐、松樹,還有藍桉;如果沒記錯,藍桉應該是澳洲來的。也看到了果樹,桃樹在這裡長得滿好的。連草也不一樣了。馬丁說彭巴草原某些地方,很像義大利北方都靈到威尼斯之間的波河平原。
我沒看過波河平原,不知道像不像。不過這些公車比我那個時候的驛馬車要好多了。座椅舒適,椅背還可以調整角度,車上居然還有廁所、小吧台和電視。
現在電視播放的是蜘蛛人。真妙!
老實說,當年的小獵犬號之旅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人滿為患的小獵犬號
當我看到即將度過我生命中五年時光的那艘帆船時,不禁吞了口口水。我在丹佛港看到尚未下水的小獵犬號,那玩意兒長不過二十七公尺,要載著六十四人穿越大西洋,大部分船員只能在甲板上下打地鋪。
我比較幸運,或者應該說有人特別關照我,所以分配到船上僅有的兩個小到不行的艙房之一,跟航海繪圖員 公用。另外一間是船長費茲羅伊專用。我可以到他的艙房去看書及用餐。
費茲羅伊和我年齡相仿,二十三歲,已經是位有為的船長。他十分吹毛求疵、暴躁易怒、嚴峻不通情理,而且是奴隸制度的擁護者。不過他肯定是航行四萬英里的最佳領導人選。我滿喜歡他的。
我的第一個贊助商
我這回的旅伴跟費茲羅伊船長大相逕庭。沒有人穿軍服,我想他們從沒穿過那麼奇怪的衣服。馬丁是作家兼記者,凡是不該靠近的地方,他都會好奇打探。伊莉莎白是生物學家兼氣象學家,所到之處必能找出環境污染問題。腓德列克是哲學家兼畫家,他說回家後要做巨幅畫來見證這趟探險之旅。法蘭克,我們都叫他撲克,是攝影師兼……品酒師。詹,十二歲,懂得所有奇奇怪怪的電子產品。薇姬妮亞,十六歲,沉迷流行音樂,不管到哪裡都要搜刮CD、樂器,還有音樂家當朋友,她對我及我的演化論完全不感興趣。
他們身上穿著色彩鮮豔的大夾克,我觸摸質料,想不出是什麼動物的皮。他們也給了我一件。
「是化纖的。」馬丁對我說。
他還說是我們的贊助商之一提供的。「贊助商」這個拉丁文名詞,讓我聽了摸不著頭緒。
看著窗外連綿不絕的原野景色,不知道跟當初踏上小獵犬號一樣接受這次「免費」之旅,是否正確?當時我以博物學家身分登船也是無給職的,我父親(願他安息)偶爾會寄些錢給我,這些錢隨即就為了支付馬匹、當地嚮導和某些不在費茲羅伊船長航行計畫中的探險活動而花費殆盡。
回頭想想,我大概知道什麼叫作「贊助商」了。我父親就是我當年的贊助商。
關於演化論
熱血沸騰的時刻
阿爾塔角是在布蘭卡港海灣的北岸,距離布蘭卡約二十公里。
馬丁決定帶大家去我當年找到磨齒獸的地方,他租了一艘很大的橡皮艇。詹迫不及待想去挖掘其他已經滅種的巨型生物。
在阿爾塔角找到那些經歷洪荒而倖存的物種,是我第一次旅行中最令人熱血沸騰的時刻。那些巨型動物與今天生活在彭巴草原上的動物如此相似,自然讓我聯想到後者是前者的新物種。長頸駝和原駝很像,箭齒獸和水豚很像,背負甲殼的巨型陵角懶則和今日的犰狳很像。
我今天可以大聲說:今日物種是從古代物種演替而來,體型更小,也更適合環境。而這一切都是天擇的結果。
就是這種演化論的觀念和名詞,讓費茲羅伊船長驚恐萬分。對他而言,世間萬物都是由上帝本人一口氣創造出來的;明確地說,整個世界都是在西元前4004年一個美麗的早晨9點鐘被創造出來的。我在阿爾塔角找到的滅絕的物種化石,對他來說,是在大洪水中淹死的生物殘骸,諾亞方舟救下來的就是現今存在的物種。
航行中,我很小心不要跟費茲羅伊船長唱反調,即使我們眼前所見說明了地球歷史絕對超過六千年。小獵犬號已經夠狹窄、夠不舒服,遑論如果還得天天跟船長吵架。
巨人傳說
特維爾切族印第安人之所以被稱為巴塔貢,是麥哲倫(Ferdinand Magellan)和皮卡費塔(Antonio Pigafetta)環遊世界時為他們取的。在餓昏了的葡萄牙及義大利水手眼中,這些大西洋沿岸的印第安人幾近巨人。我在旅行中也遇過幾個比我還高的,而我身高一百八十公分。
「巴塔貢」這個詞有不同解釋,西班牙文是指「大足」。這個版本還滿合理的,因為到了冬天,這些印第安人雙腳會裹上厚厚的原駝皮。但對其他人而言,「巴塔貢」源於歐洲16世紀時很受歡迎的某部騎士文學中滑稽、難搞的主人翁。
總之,沒有人問過特維爾切族的意見,他們可是自稱特維爾切族人的,是當時布蘭卡港以南,內格羅河與火地島之間土地及資源的實際所有人。
彭巴草原上的生物
究竟當年布蘭卡港一帶有哪些動物呢?這個問題有點存心不良,是伊莉莎白問我的。自從她知道這裡一年大部分時間都開放打獵後,就變得有點疑神疑鬼,鍥而不捨。我也打獵,而且從小就開始。
我不像她這麼憤慨,但我明白今天很多事都不一樣了,要打獵得有一證難求的許可執照。我記得以前這裡有南美草原鹿、原駝,還有不同種的犰狳。我還記得三趾鴕(nandu),這種動物和鴕鳥很類似,當時在彭巴草原四處可見。另外,有許多鳥類很像歐洲看得到的田鷸和鵪鶉。我清楚記得築窩鳥(casarita) 在土中築窩,挖出深達兩公尺的土坑。布蘭卡港圍繞花園和菜園的泥土牆對築窩鳥來說是個好消息,但對居民卻是壞消息。築窩鳥在泥土牆上打洞築窩,把牆鑿穿了之後又從頭來過,把整面牆挖成了一塊瑞士洞洞乳酪。
今天走在布蘭卡港街頭,已不見這樣的景象,或許因為今天的牆都是紅磚砌的。
伊莉莎白聽我說完後面無表情,拿出了一份瀕臨滅種的動物名單,我剛才提到的動物幾乎全在上頭:三趾鴕、巨型犰狳(armadillo gigante)、倭犰狳(armadillo clamidoforo)、南美草原鹿、南美沼澤鹿(cervo delle paludi)、原駝、阿根廷狐(zorro gris)等。
「附近有一個生態保育區。」馬丁打斷我們:「我們明天早上去看還有沒有動物倖存。」
巴塔哥尼亞的千層派
lobo
我們要去別德馬的海獅園看海獅(lobos marinos)。詹很忐忑不安,因為西班牙文的「lobo」(海獅)是「狼」的意思。但其實我們都知道此行是要去看一個常設的海獅野生園。現在是春天,正是愛的季節。
「牠們長得比較像獅子,不像狼。」詹不死心。
年長的公海獅十分壯碩,而且有捲曲濃密的鬃毛。體型嬌小許多的母海獅從四隻到十二隻不等,組成公海獅的後宮,一樣一點都不像狼。詹覺得牠們像海豹。
「牠們是海獅,」我特別說明:「學名是南美海獅(Otaria flavescens)。其實我也不知道牠們為什麼會叫lobo。」
海獅野生園在別德馬南方六十公里外的海岸邊。
從眺望台上,我們可以看到公海獅吵架,還有跟母海獅交配。牠們生氣的時候,最好離遠一點。
成年的公海獅和河馬差不多大,雖然沒有爪,但是有蹼,真要教訓人的時候同樣鋒利。
「牠們身長可以到三百五十公分,一天吃十五到二十五公斤的魚。」保育區警衛告訴我們。
「真沒想到,」伊莉莎白盯著兩頭公海獅對峙,喃喃自語道:「我們的祖先跟牠們居然也有共通點。」
「我倒不覺得意外。」詹指了指我們攝影師朋友法蘭克圓圓的肚子。
法蘭克冷笑一聲,開始按他的電子快門。
千層派
海獅、鯨魚和我們人類一樣是哺乳類,牠們是數百萬年演化及天擇的結果。今天我這麼說毫無顧慮,如果換成當年,費茲羅伊船長大概再也不會跟我打招呼了。對他而言,只有上帝花七天時間加上大洪水,才有宇宙萬物。
我們走過的那片無邊無際的平原至此嘎然而止,一道十多公尺的陡壁筆直入海,展現出層層堆疊的地理剖面。每一層都在訴說巴塔哥尼亞高原及南極洲的歷史故事。像這樣的海岸長達數百公里,可以清楚看到目前的地層板塊從海平面上升了多高。如果就近觀察這些地質層,有些是由貝殼類及海洋沉積物組成,有些則是沖積層。這塊土地已多次升起又被淹沒,改變了環境,隔離了動物,讓原本是山的地方變成島,再重新被海水淹沒,漸漸地,無所遁逃……日復一日篩選出最強壯的,先讓物種多元化,再留下其中最適合的。
往最南方前進
馬丁拿地圖給我看去德塞阿多港和聖克魯斯港的路線,這兩個地方我上次是搭小獵犬號去的。我開始明白其實這一帶改變不多:往西數百公里不見人煙,道路都是泥土地;地圖上唯一標示的只有農莊,寥寥幾間房屋,有時會有人住。
「說實在的,」馬丁說:「我們要是離開了這條路,恐怕開一整天都遇不到半個人吧。」
「我餓了。」法蘭克坐在我們後面抱怨。他開始有點不安。想到沿路既沒有休息站,也沒有餐館可以用餐,讓他很緊張。
「以前我們要是肚子餓,就抓隻犰狳烤來吃。」我跟我的旅伴分享之前的經驗:「不然也可以找鴕鳥蛋來做煎蛋。」
「換作今天,就會有人來逮捕你了,」伊莉莎白說:「而且算是罪有應得。這些都是瀕臨絕種的保育動物。即便這幾區人煙罕至,還是造成了不少生態災難。之所以指定生態保育區,就是避免悲劇發生。」
「我餓了!」法蘭克繼續抱怨。
巴塔哥尼亞高原的風
「空無一物(nada de nada)。」馬丁環顧四周說。沒有村落,沒有餐廳,開上數百公里也難見一間加油站。司機早有準備,在聖克魯斯港就加滿了油。我們此刻在A3公路上全速前進,這條路基本上是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市中心起跑,到世界最南的城市烏斯懷亞(Ushuaia)結束。
法蘭克只能在加油站買一個潛水艇麵包充飢。
周遭景色和我記憶中相差無幾:草木不生,看似對人類毫無助益。然而,這樣的景色卻在所有路過的旅人腦海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正是這樣的景色,還有我在這裡找到的生物,讓我瞬間掉入了自然史的時間隧道中。我說的不是我們手錶或月曆所顯示的時間,而是地質時間,讓陸塊、山脈、湖泊、山巔或成形或消失的地質時間。這個時間是我們小小腦袋難以理解的,只能從留在岩石上的微小記號,或是埋在地下、因風吹才曝光的生物骨骸及碎片加以推斷。
沒錯,是風。它毫不留情地橫掃、啃噬這片草木不生、毫無遮蔽的平地。這裡的風速從每小時六十到一百四十公里不等。要是你忘記拉上外套拉鍊,一陣風捲來,絕對可以把你吹倒在地。白天片刻不歇,入夜後倒是半點風也沒有。風是我們接下來幾天不可分離的旅伴,不管晴天或雨天。這裡雨水是稀客,一年下雨量不超過兩百公厘。
藉由本書,達爾文本人(沒錯,就是出生於兩百年前的偉大博物學家達爾文本人)要對大家描述2005年10月、11月間完成的一趟美妙之旅。這趟旅行有攝影、紀錄片及廣播電視共同記錄點點滴滴。達爾文在這次全新的旅程結束後,覺得他的演化論和物競天擇說沒有任何需要修改之處,「但是,」他說:「我覺得可以補充說明一下。」以下就是這趟第二次環遊世界之旅的航行紀錄飛機上的博物學家重返世界上最規則的城市 再一個小時就要降落了。我迫不及待想再看到那個我認為「世界上最規則的城市」。 所有焦慮、擔憂都消失無蹤。結束綠角群島和巴西之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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